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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是别传-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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绶胛牟舵Q邢槁渎渲窦陌淄っ鳙。”又葛万里牧斋先生年谱顺治七年庚寅条云:“同行有冯范研祥。”误以“冯范”为一人,殊不知“冯”固为文昌之姓,“范”则指浙江海宁范骧字文白号黙庵之人而言也。文白事迹见光绪修杭州府志壹肆伍范骧传、杜登春社事本末、吴修昭代名人尺牍小传及震钧国朝书人辑略壹等。)
有学集肆陸“跋酒经”云:
酒经一册,乃绛云楼未焚之书。五车四部书为六丁下取,独留此经,天殆纵余终老醉乡,故以此转受遵王,令勿远求罗浮罗桥下耶?余已得修罗采花法,酿仙家烛夜酒,将以法传之遵王。此经又似余杭老媼家油囊俗谱矣。
有学集拾红豆二集“酒逢知己歌赠冯生研祥”云:
老夫老大嗟龙钟,(遵王注本“大”作“夫”。)绿章促数笺天公。天公怜我扶我老,酒经一吊捜取修罗宫。山妻按谱自溲和,甁盎泛溢回东风。世人酺糟啜醨百不解,南邻酒伴谁与同。昔年尝酒别劲止,南恕朗稍参獭#ā八‘”误。注本作“董”是。)此翁骑鲸捉月去我久,懵瞢四顾折简呼小冯。(下略)
此跋作于顺治七年庚寅十月初二夜以后,此诗作于顺治十六年己亥,可与上引前一年即顺治十五年戊戌所赋之“采花酿酒歌示河东君”诗相参证。据此,颇疑冯研祥家牧斋手迹索酒札即此第拾幅,乃顺治十六年己亥所作也。周鄮山即周容,事迹见鲒埼亭外集陸“周徵君墓志铭”。其人与牧斋往来颇密,可参有学集肆肆“叹与赠俞次寅”(寅恪案:牧斋此文作“周茂山”)及鄮山所著春酒堂诗话关涉牧斋诸条。
夫河东君之善饮不独其天性使然,其环境实有以致之,盖歌筵绮席酬酢周旋,若不善饮岂能成欢?此乃事非得已,情尤可伤,而谢山转执闺门礼法之条以相绳责,殆未免失之过泥矣。黄忠烈化即黄道周,“忠烈”者,明唐王所予谥也。(见黄漳浦集卷首洪思撰黄子传及文明夫人行状。清乾隆四十一年追谥道周为“忠端”,陈子龙则追谥“忠裕”,皆是专谥。若李待问则谥为通谥之“忠节”。谢山卒于乾隆二十年,自不及知“忠端”之谥。然揆以明代殉国诸人之心理,岂能甘受清廷之谥号?谢山称之为忠烈甚合漳浦平生志业。至王兰泉编卧子个集,其取今名者,盖所以避忌讳,免嫌疑,亦有不得已也。)卧子会试中式实出石斋之门,(见卧子自撰年谱上崇祯十年丁五丑条。)卧子平生之诗为女校书如河东君而作者亦甚不少,安能不为其师所戒乎?由此言之,卧子应与牧斋同科,谢山举此以讥牧斋,又未免失之过偏矣。
今日吾人幸得窥见河东君戊寅草,因取他种材料参证,遂得约略推定其中篇什作成之年月并相与有关之人。复更取陈忠裕全集中几社稿陈李唱和集、属玉堂集、平露堂集、白云草、湘真阁稿及诗余等综合推计之,则论陈杨两人之关系,其同在苏州及松江者最早至崇祯八年乙亥秋深止,约可分为三时期。第壹期自崇祯五年至崇祯七年冬。此期卧子与河东君情感虽甚挚,似尚未达到成熟程度。第贰期为崇祯八年春季并首夏一部分之时,此期两人实已同居。第叁期自崇祯八年首夏河东君不与卧子同居后仍寓松江之时,至是年秋深离去松江移居盛泽止。盖陈杨两人在此时期内虽不同居,关系依旧密切。凡卧子在崇祯八年首夏后秋深前所作诸篇,皆是与河东君同在松江往还训和之作。若在此年秋深以后所作可别视为一时期,虽皆眷恋旧情,丝连藕断,但今不复计入此三期之内也。茲选录陈杨两人此三时期中最有关之作品原文,互相证发,其他最有关诸作则仅录其题,以供参考。至秋潭曲、集杨姬馆中二首,霜月行第三首及癸酉长安除夕等篇,前已载其全文,不复移录焉。
复次,王氏编辑陈忠裕全集凡例第贰则略云:
诗文次序先后关乎生平梗概。如采山堂风社稿之作于庚午辛未壬申,陈李唱和集之作于癸酉甲戌,平露堂集之作于乙亥丙子,白云草湘真阁稿之作于丑寅卯辰,焚余草即丙戌遗草之作于乙酉丁亥。按之年谱,了如指掌。至各集原本古今体诗,或分或不分。今汇为全集,概行分体,而仍标各集之名,以存其旧。虽其中次序,间有淆乱,然亦不甚悬隔也。
及第肆则云:
公词有湘真阁江篱槛两种。国朝王阮亭士祯邹程祇谟诸先生极为推许。又曾选入棣蕚香词幽兰草四家词,俱未之见。今录公高弟王胜时沄所辑焚余草,益以散见别本者数阕,汇成一卷,并略采前人评语附之,俾读者知公乐府亦为填词家正宗,如宋广平赋梅花,不碍铁石心肠也。
寅恪案:王氏虽明知“诗文次序先后,关乎平生梗概”,但其“汇为全集,概行分体”,则不免“其中次序,间有淆乱”,故今据每篇题目及篇中词旨以推计时日,则王氏所云某集作于某年者虽“不甚悬隔”,然今日欲考河东君与大樽之关系,于此区区时日间隔实为重要。茲录下列诸诗,大体固依王氏原编次序,若发现题目或词旨有未安者,亦以鄙意改定,不尽同于王氏原编次序也。
详绎王氏所编全集中诗文,其次序先后实如其所言“不甚悬隔”,独诗余一头,则兰泉因未见原本,仅从王沄所辑焚余草略附散见别本之数阕编成一卷。焚余草中之词虽是乙酉至丁亥(即顺治二年乙酉至四年丁亥)三年中所作,其间当无与河东君有关者,但散见他本之词则必应有涉及河东君之作。盖大樽诗余摹拟花间集淮海词,缘情托意,绮丽缠绵,观兰泉辑本,其中故国故君之思见于语句者不计外,尚有不少艳情绮怀之作。然则此类诗余似不止兰泉所言“散见别本者数阕”而已,岂胜时所辑之焚余草其中亦羼入其师乙酉以前之旧作,而稍稍窜改,使人不觉其为河东君而作者耶?今日大樽词原作本不得窥见,若仅就兰泉裒集残余之本以考卧子与河东君之关系,实为不易也。
又绎兰泉所编卧子诗余,其先后次序之排列悉依字数多少而定,与作成时代绝无关系。如二郞神唐多令为卧子绝笔,(据王沄续卧子年谱顺治四年丁亥条云:“三月会葬夏考功,赋诗二章。又作寒食清明二词,先生绝笔也。”)今王氏辑本二郞神其次序为倒数第贰首,至唐多令则为倒数第贰肆首,即是例证。职此之故,茲所选录卧子诗余,其篇列先后乃依据河东君戊寅草所载诸篇什作成时间参以鄙意考定,不若所录卧子之诗其排列时代之先后尚是约略依据王氏辑本也。
周铭林下词选柳隐小传云:
柳隐字如是。归虞山钱宗伯牧斋。所著有戊寅草,云间陈大樽为之序。
徐树敏钱岳众香词书集云队柳是小传略云:
初为云间陈大樽赏识,序其词问世。虞山(钱牧斋)百计纳为小星,称河东夫人。遗有我闻堂(室)鸳鸯楼词。
寅恪案:周氏谓陈大樽为河东君戊寅草作序,徐钱两氏谓大樽序河东君词,当即指鸳鸯楼词。今日得见河东君戊寅草钞本,其中有诗词赋三类,首载陈子龙序,序中所言者为诗而不及词。不知是否别有鸳鸯楼词刊本,而大樽为之序,未敢断定,尚待详考。然取林下词选与众香词对勘,则徐钱两氏所选六首,较选多“垂杨碧”一阕,其排列次序亦有不同,而文字更有差异。今取河东君戊寅草参校,则周选排列次序及文字皆与戊寅草符合,而戊寅草亦无垂阳碧一阕,可证周氏实选自戊寅草。徐钱两氏之选本不同于戊寅草及周选者,其所依据或即鸳鸯楼之单刊本耶?至“垂阳碧”一阕其出处尚待考索,不能确言。其词云:“空回首,筠管榴选用笺依旧。裂却紫箫愁最陡,颠倒鸾钗久。羡杀枝头豆蔻,闷杀风前杨柳。一夜金沟催叶足,细腰空自守。”今绎其词意,与金明池“咏寒柳”词略同,恐是河东君离去卧子以后所赋,似非鸳鸯楼词中原有之作,殆为徐钱两氏从他本补入者。
总而言之,无论鸳鸯楼词是否别有刊本,茲可推定者,戊寅草中所收之词必包括鸳鸯楼词全部或绝大部分在内,因戊寅草中诸词皆是与卧子关系密切时所作。卧子于崇祯八年所赋诸诗,目为属玉堂集,河东君之以鸳鸯楼名其词,正是两人此时情景之反映也。
复次,考卧子平生文学本属李王一派,故深鄙宋诗,但于词则宗尚五代北宋。茲不欲辨其是非,仅择录其有关论词之文,略见梗概:
诗余始于唐宋,而婉畅秾逸极于北宋。然斯时出,并律诗亦亡。是则诗余者,非独庄之所当疾,抑亦风人之所宜戒也。然亦有不可废者。夫风骚旨,皆本言情。言情之作,必托手闺襜之际,代有新声,而想穷拟议,于是以温厚之篇,含蓄之旨,未足以写哀而宣志也。思极于追琢,而牵刻之辞来。情深于柔靡,而婉鸾之趣合。志溺于燕,而妍绮之境出。态趋于荡逸,而流畅之调生。是以镂裁至巧,而若出自然。警露已深,而意含未尽。虽曰小道,工之实难。不然,何以世之才人,毎濡首而不辞也。
同书同卷“王介人诗余序”(寅恪案:王翃字介人。见明诗综贰及明词综玖小传。此序可参沈雄江尚质编辑古今词话词品上原起门所引陈大樽语。)云:
宋人不知诗而强作诗,其为诗也言理而不言情,故终宋之世无诗焉。然宋人亦不免于有情也,故几其欢愉愁怨之致,动于中而不能抑者,类发于诗余。故其所造独工,非后世可及。盖以沉至之思而出之必浅近,使读之者聚遇如在耳目之表,久诵而得沉永之趣,则用意难也。以嬛利之词而制之实工炼,使篇无累句,句无累字,圆润明密,言如贯珠,则铸调难也。其为体也纤弱,所谓明珠翠羽尚嫌其重,何况龙鸾。必有鲜妍之姿而不藉粉泽,则设色难也。惟宋人专力事之,篇什既多,独景皆会,天机所启,若出自然。虽高谈大雅,而亦觉春不可废。何则?物有独至,小道可观也。
同书叁“幽兰草词序”云:
自金陵二主以至靖康,代有作者,或秾纤婉丽,极哀艳之情,或流畅澹逸,穷盼倩之趣。然皆境由情生,词随意启,天机偶发,元音自成,繁促之中尚存高浑,斯为最盛也。南渡以还此声遂渺,寄慨者亢率而近于伧武,谐俗者鄙浅而入于优伶。以视周李诸君,即有彼都人士之叹。元滥填辞,茲无论已。
寅恪案:卧子言“北宋律诗亦亡”及“终宋之世无诗焉”,可见其鄙薄北宋之诗至于此极。幽兰草乃集录李舒章宋辕文及卧子三人唱和之词,颇疑几社诸名士为河东君而作之小令即载是集中,惜今日未得见也。
又今检陈忠裕全集及陈卧子安雅堂稿不见有“戊寅草序”或“鸳鸯楼词序”,此殆为收集卧子著作之人如王沄辈早已删弃不录,遂使此两书皆未载。若今日吾人不得见戊寅草者,则卧子此序壤间竟致失传矣。故全录之。
卧子草“戊寅草序”云:
余览诗上自汉魏,放乎六季,下猎三唐,其间铭烟萝士之奇,湖雁芙蓉之藻,固已人人殊,而其翼丘以造景,缘情以趋质,则未尝不叹神明之均也。故读石城京岘采菱秋散之篇,与宁墅麻源富春之咏,是致莫长于鲍谢矣。观白马浮萍调怨歌之作,是情莫深于陈思矣。至巉岩骏发,波动云委,有君父之思,具黯怨之志,是文莫盛于杜矣。后之作者,或短于言情之绮靡,或浅于咏物之窅昧,惟其惑于形似也。故外易而内伤,惟其务于侈靡也。故貌丽而神竭,此无论唐山班蔡之所不逮,即河朔汉南之才,雕思而多蒙密之失,深谋而益拟议之病,亦罕有兼者焉。故有媛远之略,而失在于整慄,此其流逸之患矣。有割曳之姿,而失在于壮溟,此其轻脱之患矣。夫言必诡以肆,气必傲以骋,文必奔腾而涌流,义必澄泓而取寂,此皆非其至也。然可语于学士大夫之作,不可论于闺禁之什焉。乃今柳子之诗,(寅恪案:影宋本白氏文集叁伍及全唐诗第柒函白居易叁伍“春尽日宴罢感事独吟”云:“春随樊子一时归。”卧子称河东君为“柳子”,盖本于此。冯应榴苏文忠公诗合注叁捌“朝云诗引”亦作“樊子”。其他白集或他书所引有作“樊素”者,误也。)抑何其凌清而涧远,宏达而微恣欤?夫柳子非有雄妙窅丽之观,修灵浩荡之事,可以发其超旷冥搜之好者也。其所见不过草木之华,眺望亦不出百里之内,若鱼鸟之冲照,驳霞之明瑟,严花肃月之绣染,与夫凌波盘涡,轻岚画日,蒹葭菰米,冻浦岩庵烟火之袅袅,此则柳子居山之所得者耳。然余读其诸诗,远而恻荣枯之变,悼萧壮之势,则有旻(曼)衍漓槭之思,细而饰情于潴者蜿者,林木之芜荡,山雪之修组,则有寒澹高凉之趣,大都备沉雄之致,进乎华骋之作者焉。盖余自髫年即好作诗,其所见于天下之变亦多矣,要皆屑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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