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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在他的剑前,仰头大笑,额心处的血洞不断涌出热液来,顺着柔软的肌肤拥挤下来,血淋淋地布满她干净的脸孔。
“哥哥,这便是你的心里话么?为了她,你弃我、杀我?还是为了她,你教唆娘在我饭食里下毒。我活着,你便是造孽。你不容我,娘不容我,你心疼阿雪,娘心疼你,爹又心疼娘。你们全都不要我,全都要我死!”
她眼前一片血雾,再看不清虚实,身下的骨早已断尽,可她恨,她要撑着,亲手杀了他。他逼她变成这样,他们逼她,逼她成妖!
为什么,不能爱她呢?她原不是妖孽呵。
“阿朝,”他笑着唤她,眼底氤氲着雾气,“你不该活着。”他走近她,轻轻抚上她的额心,“你看,连阿雪都想你死,这是妄生咒啊,你懂不懂?”他的手指捏在她的断骨上,面上却挂着低柔的笑,“不要任性了,阿朝,去死吧,好不好?”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你忍心哥哥背负弑妹的骂名么?你忍心让哥哥错杀千人么?听话好么,阿朝从小都听哥哥的话,这一次也不要任性啊。你死了,哥哥也会救活你的,你看……”他温柔地扳过她的脸让她看着祭台下的死尸,“你看,这些人都是为了让你重生才死的。你,怎么忍心让一切破灭呢?乖乖去死,哥哥,会完成朝圣祭,会让你活过来的,好不好?”他的手指已经捏在她的心骨上,只需微一使力,便能捏碎她的心脏。
她笑起来,仰头吻上他的眉眼,稚气地道:“好啊,哥哥。”
他手指收紧,用尽了力气。
“不要!阿里,不要!”一张苍老的容颜挡在面前,不知何时醒来的宴夫人扑上来紧紧抱住白妖,“阿里,你居然、居然……弑妹?……你瞒了爹娘八年,八年哪,你怎么忍心下得了手?她是你妹妹啊!”
那满身是血的华贵妇人居然没有死。
宴帝里好笑地看着宴夫人:“娘,你不也下得去手了?那碗参汤里的毒,你忘记了?百转千肠,蚀心的毒,是您亲手下的,你还记得么?”
“我……”宴夫人黯然语塞,他说得对,他们,都是杀人凶手。
这个依然有着美好面容的妇人散乱了一头黑白参差的发丝,眼角添了几枚深刻的皱纹,她护着那个本来被她关在暗牢里的白发女子,她颤魏地去抚白妖的脸,眼底无尽的悔恨和怜惜……
一个桂香沁鼻的怀抱
暗牢里,白妖说要杀宴帝里。
她举剑去阻止,一剑洞穿了她的眉心,白妖没有躲。
她想死的罢。
不然,不会甘愿喝下那碗毒药。不然,明知阿里容不下她,她怎么会回来?
她回来,是为了作个了断的吧。
宴夫人狠狠闭上双目。我们所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孽啊。
“阿朝,娘对不起你。”宴夫人突然向前扑去,扑在宴帝里手中的剑上。
撕啦一声,洞穿身体。
老天哪,怜悯怜悯我这愚钝的妇人,给我的阿朝一点微乎的补偿……
“娘!”宴帝里失声大喊,不可置信地看着扑在面前的娘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宴夫人缓缓绽开一笑,转头去看白妖,她顺着那柄长剑滑落在地,裙上,染着朵朵巨大的血花。
“阿朝,你原不原谅娘?”她委身在地上,坚持着问。
白妖低下头望着她,空洞的大眼迷茫地睁着,她稚气地问道:“为什么要原谅?娘做错什么了?”
宴夫人的笑添了一抹泯灭的哀戚,因白妖居高临下站着,所以她抬起头便清楚地看见白妖额间腥红的印记。
“对不起……”宴夫人呜咽出声,吐出一大口血,“阿朝,原谅阿雪……原谅她……”声息湮灭,香魂消陨。
“咯啦”一声脆响,身体里最后一根骨生生断裂。
为什么要原谅?
真的,把她当成菩萨了么?
“去死吧,好不好?求你,去死呀。”宴帝里拔出宴夫人身上的剑,他走近她,举剑一划,唰地削下她的右臂,“宴朝欢,去死呀!”
求你,去死吧。
“哥哥……”白妖稚气地唤他,仿佛没有看见被他一剑削下的手臂,她睁着空茫的大眼,缓缓伸出左臂去抱住宴帝里,她紧紧地抱住他,不给一点能够让他挣开的空隙。
“哥哥,一起死吧。”她轻轻说道,眼里突然涌出泪水,“一起死吧。”
“啊?”宴帝里恐惧地发现自己根本推不开她,“你怎么……”心惊之下,他挥剑划向她的脖颈,“滚开!”
不要再放开你,哥哥,死在一起吧。
今日,是团圆之日呢,你听,爹娘在唤我们回去呢。
我们,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剑光停在白皙的脖颈前,再近不了一分。
天坠轻花,她强撑着的随时会破碎的身体徒然被扯离宴帝里的身边,让一个桂香沁鼻的怀抱拥紧。
“白妖。”他极轻极柔的一句呢喃,跌得她粉身碎骨。她瘫软在他的怀里,再无一丝力气,血雾散尽,天际落进一片明晃的天光来,她忽然看清了眼前的脸。
她不认得他。因那妄生咒,一切美好都在骨里断尽了。
她早就忘记了他。
“白妖。”无数浅浅的轻吻落在在她的颈侧、额心、眼帘,那红艳的血迹沾在他的唇上,染出一片艳丽。
宴帝里惊骇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男子,那些天坠的白色小花居然像暗器般划花了他的脸,那究竟,是什么人?
“我怕你想起来以后会伤心,”他干净的指尖轻划过她的掌心握住那柄月刀,“我帮你杀。”
唰。
嚓。
那一道月光掷出,精准地扎在身后那个举剑来袭的男子心上。
宴帝里的眼越过他的肩头,落在那个女子额心一抹惊天动地的腥红上,他动了动嘴唇,向后倒下。
就算我死了,阿雪也不会放过你。
阿朝,那是妄生咒啊,你以为你能活么?
男子重重倒在地上,激起一层细细的血花,染了那桂香。
井兔衣襟前一紧,一双小手揪在他的衣上,怀里的人哇的一声哭出来,仿佛一个走失在雪地里的孩童,执着一盏微灯,终于,连最后的希望都被陨灭。还是,被遗弃了。
她的哭声微弱,却随着泪沾湿他的月白长衫。他只觉得胸口一片温热,一种无法言明的痛楚击在空落的心窝处,仿佛,有谁在里面哭。
他低头看她,眼底一层密密麻麻的暖色。
怀里的哭声越来越弱,终于,带着一丝破碎的浅吟,她阖眼,兀自长眠。
那白碧色的裙下,血肉湮灭,只剩一堆月白的碎骨。
妄生咒……
你给我白发,给我脚镯,给我名
井兔,当白妖遇见你,你便成了白妖刻骨铭心的印记。
爱了你,那无疑是死。妄断忆骨,这记忆着你的白骨终有一天根根断裂,忘尽你,然后死。
多年以前,我是微洗国宴家小小的朝欢圣主。
我从小便知晓,将来要承袭先祖遗愿,嫁去流荒城梨塔里,做一具白骨的妻。我若爱它,它便长成我心里人的模样,若怨恨,它便永远是一具白骨。
在那很久以前的孩子年代,哥哥是我心中的天神,我甚至想过,将来要把白骨当做哥哥来爱,让它长成哥哥的模样,一生一世和阿朝在一起。
十岁那年,是圣主和圣女出征试祭的年纪。我和阿雪随着已是圣祭身份的哥哥出征,在战场上,我们只需藏在巨大的桷麓腹下,只需念动小小的口诀,活下来,便完成了试祭。
可是阿雪想做宴朝欢,想嫁去中都流荒城,想成为哥哥疼爱的女子。所以,哥哥为她弃我,一剑刺落桷麓腹下的小小阿朝。他们,希望我死。
哥哥不爱阿朝,他爱阿雪。
我一直觉得,他们不是故意要丢弃我,不是故意要杀我,所以我活着,我怕他们将来后悔会愧疚,所以我不死。
我带着伤逃到织墓崖,刺啬救下我。你给我白发,给我脚镯,给我名。我想,你一定是爱我。井兔呵,我以为你是爱我,其实,你只是爱了一个不能爱的男子,便要来假装爱我。我只是自欺欺人罢。
这样的你,我若去爱,便是死啊。
所以,我要逃开你。以为我死了,便不用再同你纠缠。
我想活着回去,看那些人可是后悔了,可对我愧疚了?我活着回去,只是不想他们伤心。
可是,井兔你看,他们全都怪我,怪我活着回去。
……哪是朝雪纷落处?碎骨残天,终成埃烬。
井兔,这便是那个叫白妖的女子最后的归宿,你,不要哭。
“白妖……”他轻唤她的名,眼上滚下些许晶亮的泪来。那锁在她踝上的脚镯啪嗒一声落在地上,跌在一层月白的灰烬里,鸣唱着泉流的声动。
墙头上,两条人影,一个金衣玉靴,一个绯衫黑衣。
“刺啬老头,迟了么?”
“我说了叫你不要偷喝我的梅花酿,醉酒误事!”
“可是哥哥来了……”
“白妖怪也死了。”
“我……”
那个叫流荒当歌的男子忽的跳下墙头:“白骨!”
刺啬惊讶:“流荒旬牧的嫁生骨?”
“对,在梨塔里,同那个假‘宴朝欢’在一起。我们回去找,白妖怪就能复生!”
树影间,一金一黑两条人影倏忽闪去。
流荒楼,梨塔。
一张纸静静铺在塌上:阿雪,朝欢未死,你要小心。
人去楼空。
那个叫楼雪离的女子和白骨都不见了。
织墓崖。
他把她的白骨埋在桂树下,撒上一捧黄土,便成新坟。
桂花飘零,骨朵纷落,他立在崖边,横吹一管长笛。
那笛声,十一年前惊现一次,昼夜响彻,为那大火里丧生的新魂引渡。
十一年后的今日,祭奠那个叫白妖的碎骨女子。
他这一生,只吹奏这两次,决不给自己再碰触这长笛的机会。
余音收尾,他的指腹相合一捏,长笛断成两截,坠下崖去。
这崖底的滚滚红尘,终是会湮灭一切的吧。
井兔半合着眼,睫毛轻颤,突然在这风大的崖上张开双臂,迎风站立,仿佛一个将要羽化归去的遗世仙人。
“哥。”身后一声呼唤。
他放下双臂,转过头来看流荒当歌,长袍猎动翻飞。
“哥哥,她死掉了,你也不活了么?”
他轻笑:“怎么会呢?井歌还在这里,我会活着。”
流荒当歌低眉去看树下那座新坟,平日里嬉笑作乐的颜容全然没有了,他只觉得身体里某个地方正剧烈的阵痛,尤其看到哥哥的时候,那种痛更深刻更无助,那是以前没有的,或许有过,但是这一次,他真切感觉到,那是一种,心如死灰的剧痛,是失去了什么了吗?因为真的不会再拥有了,所以格外惧怕,格外痛苦吗?
“哥哥,白妖怪走了……这一次,好像真的回不来了,可我觉得,我好像是爱她的。”
他指骨一紧,捏碎了掌心里朵朵细小的花骨。
流荒当歌接着道:“可我没救她,每一次,我都看着她死,以前这样,现在也这样,我是不是真的失去她了?哥,我怕……”我怕你也会走。
井兔向他走来,一只手缓缓抚上他的心处,轻语道:“不要怕,哥哥会保护你。”
那极轻极柔的嗓音好似醇酒般辗转缠绵,高进云朵里,跌得满树桂花飘落。
他脑里忽然一片空白,记忆深处里,好似有个声音也在说:“不要怕,哥哥会救活你。”
他喉口发涩,身体微微颤抖,再抬头去看哥哥的时候,只见他站在桂树下看着白妖的坟一动不动,衣袂上落着月白的花朵。
“哥,若她还活着,我去爱她,你愿意么?”
那树下的白发男子回头看他,轻声应道:“愿意,井歌想怎样都好。”
他看见他的唇边一抹极细的笑容掩在一朵月白花朵下,天地间,涌起一片蚀骨的香气。
流荒当歌转开头去,眼底笑意嫣然,含着雾气。
我知道你不舍得,因为你说愿意的时候,我的心在痛。
哥哥,我好像忘记了些什么,而你不想我记起。
是因为那颗心吗?其实,它是你的。
对不对?
铁桃镇里如银子般的少年
七年之后,铁桃镇。
镇上有条桃木街,人群熙攘,贩夫走卒集聚,是小镇的贸易中心。
他在茶楼里坐着,指间一枚桃木符。他执在手里慢慢转着,眼睛却盯着楼下对街那个摊前少年。
那是个卖桃木符的少年,一身红白衣衫,生得一张桃花脸,眉目含笑,正低头刻着手中一块黑桃木。
面前一杯冷却了的清茶,凉凉置在一边,他在桌上铺开一卷画,细细看了许久,忽而对一边站立的黑衣少女道:“他是白桃?”
“是,他是贺离离之子,叫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