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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青年-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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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很多办法可以搞定她。比如说,让虎头喊几个弟兄去半路拦截,然后我从天而降,大展神威,然后呢,就不用讲了。但我不想对她使诈——那样就算到了手,心里也会不舒服的。虎头替我打听清楚了,她叫苏丽,是从乡下来打工的,跟帮姐妹一起租房子住。住的不远,离餐馆只有两站路,但下车后还要穿过一条弄子。干脆在弄子里把她放倒,先做了再说,虎头咧开嘴道,满面发光,自以为提了个绝妙的主意。 

  横了他一眼,我站起来,吃饭去? 

  到哪吃? 

  还用讲吗? 

  我决心用最老实的办法,同时也是最直接的,就像我打架时常用的招式一样。我知道这往往也是最有效的。买单时我没有付小费,而是往盘中放了一朵玫瑰,然后不再看她。 

  她笑了一下。笑声很轻,但我听得很清楚。 

  现在想起来,当时我土得要命:一身百来块钱的西装绷在身上贴紧的,随时都有可能胀破;拿着朵玫瑰往人家盘里放,脸却绷得跟西装一样紧。但这还不是苏丽发笑的原因。她是看到我的西装袖口上的商标才发笑的。满世界的人穿西装都不撕商标,她笑什么笑? 

  西装上的商标要撕掉的。第一次约会她就迫不及待地告诉我。 

  我搞不清她是从哪里学来这么多臭规矩,但还是把左手伸到她面前,一言不发。 

  苏丽一笑,低下头,掏出把带天蓝色柄套的小剪刀。她的动作很轻柔,但手有点微微发颤。 

  在家里老几? 

  老满。 

  几姊妹? 

  两个姐姐。 

  都出来了。 

  在东莞。 

  你不去? 

  不想去。 

  赚了钱还想回去吧? 












  不晓得。 

  莫蒙我。现在都是这样,在外面挣了钱,然后回去结婚。你爸爸怕是连未婚夫都替你找好了。 

  后来苏丽告诉我,当时听到这一句,真想剪我一刀,然后离开。 

  那你怎么不走喽? 

  人家喜欢你耶。 

  我那时那么土,你喜欢我什么? 

  喜欢就是喜欢嘛,没理由的。 

  那你第一次看到我,有什么印象? 

  你眼睛好亮的,还有,理了个平头,我喜欢。 

  说这话时苏丽摸着我的板寸头,双腿盘在我腰间。我们两个又冲动起来。苏丽遇见我时还是个处女,但她适应得很快。她腰细,腿长,头发披散下来,一晃一晃的,像家乡小河的清波。她的皮肤让我想起出奔之路上的大雪。在雪中我体内的火燃烧得更旺。 

  有一段时间,虎头有点嫉妒我跟苏丽的亲密关系。妈的,不要找到码子就忘了兄弟,他猛烈地拍我的肩。 

  一笑,我没做声。虎头当然会嫉妒。苏丽长得比刘艳梅有味,性格比刘艳梅要好,而且,虎头其实也喜欢苏丽的。不是冤枉他,凭直觉,凭观察,我的判断错不了。不过没关系,好兄弟依旧是好兄弟,不能因为女人而生了意见。这道理,两个人都懂。 

  起初是跟着虎头混帮派,一个月后我就退出了。不为别的,我独来独往惯了,混在一大堆人中吆三喝四的很不习惯。说实在话,我也看不起那帮子小喽罗。他们其实没什么胆,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干些欺软怕硬的勾当而已。真要他们中的哪个去单挑,除非对手是个婴儿或残疾人,否则腿总要打点颤的,说不定还会临阵嚎啕大哭。这是真的。我亲眼看到一个平时气势汹汹像是能上山打虎下海擒龙的楞头青,那次打群架留他断后,结果吓得尿了裤子。还是我看到势头不对,把他换了下来,否则一定要被打出猪脑子来。看不起,真的看不起。 

  虎头一晓得我要退出,立刻拍桌子瞪眼睛,大骂我不是兄弟,不够义气,不肯帮他。骂也没用,我想退就得退。不过把话讲清了,虎头兄弟的事,一样是我的事,这和退不退没什么关系。 

  这样讲了,虎头才肯放过我。随你随你,他一脸无奈,反正你还没喝过鸡血,不算门里人,老大不会怪。 

  等你做了老大我再进来吧。四周无人,我讲了句很犯忌的话。 

  虎头几乎是打了个寒颤,向周围张望了好一阵。这家伙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老大王一川。怪不得他,连我在王一川面前也有点寒毛。他老大,怎么说呢,也就那么一个不高不矮的人,话不多,但坐在那里周围三尺都有股气罩着,阴阴的,不知不觉就能渗进你的五脏六腑,让你心虚得要命。一物降一物。虎头被他老大降着,就像木偶被线牵制。我不喜欢这样,但进了这道门就由不得自己了。看清这一点后,我为自己的英明决策感到庆幸。 












  那你以后靠什么吃饭? 

  我打算吃了难饭。 

  虎头没再说什么,揽住了我的肩。 

  关于苏丽,我还想再谈谈。奶奶死后,她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性。不敢说爱,反正一看到她就舒服,离不开她,情愿为她拼命。就这样,多用几个漂亮的词反而显得有点假了。 

  最先迷住我的是那双眼睛,有点丹凤眼的味道,很媚,看一下心就溶了,却一点都不显轻浮。脸颊边两团红晕保持着乡村小妹子的纯朴。要城市感有城市感,要乡村味有乡村味,这样的女人你说到哪里去找?我不把她箍紧在怀里才怪。 

  苏丽比较节俭,惟独买衣服舍得。她对穿衣打伴天生的在行。什么颜色配什么颜色,什么款式配什么款式,心得之多可以写本书,保证畅销,而这本书的封面和插图就应该用她穿着各色衣服的靓照。苏丽会穿又穿得出,而且永远不花哨,只是暗暗地趋时。这跟一个人的性格有关。苏丽天生不是那种嚣张型的女人,她只是安静地俊俏着,有一个人认真地欣赏就够了。这个人正好是我,所以我感到自己的命运不全是悲惨。 

  在一起就是下馆子、逛商场,或者去河边唱卡拉OK。说起来不好意思,有一回在包厢里唱歌,突然两个人都有冲动,就在音响的掩护下干起来,连门都忘了锁。没想到老板娘拎了个开水瓶进来了。两个人一时定在那里,姿势无比尴尬。老板娘倒只是一笑,把瓶子放在门边就退了出去。本来应该不做了的,却是莫名其妙地更加兴奋,不能自制。结果是前所未有的爽。那种感觉,用个什么词语来形容好呢?酣畅淋漓。对,就是这个词,我算是充分体验到它的含义了。苏丽呢?她趴在我身上像死了一样。平生的第一次高潮让她幸福得说不出话。 

  这回之后我们正式住在一起,就在城郊租了两间小房,这样不用担心做爱时被虎头或苏丽的姐妹撞见,可以放心大胆,从从容容地弄出些花样来。苏丽要得不是很厉害,我虽然渴,但也要考虑身体,所以两个人更多时候只是合作出连续的小欢快,彼此爱惜着。对她我简直无话可说,太好了,除了一点——苏丽不往家里寄钱我心里不舒服。不孝顺的人我看不惯的,我不希望自己的码子是这种人。苏丽不像是只顾自己享受的那种,那她是因为什么? 

  十八路公交车上的人过于紧密团结,一进去前后左右就被封死,几乎动弹不得。一只手贴在我屁股上慢慢地动。装做没有感觉,我头望窗外,身体突然用力一转,右手五指叉住了那只贼手,狠命一绞,骨折的声音很好听。我看到一张惊恐的脸扭曲变形,觉得舒服了一点,却又马上紧张起来,瞟视周围。还好,没有寒光闪闪的匕首冷不丁从哪个方向捅过来。看来这是个吃独食的家伙,要么就是个还没入门的无主游魂。我运气好。本来这样子做是很犯忌的——在这样的地方,功夫再好也施展不开的;被几把暗刀子围住就只能是死路一条。悟清这一点我差点冒冷汗,好在人已挤到车门边,一到站就蹿了下去,尽管此站离酒店尚远。 

  十五分钟后,我从另一辆公交车上下来,往左走了两百米,就到了“贵鲜”。抬头我就看到了苏丽,她踉跄着从旋转门后跑出来,高跟鞋急遽地敲打台阶,几乎摔了一跤。后面紧接着冲出一个男的,四十来岁,一副乡下游民的鸟样,嘴里高声呐喊着伸手去抓苏丽。我想今天大概是碰到鬼了,冲上去一拳把这家伙弹到地上,又起腿去踩。不要,苏丽扯住我,脸通红。那家伙已从地上爬了起来,破口大骂,你是哪个?我和我个女的事要你管。 

  我愣住了,去看苏丽。她勾着个头不做声。不少人已围了过来。我不想被看把戏,上前一步,沉声道,你要骂不要到这里骂。 

  苏丽抬起头,你跟我们来。 

  到了河边,苏丽脸上的潮红已退得一干二净。咬了咬嘴唇她说,你喊我回去也没用了。 












  何事? 

  告诉你没用就是没用了。 

  崽啊崽,我是你爸爸呢,你就莫把我为难喽。他爸爸竟然哀求起来,转变之快出乎我的意料。 

  你还好意思讲。苏丽眼圈红了,大姐二姐都被你逼出去了。我呢,你讲都没跟我讲一声,就要把我嫁人。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晓得屋里穷,你妈妈又过得早。 

  还不是你好吃懒做,不肯种田,天天只晓得打我们几个。 

  苏丽爸爸被呛得不好作声,眼睛转了几转,又带着哭腔喊起来,崽啊,是我不争气。但是我收了别人的彩礼,他们几次上门来要人,还喊要把我们的屋烧了。 

  你退了就是。 

  我哪有退,都用光了。 

  好多钱? 

  有五千块呢,我哪里还得起。他抱着脑袋蹲了下去。 

  终于弄明白了,我走过去客客气气地扶他起来。一双混浊的眼睛瞪大了望着我。一笑,我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苏丽的男朋友。 

  老家伙居然点了点头。凑到他耳边我说,跟你讲句老实话,苏丽已经破了身了,你把她带回去也没用了。 

  立刻他就蔫了,如遭雷击,木木地看我。但看到我从怀中掏出正准备存的一大把老人头后,老家伙目光又生动起来。 

  这是五千块,你老收好,算是我的彩礼。以后苏丽就是我的人了,你就不要来操心了。我恶狠狠地一笑,听到么? 

  苏丽爸爸脑筋这才转过来,猛点头,抓住钱往怀里塞。我看不得他那副样子,转身拉着苏丽就走。苏丽不住地回头看。河边风大,吹起长发来遮住了她的脸。风把哭声带到了河中。是苏丽在边走边哭,似乎要把十几年的眼泪全部哭出来。我没去劝。我也想哭,但终于没有哭出来,只是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苏丽的手好软,好弱,好小。 

  现在我好想抓住一只手,哪怕是一只小小的、软弱的手,也能助我抵挡这黑暗的寒冷。如果说寒冷也有颜色的话,那它只能是黑色。我说的是心头的寒冷。身体的寒冷我不怕,那种冷是白色的,能使我清醒、振奋。但心头的冷简直不可抵御,它像世上最薄最快的刀锋,一刀刀削去勇气、希望和激情。需要一只手给我温暖,哪怕是一点点,像火星那样,但我只能抓住自己的手。这双手稳定、有力,而且准确。它替我带来了金钱,也带来了血腥,最终把我带入这间阴冷、黑暗的囚室。其实很早以前我就想洗手不干了,不为别的,只因为我为自己表现出的残忍而感到震惊。很早我就看清了身上那股毁灭性的力量,如同洪水无情而暴虐。我控制不了,所以也无法预料到它会借我的手干出什么让野兽也发抖的事。那时我想我洗手不干算了,拿着手头上的几千块钱去做个生意算了。但命中注定它无法实现。因为第二天我就看到了四野猪。四野猪就是那个被我剁掉了一截手指的人,他是另一个帮派的小头目。四野猪注视我的目光充满怨毒。他之所以没反扑只是忌惮我也是道中人,也有一帮子兄弟。一瞬间我明白自己还无法完全退出。你要是退出就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在孤立无援中被仇家追杀,最后横死在某条小巷中,而且,很有可能搭上苏丽的命。所以我只能继续走下去。一切仿佛宿命,而四野猪就是宿命中我刀下的第一个野鬼。 












  穿城河将城市划为两半。棋子桥横跨东西,连接两岸。河东路几乎把全城所有的电游室、桌球场都搬到一块来了,结果天天热闹如过年。河西路以前听说不怎么样,但近几年冒出无数KTV包厢和美容院来,如同油光过剩的脸上粉刺越长越多。政府治疗无效之下,只有采取空间限制法,严防它们蔓延到河西路之外。这样河西路就成了人人口唾之而神往之的红灯区,不仅大大增加了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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