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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四辑)-第1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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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麻烦。”
  黛安娜朝大树精点点头,大树精慢慢地举起树枝,似乎在把挡住了面孔的头发整理回去。她的眼里也流出树液,挂在了脸上,甚至绿色的手指间也渗出了树液。
  “自从有了树和人,人就砍伐我们树,为了他们自己的用场,砍伐我们的房子、我们的身体。我们的母亲,为了补偿这类损失,分配给我们那样的土地,我们可以不受干扰的成长直至完全成熟。当人们开始来到那些土地上,母亲送给他们别的礼物:小小的、神圣的礼物——那边流淌着的神秘泉——”树叶状的脑袋垂向疗养中心。“泉水是给我们的礼物,也是给非植根生物的礼物。泉水使我们的身躯长得又高又直、一直能碰到太阳,使我们的根扎得极深极深。泉水也延长非植根生物的生命,使他们保持着灵巧和强壮。我们需要泉水时只用一点点水,我们是为了成长与健康,而他们,非植根的生物,是为了年轻、有力。非植根生物的身体回到土地中去,给我们的幼树增添了营养。我们作为回报,让他们居住在我们的树干和树枝中,当我们死亡时,我们的躯干也将成为我们自己的后代的营养物。可是,人们来了。
  他们拿走的太多太多,电动锯带走了年长的和成熟的,留下来弱小求助的幼树与树苗,或只留下光秃的土地不许我们扎根。现在,他们把神圣的泉水控制起来只让他门用并且弄脏了这些水,所以,正如你看到的,他们拿这些脏水浇灌我们的根,我们那些年轻的树就变弯了、变弱了,因为过于早熟地成长,它们的纤维被抻开了。”
  “我见到过它们的年轮——两圈年轮,外圈非常大,使人误以为是老树,”我说。
  “那么,你明白了。要是这样继续下去,找们就要完了。我们当中,已经长大的将被人们砍伐派用场,小树看起来误以为成熟的也遭同样的命运。不用多久,这片土地将成为光秃荒芜;姐妹们同我都将无影无踪。”头一批朝霞染红夜空时,她再次倾诉她的苦衷。她猛烈摆动着、哭泣着,又变回一棵树,树枝激动得直哆嗦,树冠因悲伤而晃动。她回进树丛,树丛中的人形也纷纷退隐,嘈杂声也止息了,只有我同穿黑衣的塞米斯锡拉人站立在树林里,在河边迎接来黎明。码头边不见了小船。同装饰民间艺术图案的直升飞机一样,小船也是每周来回两次,载来肥胖的、样子疲乏的乘客,向文明世界再送回去苗条的年轻的人们以便他们再次抓住生命的活力。
  黛安娜同我都坐在河岸,凝望着河水。现在我明白了自我意识了,不知道它们把我当成了一个什么样的蠢人。我应当向它们道歉。
  黛安娜什么话都不说,这倒使我惊奇。我本以为她会向我解释,为什么要让我来见树精,来听它们讲自己的故事。过了几分钟,我说:“我要请阿黛尔给你看那个标本,要是有用的话。我们可以同治疗部门的人员谈谈这件事。我估计他们不知道有这种伤害。他们只是循环废水。”
  黛安娜仍一言不发,我说:“你认为怎样?”她仍沉默不语,我又说了:“也许你的朋友们不必如此担心。我从阿拉斯加来,路上读到一篇文章说,不像美国环境保护主义者所说的,实际上雨林中还保存许多成熟的树。”我把话停了下来,不大自在,因为我看到了文章同现实既有关联的地方,也有不一致的地方。“喔,是的,要是不到一年的小树可以长到外表像成年的树,那么森林里看起来像有不少树,环境保护集团的研究报告就无效了。我想大概不会有很多人知道这些树是病树,等不到砍伐就会死去。
  在我看来,它们不会活下去,不过我想,对那些人来说无所谓,他们只要这地方看起来有不少树就行。”
  黛安娜一双清澈、湛蓝的眼睛看着我,黎明使她的皮肤红润,黑头发成了棕红色。“埃塔,当时你对我讲你想干什么时,我就感到不妥。我在机场送走你以后,还在想这件事,想到你看来很不快活,你认为这个地方会解决你的问题,给你带来平静。直到我来到这里,我所认识的人中没有一个人担心这里的问题。对于一个不作严肃思考的人,这个问题可以说是个愚蠢的问题。可是你是个认真思考的人,是一个有作为的入,而你曾感到深深的痛苦。我试图来研究这个据说可以消除你的痛苦的地方。我在《米拉迪》杂志里找到一篇好文章,可是另有几篇文章看来错误地报道了雨林的现状。当然,这个地方也不是在搞欺骗。你在这里还只呆了一个星期,我从远处看出你已经比从前苗条了。虽然你从来不显老,你的皮肤现在可是像个年轻小姑娘了。因为你很看重这点,所以我见了也很高兴。亲爱的埃塔,请相信我决不是要跟踪你,不过我觉得,如果我不能理解害怕失去青春,渴望年轻与健康对一个凡间的妇女有多重要,我也就不能充分理解你了。我有塞米斯锡拉的本质、有诸神的保佑,所以我无须但心凡间归女担心的问题。我承认我不了解身体的老化,不懂得内心如此坚强、聪明并富有经验的你对此也如此在意。是不是因为你害怕死去?”
  “不,比这要复杂得多,”我说,自己也感到惊奇竟向她咧嘴一笑。“我并不真正怕死。你见到过我执行任务的情形。我也许不是个铁铸的人,但是,我也有数,如果该死了,我就去死。活着,有时总会受伤害的。活着会受到许多你不想受的限制,不是你所想要的那种生活。我想有些人大概已经认识到,在我们还来不及另作选择以前,我们已经铸成现在这个模样了。我不想成为‘神奇女郎的忠实的矮胖伙伴——面孔倒还漂亮,皮肤倒还不错’。我不想让史蒂夫总感到他是有点勉强。”
  “我们必须找个时间再谈谈,”她平静地说,“我在观察你的时候,也观察了森林的情况。我到达这里后不久,——就是头一天晚上,事实上,我确实曾考虑是否要让你知道我在这里——我就听见树精在呼唤我。我介绍给你的树精是非常古老的,能说奥林匹克山森林中的语言,也能说塞米斯锡拉森林中的语言,这两种语言是差不多的。我来以前,树精闭口不讲,无望地隐藏在寄住的树中,害怕每天必到的电锯把它们带走,换上你见过的可怜的被损坏的幼树。我听完他们诉说,便飞往其他森林去听别的树精们诉说。我发现,整个亚马孙流域都存在这种严重的状况:
  高大的、古老的大树被伐倒,替代的是外型高大、内里空空的病树。我很想把这一切告诉给你,可是我见你对你焕然一新的外貌这么兴奋,而你曾在这方面对我很恼怒,最后我决定仍保持我为了观察治疗人员而打扮的伪装,让你去同树精见面,由你自己决定该怎么做。由我一个人来做决定是不公平的——解决了一个令人不快的问题会产生另一个令人不快的问题。”
  不作决断不大像是黛安娜的作风,但她真是富有表情地耸了耸肩。
  “我该做什么?”我问道。“你可以用你的套索把那些治疗人员拘起来,让他们向报界承认他们在森林中所做的事。”
  “把你同别的享受到奇迹、消除掉妇女身上的痛苦的疗养客人都置之不顾吗?埃塔,我没有这样的权利。我为树精们感到悲哀,但是她们的命运同你们的命运是交织在一起的,而我这根线在这匹布里是无关紧要的。”
  “你想让我去犯罪吗?”我问她。
  “不,我的朋友。我尽很大努力来理解你,让你按你的需要去生活、去奋斗。在这件事情上,我需要你的指导。”
  我站了起来,掸了掸运动长裤后身的灰土。“好吧,阿黛尔今天打算去同利昂讲。她发现些什么我会告诉你的。”我穿越树丛悄悄回到建筑群以便赶上早饭。
  阿黛尔要在治疗后才去找利昂,我想躲开一次治疗大概没什么关系,至少要等到我弄清事实再去。我上好闹钟,就睡着了,计划睡到两点钟,我们同意那时碰头。
  我一定是睡过了头未听见闹钟的声音,已经是四点钟了,什么人摇醒了我。“起床,坎迪上尉。你的治疗时间到了。你迟到了。不能错过治疗。为了得到足足6个月的好处,你必须每天去治疗。”
  “嗯?哎呀,对不起。”我睁眼望着一位治疗师的一张印加女祭师的面孔。“我要去见一个人。”
  “麦肯齐夫人和莱博维茨夫人在治疗室等您,”女人说。她的名字,我记得是派拉。
  我穿着运动衣裤就睡着了,尽管有空调,因为出汗,头发都立起来了。
  派拉领着我进入金字塔形建筑,在去治疗室的路上见到卡洛斯同利昂在认真地谈什么事。“我想同你们说两句话,先生们,”我对他们说。
  “也许等你治疗之后?”卡洛斯建议。
  “我正要同你谈有关治疗的问题。阿黛尔·麦肯齐有没有同你们谈过?”
  “噢,没有,”利昂回答。“她的治疗推后了,我答应治疗后同她谈,等你结束治疗后,我们为什么不去餐厅一块儿喝点什么呐?”
  “出了点事,”我说,“我愿意在治疗前同你们谈这件事。阿黛尔有些重要情节要补充。我知道这么说有点可笑因为一上午我都睡觉了,可是我认为这的确是件急事。”
  “这样的话,也许我们该跟你回去,”他说,“派拉,请你通知一下,女士们自己活动吧。”
  我们往回走,穿过治疗室,来到一间洞穴状的房间,里面有座巨大的汩汩水响的大池子。治疗室给我的印象是同巨大的金字塔形建筑相比,小得不成比例,现在我才发现几个房间只占着建筑物的边缘。这个大水池才是中心。
  派拉正用两块特大号的浴巾围裹两个歇斯底里的十几岁女孩子。阿黛尔的木头标本干干净净地放在她的衣服堆的上面,衣服堆在池旁一张椅子上。
  “埃塔!”其中一个女孩子高声喊,就是那个有草莓红色弹性短发卷的女孩子。“喔,埃塔,我怎么办呐?我没法这么回去工作!孩子们会认为我是他们的保姆而不是老师。”
  “更不必说还得挡开高中男学生的进攻了,”另一个女孩子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我还得把从前的可怕样子忘掉。我们现在也许明白了,以前我们瞧着别人……我还没有把荷尔蒙的作用估计进去。”
  “行啦,行啦,小姑娘们,”利昂说,“你们不需要担心。我们已经在巴西利亚给你们安排了新的职业。”
  “是的”,卡洛斯咧嘴一笑,“你们会从事新的工作适合你们现在的新模样的——”
  “噢,老天,”阿黛尔说。
  “你们的朋友也可以一道去,我向你们保证,你们会有一段好时光的。巴西利亚是一个欢乐的城市。”卡洛斯还跳了几步“恰恰舞”。
  派拉这位印加女祭司想用她的粗胳膊把我拽进池子里去,我把她绊了一跤,让她朝卡洛斯冲过去,我们都撞到了墙上。利昂朝我猛冲过来,我摆了个空手道架式,向他咆哮——赤手空拳不是我最拿手的本领,可我是个吓人的咆哮者。
  巴西可能是男子气概的国家之一,但卡洛斯决定还是谨慎为好——也许是由于谨慎,也许是他觉得同一位女士对打有失风度。此时,派拉已立起身来,摇晃几下,摆出了一个架式。她不仅年轻、灵巧,而且肌肉强壮,从皮肤下面要暴出来,像一头豹子。利昂出于他的小心谨慎,匆忙站起来去夺门喊人。一名扎着发辫、身穿莎笼的“治疗帅”从外屋跑了进来。我纳闷这些女孩子参加的哪家美容学院,怎么教会她们武术了呢?也许她们都是兼职的游击队员。
  我豁出去了,往后退一步,判断一下形势,看看能不能跳进水池,游到对岸,从另一座门逃出去。机会不大好。这些女孩子看来也是游泳健将。
  卡洛斯正站起身来,两个女孩子抄起阿黛尔的木标本朝卡洛斯的耳朵砍去。弗兰绊倒了派拉,把她送进水池。
  我回转身来对付一个新的威胁:从外面进来一个女利昂,又见这个女利昂揪住了男利昂。在这次战斗中,她脱下了莎笼,现出了大家熟悉的红、白、蓝三色制服。我从她的手镯就该认出她是黛安娜,尽管她已把她的束发箍取下来系在了腰上。
  她用绳索一端把卡洛斯和利昂绑在一起,另一端像牛仔那样甩出去套住派拉,把她拽回到池子的这边来。
  “埃塔”,她说,“我希望我没有干得鲁莽。我想确保你不受伤害。”
  “你说过由我自己来作出决定,”我向她一笑。“可是你没说你不想单独逞能。好了,先生们,派拉,也许该你们解释一下你们怎么取来魔水,用它来吸出妇女的老化纤维,再去浇灌超成熟的虚胖的幼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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