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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茶壶被其中一支箭击中,“砰”的碎裂开来,沸茶流了一地,室内茶香更浓。
而另一支正中柳舒眉的心脏,他闷哼一声,椅子直直向后栽倒。
茶水沿着桌边滴落,房内静静,一时间,只闻滴答滴答之声。
半响后,房门开了一线,一个人慢慢的,非常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盯着倒在地上血流不止的柳舒眉,忽然摇了摇头,冷笑道:“真奇怪,我明知你中箭是假,但还是忍不住进来看看你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说着飞起一脚,直向他面门踢去。
倒在地上的椅子突然跳起,架住了他的脚,柳舒眉整个人平平向右滑开站了起来,青袍如水一般波动。
“砰——”楠木椅四分五裂,来人不再攻击,只是静静的站着,一双眼睛凉凉如玉。
柳舒眉有一瞬间的恍然,目眩于那眼神的清冷灵邪。
“柳舒眉,下次装死装的像一点,不过——”来人冷冷而笑,“你也不需要装了,因为你不会再有这个机会。”手上寒光突现,多了一把匕首,招招刺向他要害。
柳舒眉左避右闪,但那人身法实在过于诡异,只听嘶的一声,青色长袍被刀锋划破,如蝴蝶一般碎开,露出里面银白色的中衣。
那人收手,眼睛眯了起来:“果然……果然……”
“果然什么?”
“果然是你!”大喝声中再度出手,比之先前更是多了几分狠辣,眼见那匕首就要割上柳舒眉的脖子时,忽然手上一痛,匕首顿时把握不住,哐啷坠地。
来人托住受伤的手腕,双眉高扬,怒道:“我就知道有帮手,全都出来吧,不必躲在暗中偷偷摸摸的!”
“错,真正偷头摸摸的人是你。”话声中,两人推门而入,说话的正是走在前面的叶琪枫,“事至如今,不必再藏头露尾了。我们都知道你是谁,何不干脆点把面巾摘下来?”
那人眼睛一瞥,笑得极其怪异:“你们真的知道我是谁么?”
柳舒眉紧盯着他,沉声道:“你是卞胥。”
“哈!”那人仰天大笑了几声,“柳大公子似乎从没见过卞胥,竟然一口指认我是他,会不会太奇怪?”
柳舒眉脸色顿变,一直默不出声的迦洛忽然道:“是与不是,揭下面巾不就知道了?”
“好啊,那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左脚一勾,地上匕首自动跳起朝迦洛飞去,迦洛连忙闪身避过,谁知只这么顷刻间,那人一个急跃扑向叶琪枫,竟一把扣住了他的咽喉。
“不要过来,你们敢动一下,我就杀了他!”
迦洛和柳舒眉见叶琪枫落入他手中,都是面色一变。千算万算,却忘了这一点——叶琪枫不懂武功!
那人狂笑,挟持着叶琪枫步步后退,退到门外时猛的将其一推,黑衣晃了一下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叶琪枫脚下踉跄差点跌倒在地,幸好迦洛及时伸手相扶,他站稳时不禁满脸通红:“对不起,迦兄,柳大哥,都是我不好……我拖累了你们,又让他跑了……”
“不要自责,这事不能怪你,我们都没想到他反应的那么快。”柳舒眉看了迦洛一眼,缓缓道,“不过你竟然没能拦下他,我很意外。刚才不是没有机会的。”
迦洛一脸默然,显得有点心事重重。
柳舒眉转开话题道:“好了,我们还有两天时间,一定可以抓到他的。现在很晚了,大家等了他一天都累了,回去休息吧。”
叶琪枫先打了个哈欠,精神一经松懈,睡意顿时袭来,当下先行告辞回房去了。
柳舒眉对迦洛一笑,道:“你不走,可是要与我抵足夜眠?”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迦洛哭笑不得的摇摇头,也转身去了。柳舒眉一直送到门口,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桃林深处,才慢慢的关上门。
碎壶片内的茶已经凉透,室内弥漫的茶香也淡了不少,柳舒眉忽尔一笑,又仔细检查了一遍门窗,确信已经全部关好锁紧后,他吹熄了油灯。
整个房间顿时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于这漆黑之中,响起微不可闻的几道风声,然后是衣衫摩擦的声音,再然后,几声轻轻的瓦片磕碰声,最后一切又复静寂。
桃林里挂着几盏灯笼,本是给夜间行走的客人伙计照路用的,此时微弱的光线从那边传过来,照得一切朦朦胧胧。
一人如幽灵般自屋顶上滑了下来,落地无声。
“陌上叶,水中香,哪似伊家?相伴绕天涯。”那人勾着唇角笑了一笑,声音低的刚好能够让他自己听见,“卞胥啊卞胥,你以为你逃的了么?”
第八章
平安镇的西北角有条狭窄简陋的巷子,巷子两旁是简陋低矮的危房,此时家家户户都已熄灯睡了,因此便显得此地更加阴暗潮湿。
“吱呀”一声,一双手推开巷尾最后一幢屋子的房门,黑暗中响起了火石的碰撞声,喀喀几下后那人点亮了蜡烛。
烛光由弱而盛,室内由暗而明。小小的屋子里,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外,什么都没有,简陋到了极点。那人低叹一声,放下手里的火折子,坐倒在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整个人显得说不出的疲乏。
歇了好一会儿,他伸了个懒腰,正准备摘了蒙面黑巾去睡觉时,突然嗅到了一丝危险讯息。
“谁!”
小木门再度发出尖锐刺耳的吱呀声,一人立在门边悠悠而笑:“这么快又见面了。”
黑衣人吃惊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
“很吃惊?呵呵,其实吃惊的人应该是我,人说狡兔三窟,你的这个窟也实在太不象样子了些吧?”来人神态悠闲,满脸笑意,象只正在逗弄老鼠的猫。
黑衣人见来的只有他一人,便不再那么紧张了,沉声道:“柳舒眉,没想到你竟能找到这来。”
那人正是柳舒眉,只见他低低一笑,神情得意:“这要怪你自己疏忽大意,你刚才进我房间时难道不觉得那壶茶也未免太香了些么?”
黑衣人目光一震,脱口而出:“陌叶水香!”
“果然有点见识,不愧是这次钱门选婿的候选者之一呵。陌上叶,水中香,你带着这种香味,二十四小时内无论你到什么地方,我都能找的到。”
黑衣人默立半响,冷哼了一声道:“好,很好!既然如此还等什么?你的朋友们呢?又偷偷摸摸躲哪了?一块上吧!”
柳舒眉脸上的表情忽然变了,变得说不出的诡异,他依旧在笑,却笑得极其古怪:“要他们做什么?收拾你,我一人就已足够了。”
黑衣人刚自一惊,就听一道风来,脸上一凉,饶他闪躲的极快却还是来不及,脸上黑巾被柳舒眉硬生生的扯了去。
烛光下,淡眉小口,肤净无暇,原是比女子更秀的容颜,却于此时写满了错愕与震惊,浑如梦中。
柳舒眉手指一松,那方黑巾就悠忽悠忽的飘落于地,一颗心就也跟着那样一点点、不着边际的沉了下去。
“果然是你,卞胥,你居然真的没有死。”柳舒眉的声音放的非常低非常慢,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卞胥不禁向后退了几步,颤声道:“你……你根本没有见过我,怎么可能认得我?”
“真的没有见过吗?”柳舒眉扬了扬眉,眼睛里却没有一点笑意。
那如水般的青缎长袍,里面衬着银白色的中衣,足下,是一双洁白如雪的靴子,靴子两旁各绣了朵银丝梅花……
是他!
右腕上曾为放血而割出的伤疤隐隐的痛了起来,密林内发生的一幕飞快的从眼前闪过:那个象铜锣相磨的声音,那个带着三分清贵三分从容三分优雅和一分冷漠的声音,那一双银梅白靴,那一只青缎长袖,那两根修长手指……
是他!
真的是他!!
果然是他!!!
柳舒眉轻轻的笑了,舒开了两道漂亮的剑眉,整个人显得说不出的迷人,连嗓音也跟着越发动听起来:“想起我是谁了?”
“为什么会是你?不可能……不可能……”卞胥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脸色煞白的又向后退了几步。
“为什么不可能是我?”
“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要陷害我?”
柳舒眉温和的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垂死之人:“理由我上次就已经说过了。”
“因为我是候选者之一,所以要除掉我?”
“我以为你很聪明,看来是高估了你。到现在你还没有想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我,我……”卞胥忽然大叫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柳舒眉淡淡道:“很痛是吧?”
冷汗涔涔而下:“你……”
“我忘了告诉你了,因为上次连碧火流都杀不了你,所以这次我在陌叶水香里加了一点索心草。”
卞胥已经痛的说不出话来。
“这次,我会看着你死,看着你真正的死掉。你没有机会再死里逃生。”柳舒眉走到椅子旁坐了下来,卞胥滚倒在地,蜷缩一团。
“有件事我真的很奇怪,你上次中了碧火流分明已经停止呼吸了,怎么还能够活过来?”
卞胥一边强忍疼痛一边气喘吁吁的道:“我十二岁时中过一种奇毒,多年来一直没能拔尽,因此以毒攻毒,对碧火流有了些许抵抗能力。”
“原来如此。”柳舒眉点了点头,“难怪你这次也坚持了这么久,若是寻常人,早在半路上索心草毒就发作身亡了。”
卞胥抬起头,目光又是哀痛又是不敢相信:“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会是你?”
柳舒眉脸上的笑意没了,他盯着卞胥,悠悠道:“为什么不能是我?”
“风七少是你杀的?”
“是。”
“随歌呢?”
“是。”
“为什么这么做?你难道真爱钱三小姐爱到不惜杀人的地步?”
柳舒眉啊哈的笑了起来:“爱钱三小姐?嗯嗯……我是爱她,爱她的钱。”
卞胥眼睛里有种东西灭掉了,他的眼睛本来一直璀璨如星,明亮的让人惊艳,而此刻一下子黯淡了下来。
他低下头,声音涩涩:“你也爱她的钱……你是碧澜绸庄的少主,怎么可能缺钱?”
“你错了,我很缺钱,非常缺钱。”不知道为什么,柳舒眉对眼前的这个少年起了些许好感:他马上就要死了,死得很无辜,那么告诉他,又何妨?
而且,那么完美的计划,没人来分享,岂非太可惜了?还有什么比马上就要死而且一定会死的人更合适听他的这个计划?
一念至此,柳舒眉笑了起来,耐心十足的解释道:“不错,在外人眼里,我们柳家,是足以和钱家相抗衡的大富之家,但实际上,只有个华丽的架子,里面已经被掏空的差不多了。”
“不可能,柳家的事业一向经营的很好,每年都获利颇丰。”
“但是入不敷出。”望着卞胥惊讶不解的脸,柳舒眉伸手抚了一下自己的双眉,他做这个动作时的样子好看极了,让人觉得舒眉二字做他的名字实在是再恰当不过。“你可听说过黄金眼这个组织?”
“知道,它是江湖里最神秘的组织,暗中策划着一切暴动与叛乱,朝廷几次围剿都无劳而返。若非六年前你和迦洛、叶慕枫三人杀了冀、周城主,又说服了达殷城主,破坏了黄金眼的计划,他们很有可能已经吞下了半壁江山。”这本是江湖里最动人的传奇,而传奇里的其中一位主角,此刻却坐在他的面前做着最恶毒卑鄙的事情。卞胥到了这时候,心中依旧是痛惜多过憎恶——
为什么会是他!为什么要是他!
柳舒眉忽然叹了口气,往事于他亦是不堪回首:“那个计划的失败虽然对黄金眼来说损失惨重,但并非致命。然而,由那件事而引发出的另一件事,却真正导致了黄金眼的分崩离析,也使它从此一蹶不振。”
卞胥惊愕的等他把话说完,然而柳舒眉却沉默了。
很长一段时间后,他才再度开口道:“我就是黄金眼的龙头老大。”
“不可能!”卞胥惊叫起来,“不可能,不是你!黄金眼的龙头老大是我二……是钱二小姐的丈夫,殷桑!”
“黄金眼的创办者是两个人,他们是好朋友,非常非常好的朋友,一人主外,一人主内。你说的殷桑,长年居住总坛处理内部事宜,而我,游走江湖,负责联络探查。”
卞胥张了张嘴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因为六年前三城叛动计划的失败,我与殷桑第一次产生了矛盾,他不能原谅我帮助迦洛破坏了那个计划,导致十年努力化为灰烬,于是一怒之下退出黄金眼,从此单枪匹马的实施他的复仇计划去了。没有他的黄金眼,成了一盘散沙,这六年来我独力支撑它,支撑的很累,它需要的金钱越来越多,柳家已渐不支。”柳舒眉在说这些话时脸上带着一种很奇怪的伤感,而那伤感,令他看起来不但没有半分邪恶,反而有种浓浓的、无能为力的悲哀。
卞胥心中一颤,眼中便有了泪光:“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创建黄金眼?为什么要做那些坏事?你本是天下人羡慕崇拜的对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