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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晚晴的祭日;我要去看看她。”
第三章 欲将旧剑埋三尺,江湖不容葬剑人
天还没有大亮,灰蒙蒙的云层深处能看到浅浅的白色月亮。一青一黑两个人影在山林间移动,青衫的人在前面慢慢地走,脚步显得凝滞,看起来分外沉重,黑衣人走在后面,和前人隔了几尺远。
顾惜朝循着早已走熟的道路下山,手里提着一壶酒,一篮白花花的冥钱。稍稍侧头瞄见一直跟在身后的戚少商,脸上又浮起一丝苦笑。曾经是自己将别人迫得东奔西逃,如今自己竟然落破得连看一看亡妻都不由自己,如此仓皇。
天色一点点变亮。走了一个时辰终于走到半山腰,晚晴的坟墓就在这里。越是近了顾惜朝的脚步就越是慢,如同害怕见一个自己万分对不住的知己红颜。她舍弃性命换来自己这三年的苟延残喘,到头来还是要被人抓去陪上性命。这个温柔如水的女子赌上了一切,他顾惜朝竟然没有一个取胜的筹码,什么都无力改变。
苍白如昼的目光伸向远方,逐渐胶着在一点,凝视着山丘上隐约可见的半块残碑。顾惜朝猛然定住,好像挨了一道霹雳,思维已经黏稠。
“……晚晴!”空洞的双眸立刻变成幽黑,脸色一瞬间褪成死白,整个人似乎失去了所有镇定和理智,只是发足狂奔。
戚少商见顾惜朝突然施展轻功,以为他又要溜走,连忙紧随其后。等到又奔出几步,戚少商脚下也不自觉地缓了一缓,山丘上的凄惨景象抢占了他的视线。只见上好石材的墓碑断成两截,一半被胡乱地弃在旁边,一半孤零零地斜插在土壤中,似乎随时都会倾倒。小小的坟茔遭到侵害,地底的新土都被人翻上来,不知是谁发狂般的掘了一个深坑,其中的棺材不翼而飞。
“混蛋!”顾惜朝攥住半块石碑下压住的一段白绢,狠狠地咬紧牙关,“戚少商,这就是你所谓的名门正派,这就是你百般回护的霹雳堂?”
“是他们干的?”才赶来的戚少商脸色微寒,从顾惜朝手里拿过白绢略看一眼上面的字句,脸色更冷得如同千年寒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也知道自从雷卷死后,霹雳堂由雷顶掌管,虽然屋舍已经重建,声望也大不如前了。一个侠义之地如今鱼龙混杂,名门正派四字也只是虚名罢了。
一直到顾惜朝把周围收拾整齐,勉强摆好墓碑,戚少商还像木头一样站在一边,不说话也不动。顾惜朝慢慢蹲坐碑前,手指抚过断裂之处仿佛合拢着一道难愈的伤痕。一双利目微眯,其中有闪烁不定的情绪,最后都归为熊熊燃烧的怒火。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冷森森地令人毛骨悚然:“树欲静而风不止,既然如此,不如拼个鱼死网破!”
言罢,顾惜朝又运起轻功一路奔回山上。激愤中的人竟然有无穷的潜能,戚少商全力追赶也只是勉强跟随。
撩袍迈过纵横的焦木,终于在废墟的中心找到深埋的宝剑。手指轻轻拂去剑身上那一层细灰,拔出剑来,青锋依然如秋水一样耀眼。原本以为今日一去再也用不着剑,就想让陪伴自己多年的长剑埋入焦土,没想到江湖迫人,宝剑还没有饮足鲜血。顾惜朝站起身来,行动之间竟然有不可逼视的煞气。
“顾惜朝,你去哪里?”一只大掌箍住对方的手腕。
顾惜朝脚下顿住,抬眼看向身侧的戚少商。四目相对,似乎在比试谁的目光更锐利。
“戚少商,你让我去救晚晴!今天如果是你的息红泪被人擒了,你难道能坐视不理?”
戚少商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是铁一般的手掌不曾放松。顾惜朝如果按照白绢上的留言前去赴约,两人的行程就又要耽搁数日,其中的变数实在不能估计。戚少商心中的一架天平上,一边是职责,一边是侠义,此刻实在是分不出孰轻孰重。难道穿上这身官衣真的就会常常身不由己吗?
“戚少商,你放手!”顾惜朝运劲强挣,却无济于事。
漂亮的眉毛越蹙越紧,又渐渐舒展开来。眉心微微挑起,泄露出藏在愤怒背后的忧伤。
“戚少商,再给我三天时间,让我去救晚晴回来。”
被抽去激怒的语调显得格外无助,仿佛只是一个小小的要求却不能得到满足。戚少商眉角一跳,实在不愿意做一个有法无情的捕头,实在不甘心被一个虚名弄得束手束脚。加上这么一点不甘心,天平不自觉地微微倾斜。
当戚少商残存的矛盾心情还在作祟,身边的人已经单膝跪地,如同当年一样没有半分犹豫。柔和的音调传来,不似出自那人之口:“戚少商,我求你再给我三天时间,让我去救晚晴。”
风吹过来,四起烟尘,除了乱舞的发丝,跪在面前的人此刻沉静得好像一尊雕塑。三年前,为了三乱曾向黄金鳞屈膝,为了晚晴曾向戚少商下跪,如今,依然是为了晚晴。顾惜朝微微低头,阳光下的暗影模糊了表情,只有稍稍蹙起的眉毛显示出他内心的隐忍。这个倔强的人,可以跪,却永远是直的脊梁,可以求,却永远没有半分卑微。
戚少商只觉得无法退却,不着痕迹地扶他起来。
“好,只有三天。不过,我和你一道去。”
四章 三年不现修罗面,乃忘当时修罗场
顾惜朝用一块粗布把小斧和长剑擦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它们泛起冷幽幽的光芒。安静了三年的兵器似乎在激动地颤抖,迫不及待地想要亲吻咽喉。戚少商看到顾惜朝皱眉抿唇的样子,一夜之间似乎脱去了一身宁定的皮囊,整个人都显得极端不安分。
昨日的一时心软是不是又下错了决定,似乎自己每一个与顾惜朝有关的决定都会弄得生灵涂炭。
把这个玉面修罗放出去真的不要紧吗?
“戚少商,你不是反悔了吧?”顾惜朝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窥到了对方的表情,突然抛出这么一句。
“没有,怎么这么问。”被人轻而易举地看穿,戚少商禁不住脸上红了红,“只是,你这回不可再伤人了。” 还是忍不住要嘱咐一句,虽然明知无用。
顾惜朝果然停了手上的动作,挑起眉来反驳他:“刀剑无眼,怎么能保证不伤人?不过,我倒是可以考虑留下他们的小命。”
“你手底下知道分寸就好,别太赶尽杀绝。”戚少商自然知道自己的要求太过苛刻,既然对方已经允诺不伤人性命,那也算是退让一步了。
“可以走了。”顾惜朝自顾自把小斧收起来,拿了剑就走。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今天是个好天气,凌门更是个美丽之地。可惜今天一过,但凡是美都要在前面加个凄字了。
今天是个流血的日子。
中央的石台上停着一口棺材,上面有薄薄的尘土。百余人围成半个圈,个个手中紧握兵刃,仿佛随时会有人来偷袭。一个中年男人负手站在棺材前面,神情戒备,浑身一股肃杀之气。
“雷堂主,那顾惜朝不是要做缩头乌龟了吧?再怎么美的佳人现在也是一堆白骨,总比那厮的小命贱得多了。”不知是谁等的不耐烦了,说得半是牢骚半是讽刺。
一言既出,立刻有人附和。
“他但凡敢来,咱就教他身首异处。要是没胆子,就把他这个红颜知己连棺带骨头地零刀子碎剁,扔到水塘子里去!”
“正应该这么办!”
“这才能消心头之恨!”
“谁敢!”
一道吼声传来,唬了众人一跳。紧接着是夹了鬼哭狼嚎的风声呼呼而至,一把银白发亮的东西在阳光下打旋,依次从几人的脖子上擦过又旋转着飞走。
血还未流出,人已经气绝。
这时才看见一青一黑两道身影凌波飘来,衣袂上绝不沾染一滴水渍。
“顾惜朝,早说好不伤人命,你竟然出尔反尔!”黑衣人暴呵,怒火像是要把水都烧尽了。
青衣人这时候已经轻飘飘地落地,两道锐利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竟然让人不自觉地想低头避开。
“顾惜朝,算你有几分胆量!不过,你今日也休想活着离开。”雷顶说得咬牙切齿。
“哦?雷堂主这么有自信吗?”顾惜朝带着戏谑的笑,亮了亮手中的神哭小斧,“顾某三年不涉足江湖,诸位竟然忘了当年是什么阵仗。也好,顾惜朝今日就大开杀戒!”说罢,空中银光一闪,等他优雅地接住小斧,已经有五个人同时倒下。
“顾惜朝,你又骗我!”戚少商青着脸抓住顾惜朝的手臂。
对方却一下甩开他的钳制,笑笑地道:“我何时欺骗戚大捕头了?方才只是说‘考虑’,现在我觉得非杀不可!”
“你……!”
戚少商还要再说,却被雷顶言语不善地打断:“戚少商,你原本也是霹雳堂的人,今日更是位列四大名捕。你不降妖伏魔也罢了,总不至于要助纣为虐吧!”
“这……”戚少商被问得语塞,现在就数他的处境最为尴尬。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顾惜朝今天竟然发了善心地给他解围。
“何谓妖,何谓魔?你们当我是妖魔,在我眼里,你们这些人也不过是牛头马面!”嗤笑一声拔出长剑,狠狠呵道:“耍什么嘴上功夫,要打就打!”
话音未落,一道青影已经向众人跃去,场上立刻形成围攻之势。顾惜朝也不蛮斗,取巧地退到狭长之地,生生把众人围成一圈的阵势拉长。如此前面的人挡住后面的人,需要同时应付的仅仅四人罢了。
而戚少商本来不想介入,此行的目的只是尽量避免伤亡。然而一众杀红了眼的人早把他认作顾惜朝一伙,竟然次次都是杀招。戚少商起初的躲避让他陷入被动,身上已经有大大小小几处伤口。突然又有人从左面扑上来,震剑直取戚少商的咽喉,同时另外一个人右手两指探向他一对眸子。戚少商被他们几次三番的狠辣手段逼得恼火,竟然也发了狠。当下一矮身躲过长剑,左脚勾住那人往身前一带,接着一剑刺出,两人已如穿上铁签的两颗山楂。
正在酣斗的人看到戚少商下了杀手,一时间都有些惊惧。
倒有一个胆子大的挺剑直指戚少商鼻尖,脸色却死白得像见了鬼,声音有些发颤:“没想到九现神龙戚少商和顾惜朝的狠辣没有两样,如今穿着官衣也做土匪杀人的勾当!”
“一派胡言!”戚少商立刻瞪圆了眼睛一脚把那人踢进水里,呵道:“你们这些人半点也没有江湖人的爽快,手段更是卑鄙得不像正派中人。难道卷哥一走霹雳堂就堕落到如此田地了!”
众人被戚少商一吼,竟然不由自主地各自退后数步,脸上浮现出惊慌的表情。
而戚少商虽然已入公门三年,昔时的性子一点都没变,今天更是让这些人惹出浑身的血性来。伸手从怀里摸出平乱珏,向后一抛就丢进水里,没有半分迟疑:“我以前就是当土匪的,三年前做了捕头,现在不想做了,还是回去当土匪。”
终究还是心冷。
当官不能痛快地惩奸除恶,当匪反倒可以,那就不当官了。
戚少商心里其实不在乎官不官匪不匪的,什么能成全侠义正义,他就去做什么。如今是无官一身轻,宝剑遇恶人即出,不必三思。
顾惜朝于混战中听到这边的动静,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随即朗声道:“大当家的果然没有当官的命,还是当土匪的好!”一边说着一边又斩伤数人,半幅青衫已经被鲜血模糊了本来的颜色,打斗间如同战神。
眼前突然一阵寒光散落,顾惜朝连忙旋身上跃,把大部分飞镖击回,却被一枚镖刺入右腕,长剑落地。一时间局势逆转,身上多了数道伤口,流血及履。
该死,有毒!
顾惜朝勉强逼开众人拼命向中央的石台移动,想要速战速决。然而赤手空拳毕竟不济兵刃,渐渐地已经穷于应付,眼前开始一片片发花。
“戚少商,带晚晴走!”无论如何不能让晚晴不得安宁。
“你受伤了?”戚少商手持利剑,轻易把攻来的人逼退三尺,一个起落就跃将过去。他一手扶住顾惜朝,一手突围,竟然也开始吃力。额角的汗珠越渗越多,长眉皱成一团。
“你不必管我,带晚晴走。”顾惜朝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嘴唇现出淡淡的黑紫。
如今看来,很难全身而退,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戚少商拖着顾惜朝往中央退去,终于到了棺材旁边,就先把顾惜朝放在棺旁好腾出一只手来。顾惜朝双目微睁,极力逼迫自己想出逃脱的办法来,只觉得戚少商是个死脑筋,让他先走是不可能的,那岂不是要连累了晚晴?
想及此,顾惜朝闭目凝思……
现在所有人都聚在中央,自己和戚少商已经被团团围困。以戚少商的本事绝对可以突围出去,而自己现在力有不足,必须逼开前面的人才能勉强提气跃到水边,渡水却是不能了。最难的是晚晴的棺木如何移到对岸……只要到了对岸,这些人就来不及追上了。
……
看来,只有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