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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纹。)
对1408号房窗下地面进行勘察,发现一段长30厘米带血胶带,以及分布广泛的碎玻璃
残渣。
(后来,803刑科所的痕迹人员,把楼下地面所有碎玻璃片拾起,把房间地毯所有碎玻
璃片拾起,连同被害人身底手里的碎破璃片一并拾起,拼接还原了那一整块玻璃。相信任何
案情简报、案例通讯、表彰文件里都不会提到这点。为了破案,他们做了,做得一丝不
苟。)
法医进行尸体解剖,得出死亡时间是下午5点,死因是枪击。死者头部有二十几处用钝
器敲击的创痕,分析是枪把,可见被害人临死前的惨烈。想象李相奉在枪击头部后,在胶带
纸捆缚手脚后,仍旧挣扎着打电话、撞玻璃、手握玻璃碎片与凶手搏斗,直至对方开枪。
调查访问14层全部住宿客人,有没有在那段时间看见异常人听见异常声音譬如莫名电
话碰见异常现象?楼层住宿客人不多,正是用晚餐时间,没有人发现对警方有用的线索。
开了枪,又打碎了玻璃,没有人听见响声么?
有的,几位在二楼餐厅就餐的客人和服务员听见“哗啦”一声,很像是玻璃破碎的声
音,扭头窗外看去,是有一大片碎玻璃。
什么时间听见的?
大约下午5点。
也有工作人员说,发生响动的地方是宾馆的生活区,各种食品从那里运到餐饮部门,也
发生过搬运工人不当心,跌破瓶子的事,5点左右听到的声音和跌破啤酒瓶子的声音差不
多,也就没当回事。
经分析,枪声和玻璃破碎几乎同时发生,后者掩盖了前者。长久的和平空气已将公民的
眼睛和耳朵熏陶麻痹,他们的爆破听觉记忆中只有碎玻璃声、爆轮胎声,原先还有的鞭炮声
这两年也渐渐淡忘。多数人对枪声的印象几乎是空白。最不应该的是,宾馆监控系统恰好在
发案时出现故障,录像带上一片雪花。这又给警方破案增加了相当难度。
(这之后,全市涉外宾馆饭店全部检修更换了不合格监控系统,使95;1;1案和
95;4;6案很快告破。)
调查裘小姐的警员回来。据裘小姐介绍,她上午10点半接到李相奉,12点左右她陪李
到宾馆办理登记住进1408房间,后来她又陪李吃了午饭,游览外滩,大约不到4点钟,在
上海大厦门口她为李叫了辆出租,让李一人返回。
什么样的出租?
银灰色车,尼桑,也可能是皇冠。
车号多少?
没注意看。
请问小姐与李先生用什么语种交谈?中文?还是韩语?
不,我是英语翻译,不会讲韩语。李的英语水平只能进行简单日常对话。我们的交谈好
多时候还要借助英韩辞典。
裘小姐说,李相奉带一只古铜色小型密码箱,一架尼康变焦相机。吃午饭时,看到他的
钱包里有不少美元和韩币。具体数目不详。
在发案现场和李相奉身上,这些东西统统不见了,连李的护照和身分证也没有了,而这
是住宿登记时必需的。
到此,侦察人员为本案初步定性:凶手为财而来,系持枪杀人抢劫,作案时间为23日
下午4点40分至5点5分之间。倾向一人作案。从作案手段的凶残程度看,可基本排除本
地人作案,凶手可能来自枪案较多的东北。
此时,“11.23案”侦破指挥部和由凌致福支队长为首的专案组成立。
毛瑞康副局长提出要向韩国驻沪领事馆通报案情,以争取他们的协助。
易庆瑶副局长提出,以枪为线索追查下去,由枪到人——找到凶手。
23点40分,上海开往北方某市的直快列车驶离上海火车站。他面无表情地坐在软卧车
厢里,隔着白色窗纱朝外看,随着火车车身的移动,上海站的广播音乐和杏黄色站台灯光慢
慢后退,后退……火车终于驶出上海站了,终于离开上海地面了。他无声地出了口长气。
同车厢人已酣睡,唯有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铺上。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切,简直像是一场恶
梦……后来,他离开1408房间。“要死”,李果真死了,“另发”,他从死者身边拎走的
东西真能让他“发”么?不知道。他更不知道从此心灵再也得不到安宁。身上有枪,不能乘
飞机,他来到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宾馆,登记住宿。“我包一间,别安排别人。”开门进房
后,他急忙处理身上手上的血迹,褐红色的血迹在白色洗手池的映衬下格外刺目。他开水龙
头,拼命冲洗,仿佛想冲去对刚才一幕的全部记忆,直到水池里不见一丝血痕,直到他感觉
水的冰凉刺骨。
他打开那个人一一他不愿叫那个人死者——的箱子和钱包,清点里边的财产。太让人失
望了,财产远没有他想象得那般丰厚,1000美元,100多万韩币,还有不到两千人民币和一
张维萨卡。突然他想到:那个人进关时,海关会不会将他的外币号码进行登记,现在那个人
出事了,只要自己一用钱,警方会不会根据登记在册的号码将凶手——也就是自己抓获呢?
想到此,他后背一阵冰凉。保命要紧,得赶快离开此地,越快越好。
他收拾好行李,离开房间,到总服务台结帐。总服务台的电脑系统忠实记录下他离开宾
馆的时间。
他走到火车站,将血手套丢在路边的垃圾箱。
上海火车站售票窗口,他试着递过去那个人的护照和钱,说出需购买的车次。他等着被
拒绝,并在心里编着解释的话语,没想到护照和找回的零钱一并从窗口推出,最上边是他要
购买的软卧车票。他一阵欣喜,看来外国人的护照还是有用的。从此他把这护照好生保留。
(这就是时间差。警方的网络还没有布控到的火车站、长途汽车站和轮船码头,凶手已
凭借被害人的护照轻而易举地逃离了。)
不想和同车厢人交谈,离开车还有十分钟他才上车。本车厢除了他只有一个客人,而且
在他上车前就已蒙被睡下。
那夜,他一直在车窗前坐着。火车驶离江苏,进入安徽,天已微明,他才入睡。闭上
眼,又是恶梦缠绕。白天,他在铺位上躺着,睡不踏实,也不知道饿。天黑时坐起来脸朝窗
外。火车出了山东,进入河北,北方大地万物凋零冷风萧萧的冬季景色布满视野。他望着窗
外漆黑的原野,真希望那是一件黑色大毫,能替自己遮风挡雨,躲灾避难。他走进卫生间,
把那个人的外币一张张撕碎,打开窗缝塞出去,顺风扬撒,给早就成灾的铁路沿线“白色污
染”又增添了几把怪异的、昂贵的内容物。
他有没有想到,那撕碎的钱挺像纸钱……
他乘坐的火车离开上海的同时,发案现场接来了803刑科所高级工程师明德茂。年满花
甲的老明是枪弹专家。当晚他已睡下,被敲门声惊醒,他明白,又发案了,而且是急案大案
重案。老明二活没说,跟上来人就走。职业使然,他已经习惯不分白天黑夜道路远近上班下
班,只要听到发案消息,跟上就走(刑警的第二个职业特点:一年到头睡不了几个安生
觉)。路上听说被害人是韩国人,发案又在涉外宾馆,他登时感到肩上的压力。
明高工果真不负重望,他仔细观察了现场拣到的弹壳和子弹,一个小时后,他的苏北口
音胸有成竹他说:枪是老式五四式手枪,枪来自云南。
这句话像开道的响锣,为大海捞针划出一方水域。
当天长了一岁的王军似乎悟出什么:过生日发此高难案件,是挑战,也是较量。
三、一下云南
24日凌晨4点30分,中心现场初步勘察结束。一个不眠之夜,意味着往下还将有许多
个不眠之夜。
晨光触摸着东方明珠电视塔高高的天线桅杆,最早迎接太阳升起的中国第一大都市开始
新一天的喧嚣与嘈杂。相信99.9%上海公众不知道昨晚在市区西部打响的枪声,为了这枪
声警方又做了些什么。他们不知道,警方也不希望他们知道。每早每早,勤谨的上海市民在
交通警的指挥下平平安安上班去,完成一天的工作,再高高兴兴回家来。人民警察的全部付
出,不就是为了这一片和平安宁的景象,为了这车水马龙的清早么?
当日《文汇报》二版通讯:重拳出击,惩治罪犯——杨浦、长宁、南市警方掀起“严
打”整治斗争又一高潮。三版比较特别的消息有:慧星与木星相撞。
枪是云南的,由枪找人,那么第一步应该去云南查询枪的下落。
7点,明高工回家收拾简单行李,9点,他和刑科所顾耀明赶到虹桥机场,搭乘10点飞
赴昆明的班机。
下午1点,老明和小顾已走进位于昆明市五一路253号的云南省公安厅。
俗话说:公安是一家,刑警是兄弟。云南警方热情接待了来自上海的同行,很快在“被
盗枪支档案”里查出枪源:枪主是德宏州潞西县轩岗乡一位姓李的乡党委副书记,该枪于
1992年10月28日被盗,同时被盗的还有8发子弹。
老明和小顾将情况汇报给上海803,总队长张声华和主管三队的副总队长秦士冲(现任
浦东新区公安局副局长)指示老明,既然来了,就多搞些线索,再到璐西县跑一趟。
25日,老明、小顾在云南省厅的陪同下,一路南飞,到达德宏州府芒市,又一杆子插
到轩岗乡。潞西县到轩岗乡没有正式公路,小车开在红泥土路上。盘上绕下颠颠簸簸。陪同
的省厅、州公安处的同行,为老明这么大岁数还到穷山僻壤吃苦办案不安。他们叮嘱车子慢
慢开,开稳当点,老明却希望车子开快点,早些到达目的地。
两年前的发案现场到了——轩岗乡政府大院。在来自上海的警员眼里,这个乡政府院落
同上海城郊的乡镇政府简直没法比。李书记当年住房改住他人,被芭蕉叶凤尾竹遮严的房后
矮墙已剥落坍塌。据当地派出所介绍,1992年10月27日晚,李书记下乡抓赌回来已是半
夜,他把枪挂在墙上,而往日里他都是放在枕下。28日下午他从乡政府下班回到家,发现
挂在墙上的枪没有了,遂报案。当时在矮堵后边发现一根3米多长的青竹杆,估计是作案工
具,窃贼就是用它挑走挂在墙上的手枪。当时派出所曾组织人力侦破,两周后,未果。加上
忙,加上办案经费紧张,此案就放下了。1993年,由于电线老化,派出所失火,当时的一
手取证材料全部烧光。而当年的办案人也大多不在本派出所了。
老明和小顾查看了两年前的现场——说真后,已无现场可言。根据地理闭塞交通不便等
特点,提出盗枪人不会离现场太远。此时他们心情沉重,一支枪丢了两年,丢在云南的穷乡
僻壤,两年后在几千里外的繁华都市打响,打死一名第一次来中国的韩国人,完全不搭界
嘛!谁知道两年中间经过多少风风雨雨,曲曲折折,这种因果关系模糊的大跨度流窜作案,
凶手会是何方人士?该在多大范围织多大的网才能把他捞出来?……
一下云南历时五天,老明和小顾给803带回希望的曙光,也带回山高水深的艰难。
(案子破了后我采访明高工,问他一下云南生活习惯么?他轻描淡写他说:住在县招待
所,生活还可以。)
四、还有一个李相奉
就在明德茂高级工程师飞赴云南的几天里,侦察员们发现在同一宾馆同一楼层住过另一
个韩国人“李相奉”,李相奉第二与李相奉第一年纪、身高相仿。住1417房,于发案当日
离沪回韩。
李相奉第二的出现给本就扑朔迷离的案情又多了几分云山雾罩。
侦察员的脑筋不能不多转几个弯:
凶手会不会是冲这个“李相奉”来的而误杀他人?
这个李相奉在上海的活动和交际情况是否也要纳入侦破视线?
在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之前,任何可能性都存在。
本案没破的日子里,李相奉第二在不自知的情况下一直得到上海警方的“青睐”。1995
年4月,在得知李相奉第二又来到中国武汉时,上海警方派员赶赴武汉,听说他从业的一家
韩资石材企业在下边县里,又追到县里。经调查,李相奉第二是一位守法韩商,在中国做的
全是正当生意,公司对他反映很好。看来他与李相奉第一毫无关系,同名同姓同时住宿同一
宾馆纯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