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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对,略微僵持片刻,秉娴道:“小人怎么敢不听殿下的吩咐,只不过一时没反应过来殿下是在叫小人。”
雅风的手似乎在微微发抖,却又将她放开,道:“无妨……”他的手垂下去,缓缓地转过身去,“你,跟我来。”
雅风迈步望内而行,秉娴望着他的身影,不由自主叹了口气,低头之时,却对上旁边轮椅上的檀九重那双灰蓝的眸子,他的手肘支起,搁在轮椅把手之上,手指正好点在唇间,两人目光相对片刻,那修长的手指缓缓地便从唇上擦过。
宛若沉思般不经意地,是一个极为简单……简单到会让多数人忽略的动作。
秉娴却知道,他是故意而为的。
若不是众目睽睽之下,定要踢翻了他的轮椅……秉娴冷冷一笑,并不理会,转回头去,迈步往前。
雅风负着手行径客栈大堂,先前落座的侍卫们纷纷起立恭候他经过,雅风目不斜视,昂首阔步直走过去,一直顺着楼梯往上。
秉娴跟在后头,经过慕容初身边儿时候,对上他略带担忧的眼神,秉娴略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担心,脚步不停而过。
雅风负手直上二楼,秉娴跟在后头,一直到雅风过了楼梯,侍卫们才又松了口气,重新落座。
二楼上,小二见雅风上来,急忙哈着腰引路,将他引到一处房门口,将门打开。
雅风迈步进内,秉娴站在门口,有些迟疑。
里头雅风的声音传出,道:“进来,把门关上。”
秉娴迈步入内,将门一掩,转过身来。
室内一片寂静,秉娴垂眸站着,先前赶路身上热,被雨水一浇只觉得痛快,此刻那些水却尽数变成冰,冷得让人发抖。
半晌,雅风的声音缓缓响起:“去到里头,有备好的热水,把这套衣裳换下。”
秉娴一怔,抬头便看雅风。却见他背对着自己站在屋子当中,大概是听她未动,就又道:“去罢。”
秉娴道:“殿下。”
雅风道:“去。”声音里已经多了一丝隐忍。
秉娴一低头,迈步往内,掀开帘子,果然见里头有个极大的浴桶,里头的水热气腾腾地……秉娴走到旁边,伸手入内,冰冷的手指被热水裹住,舒服的打了个哆嗦。
一直到看到旁边放着的一套新的侍卫服,秉娴才知道这是雅风特意为自己准备的,大概……早就料到她会淋雨,别的地方又不方便,故而早早地替她备下……划水的手顿时停了。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但……
“早知道湿透了,何必跑这么急?”慕容初说笑的一句话,忽然从心中又跳出来。
雅风坐在外头,听着里头渐渐地响起的水声,只觉心浮气躁。
坐了片刻,终究起身,走到窗户边儿上,将那扇窗推开。
外头的风裹着雨冲了进来,雅风皱了皱眉,重又将窗带上。
“殿下。”不知过了多久,那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雅风道:“换好了么?”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才转过身来,却见秉娴果真换了那套干净的侍卫服,仍旧湿着的头发在头顶粗略地挽了个发髻。
雅风看得出神:“秉娴。”
秉娴答应一声,躬身道:“多谢殿下。”
雅风道:“何必……如此多礼。”
秉娴点点头,道:“我去叫人将水倒了。”大概是沐浴过后,分外轻松,她的神情,不似先前一般沉重。
雅风探手,握住她的手,被热水泡过的手,滑腻如玉,温柔似绵,又有一股暖熏熏地香气,自她身上透出。
雅风上前一步,两人便靠在了一起,秉娴挣了挣,道:“殿下,我该出去了。”
雅风垂眸望着她,看她如雪的肌肤上浮现一丝红晕,雅风定定看着,忽地说道:“秉娴。”
“殿下……有何吩咐。”她将头转开,并不看他。
“叫我雅风。”
她张了张嘴,却叫不出声。
雅风望着这张脸,沉思道:“你知道么?我只是觉得,你跟别的男人……都比跟我要亲近。”
秉娴的脸色有些发白,双眼却宛如寒星。
雅风叹了口气,终于将她拥入怀中,只觉得嗅着那香气心神才会安稳:“你可知道……当时你为了那少年宁肯离开……我……有多失望……”
桌上烛光摇曳,窗外雨声哗啦啦地,天地嘈杂。
秉娴望着那一点火光,随着窗缝里透进来的风摇摆不定,忽地笑了。
次日清早,上路之时,慕容初拉着马,一眼看见秉娴走出客栈,她站在客栈门口,舒展了一下腰身,扫见了他,便招手道:“慕容兄。”一边大步走了过来。
慕容初见她来到跟前,便低声道:“蓝兄,你……昨夜……”迟疑看她。
秉娴笑道:“昨儿不是有人说过,不该问的事就不必问么?”慕容初咳了声,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啦。”秉娴道:“那如果我说‘无可奉告’,又如何,是不是连兄弟也没得做了?”慕容初看着她笑得自在,便道:“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之所以问你,是怕有什么事发生,或者殿下为难你,故而表示关怀之意,哈……既然如此,不问不问,兄弟最要紧。”
秉娴见他又是那副诙谐不羁之态,也跟着哈哈一笑,道:“只不过,我倒是的确有件事想要提前说给你知道……”
慕容初正要翻身上马,见状问道:“何事?”
此刻,客栈门口处,雅风带着几个近身侍卫一并出来,众人如众星拱月一般围在少王周围,而后是檀九重一行……
秉娴收回目光,仍旧淡淡笑着,道:“或许回到玉都之中,我便不是少王的近身侍卫了。”
慕容初一惊:“啊?!”待要细问,此刻雅风率领众人出来,慕容初便先停住。
少王雅风经过两人身边,目光往秉娴面上一扫,又不经意般收回,径直上前,翻身上马,后面跟随的众人才也跟着上马。
一直等雅风打马前进,慕容初才急忙问道:“究竟是如何?”秉娴却不再回答,只道:“如果我不再是少王的侍卫,那顿酒,你可还请么?”
慕容初怔了怔,道:“请,怎么不请,难道我请你,就只因为你是侍卫么?”
秉娴笑道:“可是我不会再高升,你自然就不用巴结了。”
慕容初记起昨儿自己说过的话,当下也跟着一笑,道:“那好说,你来吃我的酒,就是给我面子,就当你巴结我好了!”
秉娴哈哈大笑:“慕容兄,跟你说话我真正快活。”
慕容初道:“能让蓝兄快活,我心里也高兴的紧哪。”
两人落在侍卫群背后,也无人管束,不料马速过慢,身后那辆车缓缓赶上,经过两人身边之时,里头有个声音凉凉地说道:“噫……蓝侍卫你跟别人在一起很快活么?”
秉娴一听这个声音,顿时变了脸色,想了想,只同慕容初道:“我们走!”
慕容初自知道说话的是谁,也不说其他,点点头,声音不大不小地道:“也是,不能离殿下太远,快些赶上……”两人相视一笑,扬鞭而去。
又赶了三四日的路,总算是到了玉都。秉娴在街头便跟慕容初分道扬镳,慕容初见她如此,也不追问,只笑吟吟叮嘱了一句:“记得得空找我喝酒,不喝可白不喝。”秉娴道:“一定叨扰,少不了的。”两人就此别过。
秉娴驻马街头,望着少王一行人远去,片刻之后将马头调转,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秉娴过了大街,便入小巷,看似随意地走了几条胡同,经过个人迹罕至的路口,便极快地翻身下马,隐身入小巷内。
与此同时,从巷子内也闪出一道影子来,将那匹马一拉,翻身而上,竟是骑着走了。
秉娴不管,只顾往里头走,此处的巷子如迷宫一般,她兜兜转转几个来回,终于停在一扇门前,看左右无人,便伸手轻轻一敲。
极快地,里头便有人来开门,将门打开后,看到门口站着的秉娴,呆了片刻后叫道:“我、我是不是在做梦?”秉娴伸手捏捏对方的脸:“你说呢?”
原来她面前站着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厮,生得白白胖胖,眼睛溜圆,很是可爱,被秉娴一捏,伸手捂住脸,叫道:“好疼,不是做梦!……快进来,我得赶紧去告诉阁主,这两日他一直在外头派人找你呢!饭都吃不下!”正说到这句,听到身后有人懒懒地道:“谁说我吃不下?我吃得不知多自在……”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二更这种事又发生了,,我又控制不了我的手。。。T_T
嗯嗯,这两章有些事发生的比较快,或者接下来有些事发生的都会比较……
大家要仔细留神了。。
61 浣溪沙:不如怜取眼前人
那声音懒洋洋地,虽则好听,底下却带着一丝颤。
秉娴笑着抬头,看向前头,那一丛已抽出绿叶的藤花架下,有一人手撑在柱子上,斜斜站着,一双眸子,却紧紧地定在秉娴面上。
“公子公子……”侍童叫着,跑到公子离身前,“爱哭姐姐回……啊!”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公子离伸手,在侍童的脸上一压,堵住他的话:“我没有眼睛么?去忙你的事。”侍童的话被堵在喉咙里,“可是……”指缝间看到公子离的眼神,立刻转了口风,“好罢……”行了个礼,转身跑的飞快。
秉娴走上前:“你不要对团子这样坏……”公子离道:“我爱对谁好对谁好,爱对谁坏对谁坏。”秉娴看着他故作冷峭的眉眼,笑道:“好罢……”人已经走到他的身前。
公子离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道:“你去哪了?”
秉娴道:“怎么了,担心我死了么?这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真的吃不下饭?”
忽然便被用力抱住。
秉娴怔了怔:“喂……将离……”
“别叫我……”公子离用力拥着秉娴,“……起码现在不要叫这个名字。”
将离……不。
秉娴挑了挑眉:“嗯……我、我真的没事。”
公子离久久沉默,而后说道:“以后,不许跑到我找不到的地方。”
秉娴道:“啊……其实这次,并非我所愿。”
公子离道:“答应我。”
秉娴苦笑道:“好罢,我答应你就是了。”
公子离握了秉娴的手,拉她入内。房间很是宽敞,另有落地纱门隔开里面数间,窗扇开的极大,如烟的碧纱挽起,窗外的阳光倾泻而入,暖洋洋地。
屋内并无桌椅板凳,只是铺着厚厚的毛毯子,踩上去如踏云端,中间是一张方形黑檀木桌子,上面放着一套商山四皓茶具。桌子旁边有个小火炉,上好云炭,烧得通红。
屋子四角各有熏香的铜鼎兽头炉,兽嘴里蔼蔼吐着淡淡烟气,香气细细,暖意融融,古朴雅致,令人陶醉。
秉娴放眼四看,叹道:“故地重游,忽然有些不敢认了。”公子离道:“你还记得你当初刚来此处是何模样么?”秉娴笑道:“爱哭姐姐,自是只懂得哭,……方才团子不是说了么?”公子离看她一眼,拉她到屋子中央桌子边儿上坐下。
他仍不肯放开她的手,却偏一副忘了放开的模样,道:“同我说说,这一行究竟怎么了?”
秉娴道:“你也知道是青衣在王府惹事了罢?”公子离点头,秉娴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公子离听得双眉紧皱:“怪不得我怎么也找不到,竟跑去了那么偏远不毛之地。……有没有……发生何事?”担心地看着她。
秉娴道:“吉人自有天相,不用为我担心。”
“当真?”
“你看我现在活蹦乱跳的,怎么不真?”
公子离瞪她一眼,忽地凑过来,恶狠狠地盯着秉娴。秉娴道:“怎么了?”公子离道:“我现在很是后悔。”秉娴问道:“后悔什么?”公子离道:“当初救你出来,看你一副寻死觅活的模样,眼见要奄奄一息了,才想要激励你,谁知道……你虽然重新活过来,翅膀却太硬了些,更不肯听我的,飞离我的手心不说,迟早是要飞离我的身边的。”
秉娴道:“你可以再折了我的翅膀。”一边说,一边抬手去拿茶壶。
公子离将她的手一握:“我也想如此……”
秉娴静静看他,忽地一笑:“只要你舍得。”
两人四目相对,他的眼睛里多了一丝焦躁跟隐痛:“我是想让自己舍得,这样起码可以看到你在我眼皮底下,是生是死,我都知道,我只怕你离开我身边……就算是……”
“将离,”秉娴静静道,“我不会再如这次般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