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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失笑,正要继续安抚,忽的心头一震。
二十五年前?一岁幼子?
步千洐今年,正好也是二十六岁。他是孤儿,靳断鸿的弟子,自小武艺兵法天分惊人……
他颤声问道:“赵将军,楚余心当日亲人,的确都死了?”
赵老将军点头:“死了!死了!可刚才那人又是谁?难道是他的后人来找我们报仇?”
慕容一愣,声音便沉厉了几分:“他通敌叛国,死有余辜,怎会找你报仇?”
赵将军神色大变,忽的朝他拜倒:“太、太子殿下!你也在这里?”
慕容听得愈发奇怪:“太子?”
赵将军一下子抱住他的军靴:“殿下!楚余心虽然冥顽不灵,但你岂能置他于死地啊!”
慕容听得倒吸一口凉气,皇帝还未侧立太子,赵将军口中的太子——难道是昔日太子、当今皇帝、他的皇兄?低喝道:“赵将军,你在说什么?”
赵将军吓了一跳,摇头又往后退,看清了他的面容:“诚王?末将没说什么,没说。”
慕容沉思片刻,冷声道:“赵将军,其实当日的一切,皇兄已告诉了我。今日便是要我来问你,看你还记不记得,是不是老糊涂了?糊涂的人,是守不住秘密的,说不定还会造谣。你仔细将当日情形说一遍给我,若有差错,定斩不饶。”
约莫是他严厉起来,气度与皇帝也有几分相似,赵将军立刻沉声喝道:“是!当日皇上你得到消息,楚余心意欲在北伐胜利归来后,扶持二殿下继承大统。皇上你使计断了他粮草、又命人将楚余心伏兵北部密林的消息,传给了君和、流浔两国。楚余心五万大军全军覆没……”
慕容心头巨震,砰然软倒跌坐下去。赵将军深深拜倒,似乎还在等待他的指示。
慕容沉默了许久,这才缓缓道:“赵将军,快请起。你看错了,那不是楚余心,方才只不过皇上派了个人试探你。今日所说的话,休要对旁人提起半句,就算对你儿赵初肃也不可以提及。否则皇上诛你九族,杀你妻儿、孙子,明白吗?”
赵将军连连磕头。慕容见他一脸老态,甚为可怜,也不再逼迫,跃下马车。此刻他并不知道,之后数日,赵老将军果然没来得及跟任何人说起,就因惊吓过度,在军中撒手人寰。
他垂头朝车队后方走了数十丈,便已闻到浓浓的酒香。
“小容?上来!”步千洐含笑的声音传来。
慕容立在马车旁,只怔怔的想:我该怎么办?如若赵将军说的是真的,皇兄他……害了楚元帅?大哥真是楚元帅遗孤?
可步大哥在军中多年,若是长得极像父亲,为何无人认出?是了,当世没有楚余心的画像流传。且他所带军队全部阵亡;后来与君和一战,大胥惨败,老将死伤殆尽。楚余心位高权重,又常年戍守边关,认识他的人必定不多。
他不由得心头一震,若是他日步千洐面圣,皇兄能否认出他来?又或者大哥从别处得知真相,会不会想报仇?他二人一个心思深沉,一个傲骨铮铮……
想到这里,他的双腿如同灌了铅,隔着咫尺之遥,竟无法提气跃上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写得这么晚不是因为我勤奋,而是白天睡多了失眠。
感冒还未痊愈,上午起不来。7号白天的更新要晚些,大概也是晚上7点左右哈。争取后天恢复中午12点正常更新
90
90、v章 。。。
初夏;青仑城。
天依旧苍黄,遥遥大漠、贫瘠山脉;是最后一战的空旷背景。大殿下、诚王、赵初肃、步千洐等人,率数万大军齐聚北城门外。破月立在步千洐身旁。
距离步千洐盗回战车;已过去了三个月。一个月前,大胥仿制成功,青仑军优势不再。
城门已破,城楼上多处失火、城墙灰黑残败;不断有青仑兵从城头坠落。今日;大胥军终于将赵魄的兵力合围。
“报——”一名前锋营士兵冲到大殿下等将领面前,“城内、城内……”
“如何?”慕容澜脸色大变,还以为赵魄有埋伏。
“挂了白旗!”士兵的神色有点古怪。
一炷香后;厮杀声停歇了。
在数百铁甲兵严密簇拥下;将领们策马入城,登上城楼——这里可以俯瞰整个青仑城的状况。眼前的情景,令所有人奇异的沉默了。
人,全是人。
数千,或者已经上万青仑人,整整齐齐跪在城楼下方,密密麻麻似暗青色的海洋。
最前一人金甲银铠、身形魁梧,面前一面青仑王旗残破不堪。他低垂着头,双手捧白旗,不是赵魄是谁?
慕容澜最先露出笑容:“人人都道赵魄是枭雄,我看他不过鼠辈,情知大势已去,便投降得如此干脆!”众人在短暂震撼后,都随声附和:“大殿下所言极是!”“这贼子如何是殿下敌手?”
步千洐和慕容湛对望一眼,都没出声。破月亦是无语。
赵魄便在这时抬头,遥遥望着城楼上。尽管看不清他的容貌,可众人在他直视之下,没来由都是心神一凛。
“大殿下!”他声如洪钟,回荡城楼上下,“成王败寇,大殿下用兵如神战无不胜,魄今日战败,心服口服。愿率万余残兵,表投诚之心。”
众人皆露出笑容,慕容澜神色倨傲。
破月则心想,赵魄到底想干什么?莫非城中还有埋伏?可四个城门都在胥兵控制,他怎么可能翻盘?
只听他又道:“殿下,诸位将军,魄自知罪劣深重,虽死无憾。但这些青仑将士和族人是无辜的。他们跟随我起兵,为的不是背叛大胥,只是为了……活下去。魄斗胆向殿下相求,可否向皇上进言,免除青仑族贱籍?免除每年的征奴比例?若殿下答应,魄愿立刻自刎以谢殿下,青仑族更愿世代忠诚慕容氏,绝无二心!”
“求殿下免除贱籍、世代忠诚慕容氏!”万余将士随他齐声高呼,震得人耳膜发麻。
城楼上一片死寂,所有人看着慕容澜。他面色微变,冷冷看着赵魄。赵魄沉声喝道:“青仑本无反心,求殿下仁慈!”
“求殿下仁慈!”万人附和。
慕容澜脸色有些难看,赵魄给他出了个大难题——谁都知皇帝在青仑奴制一事上极为坚持,谁也不能撼动。如今赵魄给他玩这么一出,如果他拒绝,今后天下青仑奴,只怕都记得他慕容澜的冷血无情。他心念一转,决定将皮球踢还给赵魄。
“呵……”慕容澜冷笑道,“赵魄,你口口声声没有反心,如今凭你片面之词,便要本王许诺?你又如何证明没有反心?勿要再纠缠,速速命你士兵投降!”
“反心?呵呵……若能安稳度日,谁还会有反心?”赵魄大声道,“若是魄能证明,殿下是否能给三十万青仑族一个承诺?”
“好啊。”慕容澜冷道,“你先证明给本王看。”
说时迟那时快,赵魄一把抽出佩刀,行云流水般在脖子上一擦,登时喷出一股血柱!他单刀撑在地面,暴喝一声:“青仑无反心!”
左右副将骇然悲痛,抢上前扶住他。他高大身躯屹立不倒,眸色沉毅,已然气绝了。万余将士原本沉寂不动,此时齐齐色变,无数声音痛呼:“大王!”
四方城楼上都是大胥士兵,见群情激奋,立刻举起弓箭向下瞄准,防止生变。慕容澜万没料到赵魄竟这般果决,明知机会渺茫,仍毅然赴死。如今,皮球又回到自己这里,且比之前的情况更糟。
他越想越怒,只想速速了结这局面,冷喝道:“痴人说梦!都绑了。”转身欲下城楼。
可青仑人哪肯作罢!
“殿下!”忽的有人厉喝一声,却是赵魄的副将。那是位青年将军,抱着赵魄尸身,站起来道:“大王已死,你是否会遵守承诺,向皇帝进言,饶过青仑全族?”他一质问,其余将士们皆看着城楼上。
“本王何时应允过?”慕容澜怒道,“你青仑一族世代为奴,是高祖的遗命。如今你们起兵叛乱,还妄想废除奴隶制,岂不可笑?”
那青年将军一怔,哈哈大笑,笑罢怆然道:“赵将军,你白死了!你早说过,青仑孱弱,与大胥一战,注定失败。可就是要向世人证明,青仑人不是贱奴,青仑人亦有血骨。可你如今枉死,千万族人依旧世代为奴。这样的贱命,不要也罢!末将这就随你去!”忽的从腰间拔出刀,毫不迟疑的自刎。
两名大将倒在血泊中,万余青仑将士死一般寂静,全盯着地上的尸身,无形中似有暗潮酝酿。大胥这边兵将亦是面面相觑。
步千洐最先警觉,他走到大殿下面前拜倒,沉声道:“殿下,此处青仑兵众多,请谨防生变!”
慕容湛也走到慕容澜身旁:“澜儿,或先安抚降军……”
“王叔,你要我如何安抚?”慕容澜冷道,又看向步千洐,“步将军,你说得对。叫你手下士兵看好他们,一旦有变,格杀勿论。”
步千洐原意跟慕容湛一样,希望慕容澜先安抚青仑降军情绪。未料慕容澜如此决绝,不由得心生怒意,面上反而笑道:“殿下所言极是!末将自不会手软,谁要是乱动,立刻按殿下所说,杀得干干净净。只不过将来大胥北伐君和,少了青仑兵一部,可惜、可惜!”
慕容澜被他说得语塞。他知道步千洐说到了点子上——将来大胥必定北伐,青仑族人目前仍有数十万之巨,虽然目前反叛,但肯定已被皇帝划入了将来的战力中。若是今日令他们更加离心,将来只怕不好征兵。但他亦想得清楚,今日他若答应了青仑代为求情,就是把自己推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他不会那么傻。于是他依旧冷着脸,不做声。
“啊!”城楼上众人惊呼,破月亦捂住自己的嘴。
谁也没料到,青仑兵没有因为主将的死而暴动。他们选择了另一种方式,表达自己悲哀而壮烈的抗争。
“青仑不愿为奴!”那是从男人胸膛中爆发的嘶吼。
第一排青仑将军们,全部拿出佩刀,动作整齐的仿若日常操练。白光闪过,血喷如潮。他们倒下了。
“青仑不愿为奴!”第二排的中级军官们倒下。
然后是第三排、第四排……
没人知道,这是赵魄安排,还是将士自发的行为。可城楼上下数千大胥兵都看到,青仑将士们以割麦子一样的速度,一排排倒下。
当抗争只是徒劳,当投降也无法求来怜悯,他们选择死亡来表达自己的意志。
步千洐眉头紧蹙、慕容湛神色剧变,其余将士面面相觑,胥兵们则纷纷放下手中弓箭,安静得不可思议。
“青仑不愿为奴!”
这声音还在回荡。
“不!不!”城楼下方,还有不怕死的青仑百姓,原本缩头缩脑站得很远,此时全都惊呆了吓傻了,哭着喊着要往军阵冲过来。原本阻挡在百姓和青仑兵中间的大胥兵阵,此时竟像豆腐般一戳即破,仍由这些老人、妇孺冲到青仑兵中,疯狂的寻找自己的亲人。
然而没有一个青仑兵动摇,没有一个人出声。后排的士兵们举着刀,静静等待。前排的士兵倒在血泊里,怒目圆瞪,死得其所。
“大殿下!”步千洐忽然收起全部戾气,朝慕容澜跪倒,“请答应他们吧!他们也是大胥的子民!”
慕容澜抿唇,脸色铁青不语。赵初肃仿佛没听到,看向一旁。慕容澜身旁幕僚厉喝道:“步将军好大胆子,是否废除奴隶制乃朝政之事,岂容你非议!”
“澜儿!答应他们!”慕容湛身形孤直,面色难看。
慕容澜看他一眼:“十七叔说得好轻松。本王若是答应,便中了赵魄奸计。十七叔在父皇面前说话一向有分量,何需撺掇我?”
这话说得有点直接了,约莫也是被青仑兵逼急了。
慕容湛神色微震,眸色一沉。
步千洐面色极冷,此时也顾不得自己人微言轻,上前一步正要说话,慕容湛忽然抢到他身旁,抓住城垛,提气喝道:“停手!我是诚王慕容湛!你们今日所求,慕容湛一力承担!你们无需再死!”
清亮而激越的声音,回荡在青仑城上空。无数只握刀的手,因这一番话,僵在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