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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汤姆·戈德温 著
于小丽 周稼骏 编译
他并不孤独。
蔚蓝色的仪表板上,信号灯不断地闪烁出光亮,一支白色
的指针不时急骤地晃动着,仿佛是大海上飞掠而过的海鸥。突
然,指针一下跌落到临界点,这表明飞艇控制室对面的供给舱
里,发现了发射热量的活体。
根据飞艇章程规定,如若发现未经许可偷乘飞艇者,必须
立即抛出舱外。这是宇宙航行的一条冷酷的法律。超空间飞行
物一般用核转换器发动。飞艇体态轻盈,不宜携带体积较大的
核转换器,而是电子计算机根据自重、货重,严格配给精确量
的液态燃料。因此飞艇上出现意外的乘客,就要当作定时炸弹
那样来消灭。
他的目光终于搜索到供给舱壁橱的那扇乳白色的小门,愤
怒地大喝一声:“出来!”
壁橱里层怯生生地蹭出一个人来,双手搂抱着头,带着恐
惧和哀求揉成的语调,喃喃地自语:“我投降,投降,行……
行吗?”
这是一位少女!
他惊呆了,困惑地凝望着眼前站着的姑娘,手中原先捏紧
的发火器不知不觉慢慢松开。她亭亭玉立,金黄色的秀发衬托
着一张圆圆的脸,双眸透出聪慧的神情,却又笼着一层薄薄的
愁雾。也许因为恐惧的缘故,尽管她那晶莹洁白的细牙紧紧咬
住嘴唇,仍止不住嘴角的牵动。
怎么办?如果讨饶的是一个滑头家伙,他一定会狠狠揍他
一顿,再命令他走进空气封闭室,尝尝“弹出”的滋味;如果
偷渡者敢对抗,他就会立即使用发火器,毫不客气地在几分钟
内处理他,将其推入宇宙空间。可是,这是一个善良羸弱的姑
娘,下得了手吗?
他踌躇地回到飞行座上,用嘴努了努靠墙凸起的驱动控制
器箱体,示意姑娘坐下。少女被他突然沉默的表情吓呆了,犹
豫了好一会儿,才沿边勉强坐下,怯生生地探问:“请问,我
有罪么?你要怎样处置我呢?”
“你到这儿来干啥?”他尽量压低自己粗重的嗓音问,“为
什么鬼鬼祟祟地溜进飞艇?”
“我想看看哥哥。他在奥顿星球工作,离开我们地球快十
年了。”
“你知道飞艇去哪里吗?”
“密曼星球。”少女好象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边回答
一边数落说,“我哥哥一年之后去密曼休养,我想先偷渡到那
儿,我们家有兄妹俩,他爱我,又爱事业,我们日夜都盼望相
见。”
“你哥哥知道你乘飞艇去密曼吗?”
“嗯,也许知道。一个月前,我在地球上打空间电话告诉
他,我准备乘飞艇去密曼。也许他不会想到,我是偷渡去的。”
“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克劳思。”
“克劳思?”
“你认识吗?”
“不,不认识。”他又一次惊呆了。
不久前,国家研究院收到宇宙“ SOS”信息,获知奥顿勘
察组克劳思教授和二名助手突发宇宙病,急需血清。飞艇就是
送血清到密曼去,那儿等着接取血清的航天班机。
他没有再吭声,只是转向控制板,将引力降到最低位置。
虽然他知道这样做并不改变最终的结局,但这却是唯一可以延
长死亡的办法。飞艇急速地下降,小姑娘惊慌得一下子跳起来。
“别怕,这是为了节约燃料。”
“你是说,飞艇的燃料不足吗?”
他不想回答。稍等了一会儿,带着几分温和的语气问道:
“你是怎样躲进飞艇的?”
“我乘人不备,溜进去的。”姑娘眨着眼,朝他望了望,
感到对方没有生气的征兆,就接着往下说,“我同发射场的一
位姑娘有意答讪起来,当时她正在飞艇的供给室里打扫卫生。
后来有人送来一箱捎给奥顿勘察组的什么药物,我就乘她去接
东西的时候,悄悄躲进了飞艇的壁橱里。我偷乘飞艇也许有罪
吧,我把全部钱都支付罚金行吗?我再帮你们做饭干活。求求
你答应让我去见一次哥哥吧,梦了十年,心都揉碎了!”
在维护执行宇宙法律中,这位铁面无私的航行员平生第一
次发生了动摇。他打开通讯器,想同前舱的艇长商量一下。虽
然他知道这种联络多半不会有结果,但他不死心,决心作最后
的努力。
“我是巴顿。艇长先生,我有急事报告!”
“巴顿!”通讯器里传来艇长显然不满的声音,“什么紧
急情况?”
“发现偷渡者。”巴顿答道。
“偷渡者?”艇长十分吃惊,“这是非常事件,为什么不
发紧急信号?不过既然发现了,也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了。我想
你一定能迅速处置。”
“不,情况特殊……”
“什么特殊?”艇长不耐烦地打断了巴顿的话,“巴顿,
请严格执行宇宙法律。飞艇的燃料经过精确计算,飞行必须保
证冷酷的平衡,任何偷渡者立即抛掷!”
“偷渡者是一个可怜的少女。”
“什么?少女!”
“她想去密曼,见一见哥哥--恐怕就是勘察组那个克劳
思。她只有十几岁,还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
艇长突然闷住了,只有通讯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仿佛象
他平时遇到难题时倒抽气似的。
过了一阵难堪的沉默,艇长终于口气缓和地说:“你向我
报告,希望我能帮忙?非常遗憾,飞艇不能改变冷酷的平衡,
总不能为了一条生命而去牺牲许多人的生命吧?我知道你很伤
心,可我也爱莫能助呀!还是快向飞艇地面中心报告吧!”
通讯器关闭了。巴顿木然地望望姑娘,她发呆似的靠在壁
上,微仰着头,眼睛失去了明澈的光辉,脸上笼着一片浓重的
恐慌和悲哀。
“艇长说要把我'抛掷','抛掷'是什么意思?还能见哥哥
吗?”显然,姑娘没有完全听懂刚才的谈话,她只是凭直觉,
预感到死神在靠拢。
“'抛掷'也许不能见哥哥了。”巴顿还在利用字眼尽量避
免刺伤姑娘的心灵。
“不!”姑娘下意识地冲了过去,一巴掌捂住巴顿的大嘴,
仿佛不这样死神就会立刻从这儿钻出来。
“必须这样做。”巴顿自语似地说。
“你不能这样做,如果把我赶出飞艇,我会死的。”姑娘
在说到“我会死”时,语气特别重,好象巴顿还不知道问题有
多么严重。
“我知道。”
“你--知道?”她怀疑地扫视了巴顿的脸,竭力想捕捉
到同她开玩笑的影子。
“我知道,结果只能这样了。”巴顿口气十分认真,甚至
带着虔诚的神情,好象要去赴难的不是别人,倒是他自己。
“你也这样认为--真的要让我去死吗?”她顿时不知所
措地靠着墙壁,就象一只用碎布制成的小娃娃,无力地瘫在一
旁,反抗和自信都消失殆尽。
巴顿张了几次口,说不出可安慰的话。到最后才说:“你
知道我多么难受?这宇宙法律难饶人啊!”
“天哪,我做了什么坏事,非得死!”姑娘抽泣着说。
巴顿沉重地低着头,用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哽咽道:
“孩子,我知道你没有做坏事,什么坏事都没做。”
通讯器的指示红灯又亮了,飞艇地面中心传话,需要了解
偷渡者的情况。
巴顿站起来,走到姑娘面前。姑娘拼命抓住座位的扶把,
脸色苍白,好象迎面走来了死神,战战栗栗地说:“怎么?就
要处死我吗?”
“不,别害怕。”巴顿安慰说,“我想向你要一下随身携
带的识别磁盘。”
姑娘放开椅子,双手打颤地乱摸套在脖子上的一块识别磁
盘,这上面记存着她的情况。巴顿连忙俯下身,帮她解开链条
钩子,卸下磁盘,回到信号器旁。他仍然用平时那种粗声粗气
的腔调对地面中心回报:“报告,偷渡者是个可怜的女孩。现
在请收听讯息。”说着,巴顿将磁盘放入一架磁声计算机,立
刻传出清晰的声音:
“T8374Y54,姓名:玛丽·克劳思,性别:女,出生年
月:2160年7月7日,年龄 18岁。身高 160公分,体重 55公斤
(这么轻的份量已足以把薄型飞艇置于死地!)。头发:金黄
色,眼睛:碧蓝,皮肤:白色,血型:O 型。”巴顿又一次转
向姑娘,她早已缩成一团,躲在墙角边,睁大着疑惑的眼睛,
一眨不眨地盯着巴顿。
“他们命令你杀害我,是吗?你和飞艇上的人都要我死,
对吗?”微弱的声音好象从一根快断的琴弦上发出的颤音,令
人心惊,“每个人都要我死,我可没做过任何坏事!没有伤害
过别人!我只是想见哥哥!”
“你想错了--完全想错了。”巴顿说,“没有人要你死,
如果人类可以更改宇航法律,决不会采取这种冷酷的决定。”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呢?我不明白,一点也不明白。”
“姑娘,我们这艘飞艇是专程送血清到密曼去的。奥顿那
边有个勘察组,你的哥哥克劳思教授和两名助手突发宇宙病,
急需血清。如果血清不及时送到,他们会面临死亡的危险。飞
艇的燃料算得非常精确,如果你留在飞艇上,你的体重会多消
耗燃料。那样飞艇没到密曼就会坠毁,等在那边的航天班机就
接不到血清。我们都会死亡,当然还有你哥哥和勘察队员们。”
整整一分钟,玛丽张大着口,说不出一句话。生活中为什
么常常出现这种偶然性,使许多好的愿望因为相互碰撞,酿成
了不可思议的悲剧……
“果真如此?”她机械地问着,“飞艇不可能有更多的燃
料吗?”
“是的。”
“或者我一个人死,或者连累大家一起死,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
“没有人希望我死?”
“没有人。”
“你确信再没有其它办法了吗?”
“嗯!呼唤地面中心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没有其它地方的人可以帮助我吗?”她向前挪了挪,期
望巴顿能沉思一下再回答。人有时候明明知道完了,却总巴望
希望之火能再闪动一下。
可是巴顿立刻冲出两个字:“没有。”
这个词象一块冰凌扎进玛丽的心头,她感到冷酷,又感到
痛苦,无力地靠到墙上。希望破灭,她反而平静了一些,低着
头,手指无意识地摆弄着裙子的褶边……
恐惧随着希望的破灭而消失,顺从却随着希望的破灭而产
生。她似乎感到不需要时间,也许只要一点点时间来安排后事,
究竟要多少也说不清。
飞艇没有外壳冷却装置,进出大气层时速度必须降低到一
定速率。现在飞艇速度已经大大超过了计算机规定的限值,如
果想要恢复计算机计算的速度,就会遇到十分棘手的问题:姑
娘的体重使飞艇制动时需要更多燃料,而这又超过了预先携带
的燃料总量。问题迫在眉睫,姑娘早一点离开飞艇,危险也许
就可以少一些。
她究竟还能留多久呢?
玛丽呆呆地站着。此刻,轮到巴顿焦躁不安了。一般说来,
为了应付大气层飞行的恶劣条件,每艘飞艇起飞时已经消耗了
一些补给燃料,现在还有多少不得而知。他想向计算机了解一
下。
“巴顿,”突然通讯器里传出艇长戴哈德粗暴的声音,“刚
才我已从记录系统中得知,飞艇的速度依然没有改变。”
巴顿发觉艇长好象知道了自己的心思,似答似辩地说:“我
想,如果计算机允许的话,姑娘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