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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半天才缓过劲来,我用力推开了那具已经完全静止不动了的木乃伊。头顶一只手端着杯水朝我伸了过来,我抬头一看,看到小默罕默德那张书呆子气很重的脸,还有他脸上那双灯光下有点晃眼的眼镜。
“刚才怎么不叫我。”见我伸了半天手抓不住杯子,他蹲□扶了我一把,一边把杯子喂到我嘴边。
我用力喝了两口,喉咙痛得太厉害,我又把满嘴的水吐了出来:“你怎么才过来,睡得跟死人一样。”
“我在找这个。”一边说一边丢了块纱布到我腿上,不用凑得多近都能闻到一股浓浓的哥罗钫的味道。
我默然。
怪不得那具木乃伊突然松手不动了,原来,是被这书呆子给麻倒了。
☆、第十二章
把木乃伊重新放回原处后,我用手术台两边固定尸体用的皮扣扣住了它的双手。想想不放心,又翻出了尼龙绳重新绑了一下,包括它的脚和腰。
不过它的腰实在细得可怕,所以绑的时候我没敢太用力,生怕一不小心就折断了。只是令人疑惑的是,这看起来那么脆弱的部位,刚才经受了它那么大的动作,居然还依旧完好无损。这真叫人难以置信,要知道这部位是最主要的发力点,因此,也是最容易受损的地方,按照木乃伊干燥脆化的程度,它一早就该被自己的力道拧成两段了,可是没有。
不过这问题不久就被小默罕默德给解答了。
那会儿他正将那支被木乃伊挣脱的吊针重新插入它手臂。我不知道给这东西吊那些液体有什么用,因为它严重脱水么?天晓得这种方法能不能帮这东西补回来。所以我只是在边上看着,一边揉着我肿痛的喉咙。
过了会儿听见他问了句:“你刚才对它做过什么了。”
我留意到他正看着木乃伊左胸的位置。随即想起之前鲁莽的举动,我随口哼了声:“急救。”
他随即抬起头看看我。“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能把它压穿了。”
我没吭声。
“偏偏怪就怪在你没能把它压穿。”接着又道,他一边拿起把镊子在那上面捣鼓了一阵,片刻慢慢夹了样东西上来。
看起来好像是种布料,因为很大一片,有点僵硬,粘着木乃伊的身体一时还难以完全被剥下来。
不过我随即想起,它这地方根本就没有布料。
原先的衣服被时间腐蚀得支离破碎,除了很少的部分和皮肤粘连在一起,基本上没剩下多少了。既然不是布料,那会是什么?
“你过来看。”正思忖着,小默罕默德朝我招了招手。我走到他身边,随即一呆,因为我看清了,原来被他夹起来的那片东西是木乃伊胸口干硬的皮肤。
“这是干什么……”一时不解,我问他。
他将镊子夹高了点,朝边上翻开,然后手朝里头指了指:“看到什么了没。
里头似乎有团东西,我伸手调节了下光度,以便看得更清楚些。片刻随着光线的加强,我发觉那是一团苍白色的,带着点粘液的东西。
被那层淡黄色的干皮包在里面,样子和我们受伤后皮肤外翻而露出的伤口有点类似。“肉?”犹豫了一下,我道。
“是的。”
“……是不是太新鲜了点。”我不太敢相信。
“这就是为什么你用力给它做急救的时候没有把它脆弱的肋骨给压断。同样的力道作用在一般的木乃伊身上,只怕这地方早就碎了,但它却不会。”
“因为里头的肌肉和脂肪再生了……”
“没错。”
回答得非常肯定,我想他这会儿心里一定高兴疯了。
一具死而复生的木乃伊,并且很明显,它身体还存在着非常发达的自我恢复能力,这要是在学术界一经公布,那该造成多大的轰动。我看为了把这东西搞到自己国家去研究,那些美国人把诺贝尔奖白送给他都有可能。
可是他姥姥的,这真的是人的木乃伊么?几千年前的人?还是我们搞到的……根本其实就是一具外星人的木乃伊。
不过好歹那也很值钱,我想。
“有强大的攻击性,说明它身体的韧性非常好,也许剥开这些表皮,它身体里面已经到处生成这样的组织了。”一旁小默罕默德仍在鼓捣着这具尸体。当然称尸体似乎已经不太合适了,因为很显然它还活着,呼吸均匀,并且随时可能醒过来。
我想起它刚才攻击的速度和力量,不由自主又摸了下自己的喉咙。
“先继续给它吊盐水,天亮看看能不能出去,我得搞点更有用的东西给它。”
“你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舱门锁上以后你会很安全,宝贝。”
天亮后沙尘暴停了,可说是静得一丝风都没有。
拉开铁门的时候从外头泻进来一地的沙,几乎没掉我半边地板,这是我从没见到过的一种景象。不知道昨天一晚上风到底大到了什么程度,光凭说是很难想象的,因此也只有在亲眼见到之后的状况,我才能理解昨天司机那句话的含义:‘它把北边沙漠整个儿都吹来了’。
整条街几乎都被埋在了黄沙底下,层次不齐的房子变成了高高低低的沙丘,以致放眼过去一片连绵起伏的昏黄。
这就是伊西斯女神的风暴所带来的威力。
自然这种状况车子是没法开的了,但小默罕默德不愿意等到地面被清理干净才出去,所以徒步赶去十几公里外的他的大学研究所,那里有他所需要的一切东西。
我一个人留在实验室继续看守那具木乃伊。
他一离开我就锁死了密封舱的门,密封舱的门用的是制造太空船的材料,很结实,锁靠的是空气泵,用死劲是弄不开的。
之后转了一圈,看看没什么地方能疏忽的了,于是就在监视器前坐了下来,给自己点了支烟。
烟到喉咙里辣得生疼,我想我可能有点扁桃腺发炎。如果不是自己碰见,谁会相信这是被一具木乃伊给掐出来的,而这会儿它极其安静地躺在手术台上,麻醉剂的作用还没完全失效,所以看起来好像仍是具无害的尸体。但不知道麻药过后它会怎么样,透过显示器我检查了一遍那些绑在它身上的皮具和绳子,看上去应该还算牢固。
于是放心了点,我开始整理桌子上那些被小默罕默德堆得乱七八糟的资料。
显然他是打算对这木乃伊彻头彻尾做一番研究了,他建了档,影印了细胞切片分析,包括对它身体所做过的所有检查的数据。
我把这些东西复印了一份,锁进了我的档案柜,之后将昨晚监视器拍到的所有东西拷贝了一遍,做了几个备份。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因为一旦有了合适的机会,我得把它们拿给那些金主们看,然后让他们竞标。小默罕默德应该知道我会这么做,所以很可能他会趁我不在的时候把这些东西给销毁了,正如现在我趁他不在时所做的。这倒也罢,万一到时候木乃伊彻底醒不来,那不等于到手的金凤凰白白飞走了。
我必须防着他这一手。
‘嘶啦……’突然间我面前的显示屏仿佛遇到信号干扰似的模糊了一下,并且发出了阵细微的、静电摩擦般的声响。
然后一下子黑屏了。
我吃了一惊。赶紧蹲□查了遍电路,并且把所有插头全部按了一遍,随后站起来,在开关上摁了一下。
显示屏滴的声亮了,虽然紧接着又一阵信号干扰般的模糊,所幸不一会儿就恢复了正常。
我松了口气。
屏幕里依旧是一尘不变的画面:检测仪,手术台,木乃伊……如果不是点滴瓶里时不时冒起一些细小的气泡,它就像幅静止的画。扫了两眼,我坐回椅子上,继续我手头的工作。可不出几秒钟我立刻又站了起来,一附身贴近那个不大的屏幕,朝里头仔细看过去。
因为刚才那么一瞬间,我突然发觉镜头里那具木乃伊有点不对劲。
之前我记得很清楚,在我和小默罕默德将它抬到手术台上后,它脸的方向一直是朝里的,对着对面那堵墙壁。刚才拷贝文件时朝它扫过的那几眼,看到的情况也是那样。
可是仅仅在显示器突然自灭又被我打开那短短不过半分钟的时间里,那张脸的方向却变了。它朝外了。
莫非醒了……
想到这点,我紧盯着屏幕里那张脸,眼睛一眨也不敢眨。
但时间几秒钟几秒钟地过去,它丝毫不动,眼睛也依旧紧闭着,似乎从未睁开过。于是我忍不住吐了口气。腰因为过于弯曲而有点发酸,我不得不直起了身子,这时才发觉嘴里的烟头快烧到嘴唇了。
忙不迭松嘴,它啪的声掉到桌子上,立刻在小默罕默德的资料上烧出了一个黑洞。我赶紧伸手把它掐灭,目光再转回到屏幕上,我只觉得背心激灵一阵发凉。
木乃伊那张脸方向又变了。
之前仅仅只是朝外转了过来,而这会儿,很明显的,那张脸朝的方向正对着屏幕。
也就是密封舱安装探头的方向……
可是那双眼睛依旧紧闭着,眼皮满是皱褶,层层压着睫毛,同眼眶周围的皮肤几乎都粘连在一起。
这样子看起来真诡异。
好像它正透过屏幕在朝我看,透过那层干枯的眼皮。
手心不由自主起了层汗,只觉得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静得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似的。只有我的心跳,一下下砰砰砰的,打鼓似的撞击着我的胸腔。
“砰!”突然一声闷响。
半晌才反应过来,那不是我的心跳声,而是真真实实从密封舱的门里头传出来的声音。
与此同时我看到木乃伊那双腿从手术台上垂了下来,刚才的声音,显然是它挣脱绳子的束缚时在手术台上撞击出来的。
“砰!”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响,那是它的背在手术台上重重撞了一下。
没能挣脱开缠在腰上的尼龙绳,它停了停,片刻腰朝上猛一挺,又往下用力一撞!
“砰!”手术台边上的东西被它震得一阵摇晃,与此同时,它腰上的尼龙绳因着它的力道而明显地松了不少。有什么东西在绳子松开的同时从它腰上脱落了下来,我猜,那不是它身上残存的衣服,就是……它的皮了。
这想法令我后背再次一凉。眼睛紧盯着屏幕,我期望那绳子够结实能够抵挡住它这样不断的冲撞,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什么,面对这种令人无措的局面。
“砰砰!!”这时骤然两声撞击连着响起。似乎为了能使出更多的力气,木乃伊一边的肩膀已挣扎着从手术台上撑了起来,只苦于两手都被皮带和尼龙绳紧绑着,一时半会儿还挣脱不开来。
于是它只能继续用腰猛撞着身下的手术台,一下接着一下,令手术台开始摇晃了起来。
我不知道那看起来并不太牢固的东西还能撑多久,从密封舱里不断传出来的那一声声撞击声快得令我脑子里一团乱麻。甚至我开始想按G键了,那个专门控制密封舱氧气释放的按钮。它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让它重新变回一具真正的尸体。
想着,手几乎是不由自主地移到了那按钮上面,我盯着屏幕里不停挣扎的木乃伊,脑子里也像它剧烈扭动的身体般艰难而用力地挣扎着,挣扎着,挣扎着……
突然我的手动不了了。
不知道是我思想挣扎得太厉害,还是人太紧张了,那一瞬间我的手突然一阵发麻。
这时眼前那道屏幕突然再次暗了,完全熄灭前我看到那具木乃伊脸又朝探头的方向转了转,也不知道是不是某种错觉。之后整个工作台上的机器突然全部断电,空气里一阵焦臭的味道,似乎是某根电线短路把所有的插头给烧坏了……
“砰!”密封舱里再次传来一阵闷响,而这次我什么也看不到了,就和密封舱一门之隔那具木乃伊一样,现在,我俩处在了一个平等的位置。
☆、第十三章
情况相当糟糕,但我没想到,更糟糕的还在后面。
就在我刚刚失去了对密封舱的监控之后,几乎是同时,我听见“嘶”的声轻响从舱门那里传出来,紧接着,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噼……”。
好像闸门放气的声响,对我来说无异于地狱之音,这是密封舱那扇坚固的金属门在失去电力后所自动触发的安全设置,简言之,门开了。显然那阵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短路不单影响了工作台的电路,也影响到了门,明白到这一点我用力吸了口气,但仍控制不住牙关一阵颤抖。
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布线的时候我绝对不会贪方便把那几条线路放在一起,绝对不。
但现在怎么样后悔都晚了,木已成舟,只能寄希望于舱门里的手术台够坚固,绑着那具木乃伊的绳子够结实,能把那死而复活的鬼东西拖延到我逃出这间实验室。想着,我迅速把桌子上的U盘和资料都扫进我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