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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少爷,不然送小姐去看看吧,想必也碍不了什么事。”云昊恍如未闻,紧紧地抿着嘴, 一言不发。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忍不住再回头相看,却见她脸色惨白,双目紧闭,斜斜伏在 女佣臂上,身体正缓缓朝地上滑倒,惊得顿时停下脚步,失声道:“不好了,小姐要晕过去了。” 疾步朝餐厅奔回。 云昊却比他动作更快,几步便抢过来将她打横抱起,厉声道:“快去请医生。”瞧着她虽然紧 紧闭着眼,眼角却仍然汩汩渗出泪珠,只觉心如刀绞,潸然泪下,哽咽道,“云濛,哥都是为 你好,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她仿佛做了个很久很久的梦,梦里独自一人走过漆黑的长廊,长廊尽头有微弱的光芒,如无 数萤火虫闪动。她只恍恍惚惚地盼望着什么,不停地往前走,只听丝绒长裙嗤嗤地拖过光洁 的地面,却永远也走不到头……心里一着急,竟然醒过来了。 床头只开了一盏小小的灯,灯光羸弱,如夜空里的星光,低低地悬在眼前。女佣正拿着丝帕 替她拭泪,见她突然睁开双眼,又惊又喜,忙起身朝外喊道:“快去告诉少爷,小姐醒了。” 端过一杯水笑道,“小姐,请喝杯柠檬茶。” 她胸中本来烦闷欲吐,闻到柠檬酸甜的味道,只觉得十分适意,接过来一饮而尽,放下玻璃 杯道:“我怎么在这里?刚才不是还在餐厅吃饭吗?” 女佣笑嘻嘻地道:“小姐,你都不记得了吗?刚刚你在餐厅晕倒了。少爷抱着你上来时,急得 声音都哑了,若不是医生上来,他现在还不肯撒手呢。” 她淡淡地哦了一声,垂下眼睛默默回想,心里却只是一片冰冷。女佣却在床侧笑个不停,她 莫名其妙地抬起头来,蹙眉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女佣看着她笑容满面地道:“小姐,要跟你道喜了。” 她开始只是不明白,忽然一种狂喜从心底漫漫地生出来,惊讶地抬头看时,女佣含笑点点头, 喜气盈盈地道:“小姐,你有了身子,都一个多月了,怎么自己一点都不知道?” 她像是痴了般,慢慢伸手覆着嘴,脸上明明在笑,却又忍不住热泪滚滚交流。半晌如梦初醒,
忙忙下地穿鞋,起身便往外走。女佣却伸手拦着她道:“小姐要去哪里?少爷吩咐过了,不能 出门……”见她刷地沉下脸,忙补充道,“还可以在庭院里走一走。” 她缓缓转过身,冷冷地问道:“我若一定要出门呢?” 女佣面色为难,低头道:“小姐方才在餐厅里都听见了……少爷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就不 要为难我们了罢……” 月色清朗,透过淡紫色织花窗帘照进来,帘上花蕊的光影慵懒铺了满地,像一张朦胧的丝网, 密密罩在人心上,无处逃脱。她静静地立了半晌,默然叹口气道:“好吧,我就去花园里走走。”
第二十五章 夜来空写桃花纸
夜色昏暗,黑沉沉地侵到屋里,压在胸口如千斤重的秤砣,痛得人喘不过气。许是一动不动 地躺了太久,只觉得浑身都痛。胳膊像是被谁紧紧拉住了,半分也移动不了,他默默地将浑 身的力气都积到臂上,吃力地略一转侧,进宝已经遽然惊动,又惊又喜,脱口喊道:“少爷, 你醒了吗?” 进宝昨晚才稍微打个转,回身便不知他去哪里了,又不敢冒雨去找,忐忑不安地在纱厂等了 两个多小时,突然有人拿车子接他到广慈医院。心惊胆战地在病床边挨了一天一夜,此时见 他睁眼,真如得了凤凰一般,忙起身拧亮壁灯,含泪道:“少爷,你怎么才醒?你可吓死我了。” 祖荫欠身欲起,侧脸间只见墙上的挂钟摇摇摆摆乱晃悠,眩得人头晕眼花,皱眉道:“现在什 么时候了?”嗓音嘶哑,才说了一句话,喉咙里便像烈火燃烧,痛得厉害。 进宝忙拿来一杯温水服侍他喝,摇头道:“少爷,您昏了整整一天一夜。医生说你淋雨太久, 寒凉侵肺,必须静心调养,不能乱说乱动,否则转成肺炎就危险了。” 他舌上似生了水泡,吞咽间满口剧痛,抿了一口便摇头不要。门外走廊空阔,只听脚步声咣 咣回响,似直直地朝这间病房走来。明知不可能是她,眼睛却似不受控制,情不自禁地看向 房门。 门缓缓开了,穿着白衣服的护士在门口张了一张,见他醒了,忙将药品车放在门口,拿了体 温计笑道:“启铭钱庄的陆经理今日打过好几次电话了。我先替你量体温,再去通知他罢。” 他一颗心如坠了铅块般,缓缓沉到冰窟里,失望到了极点,只觉头疼欲裂,颓唐地躺下,摇 头道:“你走吧,用不着你们管。” 那护士见惯了病人千姿百样的态度,毫不为杵,走过来将体温计往他身上安放,笑道:“这个
要量二十分钟呢。你可要别出声,也不要乱动。” 她的手法熟练,只轻轻转动玻璃管,往他袖里放置——他捻起一朵艳红的玫瑰,用长长的嫩 花梗在她发间一转,便将满头青丝松松挽起。 她俯身检查玻璃管的位置——他抱着她的肩膀,缓缓倾身在她额上一吻。她只是闭目微笑, 喃喃与他诉说甜言蜜语…… 体温计的玻璃壳子凉凉地贴在臂上,如毒蛇的红信子般在心里嘶嘶舞动。他忽然间暴怒如狂, 伸手摸到管尾,闪电般地抽出来,只往地上一掼,哑声道:“用不着可怜我,滚!” 只听一声清脆的裂音,灰扑扑的水银珠子在玻璃碎屑间滴溜溜乱滚。护士惊得目瞪口呆,半 晌摇头道:“你疯了,我让医生来给你注射镇定剂。”转身急急地朝门外奔去。 进宝亦呆住了,见护士奔出,忙扑过来含泪道:“少爷,你千万别激动。医生说你寒凉侵肺, 必须静心调养。若不慎转成肺炎,就……治不好了。” 祖荫却伏在枕上笑了,笑声凄苦,在寂夜里如鬼哭般骇人,嘶声道:“进宝,我若能得了肺炎, 再痛痛快快地死了,你就回青浦跟大掌柜要出卖身契,以后就是自由身了,想做什么就做什 么去吧。” 进宝闻言大骇,见他胸腔里嗬嗬有声,说话间已喘不上气,吓得半死,按着他的胸口道:“好 少爷,求您别乱说了。进宝哪里也不去,就在这儿陪着少爷。” 他突然安静下来,双眼炯炯地望着天花板,良久叹了口气,轻声道:“她都不愿意再跟着我了, 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侧过脸去,泪水哗哗地顺着眼角淌下。 进宝看着他扭头静静流泪,却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呆呆地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半晌叹了口 气道:“少爷,你昨晚上发烧说胡话,翻来覆去地说……不在上海呆了,要回放生桥。不如等 你稍微好些,咱们就回青浦吧。” 他一言不发,只是无声无息地流泪。墙上壁灯的黄铜托下笼着一团黑影,幽暗的灯光落在模 糊的泪眼里,就像浮在阴郁的水面上,一点萤光随着青浪浮沉。仿佛三更四更时点起油灯, 灯心上一点青色微芒,在浓黑的夜色里闪烁。 恍然还是住在放生桥的时候,蚕已到二眠,需夜夜起身添两遍桑叶,她执着油灯在旁照亮, 他捧起大摞的桑叶唰唰地撒下去。蚕宝宝通体青白,在绿叶间蠕蠕而动,咬噬桑叶的沙沙声 如风雨拂窗。见有一两只蚕沿着匾边往外爬动,她便拿起鹅毛,轻轻地把它们拂回竹匾中, 抬起头向他嫣然微笑…… 恍然还是她初到上海时,他亦刚刚接手纱厂业务不久,对许多规矩一无所知。工头欺他是外 行,千方百计地挑拨工人,厂里一团混乱。所有的行政工作、进货、下车间督工,几乎事事 皆要亲力亲为,日日忙到深夜才有时间看账本。在灯下做得疲倦时,账本上的数字像变成一 纸黑蚂蚁,在眼前蠕蠕爬动。 她正在准备美术学校的考试,端着画夹坐在桌子的另一头,低头垂目,只听炭笔在纸上沙沙 划过,如风雨拂窗。听他唉声长叹,停了笔抬起头,向他嫣然微笑。水晶台灯光影晶澈,她
的笑容更如春风般温柔甜美,他亦以微笑回之,再继续埋头将恼人的数字一行行看下去…… 时光如屑,一年前的燕然温婉,像水面上的晶泡,倏忽便蒸发得无影无踪。 门吱呀又开了,护士拿着针管进来,默不作声地替他注射。他似已失了精神气力,只厌倦地 闭上眼睛,偏过头去随她摆弄。枕心里装着荞麦粒,侧脸间沙沙轻响,如风雨拂窗。半天她 面无表情地抽出针管,伸手指指壁灯,进宝忙起身将灯拧灭。 灯光一熄,铁灰色的秋夜唰唰侵窗而入,整个屋里暗无天日,只是一片化不开的浓黑。点点 倦意似海边的浪花,一星一星地扑过来,渐渐吞噬身心。虚空里仿佛生出一只温柔的手抚弄 着他的臂膀,拉着他朝无边无际的浓黑里,飞速坠下。
窗外夜色幽黑,站在书房的玻璃窗前看下去,她正静静地坐在花荫里,鹅黄色暗花绸衫映衬 在苍绿的枝叶间,恰如花心一簇淡黄嫩蕊。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闭目浅浅微笑。月光下一 张素脸娇小玲珑,笑容如花房里的蜜粉般甜美润泽。 他只觉得心被谁狠狠地摘了去,难受得几欲落泪。房门轻轻一响,有人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背 后,默了半晌,终于开口道:“二少爷,刚才医院打电话来,说陈公子苏醒后狂躁不堪,只好 用了镇静剂让他继续沉睡……现在怎么办?” 他恍如未闻,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微笑嫣然,忽然灰心失望到了极点,一拳砸在墙上,身体瑟 瑟发抖,沉声喝道:“我为她费尽心思,她怎么能……怎么能这般丝毫不领情?”又一拳砸下 去,狠狠地道,“居然还要高高兴兴地给那个混蛋生孩子。我……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妹妹?” 目光如痴似狂,回身便将桌上的两摞喜帖重重拂开。 大红烫金的请帖高高扬起,在空中如蝴蝶穿梭,终于飞倦了,一张接一张扑扑地落下来,满 地灼灼的“喜”字,每一张都似炽热的烙铁,滋啦啦地烫在心上。他终于将视线从满屋喜字 上挪开,盯着陆豫岷冷笑道:“醒过来又怎样?死不了就行了。我齐云昊想做的事情,从来没 有半途而废的。立刻联系医生替她流产,等过三个月再重新发帖邀请。” 陆豫岷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怜悯。很久很久,他终于颓然向椅中倒下,疲倦地说:“让我怎么 咽得下这口气?她日后的路还长着呢,怎么能不妻不妾地过一辈子?将来生下的孩子不是嫡 出,明里暗里都要受尽歧视……”他缓缓地哽住了,全身几乎蜷到椅子深处,双臂抱着头闷 声不响,良久低低一声啜泣。 陆豫岷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声道:“云濛小姐年纪还小,心地单纯,一时难以体会你的良苦用 心。” 他像是思虑得极周全,不容云昊插嘴,一口气便说了下去,侃侃而谈:“可她现在有孕在身, 又是无名无分的尴尬身份,自然不宜大张旗鼓地举办宴会。眼下之际,劝陈公子与正妻离婚 后再回来娶小姐,断不可行。且不论陈公子肯不肯,咱们为了遮羞,匆匆忙忙地把小姐嫁出, 万一他真如少爷所虑,只是贪图美色的浅薄之辈,小姐日后仍要受苦。况且……”他责备地 看看云昊,摇头叹道,“况且少爷昨晚所作所为确实过分,猝然间再回头低声下气地解释,恐
怕双方都难以解开心结。就算他当面应承,心里积怨,日后把怨气撒在小姐身上,小姐仍然 要受苦。” 每一句话都似春雨般簌簌地敲在心坎上,云昊渐渐抬起头来,默默点头道:“那依照你说,该 如何是好?” 陆豫岷默然一时,才轻声道:“眼下虽有个两全之策,既能顾全少爷的体面,又能让云濛小姐 回心转意。只不过……少爷才找回云濛没几日,又不得不与她分开了。” 云昊目光冷凝,眉峰一挑,缓缓地道:“说下去。” 陆豫岷点点头道:“今日我去找校长替小姐改名,无意间得知,学校每年都有名额,资助优秀 学生去法兰西的国立里昂美专进修。” 云昊眼中一亮,拧眉道:“你是说把云濛送出去?” 陆豫岷胸有成竹地道:“不错。只不过我们不必学校资助,只借着这个机会将小姐送出去。等 到了法兰西,再声称转校,悄悄地将她挪到别处,自然再无人能知道小姐身怀有孕。将来在 国外生下孩子后,假托是他人弃子,由小姐无意间善心收养。这样的话,小姐仍是玉洁冰清, 少爷将来也仍然能举办宴会,风风光光地认回三小姐。” 见云昊目光闪烁,他顿了顿,又加重语气道:“最重要的是,任凭他们两人现在口口声声说什 么情比金坚,只要音信不通地分开几年,又有误会在先,只怕多深的情分,也就慢慢淡了。 小姐日后留学归来,眼界既开,身份金贵,亦无陈公子萦绕在心,自然对您言听计从。那时 候只怕不用少爷苦心做媒,就会有大把青年才俊追上门来,任小姐挑拣。” 云昊只是沉吟不语,半晌摇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可是瞧云濛眼下死心塌地的模样,恐怕 她不会答应。” 陆豫岷侧目望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