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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得要命,不时地低下头劝她:“玉姐儿,咱们回去吧。要是被师母抓到了,我就惨了。” 她恋恋不舍地不肯走,到底还是回去晚了,责骂自然免不了,母亲拿着板子对着她手心抽下 来,抽一声骂一声:“你就算跟人偷跑,也要捡个像模像样的。赵海安家是开饭铺的,闲了才 来念两天书,平时还要在家里帮厨。你被猪油蒙了心了,倒跟他跑?” 海安从此也不敢明着找她,两人暗地里书信来往。海安拿给她的信,雪浪笺上满纸工整的小 楷,每到落款总是一句“情深似海,相去依依”。第一次看到信时,她羞得双颊通红,将信笺 紧紧地按在胸口上,只觉欢喜不尽。 后来嫁到陈家,有次坐轿从娘家回来。从海安家的店前经过时,将轿帘掀起缝来悄悄张看, 饭铺里人声鼎沸,堂倌似变魔术般收碗上菜,招呼客人。轿子走了好远了,还能听到锅铲在 灶头上敲得咣咣响…… 当年的心事……又该向谁说清?若当初不执意嫁到陈家,只怕今日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谁 知道呢? 那横笛吹到尾声处,亮了一个高抛的滑音,紧接着便一丝清音袅袅,渐渐地听不见了。夜长 漏静,四下里漠漠无声。
第十四章 光阴渐转镂花窗
似有人推门而入,院门吱呀轻响。清流笑吟吟地走出,扶着栏杆往下一看,回头道:“祖荫回 来了,我该走了。”雪樱亦随她出来,拉着她的袖子只是依依不舍。 果然是祖荫。他正抬头凝望,勉强一笑,眉宇间尽显疲惫之色。清流被他请来安慰雪樱,本 来心中很替樱儿不忿,此时也不好再说什么,重重将脚一顿,低声叹道:“祖荫也有他的难处, 你莫怪他了。来日方长,总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明天我就叫影儿过来,平时跟你作伴。这 丫头虽笨了些,心眼倒实诚。” 清流脚上穿的是高跟鞋,踏在楼板上,嗒嗒作响。楼下却也吱吱呀呀地摇晃起来,紧接着惊 心动魄的一声“轰隆”,像是有什么重物倒下。 祖荫本来举步往屋里走,惊得原地站住,道:“进宝,你疯了?把门卸下来做什么?”进宝吃 力地撑着门,一边扭头道:“刚才雪樱姑娘说,晚上要罚少爷在堂屋坐一宿。我自然也得在这 儿陪着您,总得找个睡觉的地方吧。”他将门板靠在板凳上,擦着汗笑道,“少爷,还有一扇 门呢,要不一并卸下来?您要是实在坐不住,也有个躺的地方。” 这话说得极是诚恳。雪樱本来紧紧拉着清流的袖子不肯放,一听这话,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那手不知不觉便松开了。清流满脸促狭笑意,将眼眨一眨,悄声道:“你可要狠得下心,连被 子也莫给他。”雪樱脸色微微泛红,扭头笑道:“我记得了。”
祖荫送了清流出去,回头便见进宝抱膝坐着,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分明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 样。他又气又笑,沉下脸道:“进宝,今天就叫你去打听几句话,就凭空许了二百大洋出去。 我可没钱给你,你自己想办法补上亏空吧。” 进宝眨着眼半天才反应过来,大惊失色,站起来嚷道:“少爷,您可不能过河拆桥。”他眼睛 一转,指指楼上笑道,“您若赖账,我就把下午打听来的话,一总都告诉雪樱姑娘去。” 雪樱在楼上如回应他一般,轻轻咳嗽一声。进宝立刻闭了嘴,吐舌微笑,缩着头站到一边。 祖荫眉头微微皱起,慢慢地道:“那些话连我都不想再听第二遍,你千万别再跟人提了。”他 叹了口气,似有无限惆怅,抬头却一愣,淡淡笑道,“你怎么……下来了?” 雪樱站在楼梯口,一双眸子似明前新茶般清亮,注目间只觉笑意盈然,咬着唇笑道:“你怎么 还不上来?若真想在楼下坐一宿,请自便。” 他长笑一声,突然上前伸臂将她打横抱起,俯身柔声道:“好樱儿,就知道你狠不下心。”
她贴身一件石榴红肚兜,在腾腾烛光中异常的艳,榴红底上绣的无数桃花是一种极浅的粉色。 是那日他挑帘而入,正对着窗外一树云雾漫漫的桃花,她站在窗前,衣服的云肩上、衣襟上 绣着无数玲珑花纹,胭脂样的大红色衬着春暖日妍,毕毕剥剥在空气里燃烧。 他的脸庞也似着了火般滚烫,深深埋在她的胸前,那肚兜往外渗着丝丝缕缕的幽香,销魂入 骨。 他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悄声在她耳边笑道:“你身上好香。” 她嗤地一笑,翻转身背对着他,拉过锦被蒙着头,模模糊糊地说:“比什么旁氏白玉霜还香吗?” 他也不答话,伸手到她腋下呵痒,她开始竭力忍着不理,却终于忍不住了,扬手拉开被子, 笑道:“我不说了,你快住手吧。”他却紧紧地揽着她,在耳边轻轻吹风,手上仍然不依不饶。 她浑身又痒又酥,笑得连气也喘不上来,断断续续地求饶道:“好哥哥……我知道错了……” 他这才停了手,嘴角含笑,替她盖好锦被,欠身起来,将蜡烛吹灭了。今夜极好的月色,室 内烛光一灭,便见窗户纸上似有淡淡银光透入,晶澈清明。 她伏在他的胸前,心跳声赫然便在耳边,异常稳实的扑通、扑通。她突然轻声叹口气,将指 尖慢慢划过他的肩膀,低声道:“虽然她今儿那么待我,我却恼不起来。少奶奶……也怪可怜 的。” 他似乎已睡着了,久久不答。她也不再说话,脸依偎着他的胳膊,困倦上来,半醒半梦间, 他却深深地叹口气,拿手来抚着她的脸道:“你说这话,是觉得我薄幸吗?” 她并不睁开眼,慢慢地说:“你若这般对她……将来有一天,保不定便会那么对我……” 他立刻翻身坐起,脸上已略有怒色。她却仍闭着眼,小小脸庞如海棠盛开,只是眉心微蹙。 他心里一软,伸手抚上她的眉,叹道:“我只告诉你,凡事……有果必有因。这里头有你不知 道的缘故,可我也不能当着你的面说她的不是……”不知她听到多少,嘴角含着微笑,鼻息 均匀,已是睡熟了。
他低头看她睡得香甜,一头秀发如墨云般散落枕上,摇头苦笑,伸手替她梳理,千丝万缕在 指间只是纠缠不清。连着半月奔波,本已困倦至极,却被她一问,似走了困一般,再也睡不 着了,索性披衣起床,悄悄走到门外。
月华里如含着露水,照着人家屋檐,淡淡微光似从瓦缝中透出。夜航船上挂着的小灯,如几 只极小的萤火虫散落在河心,慢慢游走。是这样清凉安静的夜晚,他默默地立了半晌,突然 轻轻一笑,自言自语道:“傻孩子,不替你自己想想,倒帮她打算……” 月光透过玉兰树照在栏杆上,斑驳阴影,明亮的地方却并不像日光般刺目。只是注目久了, 那冷光也似能灼烧眼睛一般。他缓缓闭目,只觉得这种灼烧般的感觉十分熟悉,仿佛能回溯 到年少时某一天。 那日午后和暖,塾里的学生见老师不在,都三三两两偷着玩去了,剩他一个人端端正正地坐 在桌前温课。窗外桑树已结了椹果儿,枝繁叶茂。阳光从桑叶间漏进来,落在书桌上,金色 圆斑烁烁闪眼。 窗户被拍得咚咚乱响,他扭头去看,光线乍然从明到暗,眼前一阵晕眩,过了好几秒才渐渐 适应。只见海安趴在窗台上满脸焦虑,见他回头,拼命招手道:“祖荫,你快帮忙去说说情吧, 师母在抽打玉姐儿呢。” 他问清原委,摇头笑道:“你也真是大胆,敢把玉钿带出去玩。” 海安微红着脸叹气道:“她非要去城隍庙看戏,我被缠得不得已,这才领她去了。再说,总不 能让她一个人乱跑吧。” 他只答应尽力试试。走到师母屋外时,听那竹板子啪地抽下去,连他也不自禁打个寒战,正 要出声求情,却听师母似咬牙呵斥:“你就算跟人偷跑,也要捡个像模像样的。赵海安家是开 饭铺的,闲了才来念两天书,平时还要在家里帮厨。你被猪油蒙了心了,倒跟他跑?”又是噼 啪一声抽下去,“现放着祖荫这样的家世人才,你倒不好好上心?若能嫁到陈家去……” 阳光里似有无数的金粉,直直地往眼里钻,灼得人眯起眼睛来,眼前一切都骤然变形。他不 愿再听下去,悄悄地退出来,海安正在外焦急地打转,一见到他喜不自胜,抓着他的胳膊道: “你可求上情了?” 他默默摇头,皱眉道:“师母正在气头上,只怕越劝越火,不如让她责骂几句消气。”海安只 得罢了,却仍不放心,红着脸道:“以后再想带着玉姐儿出去玩,只怕难如登天。祖荫,你文 章最好,帮我给玉姐儿……写封信吧。” 他手里握着栏杆,不知不觉便攥紧了。想到此处如万箭穿心,气都喘不上来,抬手便往栏杆 上重重一拍。栏杆嗡声不绝,身后却也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回头去看,雪樱竟不知何时披 衣出来。他皱眉道:“你不好好睡觉,又起来做什么?” 雪樱并不答话,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眉目间颇有探询之意:“你有心事。” 他不愿回答,仰头看天上那一轮明月,半晌慢慢地道:“樱儿,好多事情你都不知道,我也不
想让你知道。你只记得,离少奶奶越远越好。将来等纱厂的日常事务都打理清楚,我就带你 去上海。” 她往他身上靠了靠,良久深深地叹口气。他伸手将她揽在怀中,只觉得心中烦闷稍稍平息, 指着楼下小径说:“明儿找个花儿匠,院子里多种些石榴,到了夏天开起来红艳艳的,又喜庆 又鲜明。”低声笑道:“石榴花儿,多子多福。”
青石小径两侧密密种的都是石榴,临近端午,时令初夏,树上已结了不少骨朵儿。间或有早 开的一半朵,那红便似胭脂点的一般,藏在碧油油的叶子里,艳得触目惊心。玉钿一踏进放 生桥的院子,触目便是如斯美景,赞叹不已,走到花阴里伸手掐下一朵,拢到面前闻了闻, 笑向荔红道:“这花儿看着红彤彤的,倒没什么香味。”影儿端着蚕沙从后屋里出来,正好听 见这句,笑道:“石榴花多子多福,才特意叫花儿匠多种了几棵。” 玉钿“哦”了一声,缓缓一捻,手里的花骨朵儿便被揉碎了,嫩黄的花蕊从指间纷纷落下, 碎绡般的血红花瓣却扑到衣襟上,像溅上了胭脂汁子。她扶着荔红一边往里走,一边微笑道: “雪樱姑娘不在吗?” 祖荫不在青浦时,雪樱便天天往张家去认字学画。影儿从未见过她,以为她只是寻常串门的, 点头笑道:“您来得不巧,她刚去张家画画了,天黑时才回来呢。您若有事,晚些再来吧。” 玉钿停住脚步,眉心微蹙,缓缓问道:“哪个张家?是画洋鬼子像的张家吗?” 影儿扑哧笑出声来,摇头道:“那不是洋鬼子像,是西洋画。雪樱也正跟着张先生学呢,刚刚 出门。太太若是有什么事,不如留个口信吧。” 玉钿长长地“哦”了一声,微笑着道:“瞧瞧,雪樱姑娘可真是大忙人呢。” 荔红眼睛尖,从第一间侧厢的门缝间望进去,瞧见半个破花瓶和一个桃子放在桌上,底下衬 着白布,忙指着告诉玉钿道:“少奶奶,你瞧那花瓶搁得真古怪。”劈手便将门一把推开。影 儿正要阻止,玉钿已迈进去四下张看,扭头惊讶道:“这屋子是做什么用的?怎么乱七八糟 的?” 影儿倒不好意思再叫她们出来,只得放下蚕沙,跟进来赔笑道:“这是西洋画室。你们光眼睛 看就对了,可别动手摸。” 荔红冷下脸道:“你是瞎子吗?连我们都不认识。还好大的口气,敢指手画脚的。” 玉钿脸色一沉,斜了她一眼道:“荔红,一处有一处的规矩,你只管听着。”又微笑着对影儿 道,“成天只听说西洋画好,今儿头一次见,你带着我们好好瞧瞧,也长长见识。” 影儿第一次听外人说西洋画好,高兴得脸都红了。她原本是张树之家里的丫环,耳濡目染, 带着她们参观画室,讲解得头头是道。玉钿一边听一边点头,温言温语地询问。 窗户边上的画架用白布蒙着,旁边搁着画笔和调色板,她见板上的油彩十分新鲜,便指着笑 道:“雪樱姑娘天天画的就是这个么?” 影儿仔细看了看,点头道:“清流姐有时候挺忙的,雪樱就在家里自己练习,这阵子画的就是
它。” 玉钿微微一笑,朝荔红使个眼色,又向影儿微笑道:“你是从哪里来的?真是个口齿伶俐的好 丫头。” 影儿脸微微一红,笑嘻嘻地看着地面,揉着衣角道:“我是张家的丫头影儿,清流姐让我来给 雪樱做个伴儿。”话刚说完,便见画上蒙的白布从眼前掠过,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她忙俯身去 拾,一边皱眉道:“刚说过不许动手……”指尖刚碰到白布,便听荔红惊天动地的一声尖叫。 玉钿也蹬蹬倒退两步,似不相信眼前所见,目瞪口呆。 影儿站起身来瞧了瞧画,奇道:“你们都是怎么了?没见过人体画吗?”她突然恍然大悟道, “我知道了,你们第一次见西洋画,怪不得这么……” 荔红腾地红了脸,扭头侧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