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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钱宝儿却没什么大反应,她只是点了个头,淡淡道:“哦,世子请回座位上去吧。”说完再不看随歌一眼,朝叶琪枫走了过去。
没等她走到面前,叶琪枫已跳起来道:“三小姐,我,我……”
“你怎样?”
叶琪枫显得很是矛盾,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倒是钱宝儿帮他把话说了出来:“你想说,你也不愿娶我,是么?”
“对不起三小姐,我只是,只是……我觉得我们不太熟悉,我……”叶琪枫一闭眼睛,豁了出去,“在见到世子和季姑娘的事情后,我觉得婚姻真是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我也要娶个真心所爱之人共渡一生,而我与三小姐你实在没什么感情,所以对不起,我要退出这次选婿。”
钱宝儿哈哈一笑:“如果只是这个原因,那还不好办,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与我朝夕共处,让你熟悉我了解我,若到时候你仍是觉得不爱我,再退出也不迟啊。”
这下不但叶琪枫怔了,厅内一干人等全部怔住。这位钱小姐,也太惊世骇俗了些吧,这种话都说的出来,毫无大家闺秀的矜持含蓄。
叶琪枫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我,我,我……”
钱宝儿突然哼了一声,凑上前隔着桌子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厉声道:“你最好坦白交代,你是不是已经心有所属了?”
厅中响起了一片抽气声,被她的举动吓坏。倒是季玲珑,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钱宝儿,露出又好奇又赞赏的表情来。
吓的最呛的自然是叶琪枫,他几次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钱宝儿沉声道:“不许你喜欢他!”
叶琪枫心跳加快,不可能,这不可能,难道她知道他喜欢……
“这世上任何一个人你都可以爱,就他不行!”
“我我我……我没有……我对他没有那个意思……”叶琪枫都快哭出来了,又窘又羞又怕又急。
众人看的是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钱宝儿又是哈哈一声,松开手放了他,叶琪枫就啪的瘫软在椅子上,整个人好似丢了魂一般。
钱宝儿转过身,面向钱老夫人:“奶奶。”
“怎么?有结果了?”估计在座所有人里就钱老夫人最是镇定,任她如何闹,都不动如山。
钱宝儿朗声道:“是。但还望奶奶支持。”
钱老夫人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了季玲珑:“季丫头,你过来,让我瞧瞧。”
季玲珑一呆,有些不明所以,她看向随歌,随歌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于是她便慢慢走到钱老夫人面前。
“把手给我。”钱老夫人的声音很温和。
季玲珑依言伸出手去,再次看见了自己的掌纹,管家李嫂的话依稀又在耳边回响,一时间忐忑不安到了极点。
钱老夫人握着她的手,盯着她的脸瞧了半天,忽然悠悠一叹:“倒真是好相貌,性子也好,苦了你了,丫头。”
季玲珑弄不清楚她究竟想说什么,便垂下头去,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钱老夫人又道:“我钱家本有三个孙女,明珠嫁入皇家,此后只有我拜她的份,萃玉已被我除名,而宝儿又将远嫁,膝下寂寞,无所慰寄。不知我有没有这个福分收你当孙女?”
季玲珑惊讶的抬起头,钱宝儿在一旁道:“傻姑娘,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上前拜见奶奶!”
季玲珑忽然明白了钱老夫人的用意,眼中泪光渐浓,盈盈拜倒在地,想说什么,却是泣不成声。
她自小身世凄苦,但性子孤高,自尊心强,入得北静王府后,不懂阿谀,加上随歌偏护她,因此很不得人心,缺乏关爱。此刻虽与随歌两情相悦,但面前阻碍依旧存在,心中明了前路漫漫,将会走的非常坎坷。谁知竟会喜从天降,钱老夫人竟说要收她当孙女,这样一来,有了钱家的金字门槛,身份便被提升了无数倍,就等于把前路上的诸多问题通通解决掉了,怎教她不心生感激?
钱宝儿上前亲昵的扶起她,咯咯笑道:“好姐姐,今天起,我们就是一家人啦。君子不夺人所爱,宝儿虽是女子,却也有成人之美,世子与姐姐历经生死波折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这种棒打鸳鸯的事我是万万不会做的。”
因幸福来的太突然,季玲珑反而不知所措,她怔怔的看着钱宝儿,忽然双眉一扬,惊道:“你——”
“我怎么了?”
“你是……不,不可能……但是,你……”不能怪她失态,实在是心中某种感觉袭来,震惊再震惊。女子天生敏感,她一生只和两个男人有过身体接触,一个是随歌,另一个则是卞胥。那天平安客栈客房外,卞胥抱住她,眼神暧昧的看着她时,就和此刻钱宝儿挽着她,盯着她时的感觉是完全一样的。由此又意外的发现,他们二人的声音也非常相似。
但是——这怎么可能?
“好姐姐,奶奶在等你呢,还不快坐她老人家身边去?”钱宝儿推了她一把,然后转身面向众人道,“我钱家喜收新孙,各位不祝贺一下吗?”
众人如梦初醒,连忙各自上前拜贺,钱宝儿趁这档儿偷偷走到随歌面前低声道:“喂,我帮了你这么一个大忙,你如何谢我?”
随歌反问:“你要我如何谢你?”
“很简单,好好对她。”在他胳膊上轻拍一下,又一阵风似的飘走。
这时众人已纷纷拜过坐回原位上,季玲珑被钱老夫人揽在怀里,素来冷若冰霜的脸于此刻也变得嫣红异常,充满娇羞。
钱宝儿咳嗽一声,高声道:“叶公子,你会弹琴吹箫么?”
叶琪枫见她又把话题转到了他身上,不禁暗暗叫苦,当下老老实实的答道:“不会。”
“那么,会下棋布局么?”
“说来惭愧,在下的棋艺疏浅之极。”
“书画如何?”
“仅可娱己,不敢示人。”
“可有专长?”
叶琪枫想了半天,喏喏道:“一无长处。”被厅中那么多双眼睛瞧着,他真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钱宝儿歪着头看他,悠悠道:“而且据我所知,你不懂武功。”
“是……”
“也不懂理财经商。”
“是……”
“哦——”钱宝儿拖长了声音,叶琪枫终于忍不住跳了起来:“我知道我一无是处我什么都不会,也不适合当钱家的女婿,我本来不想来的,是……”
“是我逼你来的?”钱宝儿冷冷一句话窒息了叶琪枫的全部声音。他张了张嘴巴,颓然的倒回了座位上。
随歌在旁边看的又是好笑又是纳闷,真不知道叶琪枫哪得罪这位三小姐了,要处处为难他。
钱宝儿咯咯一笑:“连撒谎都不会,真是傻的可爱呢。当初之所以选你,就是因为你品性纯善为人厚道,不过现在看来,别人倒是要担心你受我欺负了。我们不做怨偶,做好朋友吧!”说着伸手给他。
叶琪枫呆了半天,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就真的握住了她递过来的那只手,正自迷惑间,却听钱宝儿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坦白对我说,你是不是喜欢迦洛?”
“啊!”叶琪枫象是碰到了烫手的山芋一样连忙把手甩开,一张脸由白变红,又由红转白。
钱宝儿笑得直不起腰,钱老夫人摇摇头,唤道:“宝儿,别再胡闹了。”
“是,奶奶。”钱宝儿走到钱老夫人面前,“该问的都问了,该决定的也都决定了,选婿之事就到此为止吧……”
“等等,还有一个人没来啊!”叶琪枫忍不住叫到。
随歌点头附和:“是的,卞公子还没来,是否等他到了再……”
钱宝儿道:“谁说他没有来的?”
“可他确实不在啊!”
“他在。”
“在?这里?”
“是,就是这里。”钱宝儿转身,正面对着叶琪枫和随歌,慢慢的摘下了宝石面具。
面具下,俏生生的脸庞如幅灵动的画,一抬眉,一转眸间,都神韵无穷。
叶琪枫和随歌双双惊呼了出来:“你是卞胥!”
钱宝儿笑得好生得意:“所谓卞胥者,分辨之辩,夫婿之婿。”
季玲珑见果然是他,心中百感交集:这位钱三小姐,真不是普通人!光是耗费大笔财力人力择婿入围也就罢了,还自己化名其中之一,以探诸人真性。是她对婚姻太为重视,还是她对婚姻太无信心?如此勇敢大胆,真教人刮目相看。
叶琪枫终于明白为什么钱三小姐要出他洋相令他难堪了,原来她就是卞胥,原来她是个女的!自己当初见她和迦洛神思暧昧时还大是心酸了一通,现在知道真相后……更是心酸。
完了完了,她肯定也是看出他对迦洛心存某种不正常的迷恋,所以才今天这样对他,他该怎么办?要此事传扬出去,舞柳城的脸,哥哥的脸,肯定都要被他丢光,还要被大家耻笑……
心里越想越害怕,越想越难过,整个人完全傻了。
钱宝儿忽然收起笑容,幽幽一声长叹:“俗语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我钱家商贾出身,白手起家,几代艰辛才有今日这繁华似锦。大姐明珠被圣上御点为媳,一朝尊贵,荣宠无限。然而连我这个妹妹想要见她,都要经过重重关卡,三拜九叩,生怕一个不慎,失了皇家礼数。她的婚姻是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的凄凉,我钱宝儿不要。二姐萃玉才女之名天下远扬,却爱上一个太过沉重的男人,自此朝夕忧心日夜操劳,甚至不被家人所接受,不为世人所理解。她的婚姻是飞蛾扑火的绚烂毁灭,我钱宝儿也不要。我所希望的,就是简简单单,两人心有灵犀,情有默契,没有那么多猜忌、怀疑、折磨、痛楚。我要一个知己,能陪我游走天涯,长啸而歌,笑唱日月,历遍江湖。所以,以贺寿为名,暗访为真。然而可惜,我所挑选的四人,皆是无缘。”
她这番话说的极为真诚,厅内众人都听的好生动容,心中不由都起了一份感慨——是啊,这人世间的真爱已是非常难求,更何况要寻找那种自由轻松的相陪相伴、天荒地老。钱宝儿,你自以为的简单,其实却是天下至难。
“然而,老天还是眷顾我的,真让我找到了一个有缘人。各位,我要嫁人了,不会有十里红妆嫁新娘,不会有千金悬诗谱鸳鸯,有的只是一袭明月满袖清风,有的只是一个暮水千山永相伴的知己。”
钱宝儿嫣然一笑,唇儿翘翘,眉儿弯弯,“你们不祝贺我吗?”
尾声
明月中天,笙歌未散,灯火依旧。
而有一个人,自宾客满座的大堂悄悄退出,绕过抄手游廊,经过绿板小桥,穿过一片小竹林,到了那处白墙黑瓦的小屋前。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人。
那人推门而入,熟悉的点起桌上的蜡烛,灯光一起,映亮了紫檀边嵌玉围屏,也映亮了墙上的三幅画。
那支白羽小箭依旧钉在围屏之上,刺中的那个名字,正是“柳舒眉”。
她伸手将箭拔了下来,手指在屏上缓缓划过,第九行第四列上,一个名字清晰“迦洛”。
“迦洛郎,定锦侯二子,绝才惊艳,一时俊杰。然,成年后行为放荡,处事怪异,将家财败光,远走四方。被除名理由:不负责任。”
瞧着昔日对他的评价,忍不住咬着下唇羞羞的笑,传言多么可恶,就是这样误导她。若不是巧合遇到,岂非就这样错过去了?
再走几步,屏后小小一张梳妆台,台上铜镜里,映出她如花娇靥,如水秋波,那么那么的喜气洋洋,真是要嫁人的人了呵。
一旁椅上搭着件青色袍子,钱宝儿盈盈笑着,将绿衫慢慢脱下,换上青袍,再束起长发,纶上青巾,这一身的随意潇洒,盖尽尘世风流。
独属于她,独适于她。
最后看了墙上的画一眼,吹熄蜡烛走了出去。
天空象最最澄明的黑蓝宝石,而那月儿便显得更加剔透。这夜色如此美丽,更何况今日于她,意义深远。
小屋后的竹下,拴了匹马,上前抚抚马头,自此鸿燕双飞,全倚着它。
钱宝儿翻身上马,一蹬马肚,马儿便撒蹄飞奔,自后门出去,离开钱府。
再回望一眼,那通达的灯火,傲世的富贵,就这样悠悠然的远了,远了,一点点远了。
“奶奶,保重。几位姑姑们,保重。所有的人,你们都要保重啊。”将祝福留下,将记忆永存,谁说别离一定伤感?
城外平安镇的渡头边,泊着艘小船,船上一渔翁头戴斗笠露天而眠。水波轻荡,船身漾漾。
钱宝儿骑马到此,见得小船微微一笑,喊道:“喂,船家,你这船儿可载人?”
渔翁听得喊声并不坐起,依旧躺着悠悠道:“那要看客倌想去哪了。”
钱宝儿转了转眼珠:“我要学三秦,游三吴,饮酒舞柳城,飞剑昆仑顶,见悟峰腰观天雨,青砚台上看潮生。你这船儿能去否?”
渔翁哈哈大笑,摘掉斗笠站了起来:“船儿若是去不了,我便以双足陪你去。”月光下,其人丰姿隽爽,萧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