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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曹居中的事说来简单得很,就是曹居中这个人有些个特别,特别在哪里呢?下面我就给你们讲讲这个人的特别。
曹居中是汉民,本县园子河人。
这个人就是不会溜尻子拍马屁,他要是在这方面会上那么一点点,不知道会成就个啥人物呢。但是他不会溜尻子拍马屁。有些人灵泛得很,再啥不会,溜须拍马他在行得很,他把这一行会了其他的就不用学了,他单靠这一手就能把日子过得好得很,万样的虫虫儿,各有各的活法呢。不会溜须拍马的,你也得活啊,你就得学些别的本事。曹居中学的是大夫。给人给牲口都能看病。那可不是一般的大夫,在河南、北京都当过大夫。你想国民党那个时节嘛,一般人一辈子连个固原州也没有去过,曹居中他一下子就到了河南跟北京,还在那里当大夫给人看病,你说这个人厉害不厉害?他先是在吉鸿昌的手底下干事,后来又到了董振堂的队伍里。在董振堂的队伍里给了他一个中校的头衔。你说不能干人家会给你这么个位置吗?就说明曹居中实在是能干得很,在咱们这么个苦焦地方,真可以说是不得了的人。还不成,还要送他到苏联学习去,到苏联要过新疆嘛,但是到新疆,走不成了,新疆是盛世才拿事呢,盛这个人霸道得很,一看来了几个军医,高兴得很,就扣下他们自个儿要用了。三磨两转,不知道咋弄的,曹居中又转回到老家来了。老家就是本县园子河嘛。苦闷得很,在家里开了个药房过日月。
这时节红军和马鸿逵的队伍在靖远打拉池一带打仗,残忍得很,两下里打起仗来都是不要命的人嘛,毕竟是在人家马家军的地盘上,红军的损失大得很,一个知情人介绍了,让曹居中去帮红军治治那些伤员。曹居中其实一直是国民党的个医生。但是当医生就有这个好处,只要你是个伤员病人就行了。再说园子河离打拉池也是太近了,你有那个手艺,离得这么近有那么多伤员,你不去也不像话。因此上中间人一牵线,红军派人来就把曹居中接去了。红军把曹居中当宝贝待呢。那当然得当宝贝着待嘛。
一天曹居中救了一个人,这个人伤重得很,咋晃咋摇他都迷昏着醒不来,悠下一丝丝气,眼看着就要断呢。这个人的腔子上中了一枪,子弹在前头留了筷子头那么大的个眼儿,穿过后背出来,在后背那里揭了盖碗大的一个洞。这么个人能治好吗?曹居中就给他治。也是那个人命大,也是曹居中的手段高,就把他给治好了。这个人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这个人姓牛,叫牛化东,是红军的一个小头头子。曹居中不管这个。队伍上一般都严格得很,红军就更是严格得很,两个人早晚在一起,但是两方面都不往深里打听。关系是好得很,那当然是好得很嘛,这个不用说。但是红军吃了败仗,牛化东的处境危险得很。红军叫给打散了嘛。曹居中他毕竟是当大夫的,手里头有几个积蓄呢,加上他家的光阴本身就不错,本身就宽展着呢,再一个跟牛化东脾性上也对路得很,救人救到底,曹居中就凑了几十个银元给牛化东,牛化东就带着这一点儿盘缠,悄悄摸摸地跑到陕西去了。
这就是这两个人的一段子交情。
解放后曹居中的难就到了,因为他是个反动军医嘛。他的毕业证上还盖着陆军部长何应钦的章子。这就让他的路窄狭得很。他们的光阴不是不错嘛,好,一打就给打成了地主。王嘴嘴都没当上地主,叫他曹居中给当上了。你说世上的这个事情。一般人到了这一步都灰心得很,跳崖抹脖子的事也不是没有。董居中这个人不干这些事,董居中这个人厉害就厉害在这里。他这个人,你把我打成啥我就是个啥,你叫我戴个啥帽子我就给你戴着,从来不争辩没怨言。其实他还是对着呢,你争辩能争辩个啥呢?反正你确实就是个反动军医,你们家的光阴确实就好嘛,还有谁家的光阴比你好你说出来。你也说不出来。那就还不如不争辩,越争辩倒是越瞎。大夫当不成了,队里叫他干啥他就干啥。干啥都没个怨言。就是不敢再给人看病了。说是给谁谁谁看了个病,让给批斗了一顿,说得害怕得很,好像他就不是个大夫,干脆就是个屠夫。他就不给人看病了,就在队里劳动。毕竟他是个医生嘛,干下轻省活计的,他家里的光阴一贯好,说是出生在农村,农活没咋干过的,确实是受了不少罪,就像把一个羊羔子当牛犊使唤着,让它去犁地一样。
就在这时候,曹居中的运气来了,世上的事情,有因的总有个果呢,一天县上来了搞视察的大官,点名要见曹居中。这个大官是谁?他就是牛化东,牛化东当上宁夏军区的副司令员了,他点名要见曹居中。不知道为啥,名点到了,曹居中没有来。县上派人去叫,曹居中说可能是认错人了。牛化东也没有说明白要找曹居中干啥。县上的人一看曹居中也是真的不认识牛化东,想一想也是,一个是军区副司令,一个是反动军医加地主分子,两个人中间,咋能扯上线线呢?就去给牛副司令员说,详细地打问了,好几个叫曹居中的人呢,就是没有个认识牛副司令的曹居中。牛副司令员不死心。过了两年,又是他来海城视察工作,他又提起了这档子事,说是麻烦给他再查一查,他还是想见一见曹居中,说曹的年龄和他差不多,没意外的话,应该还活着的。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见个面就行了。县上的人赶紧去打问。这一次说死说活要给牛副司令把这个事办到。曹居中确实是有几个呢。转来转去又打听到了反动军医曹居中的头上。曹居中还是那个话,说他不认识牛副司令,确实不认识,问个十回八回还是不认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嘛,总不能把不认识说成认识吧。要是到牛司令跟前,两面个都是个干瞪眼不认得,也不好收场,倒惹得人家生气呢。这话也对。找就要找对,找了一个去对不上卯,叫牛副司令还以为咱们应付人家呢。反正是把心尽了,把腿跑到就行了。就回去一五一十地给牛副司令说了,说是阔世界打听了,没有牛副司令要找的那个曹居中。牛副司令一听是这话,也就回去了。
曹居中的家人以前好像是听曹居中说过这事,曹居中不承认了,不承认他说过这方面的话。家里人建议曹居中去见见牛副司令,不管认对也好认错也好,先去叫人家看一看嘛,反正是他牛副司令想看人,又不是咱们追着去认他,一认要不是,咱们再回来嘛,又伤不着咱们的一根毫毛。曹居中说明明就不是嘛,还去叫人家认个啥?死活不去。家里人那时间在下坡子活着,日子过得难怅得很,想着这总是个指望嘛。就把曹居中惹着气了,说再要是逼着他去认这个认那个,他就走呢,走得远远的叫他们说去。
曹居中是说到做到的。家里人就不敢说了。
到1959年,出了个事情,啥事情呢?那时间已经是到农业社里了。曹居中给队里犁地,没小心,犁铧碰在了一块石头上,把铧给别破了。犁地打铧的事,也是有的,石头在土里头嘛,人又看不着,防也没法防,等你觉来铧已经是打掉了。要是贫下中农打个铧,打了也就打了,可是呢反动军医叫土里头的石头把犁铧给打了,那就不得成,就是个事情,批斗起来了,问他为啥要把农业社的犁铧给打了,是不是给农业社里犁地,心里头气不忿得很。这个事情还没有罢,又来了一个事情,人倒霉的时间就是这么个,事情一个跟着一个来呢,这一次来了个啥事情?这一次是曹居中犁地用的那头草驴,不知道得了个啥病,白眼睛一翻,吐着沫子死掉了,这更不得了了,曹居中你个反动军医,你又是打铧,又是叫农业社的驴吐着白沫子死了,你究竟想干啥?你不是个医生嘛,你看着农业社的驴吐白沫子,你咋光是个看,你咋不给救一下?其实曹居中没看到驴吐白沫子,驴是晚夕死掉的嘛。但是这两个事情碰到一起,曹居中的罪行就大了。他的运气呢又不顺当,赶上了1960年,碰上了双反运动,一绳子把他给捆到县里去了,很快就给他判了刑,判了二十年,弄到银川劳改去了。
这时节曹居中的后人总还是抱着点儿指望,想去找找牛化东副司令员,想背了曹居中去找。又怕曹居中知道了犯病。更怕一找找错了,牛副司令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终究还是没去找。曹居中的儿子去监狱里看曹居中,不知咋的就说起了牛副司令员。曹居中其他的话都听得专心得很,听到说牛化东,就低头吃儿子带去的炒面,像没有听到儿子在说啥一样。
判了二十年徒刑,满打满算,曹居中实际就劳改了十三年,到1973年,全国正是困难的时候,饿死的人也不在少数。曹居中那时间在劳改队上,吃饱肚子倒是没问题的,说个实话,劳改队上吃得倒比外头要强一些,至少是不叫你饿死嘛,我说这话也不是胡说,我是有根据的,那些年你爷也在银川劳改过,你爷从劳改队回来,就说在劳改队上还能吃到鱼呢。这就说明曹居中他在劳改队上也吃过鱼呢。但曹居中就在这一年死掉了,死在了劳改队上。
他的几个儿子拉着个架子车,从海城到银川,再从银川到海城,来去整整是走了半个月,把曹居中从劳改队上拉回来了。数九寒天的嘛,路上又下了大雪,等把曹居中从银川劳改队拉到海城园子河,胡子都冻得硬翘着,身子冻成个硬冰棍了。
老堡子
我们这里老堡子多得很。父亲也给我们讲了一个和老堡子有关的古今。
父亲说民国时期,海城一带土匪一股子一股子的,多得拧毛绳呢。那时间兵荒马乱的,当个老百姓也过不安稳。你当土匪害我还不如我自个儿当土匪弄你。就这么着,胆子稍微大一点儿的人就吆喝上一些人当土匪去了。胆子小的德性好的忍耐着不当土匪,反过来就成了受土匪欺负的人。说是土匪,其实也都是些屎肚子老百姓转变成的嘛,说来都是些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熟人。兔子不吃窝边草。土匪也是有规矩的,规矩就是不在自个儿的庄子附近胡逞犯,在自个儿的庄子里胡逞犯连土匪都看不起,土匪们还专门收拾这样的人呢。那时节咱们海城的大土匪有吴发荣、王富清这么些人。这些人先是当土匪,当着当着势力强了,就成了国民党的团长营长啥的。这个以后有机会了单另再说。你就说那个吴发荣,当土匪的时候,才刚二十岁,二十岁的个人能当个啥土匪你说。原本也是个良民嘛。跟着他哥打铁当铁匠呢,国民党派去收款子的人就在他家住着,好吃好喝的供着,但那几个仗着自个儿是公家人,要施个狠呢,真是嚣张得很,霸道得很,霸道嚣张到了啥程度呢?就拿尿尿来说,人家专门有尿尿的地方嘛,你端端走过去尿你的尿就是了嘛,他不,他皮子胀了,死命尽了,专门惹着人家收拾他呢。他们咋尿的尿呢?他们把人家的窗子掀起一扇子,站在炕上,对着窗子就往外尿,还比赛,赛着看谁尿得高,你想人家的家里也有个老小呢嘛,也有个妇人女子呢嘛,看不下去,就反了,反也不是好反的,当铁匠的哥哥就不敢反,他兄弟吴发荣是个二十愣,就反了。那几个打了半晚夕牌,还在睡梦里头呢,吴发荣把门窗给弄严实了,一把火就把几个人给烧坏了。这就是不好好尿尿惹下的祸。人不能太过嚣张,太嚣张就要吃嚣张的亏呢。蚂蚁虫儿惹急了也能咬下你一疙瘩肉呢。吴发荣后来是名声大得很,领着满山满洼的人当土匪,把海城都给破了几回,可是呢他当上土匪就是为了这么一泡尿的事。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脑子一热,心一狠,就弄了这么大的个事情,才发现自个儿真是个当土匪的料,听说国民党给了他一个营长,他还白眼睛翻着看不上呢。吴发荣死的时节才二十四岁,叫给枪毙了嘛。
吴发荣的事以后说,今儿先说个大土匪王富清。
这个古今是曹子方说给我的,曹子方你知道吧,给你教过几天书呢,我当民办教师的那些年,他也还是个民办教师,他是后来才考上公办教师的。当民办教师的时节,县上把我们弄到进修学校去培训,我跟曹子方分在一个房里,没事了扯闲磨呢,他就给我讲了他大曹顺义的事情。
说起他们曹家,解放前光阴还是可以的,这个海城人都是知道的,就那么巴掌大的个海城嘛,谁家的锅大碗小基本上都清楚着呢。我给你们讲过曹居中的事吧,曹居中跟曹子方不在一个庄子里,说起来也是一个曹家,再往前头数几辈,都在一个锅头上吃过饭的。
不说曹居中了,就说曹顺义。
一般富汉家的光阴,都是几辈子人辛苦着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