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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资料肯定丰富得冒油了,假如能直接看到这资料,也省得我这样辛辛苦苦一
点一滴地到处采访了。老王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又补了一句:他也是个名人,是
个退休的老教授,出的书跟牛毛一样多。
我问:他叫什么?
他说:高峰,听说过吗?
我点点头,说:我知道本市有两个高峰,一个是画家,一个是医学院院长、精
神病学专家,不知是哪一个?
老王说:我只晓得一个高峰,那个医学院的院长。
——他就是被害的小女孩的外公?
老王笑了:你这个当记者的,采访到现在,连这个都不晓得?
我说惭愧惭愧,没人跟我提起这个。于是跟老王要高名人的电话号码。民警老
王沉吟了一下,先跟我要了张名片,拿到鼻子底下审查了一番,说:我先打个电话
通报一下,老先生名气大,脾气古怪,加上为这事精神受到刺激……我笑道:老王
你别说了,我理解,我理解。
老王出去了一会儿,回来说电话没打通,我来了个先发制人:那你把号码给我,
我直接跟他联系。这个……老王显得有些为难。我毫不放松地说:王警官你放心,
我们当记者的善于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我肯定会很小心、很虚心地接近他的,
更不会拿你为难。
说着我递给他一张纸,让他把号码写在上面,我看他那慢吞吞、犹豫不决的样
子,一时怀疑他会不会给我写个假的。
给高名人打电话时我非常谨慎,甚至事先用笔在方格稿纸上拟了一个脚本——
我知道有的人欢迎记者,有的人却特别讨厌记者,圈子里有句话说得好:“不了解
记者的巴结记者,了解记者的讨厌记者”(这和“因不了解而结婚,因了解而离婚”
是一个原理)。多年的经验告诉我们:记者怕名人,名人也怕记者,尤其怕小报记
者。而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小报记者。对我来说,越是名人越难对付——何况是一个
刚刚经历不幸、精神受到严重刺激的名人。
以下是电话录音片断(带有背景音乐,随时可以拿到法庭上作证):
——请问是高峰高老先生家吗?
——你是谁?
——我是晚报记者中跃,请问你就是高老先生吗?
——你找他干什么?
——我正在采访他外孙女高蕾蕾被害的案件……
——他正要找你们晚报打官司呢,你们倒找上门来了,你们上次的报道没经过
他审查就登出来了,严重失实,他已经找了市委书记市长宣传部长,他们已经向高
老先生作了赔礼道歉,你就是那个挨批评的记者吧?你来找他干什么?
(一听这口气,不是名人、大师是什么?我心里断定他就是高峰本人了。)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记者,那个记者是新闻部的,我是专版部的,专门写
长文章的,我主要来向高老先生高老前辈请教,学习,顺便作一点采访……
——请教学习可以,但他从不接受小报记者采访。
——那我不采访,就来向他请教、学习。
——这几天不行,他日程都排满了,过一段时间再提前预约。
——请原谅,这件事很急,请你转告高老先生,我这篇文章不是晚报上用的,
是省里的《记者视野》专门约的稿,要求字数一万字以上,要得很急,我听说高老
先生在写一本怀念他外孙女的书稿,已经写了8 万字……
——你就为这个?
——不,不是的(我立刻改口)……
——哼,你就是,你就是这个目的。
——请你不要误解,我不是想看他的书稿、用他的材料,我是准备请他将这部
书稿的精彩部分拿出一万字和我的文章一起发表,这样效果会更好,也等于为他这
本书预先做了广告宣传。
(沉默片刻。)
——你来吧,来了再说。但时间不许超过一个小时。
——请问高老先生家具体的门牌号码?
——你到了市中心,问高峰高老先生,没有人不知道的。
(对方挂断。)
事实证明,高名人的话其实只说对了一半。到了市中心,我问起两个月前被杀
害的小女孩高蕾蕾,确实没有人不知道的,他们还知道她是红星小学四年级的学生,
至于她家住在哪里,以及她的外公高峰的家住在哪里,十个倒有十个摇头。有个开
小店的老板给我出主意,叫我到附近的红星小学去问,因为高蕾蕾死了以后她外公
带着家人抬着小姑娘的尸体到学校去闹丧的,硬要学校赔了他们家十万元钱,所以
学校的人肯定晓得她外公家的地址。这个细节我倒是头一回听说。于是我在小店买
了一包高级香烟(准备敬给高名人抽),和那个老板多聊了几句。老板具体描述了
那几天高家闹丧的情形,说学校门口挂了十多张小姑娘各种各样的大照片、大奖状
——那个小姑娘长得才好看、才漂亮呐!看热闹的人才多呐!看的人都在摇头,叹
气,都同情那个小姑娘,好多女的都哭了。后来来了好多警察,把看热闹的人都赶
走了,那个姓高的老头不让赶,和警察吵起来,大叫:罪犯把我的外孙女杀死了,
你们也把我抓起来算了,我看你们哪个敢抓?………
我在这个小店往高名人家打了个公用电话,我对高名人说:问起高老先生的大
名,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人家说高老先生是名人,是国家一级保护对象,他
住宅的门牌号码是保密的,一般的人都不知道。高名人说:那当然,让一般的人知
道了,我还有安全感吗?前一阵子,公安局派了好几个警察来保护我呢!
那是一幢很旧的住宅楼,墙上写着“教育……宿舍”(有些字模糊得看不清了)。
楼只有四层,结构是很旧的那种,所以不合理处甚多,楼道、走廊都不透光,到处
黑洞洞的。屋内是二室一厅的布局,厅很小,只够放一张吃饭的桌子,桌上有一只
老式台灯,堆着乱七八糟的书本纸笔,看来这张饭桌还兼着写字台的功能,室内的
家具是老式的,满屋子给人的印象除了旧就是挤,有间屋里堆满了杂物和成捆的书
(看来是不住人的),后来高名人就从那堆书里不由分说抽出一本来送我,并在扉
页上题了四个字:高山仰止,然后是日期和签名。我接过来,等上面的墨迹干了,
才偷偷看了一眼书的封面:《世纪末——人类逼近精神病时代》。当然不失时机地
崇拜了几句。他说:我的书多呢,著作等身,送你十本八本都有,可惜太深,你看
不懂,这本通俗些,你好好看,以后写文章抄上几句,就深刻多了。
当然这是两个小时以后的话了。刚进门时,高名人可没有这种客气,他给我的
印象与大多数大师、名人一样,满脸的忧患和深刻,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也没说一
句欢迎之类的客套话,只是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尖锐、无声地逼视着我,有点预
审员看嫌疑犯的味道。这使我想起一位名人说的话:“真正的智者是快乐的,自认
为智者是痛苦的。”我不知道这位名人说的对不对,因为我面前的高老先生也是个
名人。
这是1999年秋天的一个下午,约4 点钟光景,外面阳光灿烂,室内却晦暗不清,
只有饭桌上那盏小台灯亮着一朵荧光,由下向上照着高名人的脸,据我所知这种用
光方法在恐怖片里使用较多,其视觉效果如何我就不多说了。接下来是一连串的审
问和“验明正身”,他将我的名片和记者证反复作了对照,并追问我与《记者视野
》杂志是什么关系,是谁向我约稿。我说我是《记者视野》的特约记者,是他们副
主编向我约稿。他要我写下副主编的名字和杂志社的电话号码,我虽然很不情愿,
但还是写下了副主编的名字,至于电话号码我耍了个小滑头,说通讯录没带在身边,
回家以后一定打电话告诉他。
接着他说:你到派出所采访,他们都对你说了些什么?你说,你要一滴不漏地
全部说给我听。
为了能得到他的配合、看到他的资料,我只好先耐着性子把采访本上的故事说
给他听:
1999年8 月4 日中午2 点半左右,高蕾蕾的父亲林某和同事李某一齐来到建设
路派出所报案:他十岁的女儿高蕾蕾上午去学校排演节目的路上失踪了。所领导非
常重视这个情况,因为前不久这个城市就发生过一起类似的学童受害案。所领导一
边派户籍警小陶去红星小学及附近居民家走访、了解情况,一边让当班民警老王向
市公安局指挥中心通报情况。指挥中心随即将案情通报了市区所有派出所和巡警小
组,请他们紧急协助查找。下午3 时左右,高蕾蕾的家长及外公高某再次来到……
——什么高某高某的,高名人怒气冲冲打断我的叙述,应该叫高教授、高老先
生!蕾蕾是我一手培养的,她也姓高,这还不说明问题吗?我连连点头称是,然后
趁高名人打火抽烟的空当,赶紧继续汇报采访本上的故事:高蕾蕾的家长及外公高
老先生再次来到建设路派出所,报告说他们查问了所有的人和地方,还是不见孩子
的踪影。林某说:我是当父亲的,我了解我的女儿,她一定是出事了!……到了晚
上7 时左右,查找失踪女孩行动依然没有取得实质性的线索。高蕾蕾依然没有回家
吃晚饭——案情的性质已显示得越来越清楚!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得到报告,也抽调
了大批警力前来支援。刑警小钱反复找女孩的父亲询问情况:有没有什么仇人?和
邻居、亲戚、同事之间有何矛盾?作为一个公司经理,生意场上有没有什么债务和
经济纠纷?……副所长老李和刑警小龚负责排查学校附近沿线的重点嫌疑对象。据
了解:红星小学后门口一个开小店的男人品行不正,以前犯过流氓罪,是个“二进
宫”,三十多岁了,还没找到对象。李所长非常重视这个情况,当即回所调出此人
的档案资料,展开细致调查:潘小宇,男,今年35岁。他17岁及22岁时分别因流氓
犯罪坐过2 年和8 年牢。他父亲是被他活活气死的。他母亲朱某原是红星小学的退
休教师,为人比较忠厚老实……
——胡说!高名人气冲冲打断我的话:她还忠厚老实?她是条母老虎,她儿子
犯罪,她有很大的责任,应该把她抓起来坐牢!
我给他看采访本,笑着解释说:这是派出所的李所长说的……
——胡说!不可能!他不可能说这样的话。
我说:也可能是我听错了,我可以再去核实……
——胡说!他不可能说这样的话。这是给罪犯脸上涂脂抹粉,给我们英雄脸上
抹黑。他敢说这样的话,我明天就去找他们公安局长,撤他的职。他们公安局几个
局长都是我的学生,连市长、市委书记都是我的学生……
接着他就开始报一串又一串的人名——都是这个城市政界的名人、要人。然后
不由分说将我带到他那间堆满杂物和书的房间,抽出一本又一本的书,打开封面,
指着扉页上“编委”的名单说:他们都是我的学生!……我在连连点头的同时心里
暗想:难道我们这个城市的上层建筑全是由那些白衣大夫们组成的吗?
话题由此扯开去,竟一时刹不住,一扯就扯到了6 点多钟,看来高老先生一时
激动,忘记了他对我一个小时的限时,好几次我想把话题拉回到采访本上都没有成
功,他与我大谈他的精神病学,大谈他刚刚出版的那本新书——《世纪末——人类
逼近精神病时代》,他说现在成年人中精神病患者正以每年12%的速度增加,现在
全球共有精神病患者5 千万人,仅中国的上海就有75万之多,其中大学生占25%,
所以他最新发现的结论是:人类已从“传染病时代、躯体疾病时代”进入了“精神
病时代”……
这时我斗胆插了一句:高老,听说罪犯潘小宇也是个心理变态的精神病,是不
是?
高名人顿时瞪起了眼睛:谁说的?你听谁说的?啊?
我心脏一抖,连忙低头翻采访本,以掩饰我的慌张,我心里想你这是怎么了,
干这行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今天怎么表现得像个说了谎的小偷……好在我很快在采
访本上找到了这样几句话(是派出所副所长老李在谈到审问罪犯的情况时说的):
那家伙块头很大,1 米90的个头,壮得像一头大熊,从他的生理发育情况和交待的
情况来看,显得很不正常,精神不正常,明显的性变态,他17岁和22岁时犯的两次
流氓罪也是不正常的性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