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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云如画
作者：衣草央
薄起风云
时正值阳春三月，京城已是一片弱柳拂水、百花争艳的明媚景象。
然而朝堂之上却是一片阴霾。昭扬帝“啪”地甩下一封奏折，之后便开始沉着脸静默不语，一双凤目冰冷地虚视着下方。
左相穆荣大着胆子拾起奏折，匆匆看后不免大吃一惊。这是一封礼部几名官员联名状告本部尚书画在彬贪赃枉法、以权谋私的状子，其间所列赃银数额十分巨大。
折子在众臣手中依次传递下去，如此轮看一圈后，与画在彬交好的几位大臣脸色都有些发白，画在彬本人更是如被惊雷劈中。其他人揣度着皇上的脸色，也不敢贸然出言，一时间上不发言、下不敢语，气氛十分诡异……
正僵持间，殿外有太监高声奏报：“诚王殿下到——”
昭扬帝眉眼间微微一松，众臣便齐齐狠舒了口气，深以为倍受皇上宠爱的初云殿下来得十分及时，有胆大的几人忍不住转目望去。
只见晨曦斜洒的朱红殿门处，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疾步而入。背光看去，少年面容清俊非凡，一双像足了昭扬帝的凤眸目光墨沉沉地看向前方，行走间步态潇洒流畅，掐着金线云纹的紫袍下摆轻扬浅落，折射出道道细碎流光。
初云在殿前稳稳站定，行礼过后，薄唇略一抿，微笑着开口，声音清朗悦耳：“父皇恕罪，儿臣途中遇到百姓拦轿喊冤，因此来迟。”
昭扬帝并不深究，示意殿前太监将奏折呈至初云手中：“云儿先看看这封奏折。”
初云垂目扫看奏折，神色渐而凝重起来。
昭扬帝细细观察着初云的脸色，见他抬起了头，方道：“云儿怎想？”
初云轻蹙着眉，沉默片刻：“父皇，依儿臣看来，此折虽则语气激昂，却并没有列出什么有力实证，并不宜依奏折所言将画尚书交由大理寺查办。然则几名官员联名上书，也未必会是空穴来风、凭空诬告，依儿臣看－－”
初云忽然顿住不语，众人的心便都提至了半空当中。
昭扬帝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从众人脸上划过，最终看定初云：“怎样？”
“依儿臣看，不若先派人前往礼部尚书府，作一帐目普查，再下定论。”
以画在彬为首的几人大松了口气，“普查”与“审查”性质可是完全不同。
昭扬帝显然对初云的回答颇为满意，颔首道：“那么众爱卿以为怎样？”
诸臣自然附和，昭扬帝便又问：“众爱卿觉得此事交由谁办比较安妥？”
左相细细回想了一下奏折的内容。从此折下方所标注的日期来看，呈奏的时间分明是在十天之前，昨日太子初霄请旨外出巡检，今日皇上才发了这封奏折，又特意唤了诚王过来……这么一想便已思绪清明，上前一步道：“臣以为，礼部撑着我皇朝脸面，此事关乎重大，太子近日忙碌，私觉交由诚王殿下查办比较得宜。”
众人脑筋一转也都明白过来，纷纷附议。朝堂上议声此起彼伏之际，初云一直安静地立在原地，目光怔然看着某处，在听到昭扬帝下旨命他接手此事时，方抬起头来，也并不作推辞，大大方方地领了命。
散朝后，初云跟着昭扬帝走了一段，问了父皇身体安好，将他送至养心殿门口，这才请退折身出宫。他刚出了朝阳门，看见门外候着的穆荣、画在彬，不免微愣。
穆荣与画在彬一道上前两步，朝初云行礼：“王爷——”
初云右手背在身后，左手一抬稳稳托住穆荣手臂，微笑道：“左相免礼。”这才转过头来看向画在彬：“画尚书也免礼。”
穆荣脸上笑意更浓：“画尚书在此候了半日，见了王爷怎反倒不说话了？”
画在彬一脸感激：“王爷今日三言两语，化解了微臣府上祸事，下官感激不尽。”
初云定定看了他两眼，敛了笑意：“画尚书言重。本王一贯对事不对人，今日在朝上也是各方面思量妥当才敢说出那些话来。至于感激不感激的，奏折若确是诬告，本王自会还尚书一个清明。反之，尚书也不必指望本王会做出什么徇私舞弊的事情来。”
画在彬忙不迭应道：“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初云点了点头，也不再看二人，径自往前走去，只扔下句话来：“父皇交待的事情耽搁不得，画尚书且回府料理好账册，不日本王便前往尚书府小住。”
初云回到府中，陈青、陈墨早候在门口，一路将他迎进书房。初云在主位上坐了，慢悠悠饮下盏茶，这才将今日朝上之事说了出来。
陈青想了想，道：“画在彬一向保持中立，对于太子和王爷都未曾有过示好之意。从以往调查的结果来看，此人行事极为稳妥，其夫人杨柳的娘家又是明国出了名的富商之家，杨柳父母去世后，杨家产业都落了画在彬之手，此等情形之下，他还需要做什么贪脏枉法的事？”
陈墨附和：“陈青说得极是，这折子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初云打断他：“你们有所不知，写这张折子的，都是初霄的人。”
陈墨心下急转：“王爷的意思是？”
初云冷笑：“画家超然出世地杵在那里，皇兄终是忍不住要出手了。”
陈青与陈墨对视一眼，脸上都泛出些喜色来：“可皇上却将此事交给了王爷。”
初云道：“父皇当然知道画在彬不会当真去做贪赃枉法的事。”
陈墨喜道：“王爷，这么说，皇上其实就是给了王爷一个拉拢画家的机会，太子这回可真是弄巧成拙了。”
初云眸色一冷，手上茶盏重重顿向桌面：“拉拢画家，哼！”话毕“唰”地站起身来，一掀衣襟，走了。
陈青与陈墨面面相觑，身为初云诸事不瞒的亲随，要说想了解王爷莫测的心事，他们还有的修炼哪……
爬墙事件
从那日画在彬下朝回府之后，画家便开始天翻地覆地忙乱起来。账房们通宵达旦地整理帐册，府内下人清扫全府，一个个忙得连饭都没时间吃。画在彬夫妇竟将前院的主屋让了出来，里面的家什物件一律重新添置，自己夫妇二人搬去了中院。
全府以惊雷之势焕然一新，四处亮光闪闪。
画眉十分好奇，缠着父亲问了半日：“爹爹，难道……您这是要娶二房？！”
画在彬哭笑不得，抬指敲上画眉脑袋：“你这丫头，又在胡说些什么。”
“呵呵。”画眉躲闪着后退两步，一不留神撞进了一人怀中，急忙转身，看清被自己撞到的人后，又笑了：“哥哥回来了。”
画谦见过父亲，转回头来，好笑地看着画眉：“眉眉，家里明日要来贵客，你这副没形没状的样子，可是要收敛上几日。”
能被礼部尚书家称作贵客的，那得贵到哪里去。画眉惊讶得忘了抗议哥哥的话：“贵客？什么贵客？”
画在彬宠溺地看着女儿，眼中几不可察地划过一丝忧色，笑道：“你哥哥说得不错，这几天且收敛着点，诚王殿下明日起便要来府中小住了。”
画眉更惊奇了：“诚王，他干嘛要来我们家住？”
画在彬道：“眉眉，这些你不必操心，只管着你自己便罢。”
画眉的眼晴在父亲、兄长之间滴溜溜转了几圈，料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未免觉得无趣：“不同我说就算了，反正我明日也打算出门去，不会给你们添乱的。”
画谦一把拽住就要逃走的画眉：“你明日要去哪？”
画眉挣着手：“我去找秦暮楚，哥哥，放开我，疼的很！”
画家父子二人放下心来，画眉去找秦暮楚玩上一日，倒也好。
秦暮楚是分庄遍布明国的“锦绣布庄”的少主。这锦绣布庄秦家与“碧玉茶庄”杨家乃是世交，杨柳嫁进画家之后，秦、画二家也就将这一亲厚关系延续了下来，是以画眉与秦暮楚自小一起长大，在外人看来正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儿。
二人幼时，双方父母曾开玩笑互称过亲家，画眉当时还小，并不知其中意思。等到慢慢长大，想起父母当时的玩笑话，再对着一日更胜一日眉目如画的秦暮楚，不免就动了少女心思。
画眉纠结万分，拉着贴身小丫环不放：“流苏儿，你说，爹娘说的那些到底作不作得准？楚楚他……究竟喜不喜欢我？”
流苏被“楚楚”二字震得抖了一抖，她没法习惯小姐对秦公子的这一称呼。流苏自小便来了画眉身边，与她情份恰似姐妹一般，因此毫不畏惧地说实话实说：“小姐，依我看来，老爷夫人们说的都是些玩笑话，否则后来怎么再没听他们说起过这事？还有，”她小心翼翼地道：“我觉得秦少爷对小姐，倒和咱们家少爷对小姐的样子差不多……”
画眉呆了一呆，猛地站起身来：“你是说楚楚对我就像哥哥对妹妹一样？”
“嗯。”
画眉仔细回想片刻，很有点儿沮丧：“这么说他根本不喜欢我？”
流苏忙道：“那也不一定，小姐，或是秦少爷的心思还没有转到这上面来也未必，说不定他也喜欢小姐却不自知呢？”
“什么叫做没转到这上面来……”画眉的目光一点点暗下去，又忽然闪亮起来：“我明白了！他没转到这上面来，我就去帮他转到这上面来，呵呵呵呵。”
流苏有不好的预感：“小姐，你要怎么帮？”
“别管，别管！”画眉兀自笑着，一时间无比兴奋，晚上多吃了半碗饭，完全没把大家都在谈论的贵客到府一事放在心里，反正她明天也没空去理会这些。
第二日，画眉特意要求流苏帮她扑了点儿粉，又细细梳了头发，美滋滋地直奔秦府而去了。
秦暮楚看见画眉也很高兴：“眉眉，你来了。”
“嗯，”画眉一向说干就干，不等秦暮楚再说什么，一把拉了他冲到秦府花园里，停在荷花池边。花园景色鲜艳明丽，荷花池中虽然还什么都没有，却也是一片波光粼粼的好景致。对着秦暮楚那张熟悉的俊脸，画眉第一次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楚楚，我今天——”
秦暮楚看起来心情相当不错：“眉眉，你来得正好，我恰有事情要同你说。”
“啊？什么？”
秦暮楚想了想：“这样，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说着牵了画眉的手便往外走。
画眉羞涩地看着两人相交的手，就快忍不住笑出声了。秦暮楚站住脚步，奇怪地看着画眉：“你站着做什么，走呀。”
“呃……好好……”
二人在一处布庄外站定脚步。画眉疑惑：“这不是你家的一间布庄吗？又有新出的布要给我看么？”
秦暮楚微笑着摇了摇头：“不，这回不看布，我带你去看一件宝贝。”
画眉疑惑地跟着秦暮楚进了门，店内有几个伙计忙碌着招呼客人，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女微笑着拈起一块布料，纤指刷溜在布面上滑过，低声向几个女顾客介绍着什么。
秦暮楚捂拳轻咳了一声，立刻有眼尖的伙计发现了他，急忙放下手头的事情过来招呼。秦暮楚淡淡点了点头，视线却一直落在少女身上。
那少女似有感应般侧头看过来，颊上迅速现出抹飞红，并不理睬秦暮楚，转回头继续招呼顾客。
秦暮楚站得气定神闲，唇角渐渐勾起。
画眉将这一幕丝毫不落地收进眼里，心里忽然忐忑起来：“楚楚，你要让我看的宝贝……”
秦暮楚冲着少女微扬了扬脸，凑近画眉耳边：“嗯，她就是。”
画眉脑中“呯”的一声轻响，呆呆地看着秦暮楚。
秦暮楚一愣：“眉眉，怎了？”
画眉恍然惊醒，转头仔细看向少女。那少女面容清秀，并不是算是惊人美丽，然而认真看去，便觉其眉眼间自有一派洒然气质，身形清瘦，看起来很是惹人疼惜……
秦暮楚盯着画眉的眼睛不放，显然十分在意画眉的反应。
画眉回过神来，拉着秦暮楚出到门外：“楚楚，你刚才说的宝贝……是什么意思？”
秦暮楚眸中笑意点点：“眉眉，我想，我遇上喜欢的人了。”
“你喜欢的人？就是刚才那个女子吗？”
“嗯。是这家分庄掌柜的女儿，叫舒年，我见你方才也仔细看了，觉得怎样？”
画眉欲哭无泪地看着秦暮楚，觉得自己被晴天霹雳击中了。秦暮楚这厮在她眼皮子底下和别人勾搭上了，她竟然一点儿都没察觉到。
她想起流苏的话，仰头看着秦暮楚：“楚楚，我今天脸上擦了芙蓉庄新出的玫瑰粉。”
这话有点没头没脑，秦暮楚微讶地低下头来看向画眉，指尖轻轻在她脸上划了一下，随即笑了：“是么？眉眉不擦粉也很漂亮。”
画眉泄气了。
秦暮楚再次绕回之前的话题：“眉眉，你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