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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白桃问。
“我是大夫,来给井兔公子治眼疾的。”女子提着花篮子涉水上来,俯身在他手上把脉,“我叫弓彩,三年前被流荒城主送来这里,听公子说你也是大夫……”弓彩顿了顿,低低笑开,她道,“这青碧宫里许许多多面容神似的女子都说是大夫,真正精通医术的却只有我一人,这一次来的竟然是你,你哪里像那个人?你是个男子啊。”
白桃看着弓彩手中的一篮十日红,笑着回应:“是啊,我是个男子……”
一抹凉薄的笑漾在他眼底,微微一眨,被掩去了。
瓢泼的雨,到了后半夜总算声势减弱,化了细丝。
浓色的雾夜,连那青山都带着湿亮的色彩,瑶瑶的碧宫檐上,悬着孤盏的琉璃宫灯。
雨水溅在幽静的长廊上,灯影下,摇曳着迤逦的光碎。
弓彩早早起身,到后山采齐了明目的药材,踏着露水回到宫中,却见三两个医倌聚在走廊尽头,交头接耳不知议论什么。
“他已经三天这样了……”
“都不吃饭么?”
“不知道啊,他在看什么?”
“好奇怪。”
弓彩抬眼去看,那个被医倌议论的人竟是白桃公子。
他盘腿坐在窗台上,雨丝落在身上全无感觉,怔怔地望着前方,不知在看什么。
弓彩问旁边的女子:“白公子怎么了?”
有人回答:“他已经三天保持这个姿势坐在这里了,不知是怎么了?”
三天了么?
那便是他到崖上的那天便如此了?
冷风缱绻,悬着的琉璃宫灯忽的摇晃起来,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众人让那奇怪的声响引去了目光,再回头的时候,那个在窗边坐了整整三天的人已经消失不见。窗扉紧闭,好似从来没有开过一般。
“啊,真是奇怪啊。”
“奇怪的人。”
“该不会是妖怪吧。”
“不会吧,长得那般好看,哪里像妖了?”
木窗外的流言依然透着薄光的窗纸漫延,白桃和衣躺下,兀自睡去。
该忘记的,我都忘记。
不该知道的,我也当做没有看见。
你瞎了,还真是好。
不像我,总看见身体上莫名的符咒。
十日红,果真能解咒么?
你给我吃这个,是要证实什么?
井兔公子。
指上拈花,心有相思
铁桃镇,凤里客栈。
绿字一早醒来便觉得心里不安,见了好好回来的缪一才知道射夫已经死了。
她觉察这铁桃镇是个不祥之地,寨里的人,已经死了好多。
如今只剩下她和哥哥,还有神智恍然的缪一。
梳洗了一番,她犹疑着想去看看缪一,开了门,却见缪一站在门外。
“缪一,我正要去看你呢,你倒先来了,快进来坐。”
绿字招呼缪一进来,却见她僵硬地站在门外,表情很是奇诡。
“怎么了?”
“花……”缪一张嘴笑开,涩涩道,“给、给你花……啊。”她伸出手在绿字面前摊开手掌,掌心上几条纹路蜿蜒泛开,隐隐透着褐色的光。
绿字不解道:“花在哪里?”
噃的一声,那摊平的掌心忽然裂开,缓缓长出一朵花来。
缪一轻轻笑着,道:“这里。”
绿字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心里满是恐慌,想逃开,却移动不了步子,缪一的身后忽然传来低低的笑声,不知哪里来的风,四处涌动,飘起一阵阵细碎的花铃声。
一个男子出现在眼前,长裙曳地,带着奇香。
“我给你吃花,你帮我找人,好不好?”那人虽然笑着,唇边却总有冷冷的笑纹。
一个,笑得一点也不温暖的人哪。
他是谁?
“你是谁?”绿字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惧然问道。
“我是阿梨。”梨笛魇推开挡在身前的缪一朝绿字走去,缪一被他推开,只晃了两晃便碎在地上,化成花泥。
“啊!缪一呢?你把她怎么了?”绿字张大嘴,不敢相信刚刚还好好在眼前的人就此不见,他用的究竟是何种妖术?
“她早就死了,何必大惊小怪?我只是把那肮脏的尸体处理掉而已,烂掉的东西,从来都是美丽花朵最好的肥料啊,你不知道么?”他说着,摊开掌心,“你看,这朵花,就是从她的身体长出来的呢,要不要试试?很好吃的。”
绿字捂着脸痛苦地尖叫:“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你不是真的!”是梦的吧,只是噩梦的吧,没有眼前的人,没有化成泥的缪一,没有从掌心开出的奇怪花朵。
手背上忽的一片冰凉,一股奇异的花香扑面袭来,绿字怔怔地抬脸,看着眼前的人。
“指上拈花,心有相思。”他一字一句说道,声音柔软,却带着无从质疑的冷意。
她怔怔听着,好似中了蛊毒。
“找到白桃,杀了他。”
风中摇曳着花铃声响,叮叮当当,带着奇香。
我只是下毒,没有杀人,杀人的,是别人。
铁桃小筑。
方描禾已经在厅里等了许久。
他今日是来请贺夫人到义庄一趟,那些送回来的尸体不知被什么啃咬了,全毁坏了。
铁桃镇死了那么多人,凶手若不查出,只怕无人敢在镇上再住下去了。
忽然,里屋传出来一阵大叫,接着是桌椅倒地的声音。
方描禾直觉出事了,忙冲进去,却见王管事跑了出来。
“王管事,可是发生何事?”
“方、方捕快,你怎么在这?”王管事神情古怪,见到方描禾很是害怕的样子。
“是不是夫人怎么了?义庄的尸体全让东西咬坏了,我来请夫人去一趟,查查原因。”
王管事听了忙忙摆手,连声说:“没有,没有,夫人没事,只是身体欠安,我领你去见白桃少爷便好,这验尸他也会的。”王管事说着,兀自朝门外走。方描禾见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他挠挠头发,抛掉了疑虑,跟步上去。
“白桃少爷是去了何处?”
“上织墓崖了,前几日被一个流荒人请了去,说是要住些日子。”
两人渐渐走远,偌大的屋子陷入一片诡异的暗色里,只有隐隐的野兽一般的啃噬声。
半明半灭的光影间,半张彩绘的脸出现在窗棂上。
忽然,门外走来一个撑伞的白面老者。
“夫人,我家城主有请。”
那人身后,一顶软香小轿。
那个,其实懦弱的女子
织墓崖。
弓彩蹲在地上挖着一株明目的药材,忽然听见一阵流水的声音,清脆脆地响,像蜿蜒的溪流漫过雪地。
她站起来四处巡视一眼,看见一个红白衣衫的少年伏在不远处一丛灌木下,身上不知从哪里流出来的一大滩血迹。
弓彩急急跑过去,蹲下身查看他的伤势,却被他一手推开。
“走开。”白桃喊出一句,把脸埋在袖下,那不知哪里来的血依然不停地从他身上流出来,染红了一片泥地,也脏了他红白的衣衫。他蜷身伏在地上,似乎在隐忍某种陵迟般的痛楚。
“白公子,你怎么了?”弓彩担忧地问道,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白桃十指掐地,说不出话。
“我去请公子来。”弓彩蓦然想起那人来,急急跑开。
落英池府。
“弓彩出去吧。”他淡然一句吩咐,靠坐在榻上。
“是。”弓彩看了一眼池中的白桃,匆匆退了出去,关上门。
白桃伸手解下发上的丝带,那青灰的发散落在他背上,沾了水褪去颜色,透出一段一段雪白来。
“你早就知道我会这样,是不是?”白桃问榻上的白发男子。
井兔轻轻笑开,道:“换了骨,都还记不起来么?”
白桃俯身在池水里慢慢清洗他的脸,一遍一遍洗净,缓缓地,洗出另一张脸来。
细眉红唇,明眸皓齿,原是一张女子的脸。
耳鼓里,似乎响彻着汹涌的声响。倏忽地,又都静默了。
在这死寂的静默里,她忽然掩眸笑了起来,笑着笑着,轻轻道:“不记得。”
她沉身进池水里,那殷红染透在这池水里,散发出一阵阵血腥的香气。褪尽衣衫,心口上赫然一个指尖大小的血洞,那些血水便是从这里源源不绝地涌出来。本是肌肤凝雪的女子,如今身上布满密密麻麻的符咒,一道一道,狰狞可怖。她用凉水洗着,看到了,也做视而不见。
那心口上的血洞竟是对穿着透过后背,随着她的清洗,那汹涌的血流渐渐少了,现出一片斑白来。
她用丝带束起散发,穿回那身红白的衣衫,跃出水面,那个月白长衫的男子倚在一张榻上,望着她这边。
“你不记得,还真是好。”他说着,笑若轻鸿。
她曾经说,你瞎了,还真是好。
如今他这般说,你不记得,还真是好。
这两个人哪,都是一样奇怪的人。
明明是心疼的语气,却说出那样奇怪的话。
白桃问:“为什么?”
“……”我怕你想起来以后会伤心,我帮你记得,便好。
“为什么?”白桃坚持着问道。
“因为以前……都是不好的事啊。”
白桃一笑,眼色透着凉薄,低低地道:“是么,都是不好的事么?”连在织墓崖上的那些年,也都不好么?
他抬眼轻笑,唇边含着半朵桂花,道:“记不得,才是好事。”
她不再看他,转身便走。
裙裾飘曳,朵朵红花轻绽,他雾气萦绕的眼帘里好似映进了一道艳色。
记不得,才是好事?
那你留我在宫里,那你喂我十日红,只是为了井歌想认我,你便试我,只是井歌想我留下,你便留我,你只是井歌想怎样都好的人,是么?
白妖已经死了,活着回来的,是那个叫白桃的妖怪。
你懂了么?
他上来抱着她,下颔抵在她的颈侧,他的发垂在她的脸侧,与她一头雪白长发相映成辉,浑然成了一体。
他说:“我已经瞎了,你若要走我拦不住,可井歌怎么办?他会伤心的。”
白桃掩眉微笑,面目如画。
你注定扎根在我心上最痛的地方,你若唤我,我便是梦里听了也会惊得醒来,便是云端上端坐,也得跌下。便是死了,也会活过来。
可是呵,一个没有心的妖怪,她不懂得伤心,她只会说谎演戏。
“那么我去爱井歌,他就不会伤心了。”
她背对着他,眼底一片凉薄的笑意。
“好。”
他轻笑,桂香四溢。
流荒城。
一顶小轿晃晃悠悠抬着,轿旁一个撑伞的白面老者。
此情此景,好似当年她身穿红衣,为嫁人而来。
从来,她都愧对那个叫宴朝欢的女子。
七年前携骨出逃,在铁桃小镇隐姓埋名,日日夜夜对着一具白骨,心里盛着无处宽恕的罪孽,她只愿白骨生肉,还回那个受尽背叛的女子。她愿倾尽心力,终其一生还清那折骨的亏欠。
五年过去,白骨还是白骨。
白妖说过,你若真心爱它,它就会长出肉来,长成你心里人的样子,一生一世只爱你。可你怨恨它,它就只是一具白骨,永远变不成人。
五年的时间,其实仍然是有怨恨的,怨恨她乖乖去死,把他们的罪孽放下,怨恨她居然从来没有责怪过他们。
那个,其实懦弱的女子。
她只是,害怕失去罢了。
所以想要紧紧抓住,无论别人做错什么,她都原谅。
为什么要原谅呢?真的把自己当做菩萨了么?
你其实,也可以怨恨的啊。
两年前,她回了微洗国,找回宴帝里没有完成的圣祭,两年的执祭铸身,终于完成最后的仪式。
于是,白骨生肉,长成了白妖的模样,她唤她离离娘,身穿红白衣衫化作叫白桃的少年。对于过去,她全无记忆。没有记忆便能重新开始了罢,于是她织咒缚她的身,夜夜为她洗妆,她怕自己的脸唤起白桃的记忆,便绘了五彩的脸谱掩饰。
可如今重返流荒城,若再见到那个如歌般的金衣男子,那么一切便恍然可笑起来。她苦心维持多年的骗局,终究会溃不成军。
贺离离洗净妆容,等在梨塔里。
他一夜白头,为你动情
织墓崖,未名居。
“刺啬。”她在墙下喊他,笑意嫣然。
“白桃。”无惊无喜,他平淡地应道,好似千百年前就已经是这般清冷的人了。
“嘻。”她歪头笑出声,朝他张开双臂,“你抱我上去。”
她十岁那年来到织墓崖,小小的身子够不着高墙,每一次都是他抱着她跃上高墙,然后整日整夜看浮云桂树,相依而眠。
他抖开长袖卷了她上来,端坐墙头,她环着双臂蜷下身子躲在他的宽袍里。
“终是不一样了。”他呵出一句叹息,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