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历代强权执政,哪个不如此?”
欧阳氏说一句时,他还十句。眼见他听不进耳,又说他不过,无可奈何,懒得自费唇舌,便令他退下,只是心中烦闷不乐。正是:
莫道十月怀胎苦,自是几大不由娘。
眼见父子二人积冤日重,偏又劝说不得,欧阳氏心病,益发重了。每每忆起杨继盛与王抒梦中索命讨债之事,便肉惊心跳,总被不祥之兆相缠。这日忽思道:
“我平日说破唇舌相劝,奈何那孽障只听不进,空教我受此折磨。我何不以进香还愿为名,到那庙中暗里做些水陆道场,超度那些与他父子为仇的亡灵,以还他父子孽债!”遂命婢女准备音烛纸帛。次日由世蕃相陪,到岳庙进香来。正是:
傀言盂母三教子,暗祈神明免祸机。
话分两头,且说那日世贞偶遇“我来也”,三呼不应,甚是诧异。回到府中,犹自纳闷,差下两个精细家人到外面打听。这日探听得实,两人回府禀报。世贞听说,“我来也”行刺世蕃未遂,反遭暗害身亡。念起他往日般般好处,一时万分悲痛,怒不可遏。设祭望空遥拜道:“哥哥侠骨英风,乃天下慷慨悲歌之士,今为我世贞家仇,反遭贼暗害,高恩大德,永不敢忘。哥哥阴魂不远,请受小弟一拜。他日但雪此恨,再以人头相祭!”拜罢大哭一场。怎奈积愤难平,便搬来一大坛酒,狂饮大醉,拔剑呼道:“天下忠良义土尽死,我为子不能尽孝,为友不能尽心,生而何用!”呼毕仗剑欲出,前往严家报仇,被家人拼命拦住。世贞不免又大哭一场!一连数日,心下烦闷焦躁,只在外面闲荡,欲寻贼人报仇。
这日到那岳庙,忽见一女子,蓬头污面,疯疯癫癫,手持利刃,嘻笑无状奔来。口里胡言辞乱语道:“来来来,我与你结为夫妻……”
所到之处,惊得人群尽散。持她过去之后,有无数好奇者,又远远尾随,只瞧热闹。
那女子奔走之际,蓦地见到世贞,眼睛一亮,嘻嘻连声笑着赶来,道:“好个侠义王公子,怎只顾撇下我信不管了?来来来,我与你结为夫妻!”
世贞看她,也似面熟,只一时忘记哪里见得。见她挥柄利刃,奔自己来,并不后退,只好言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如此模样?”
那女子听问时,仰天狂笑道:“我乃天下义士杨继盛之女,是你前世之妻。
来来来,快与我回家,我与你结为夫妻l”世贞见她近前,喝一声道:“不得无礼,还不回你家去!”
疯女子听此话时,蓦地翻转面孔,怒眉冷目,咬牙切齿道:“好你个奸贼,害死我全家,奸骗了奴妻,你教我回哪里?”骂罢嚎陶大哭,疯疯癫癫去了。
世贞自觉尴尬,看她面孔益熟,更觉诧异。见她呼喊远去,欲探个究竟,便疾步跟上。
原来这疯女子,正是隐娘贴身丫环玉嫣,恰是那上元夜搭救隐娘时与她相遇,后因杨继盛遇难,查抄满门,玉嫣感隐娘待她恩深,危急之际,劝隐娘男装潜逃,自己却扮作隐娘,代主赴难。及至被拿到严府,世蕃因见她貌美,强纳为妾。洞房之夜,玉嫣怀揣剪刀,欲替主人报仇,奈何是柔弱女儿身,又因世著强悍,一时慌乱,行刺未成。世蕃自是恼怒,喝人将她捆绑起来,剥光衣肌将她奸污之后,又赏与汤裱褙为妾,那汤裱褙婆娘,端的醋心忒大,因见她貌美,恐自家汉子被蛊惑,也怜她是旧主王府的丫环,衔一点感恩之心,趁汤裱褙不在家时,寻个事端,将她赶出家去;暗里倒是有心将她放了。那玉嫣含羞忍辱,流落街头,孤苦无告,不想郁愤成疾,竟至疯癫。世贞只看她熟识,哪里想到这层!
且说世贞只因看她熟识,一时疑惑,跟定她身后,直到岳庙殿前。也是合当有事,刚到阶下,不想内里一片喧嚷,拥出一班男女、正是随欧阳氏来进香的侍从。原来欧阳氏前来进香,这日正是二月十九,是南海观音菩萨生日,便命世蕃相陪,乘轿来岳庙进香。适才庙里好不热闹,钟鼓齐鸣,焚香诵经,又做水陆道场超度亡灵。诸颂功德做毕,正是心下欢喜,欲待转轿回府,不想刚出庙门,就撞见这个疯癫魔女冲上阶来。
那疯女子见一般男女侍从,拥出个凤冠霞帔的一品夫人,并不退让,嘻笑呼骂,迎面冲上。待看到那贵夫人身旁相伴的瞎眼肥躯男子时,呆痴痴一双眼里,射出冷冷光亮,咯咯挫响牙齿,冷笑数声,步步向世蕃逼近,手儿连连招道:“来来来,我与你结为夫妻!”
世蕃突然见一疯女子冲来,看她青春妙龄,虽是蓬头污面,衣衫不整,容貌颇俊俏,心中反叹道:“不想她沉鱼落雁之姿,竟落这等光景,倒是叫人惜怜!”
眼见家人拥上,欲驱赶她去时,偏做个手势止住,见那疯女子连连招手,口口声声唤道与他做个夫妻,只觉有趣,仰首哈哈大笑起来。及至将近身旁,疯女子蓦地尖啸一声,犹如哀猿突鸣,使人毛骨悚然。道,“还我债来!”纵身扑上,举那手中明晃晃的利刃,直朝世蕃咽喉刺来。那欧阳氏受此惊吓,险些昏厥过去,被婢女慌忙搀扶住。便是世蕃,听她一声尖啸时,魂先飞了,又见她纵身挥刀扑来,啊地尖叫一声,连退数步,跌翻在地。家人见伏,蜂拥而上来阻拦。先是一阵乱棍将疯女子打翻在地,又有两个恶奴将她踩住,照胸前连搠数刀。眼见鲜血飞溅处,疯女子惨叫两声,自是不动了。
且说世贞正跟定那疯女子后面,见此情景,心中暗道:“她原本疯癫女子,如何认得这贼,敢怕那厮运数已尽,天意如此,遣一疯癫侠女,尽除天下之恨!”欲待拼命护持这个女子,并伺机刺杀世蕃,因家人防范甚严,一时无法下手,只呆呆站立阶前。
却说世蕾喘息未定,正待乘轿去时,忽见世贞仗剑立于廊下,惊慌失口问道:
“你来此地有何事?”
世贞哼一声时,冷冷笑道:“岳庙乃香火圣地,慈悲佛门,恶人可来得,善人也自来得!”
世蕃自知失言,且又心虚,见世贞傲慢冷漠神情,连忙掩饰住内心慌乱,故作姿态笑道:“兄弟向是读书用功,今日如何有此闲清游耍?”
世贞冷笑道:“今闻岳庙有戏,正是‘血染空门’,特来观看。”
但凡世间狡诈之徒,脸皮最厚,世蕃明知世贞对其戏谑,装作不知,假惺惺笑道:“兄弟今日有何新著?府中可有甚好看小说否?”
世贞道:“若问金钱美女,自不敢比贵府,若问藏书么,当是应有尽有!”
世蕃道:“何书最有妙趣?”
世贞信口诳道:“妙书是有,只怕此书你看不得?”
世蕾道:“却是为何?”
世贞道:“此书天下最奇、最淫,敢怕皇室御苑,也不曾见!”
只这一奇一淫,自教世蕃动心。此时欧阳氏已上轿欲去,使人连唤数次,世蕃竟自不理。赶忙追问道:“此书何名,竟有这般奇妙?”
世贞蓦地一抬头,见那僧房窗前,有一金瓶,插梅花数枝,便信口说道:
“此书名《金瓶梅》,尽述闺房趣事。”
世蕃击掌赞道:“妙哉!妙哉!”想得入迷时,哪还记得两家仇冤,只恨不得立时上手,急切央求道:“兄弟若不嫌,可否借我一阅?”
世贞信口而言,原本暗里含恨,讥讽他淫乱无耻贼态,不想他不悟其味,反信以为真,苦苦相求,蓦地脑中一念闪过,点头允道:“要看何妨,只是字迹多有漫灭,且宽限几日,容我抄正后自当送览。”
世蕃听罢,连连称谢。因见母亲催得紧,长长一揖,上轿去了。只因世贞这一番戏谑诳言,有分教:
冤业随身恨无穷,漫语诳夸造化功。
他日毒汁濡墨处,月缺花残送落风,要知后事如何,下回待叙。
第二十四回 妙锤炉手神笔衍化《水浒传》 寄意时俗血透纸背《金瓶梅》
话说王世贞偶遇世蕃,见他问有好看小说否?因见案上一金瓶插有梅花,随口说道:“正著金瓶梅巨卷。”原本随口说来,见他急切求之,脑中忽闪一念:
此贼贪淫,我何不投其所好,著此书将其父子持奸弄权、陷害忠良、祸国殃民的丑恶嘴脸扮演书中,尽教天下人知晓,以舒胸中积愤!遂又答道:“既不耻看,自当奉送,奈何字迹漫灭,且容宽限数日,待抄正后便送览。”
回到府中,世贞一连数日品茶无味,吃饭不香,睡眠不安,只将《金瓶梅》苦苦构恩。果真是搜肠刮肚,绞尽脑汁。这日思得苦了,躺在床上,追寻往事。
严嵩老迈龙钟之态,狡黠浮肿笑眼,嘿嘿沙哑之声,如在眼前;世著短颈肥躯,瞎眼骄横之状,奸邪淫荡之态,历历在目;且朝中、府上、花园、深闺、街巷、市井诸般画面,声情并茂,浮现眼前,真个是才思奔涌,激清冲动,只觉得坐立不宁,待到案前持笔,却一时又紊乱无章,理不出个头绪,诸多人物,又似钻人雾中,若隐若现,呼唤不出。一时焦躁起来,拍地掷笔于案上,往返踱起步子。
竟连连以掌击额道:“我本天下名士,怎地今日却著不得此书,敢怕是徒负盛名,江郎才尽!”
这夜月色正好,窗外凤摇竹影,寒色寂寂。世贞苦于无线串球,结构不成。
又翻水浒,从二十三回读到二十六回武松杀嫂一段故事,悠地脑子里囚过一念,独自道:“何不以武松杀嫂为引子,衍化展开,便把那西门庆作个集官僚、恶霸、富商为一体的人物,叙其家事,演其淫态,以尽述其恶!”
这般想时,心头冲动,欣喜异常,一时难捺心头激动,起身在房内转几个圈子,放开思路,口里只喃喃不住说道:“西门庆,潘金莲,西门庆,潘金莲……
若这般写,当名托宋代,演今日之兴亡,西门庆恶霸刁赖之徒,播金莲奸诈淫荡之妇,只让他们从水游里跳出,再到我金瓶梅中演练一番罢了!”
想到高兴之处,又回案前坐下,边寻思时,边用笔敲点,暗自问道:“西门庆有了,如何把严嵩那厮化作西门,以叙其恶……”想得苦时,无意把西门、西门在纸上写个没完。蓦地脑里有火花迸起,忽地想到,世蕃那厮,号东楼,名庆,天作巧也!想那东楼,正对西门,一个庆字,恰恰同名;写西门庆暗喻世蕃;妙哉!妙哉!想得高兴时,竟连连以手拍掌,嚷出声来!遂挥笔将人物表列起:
西门庆——东楼、庆、严世蕃也蔡京——奸相严嵩妖人林灵素——术士陶仲父奸贼朱缅——奸贼陆炳应伯爵——汤裱褙将那奸险恶诈人物对准时,又寻思道:“那淫妇潘金莲,正合我金瓶梅词话之金字,尚有瓶、梅二字空缺,便再与那西门庆寻两个小妾、丫环,小妾唤作李瓶儿,丫环唤作春梅罢了。将金瓶梅三字对得贴切,其他妻妾淫妇,写时再作主张。
可惜世蕃那厮,包占二十六个淫妇,书中只用不得这许多,所剩多人,尽去守寡罢了!”
想得顺时,自是惬意舒畅,冲动不止,益发兴起,遂胸中开河,脑里打桨,只把全书脉络走势,港港岔岔,曲折回转,跌宕起落,布局筹划开来,暗自想道:
“此书虽名托宋代,意在寓言时俗,我只以西门庆发家与衰亡作线,巧将他经商、理刑、交通官吏、仰攀权贵、嫖妓请客、偷奸淫占以及妻妾争风吃醋等诸多故事串联成球,连缀成一幅世俗画卷,正如《清明上河图》一般,自当醒人耳目;较之古今神魔、侠义、传奇小说,更加别开生面,不落巢臼也!”
想到此外,自感得胸有成竹,觉得瞌睡上来,已是困乏,便上床去睡。迷蒙之中,只觉床头枕畔,有那无数奸佞、淫妇人影恍动,嘻笑不休,挥之不去,苦苦相缠,世贞个个认得,尽是金瓶梅中人物。被他们搅醒之时,却又不见,便孤单一人,望着灰蒙蒙屋顶只将那全书故事轮廓往细里想。初时如烟笼云遮,不甚清晰,想得细了,犹如云开雾散,豁然开朗起来,处处明晰可辨。一时激动心喜,悠地跳将起来,披衣伏案,秉烛挥毫疾书,只将那骨干架儿,粗记下来:
却说西门庆,原是清河县一个破落户财主,一家生药铺的老板,后渐渐地发达,也挣了一官半职,以财势横行乡里间。
(自是靠行贿送礼,巧取豪夺、称霸一方。
步步高升的)。
他奸占潘金莲,谋杀其夫武大,买通仵作团头验尸时遮着,又行贿知县,并央求京中权贵关照,将为兄报仇的武松刺配孟州。
他起意并吞寡妇的财产,骗娶富孀孟玉楼。仗着知县知府都和他往来,新近又攀东京扬提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