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以前,她一定会跟上去的。那时候的她,舍不得放过一点点同他亲近的机会。
这一次,她甘愿放过。
他停在积雪的台阶上,回过身来问:“你不喝么?”
“我、我去找小当子。”她以袖掩心,站起身飞快地走开,步履凌乱,很是慌张。
他看着她走,似乎想到了什么,睫毛轻颤,指尖缓缓收拢,捏碎了掌心里一朵小小的桂花。
她已经跑出青碧宫很远,却仍一步不停。她朝前跑着,却不是去未名居的方向。
直到一株长在崖边的桂树挡在眼前,她恍然一顿,跌坐在雪地上。
连掌心上,也长出额间那种腥红的颜色。
我怕我看着你,会舍不得死。
她的眼底凝着瓷光,映着崖上一朵一朵、小小的、纷落的桂花。
流荒当歌要走了。
这可出乎了大家的意料,他不会什么都没做就这么走了吧?虽说有些担心,但流荒当歌要走的消息还是令织墓崖的人笑着睡下又笑着醒来。
总之,那是天大的喜事。
天光熹微,流荒当歌挑着两个大酒坛在崖口等着那人来送。
平日避他如蛇蝎的崖民破天荒全来相送,个个哭得梨花带雨,当然,那是他们开心的表现。
妖娆的雾气里,那个人踏雪而来。
洁白的长发,月白的长裙。井兔公子来送井歌少爷下山。
“那是什么?”井兔公子轻蹙眉头,淡声问他。
“啊,哥哥要喝吗?那是刺啬老头给我的梅花酿。”流荒当歌孩子似的跳起来,献宝般的要去揭坛盖。
井兔公子适时挡住他的手,明知他不喜欢酒,井歌他却偏要跟他作对么?
“啊,哥哥不喜欢喝,那我抬走了。”流荒当歌一脸遗憾心痛的表情,挑起两坛酒便走。
“你什么时候回来?”井兔问。
周围的崖民一听皆倒吸了一大口气,心下猛摇脑袋。
流荒当歌头也不回,跑得飞快:“等赵老儿的棺材铺重新开张,我就回来。”
织墓崖众民心下一致决定,无论使出什么手段一定要阻止老赵开铺。
待流荒当歌没影了,众人大松一口气,一口气还未全部吐出,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哀嚎从远处传来。惊得众人一阵抽搐,回头一看,老赵疯了似扑上来喊:“我的祖宗哟,一把火烧了我的棺材铺,往后我可怎么过活啊?”
众人心下齐齐一阵凉意:果然没有那么好应付啊。
流荒当歌带着两坛子酒走了。老赵的棺材铺烧得灰烬不剩,牛家的媳妇追着他私奔去了,王大娘家的鸡齐齐跳了井淹坏了……
他依然整得惊天动地才离去,这个人哪,连神都得叹息。
他们都是祭引
南芒镇。
一辆牛车缓缓驶进镇上的集市,赶车的是个嘴上衔着草根的俊少年。
他吁的一声把牛车停在一处茶摊前,身手矫健的跃下牛车,他掀起帘子朝里面喊了一句:“老爷夫人,这有个歇脚处,喝点茶水再上路吧。”
牛车里一个女子千娇百媚地应了一声,缓缓伸出一只手来。
俊少年忙弯下腰,恭恭敬敬地将她迎出来。
然后,又有个男子故作威严咳了一记,俊少年同样恭恭敬敬迎他下车。
“小白呀。”刘老爷清清嗓子道,“把夫人的软垫拿下来,这椅硬得很,夫人坐不惯。”
“是,老爷,小的这就去拿。”小白少年立马机灵得钻进牛车。
一旁的刘夫人千娇百媚笑道:“还是给老爷吧,老爷上了年纪,身子骨自然比常人弱些。”
旁人看着,都心下羡慕这对夫妻恩爱非常,更对那机灵俊俏的小跟班生出些喜爱之心。
小白非常善解人意的拿了两个垫子下来,毕恭毕敬递给二人:“老爷夫人,有两个软垫子,一起坐便是。”
老爷夫人相视一眼,忙忙推开:“还是小白坐吧,都颠簸了数日,你这小小的身子骨必然受不住,嘿嘿嘿……”
“不不不,小的怎敢逾权越矩呢?还是老爷和夫人坐吧……”
于是,这三人你来我往,你推我让了半柱香时间,看得茶棚里一个黑脸汉子大为不满。他行走江湖,最赍恨这等惺惺作态的小人。于是,他大步走来夺过了那两个被推来推去的软垫子。
“你们不坐,老子坐!”他抢了软垫去,二话不说往椅上一放,大大方方坐下来。
刘老爷三人等目瞪口呆数秒,心下念了句:阿弥陀佛。
“啊!”黑脸汉子大跳起来,喊声直冲棚顶,竟震下一层薄灰来。
“天气不错。”
“啊,是么,这茶桌也不错。”
“就是有点吵。”
三人言不着边,东拉西扯了一些话,一点都不晓得反省自己刚刚做了多么惨无人道的大事。
那软垫子里,扎了满满的两百个针锭子。
三人在茶摊上坐定,要了两壶上好的茶水就着糕点吃。
席间,刘老爷低声对小白道:“白妖怪,你作孽了。”
小白看了刘夫人一眼,眼底含笑:“那针锭子是小当子扎的。”
刘夫人娇媚一笑,斜睨一眼刘老爷:“却是刺老头出得主意。”
正说着话,万里无云的天空忽然飘来几百个形状奇异的大风筝,密密麻麻地遮住了天光。偌大的阴影笼罩下来,三人奇怪地抬起头看。
这时,小镇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鼓声,镇上的人听了这鼓声竟都放下手中的活计欢喜地跳起舞来,手舞足蹈间,人人口里念着一个奇怪的名字。
“什么是朝圣祭?”刘夫人奇怪地问。
刘老爷答道:“那是微洗国的一种祭祀仪式,为求死去的灵复生所举行的一种愿祭。每年四月四、七月七祭祀者拿着血去祭魂,每年九月九举行盛大的朝圣祭,削肉铸身”
“削肉铸身?”刘夫人面色发白,紧张地问,“削谁的肉?”
刘老爷扫了一眼周围起舞的人,慢慢说道:“自然是他们的!”
“他们?啊。”刘夫人睡下眼帘,眼下投映着一层暗影。
刘老爷点点头,道:“他们都是祭引。祭鼓一响,便不受控制起舞。朝圣祭,要的是祭引心头三寸肉,女子额间一朱砂。集七七四十九寸肉铸一次身,以朱砂引魂,稍有差池,这肉身便要重选。”
“啊,是要谁活过来那么重要呢?竟然要死那么多人。百条人命换一条,值么?”
刘夫人闭上眼微微一笑。
一直未出声的小白衣袖掩心,指尖重重压在心上,那种撕碎心肺的疼,刻在骨上一路蜿蜒,逼得她,好想……杀人哪。
刘夫人凑到她面前,盈盈笑道:“不会要你的心头肉,你那肉铸出来的就是妖孽。不用担心啊白妖怪。”
妖孽……
那人,怕是就想铸出个妖孽来罢。
那个少年忽然将脸埋进袖里,低声喃喃道:“我不想成妖哪。”
刘老爷转过头来看他,看了许久,眼里却好似什么都没有。
眉心一点朱砂痣
凤九客栈。
这日客栈来了个财大气粗的阔老爷,一头白发尤胜白雪,满面络腮胡,身边跟着两个红脸、白脸的汉子,红脸的扛着一箱金银珠宝,白脸的牵着三头骆驼。
阔老爷姓白,自称来自中都,要去漠北微洗国。
白老爷一来便包下整间客栈,出手阔绰,喜得老板娘凤九的眼角平添了好几条新纹。
这日,名唤阿当的红脸汉子坐在客栈里同掌柜的闲聊。
“我说掌大哥,”阿当自作主张把五十高龄的何掌柜称作掌大哥,“近来有许多眉心一点朱砂的姑娘失踪的传言,是不是真的?”
何掌柜一听那声“掌大哥”乐得眉眼颤动,连连答道:“真的、真的。那些姑娘是为了微洗国皇子选妃逃家去的!那些富贵人家哪敢声张,便谎称闺女失踪,还不是劳役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净做些缺心眼的事哪!”
阿当四下转了转眼珠,笑欢了:“微洗国皇子是什么人?怎么引得这些良家女子逃家?”
“那微洗国皇子叫涅桑,自小便有个喜欢的女娃叫楼雪离,据说八年前随了祭家公子宴帝里出征,不幸战死。自此涅桑皇子封了心门发誓谁也不再爱,不想半年前微洗国张出黄榜,要为涅桑皇子选妃,家世不限,美丑不限,只要眉心一点朱砂痣,阴年九月九出生。”
“阴年九月九?”怕是妖孽横出的不祥之日罢。
白老爷踱着步来,心下一个闷痛,连连撞倒一片桌椅。他十指嵌进木里,咳出些余血,白发纷乱,额间隐约现出一点腥红的印记。
阿当几个箭步上前扶起他,口里唤着:“老爷,你怎么了?”
那阴毒的符文,会要了她的命。
她没能死在流荒楼那场大火里,便要日日夜夜受这蚀骨之苦。
她自知时日不多了,便同刺啬藏在流荒当歌的酒坛里一并离了织墓崖。她想去微洗国,在她仅剩的有生之年里,再当一回宴朝欢,再见一眼她的生身之父母,她的……敬如天神的兄长。他,可还记得她这个妹妹,可曾对她有过半分愧疚?
离微洗国越来越近了,若她死在那里,也该盛着热泪。那片生她育她的土地,她早爱得失了神。
若他们还有一点点爱她,她便不会成妖。
她在刺啬的身边醒来,刺啬目光复杂地看着她,许久之后才说道:“你不要他知道,是么?”
她点点头,微微一笑,眼底跌出几许破碎的瓷光。
刺啬说:“你活不了,也不要他知道么?”
白妖摇摇头,笃定地答:“不要。”
她的眼里有那么一刻,浮现起织墓崖上那株桂树下,一个指捏桂花的男子。
她已经越来越记不清,那曾是怎样一个,令她神魂颠倒的男子。
那些清浅、孤寂的日子,她快忘光了。除了她自己,谁也没发现。
她知道,她会忘,然后死。
他有妹宴朝欢,远嫁中原
微洗国。
祭台下万人俯仰,台上一个广袖男子迎风站立,面容上刻着孤绝遗失的清冷神色。
七月七,朝圣祭祀者以血祭魂的大日子。
广袖下的十指轻扣,仿佛不经意间捏碎了什么。
祭坛下殷红一片,跪地的人仿若死士般齐齐划开手腕,血流如注,汇聚到地上一条浅浅水流里。霎时,溪流成血,蜿蜒着如藤蔓般攀爬上祭坛。
他的手里,一个白骨血坛。
嗜血、阴悚,那个朝圣祭的一手操办者,微洗国大国师,叫做宴帝里的男子。
他有妹宴朝欢,远嫁中原。
……岁月苍老,烟尘散尽,黄天清瘦时节雨,富海游弋,漠荒残景,哪是朝雪纷落处?……
这夜,只是个缅怀斯人的静夜,不适合杀戮。
他倚桌坐着,那杀人无数的指上,缠绕一撮发丝,发上一个红绳结,在年华渐老的咫尺间,褪尽颜色。
阿朝……
他低低吐出一个名字来,而后,由衣内贴着心脏的位置摸出另一撮长发,小心的捧在手里,看着看着,哽咽一声:“阿雪。”
“哥哥,阿朝回来了。”耳后忽然传来一声叫唤。窗影摇曳,冷月许许。
他浑然一颤,僵住身体,手上的两撮黑发跌到地上,风一吹,那红绳结竟松开了,发丝残绕、纠结,再分不清谁与谁。
“哥哥,阿朝回来了。”那声音轻轻的又说了一遍,一双细长的柔白小手横过肩来,从后抱住了他。
他墨深的眼里阴晴不定,像刮起了阵阵沙石大风,忽闪着,倏地又静下来,眼底漫出一层笑意,分不清是冷是热,就如地上那纷乱的发丝,再分不清谁与谁。
他缓缓回过身,抱住那个柔骨的女子,埋脸在她的发间,呜咽的一句话音掩在千丝万缕的苍白间。
阿朝,哥哥所做的一切都的为了你回来,可如今你活着回来,我所做的一切,便是在作孽了。
祭家,国师宴府。
府里来了个白发的女子,一袭白碧色长裙,乌木簪子斜飞入髻,腰间一面精致的小鼓,踝上环着脚镯,一喜一笑间,额心一抹嫣红,眼底流光,敛尽千华。
这个女子,大公子唤作阿朝。
阿朝、阿朝,那是二小姐幼时的昵称。
自从宴府来了这个女子,本心硬冷情的宴夫人见了她便哭,夫人心疼阿朝姑娘那一头白发,心疼她颠沛流离的生活,人人都看得出来。
他们猜测,阿朝姑娘也许会嫁给大公子为妻。
他们见过不苟言笑的老爷赠画给阿朝姑娘,见过冷情的夫人垂泪,亦见到阴悚的大公子温柔地唤她“阿朝”。那些,都是二小姐嫁人后便在宴府里消失的温暖。二小姐远嫁中都流荒城,连同府里的温暖一并带去。这阿朝姑娘来到,却带回了更近人情的明朗气息。宴府的下人们都喜欢这个阿朝姑娘,在他们心里,她的发,她的笑,无疑是女菩萨的化身,她普度了八年来身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