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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哗与骚动__威廉·福克纳-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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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毛莱不让自己落到让人伏击的地步,那不更好吗。”父亲说。 

  “开枪打谁呀,父亲。”昆丁说。“毛莱舅舅要打谁呀?” 

  “不打谁。”父亲说,“我这儿连一支手枪都没有。” 

  母亲哭起来了:“要是你嫌毛莱白吃你的饭,你干吗不拿出点男子汉气概来,当面去跟他说呢。何必背着他在孩子们面前讥笑他呢。” 

  “我当然不嫌弃他。”父亲说。“我喜欢他还来不及呢。他对我的种族优越感来说是个极有价值的例证。别人若是拿一对好马来跟我换毛莱,我还不干呢。你知道为什么吗,昆丁。” 

  “不知道,父亲。”昆丁说。 

  “Et ego in areadia①,还有干草在拉丁语里该怎么说我可忘了。”父亲说。“没什么,没什么。”他说。“我不过是在开玩笑罢了。”他喝了一口酒,把玻璃杯放下,走过去把手放在母亲的肩上。 

  ①这句拉丁语意为:“我即使到了阿卡狄亚。”阿卡狄亚是古希腊一个地方,后被喻为有田园牧歌式淳朴生活的地方。康普生先生说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他有好马,到了阿卡狄亚他还得去找干草来喂马;如果他有了毛莱,就不必费这份心思了。 

  “这不是在开玩笑。”母亲说。“我娘家的人出身跟你们家完全是同样高贵的。只不过毛莱的健康状况不大好就是了。” 

  “当然啦。”父亲说。“健康欠佳诚然是所有人的生活中起决定性作用的因素。在痛苦中诞生,在疾病中长大,在腐朽中死去。威尔许。” 

  “老爷。”威尔许在我椅子背后说。 

  “把这细颈玻璃瓶拿去,给我把酒斟满。” 

  “再去叫迪尔西来,让她带班吉明上床去睡觉。”母亲说。 

  “你是个大孩子了。”迪尔西说。①“凯蒂已经不爱跟你睡一张床了。好了,别吵了,快点睡吧。”房间看不见了,可是我没有停住哭喊,接着房间又显现出来了,迪尔西走回来坐在床边,看着我。 

  ①当晚后来的事。 

  “你做一个乖孩子,不要吵闹,好不好。”迪尔西说。“你不肯,是不是。那你等我一会儿。” 

  她走开去了。门洞子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接着,凯蒂出现了。 

  “别哭啦。”凯蒂说。“我来了。” 

  我收住了声音,迪尔西把被单掀开,凯蒂钻到被单和毯子当中去。她没有脱掉睡袍。 

  “好啦。”她说。“我这不是来了吗。”迪尔西拿来一条毯子,盖在她身上,又给她掖好。 

  “他一会儿就会睡着的。”迪尔西说。“你房间里的灯我让它亮着。” 

  “好的。,凯蒂说。她把头挤到枕头上我的脑袋旁边来。“晚安,迪尔西。” 

  “晚安,宝贝儿。”迪尔西说。房间变黑了。凯蒂身上有树的香味。 

  我们抬起头,朝她待着的树上望去。① 

  ①又回到大姆娣去世那晚。 

  “她瞧见什么啦,威尔许。”弗洛尼悄没声儿地说。 

  “嘘。”凯蒂在树上说。这时迪尔西说了, 

  “原来你们在这儿。”她绕过屋角走过来。“你们干吗不听你们爸爸的话,上楼去睡觉,偏偏要瞒着我溜出来。凯蒂和昆丁在哪儿。” 

  “我跟他说过不要爬那棵树的嘛。”杰生说。“我要去告发她。” 

  “谁在哪棵树上。”迪尔西说。她走过来朝树上张望。“凯蒂。”迪尔西说。树枝又重新摇晃起来。 

  “是你啊,小魔鬼。”迪尔西说。“快给我下来。” 

  “嘘。”凯蒂说。“你不知道父亲说了要安静吗。”她的双腿出现了,迪尔西伸出手去把她从树上抱了下来。 

  “你怎么这样没脑子,让他们到这儿来玩呢。”迪尔西说。 

  “我可管不了她。”威尔许说。 

  “你们都在这儿干什么。”迪尔西说。“谁叫你们到屋子前面来的。” 

  “是她。”弗洛尼说。“她叫我们来的。” 

  “谁告诉你们她怎么说你们就得怎么听的。”迪尔西说。“快给我家去。”弗洛尼和T.P.走开去了。他们刚走没几步我们就看不见他们了。 

  “深更半夜还跑到这儿来。”迪尔西说。她把我抱起来,我们朝厨房走去。“瞒着我溜出来玩。”迪尔西说。 

  “你们明明知道已经过了你们该睡觉的时候。” 

  “嘘,迪尔西。”凯蒂说。“说话别这么粗声大气、咱们得安静。” 

  “你先给我闭上嘴安静安静。”迪尔西说。“昆丁在哪儿。” 

  “昆丁气死了,因为今天晚上他得听我指挥。”凯蒂说。“他还拿着T.P.的萤火虫瓶子呢。” 

  “我看T.P.没这只瓶子也不打紧。”迪尔西说;“威尔许,你去找找昆丁。罗斯库司说看见他朝牲口棚那边走去了。”威尔许走开了,我们看不见他了。 

  “他们在里面也没干什么。”凯蒂说。“光是坐在椅子里你瞧着我我瞧着你。” 

  “们做这样的事是不用你们这些小家伙帮忙的。”迪尔西说。我们绕到厨房后面。 

  你现在要去哪儿呢,勒斯特说。①你又想回那边去瞧他们打球吗。我们已经在那边找过了。对了。你等一会儿。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回去拿那只球。我有主意了。 

  ①回到“当前”。 

  厨房里很黑。②衬着天空的那些树也很黑。丹儿摇摇摆摆地从台阶下面走出来,啃了啃我的脚脖子。我绕到厨房后面,那儿有月亮。丹儿拖着步子跟过来,来到月光下。 

  ②班吉回想到1906年的一个晚上,独自走出屋去的情景。 

  客厅窗子下面那棵开花的树并不黑,但那些浓密的树是黑的。我的影子在草上滑过,月光底下的草发出了沙沙声。 

  “喂,班吉。”T.P.在屋子里说。“你藏在哪儿。你溜出去了。我知道的。” 

  勒斯特回来了。①等一等。他说。上这边来。别到那边去。昆丁小姐和她的男朋友在那儿的秋千架上呢。你从这边走。回来呀,班吉。 

  ①当前。 

  树底下很黑。②丹儿不愿过来。它留在月光底下,这时我看见了那架秋千,我哭起来了。 

  ②1906年的那个晚上。 

  快打那边回来,班吉,勒斯特说。③你知道昆丁小姐要发火的。 

  ③“当前”。 

  这时秋千架上有两个人,接着只有一个了。④凯蒂急急地走过来,在黑暗中是白蒙蒙的一片。 

  ④1906年的那个晚上。 

  “班吉。”他说,“你怎么溜出来的。威尔许在哪儿。” 

  她用胳膊搂住我,我不吱声了,我拽住她的衣服,想把她拉走。 

  “怎么啦,班吉?”她说。“这是怎么回事,T.P.”她喊道。 

  “坐在秋千架上的那人站起来走了过来、我哭着,使劲拽凯蒂的衣服。 

  “班吉。”凯蒂说。“那不过是查利呀。你不认得查利吗。” 

  “看管他的那个黑小子呢。”查利说。“他们干吗让他到处乱跑。” 

  “别哭,班吉。”凯蒂说。“你走开,查利。他不喜欢你。”查利走开去了,我收住了哭声。我拉着凯蒂的衣裙。 

  “怎么啦,班吉。”凯蒂说。“你就不让我呆在这儿跟查利说几句话吗。” 

  “把那黑小子叫来。”查利说。他又走过来了。我哭得更响了,使劲拉住凯蒂的衣裙。 

  “你走开,查利。”凯蒂说。查利过来把两只手放在凯蒂身上,于是我哭得更厉害了。我的哭声更响了。 

  “别,别。”凯蒂说。“别。别这样。” 

  “他又不会说话。”查利说。“凯蒂。” 

  “你疯了吗。”凯蒂说。她呼吸急促起来了。“他看得见的。别这样,别这样嘛。”凯蒂挣扎着一他们两入呼吸都急促起来了。“求求你。求求你。”凯蒂悄声说。 

  “把他支开去。”查利说。 

  “我会的。”凯蒂说。“你放开我。” 

  “你把不把他支开。”查利说。 

  “我会的。”凯蒂说。“你放开我。”查利走开去了。“别哭。”凯蒂说。“他走了。”我停住了哭声。我听得见她的呼吸,感到她的胸脯在一起一伏。 

  “我得先把他送回家去。”她说。她拉住我的手。“我就回来。”她悄声说。 

  “等一等。”查利说。“叫黑小子来。” 

  “不。”凯蒂说。“我就回来。走吧,班吉。” 

  “凯蒂。”查利悄声说,气儿出的很粗。我们继续往前走。“你还是回来吧。你回来不回来。”凯蒂和我在小跑了。“凯蒂。”查利说。我们跑到月光里,朝厨房跑去。 

  “凯蒂。”查利说。 

  凯蒂和我跑着。我们跑上厨房台阶,来到后廊上,凯蒂在黑暗中跪了下来,搂住了我。我能听见她的出气声,能感到她胸脯的起伏。“我不会了。”她说。“我永远也不会再那样了。班吉。班吉。”接着她哭起来了,我也哭了,我们两人抱在一起。“别哭了。”她说。“别哭了。我不会再那样了。”于是我收住哭声,凯蒂站起身来,我们走进厨房,开亮了灯,凯蒂拿了厨房里的肥皂到水池边使劲搓洗她的嘴。凯蒂象树一样的香。 

  我没一遍遍地关照你别上那边去吗,勒斯特说。①他们急勿匆地在秋千座上坐起来。昆丁伸出双手去理头发。那个男的系着一条红领带。 

  ①又回到“当前”。这里的昆丁是小昆丁。 

  你这疯傻子,昆丁说。我要告诉迪尔西,你让他到处跟踪我。我要叫她狠狠地抽你一大顿。 

  “我也管不住他呀。”勒斯特说。“回这儿来,班吉。” 

  “不,你是管得住的。”昆丁说。“你只是不想管就是了。你们俩都鬼头鬼脑地来刺探我的行动。是不是外婆派你们上这儿来监视我的。”她从秋千架上跳下来。“如果你不马上把他带走,再也不让他回来,我可要叫杰生用鞭子抽你了。” 

  “我真的管不住他。”勒斯特说,“你以为管得住你倒试试看。” 

  “你给我闭嘴。”昆丁说,“你到底把不把他带走。” 

  “唉,让他待在这儿吧。”那个男的说。他打着一条红领带。太阳晒在那上面红艳艳的。“你瞧这个,杰克②。”他划亮了一根火柴,放进自己嘴里。接着又把火柴取出来。火柴仍然亮着。“你想试一试吗。”他说。我走了过去。“你张大嘴。”他说。我把嘴张大。昆丁一扬手,把火柴打飞了。 

  ②对不知道名字的人一种带轻蔑性的称呼。 

  “你真浑。”昆丁说。“你想惹他哭吗。你不知道他会吼上一整天的吗。我要去跟迪尔西说你不好好管班吉。”她跑开去了。 

  “回来,小妞。”他说。“嗨。快回来呀。我不作弄他就是了。” 

  昆丁朝大宅子跑去。她已经绕过厨房了。 

  “你在捣乱,杰克。”他说。“是不是这样啊。” 

  “他听不懂你的话。”勒斯特说。“他又聋又哑。” 

  “是吗。”他说。“他这样子有多久啦。” 

  “到今天正好是三十三年。”勒斯特说。“生下来就是傻子。你是戏班子里的人吗。” 

  “怎么啦。”他说。 

  “我好象以前没有见过你。”勒斯特说。 

  “嗯,那又怎么样。”他说。 

  “没什么。”勒斯特说。“我今儿晚上要去看演出。” 

  他瞧了瞧我。 

  “你不是拉锯奏出曲子来的那个人吧,是不是。”勒斯特说。 

  “花两毛五买一张门票,你就知道了。”他说。他瞧了瞧我。“他们干吗不把他关起来。”他说。“你把他领到外面来干什么。” 

  “你这活不要跟我说。”勒斯特说。“我是一点儿也管不着他的。我不过是来找丢掉的一只镚子儿的,找到了今天晚上才能去看演出。看样子我是去不成的了。”勒斯特在地上找着。“你身上没有多余的镚子儿吧,是吗。”勒斯特说。 

  “没有。”他说。“我可没有。” 

  “那我看我只好想法找到那只镚子儿了。”勒斯特说。他把手伸进到自己的兜里。“你也不想买只高尔夫球吧,是吗。”勒斯特说。 

  “什么样的球。”他说。 

  “高尔夫球。”勒斯特说。“我多了不要,只要两角五分。” 

  “有啥用呢。”他说。“我要它有什么用。” 

  “我琢磨你也不会要的。”勒斯特说。“咱们走吧,蠢驴。”他说。“上这边来瞧他们打球吧。拿去。给你这个,你可以拿来跟吉姆生草一起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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