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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岭张了张口,却唯有叹息,而出不得一语,再看杜鹃,早已是泪留满面。
“不好,长岭,快去叫那几个大夫起来,子规她,她又发起高烧来了!”儒荣这时感觉出手里温度的异常,再探手去摸子规额头,滚烫烧手,他这就失声叫了出来。
长岭转身就跑,心想,冤孽,真是冤孽!
大夫们来来往往,屋内气氛紧张凝重,儒荣脚不点地,屋里屋外来回踱步,心急如焚。他此时是真后悔了,可说是万分后悔,可这世上,哪有卖后悔药的呢?一念之差,他想,只因一念之差,图了自己,偏就误了那丫头。
“大爷,药煎好了。”门外婆子回话。
儒荣不待他人,亲手接过碗来,端至子规床前,杜鹃一句我来吧,还没来得及出口,儒荣已将子规半扶起来,手里的碗就送至她唇边了。
“子规,乖,将这药喝了,喝了就好了。”儒荣哄孩子一样地哄着,可惜子规毫无知觉,药汤过口而不入,顺着嘴角就流了下来。
儒荣将碗放下,耐心地替她拭去颈间水渍,再送药上前,又流,再拭。
杜鹃看着大爷,如此小心,如此爱惜地伺候子规,鼻酸眼红,再忍不住,掉头出了门,站在院子里失声痛哭。
“子规不怕,有我呢,来乖,把药喝了,喝过就好了。”儒荣一遍又一遍地哄,喂,地下大夫无不听之动容,长岭不住摇头叹息,是命中劫数,此二人,实乃彼此命中劫数。
第七十三章 命中注定成此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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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命中注定成此谶
三天时间过去,子规烧是退了,人却还是没醒,儒荣心急如焚,却无半点法子可想。
此时京城中,皇帝亦知此事,龙颜大怒,情知必是因儒荣主持盐改,得罪了贩盐的权贵势要,使得这些权贵贩盐的财路被彻底断送所至,因此亲下谕旨,指命儒荣暂留扬州,待一切彻查清楚,方再回京复命。
儒荣接旨,正合心意,他知子规重伤,必不可搬动,此时留于此地,正好于她有益,可好生调养。
只是可惜白日他公务缠身,领着圣旨,就丝毫不敢放松,再兼他心内亦急切想要找出伤害子规的凶手,因此坐震小园花厅,将那里暂时做了个议事中枢,往来回事官员,接锺而至,纷纷不断。
因此白天他再不得空,到园子后头子规院中,他心中自是挂念, 亦不放心他人伺候,子规房内,只叫杜鹃一人看着,只命婆子们院门口守着,杜鹃要什么,只管门口说一声就是,园子内各关节处时时有人,更将子规院后一处有栖之地,三间小小退步屋子改作厨房,因离得近,方便送水送饭。
凡子规的药,一式作二份,都先送来他儒荣面前,大夫当着面,一味味报出名儿,一样样再放进袋子里,一份由长岭亲手包好,送去院里,亲手交给杜鹃院内亲煎。另一份则命姿姨娘那头煎好,绮墨先行试过,半个时辰后无恙,再传话于杜鹃,将其煎得的送于子规口中。
儒荣此时,心中唯盼能将子规身边一切琐事,皆可料得周全,亦以助子规快快醒转。
白日不得空,儒荣只得晚间来看。他因见杜鹃白日一人料理伺候得辛苦,晚上便叫她歇息,自己守在子规外床,一有动静,立刻秉烛来看,不过多数是妄念痴想,因子规总是毫无知觉,动也不动一下的。
此时,儒荣总会于灯下,细瞧子规失血而煞白的小脸,再看身子,掩在被子里,似乎瘦得没了影儿,一丝形状不显,他心如刀绞,却毫无办法。
这下白天黑夜的过了三日,到了第四日夜里,儒荣办完公事由花厅出来,照例准备后园子规院里。
长岭身后跟着,见儒荣总无半刻休息时间,心内又急,将个人熬得整个干下去,衣服挂在身上,行动便是走风,都快脱走人形了,因此实在忍不住,别人不敢劝,他仗着自己老身份,也不得不劝了:“大爷今晚别去那头了,自己屋里歇息吧,看这没日没夜耗着,身子可知不消啊!”
儒荣疲惫而恼怒,欲开口重斥,却一丝力气使不上,只得缓缓摇头,示意其别管,又挥手叫其走开。
长岭心里可怜其情深,知道情不可劝,只得默默于其身后相随,就怕儒荣在路上倒了。
二人刚刚到得院前,就见门口婆子们正在交头接耳,儒荣心里一紧,上来揪住一人领子就问:“你们说什么闲话?莫非里间有事?子规有事?”
“回大爷,我们这里守着,恍惚听见里头杜鹃姑娘的声音,好像大哭呢!”
儒荣一听,万念俱灰,手缓缓松开那人衣领,头重脚轻,摇摇欲坠。长岭一见不好,赶紧上来撑住,口内叫道:“大爷,大爷!”
儒荣被叫得清醒过来,咬得牙一把将他推开,身子趔趄着向院里冲去,几欲坠地,可他此时再也顾不得,正如刀剜肝胆、剑锉身心似的,只盼见里头人最后一面。
子规死了,子规死了!他最后还是失掉她了!
杜鹃呼啦一声从屋里出来,脸上都是泪,儒荣一见她便停于当地,身子抖得如筛糠一般,心内惊惧,口不能言。
“大爷!子规姐姐醒了!”
杜鹃这句话一出口,儒荣本自千般凄厉,万斛愁肠,顿时化成心摇目眩,却因喜事来得突然,本已是伤心透底,不想心诚见告,竟于此时见了天光。
杜鹃立在儒荣面前,两眼落泪,哽哽咽咽,却压着出不得声,长岭见二人如此,倒还是他理智得多,遂上来轻声相劝:“杜鹃快别这样,大爷急了几日了,不正盼着子规姑娘醒转过来?这会子好了,还不快领大爷进去,看看姑娘?”
此言一出,将儒荣点醒,他不待杜鹃,自己先就三步并作一步冲上台阶,帘子也顾不得打,蒙头盖脸就撞了进去,待到子规床前,果见子规双目微睁,见人进来,便将目光投注到他身上。
儒荣这时却缓行慢步起来,唯恐快了有风,扇去她身上,又怕急了慌神,惊到她心神。当下小心抬脚,慢慢踱到床前,将子规小脸细看了个遍,见那玉一样白的脸色下,隐隐有几分粉色透出,这才算放下心来,却因此刻要说得太多,反倒嚅嗫不能言明。
子规见是他来,微微一笑,轻声细语:“大爷来了?见大爷在此,我方知子规我原来还没死,还在人世留着命呢!”
子规的话说得极有深意,可惜儒荣这时被欢喜冲昏了头,哪里听得出来?他走进床前,身子低下来,人坐在床下小几子上,脸就贴上了子规的手去。这是他几天以来的一贯姿势,用他的脸,试试子规的体温,看她还在不在,看她是否一日好过一日,又或是,更糟。
好,已比昨日暖起多了,儒荣长吁一口气出来,心里只觉更加安定。
“大爷这是怎么了?我又是怎么了?”子规又问,她一切皆明,问这问题不过是想亲耳听听,这个男人会如何应答。
“都是我的错,我害了你。。。。。”儒荣的声音,闷在手掌里,并太清楚,可子规却听得明明白白,因为这个答案,正在她意料之中。
杜鹃这时也就进来,见二人如此,又是心酸,又觉安慰,子规见是她,挣着身子,扬起头,示意她过来。
杜鹃上前来,摸眼淌泪,直哽咽道:“姐姐如今可算醒了,前几日真真叫把人急死了!我还以为,姐姐这就要去了!对了,长岭去请大夫了,只盼瞧过,都说姐姐这就好了,那就哦米拖佛,天神庇佑了!”
子规听过后,竭力从面上扯出一丝微笑,微声低语道:“妹妹放心,我怎么敢这就去了?大爷如此疼我惜我,怜我宠我,我就算要去,也得报答过大爷相识知遇之恩才得安心呀!”
儒荣听见这话,将头埋进她手掌里,埋得深深地,他心内复苏,温暖而和缓起来。
子规觉出对方的脸,热得火烧,那温度穿过她的手臂,直达她的心里,可惜,如今那已是一块坚冰,就算燃起九阳真火,也烧它不化了。
“大爷,大夫们来了,都在外头候着呢,可叫进来看看?”长岭小口喘着气,站在儒荣和杜鹃身后,问道。
“快都请来,看看姑娘是不是好了,若真好起来,人人都有赏!”儒荣这才松开子规的手,人亦从床前站起身来,吩咐道。
大夫们鱼贯而入,见子规当真醒转,且精神大好,也开得口了,也说出话了,心里皆放下压头大石来,知道有赏,更是大喜过望。
待诊过脉象,儒荣便迫不及待地开口就问:“如何?怎样?”
大夫们摇头晃脑,装腔作势地咬文嚼字,不过大概意思是明显的,那就是,子规姑娘福大命大,身子虽还弱些,可大概是不会死了。
杜鹃忍了半日,这时一声哭出,扑到子规床前就嚎啕起来,儒荣眼圈亦红,仰天长叹,口中喃喃:“到底老天有眼,不叫人绝了心愿!”
子规床上听见这话, 眼睛睁得大大的,面上只是冷冷一笑,只是此时众人正在忙乱,哪有人看到?
当下儒荣命人开出调养方子来,再叫人铺子里抓药去,就算关了门也得叫开来,这里又命杜鹃小心伺候,只说明儿开始再买二个丫鬟来粗使着,又叫众人这就改了口,称子规作:青姨娘。
“我知道这还是委屈了你,不过现在亦只能如此。好在咱们日子长着呢,住后看吧,子规你信我,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儒荣拉牢子规的手,情意绵绵地说着。
子规点头微笑,是啊,来日方长,咱们都长着一双眼呢,这就向前看吧!
因听长岭说,儒荣这几日如何辛苦,子规便叫其歇息,儒荣自是不肯,子规便说:“你这时守着何用?左右杜鹃在这儿,有什么她会去传,再不放心,叫长岭外头看着就是。看你一日日熬得,人都脱了形,若也有个好歹,我就好起来,又指望谁去?”她重伤体虚,这几句话说出来,人就软下去,喘个不休了。
儒荣见她因说话过急,脸色又有些发灰,赶紧安抚道:“好好,我这就回去,不过要你听我的话才行,你这里乖乖养着别动,也别胡思乱想,须知劳神最伤心智,你只要一万个放心,有我在,一应都是全的!”
子规说不出话来,只微微点头,儒荣眼见她平定下来,方才不舍地出去了。
子规见人走了 ,微微吐出口气来 ,也闭上眼睛,安然睡去、
第七十四章 忽如一夜春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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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忽如一夜春风来
翌日一早,儒荣不待天光,急起身来子规屋里相探,又命杜鹃去睡,这里他来守着便可。子规依旧床上沉睡,妍静而柔婉。
儒荣大气不敢出,只怕惊扰了她的好梦,身子倚坐于床下,只张眼静静看着,见佳人面目虽已是十分憔悴,却也不是日前所见的毫无血色,煞白已转为玉色,珊珊雪骨,竟体清芬,放在被子外的手腕上,细幼的青色血管微微跳动,儒荣见到那微小而顽强的生命力,眼中酸疼不已。
天渐渐发起亮,窗户纸上透出鱼肚白来,长岭进来回话,见儒荣专注而怜惜地眼神,不知所的,突然生出对这个男人的可怜之意来,看起来他真是可以交付一切的,为了床上这个女人。
“大爷,外头左,右二位政使司大人都到了,请大爷出去说话呢。说是查到些什么,不过也还不确,请大爷出去听听,也指点些意见。”长岭上前来,极小声地凑近儒荣耳边说道。
儒荣点点头,其实他心里倒没那么着急了,现在。子规业已醒来,他只望能多在这里停留几天,待她调教安然再走,揪出那个罪人的事,已然排在第二位了。
“知道了,你去回说,我正在梳洗,一会儿就到。先给二位大人上茶水点心,这么早赶来,怕是没用早饭,你也去后头传一声,弄些精致细粥和小菜,我就去前头与二位大人共用早饭。”儒荣先站起身来走出床外,待到外间门口方才出声。
长岭自当领命料理。
这里儒荣又叫来长新,命他外头搜罗,寻两个可靠忠厚的丫鬟来这屋里。儒荣叮咛:“人要好,不在乎银子,且说话就得到位,这里只得杜鹃一个,人太少不够使唤。青姨娘现正要人伺候,你去找刘大人,说我的话,叫他指个好人牙子,拣上好的人挑来。”
长新亦点头而去。
杜鹃这时亦到得屋中,儒荣也吩咐她几句,不过是按时吃药,煎药手续一照日前,姿姨娘那头试过,传话无恙,再喂给子规。
杜鹃点头,却有一事不解,继而问道:“大爷,绮墨好生生的,喝药下去就算无事,也不能保证青姨娘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