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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浪小迎春-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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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什么真正原因,个性不合。」花迎春敷衍响应。 

  「这样听起来好随便。成亲是件很神圣的事情,娘不是教导过我们从一而终的观念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人要认命,即使夫婿不好,那也是命,哪能说个性不合──」 

  「停。别在我耳边说这些蠢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懂。」花迎春捂住耳朵。 

  「妳哪可能听不懂,妳根本就是不想听吧!」 

  「知道就好,知道就请妳封口,别将那堆屁话当宝贝,尤其那些话还是从一个不认命的女人口里说出来的。」 

  娘亲是教导过她们这些,但是娘亲却也完全推翻掉自己说过的话,她没有从一而终,也没有认命跟着她们那位木头老爹过一辈子,在遇到另一个男人时拋下了一切,跟着那男人走了。 

  一个人讲出来的话和做出来的行为完全悖逆时,就完全没有说服力。 

  花迎春一边拭汗一边寻找最近的茶铺子,她好渴,再不灌碗凉茶,她很可能会昏死在大街上。 

  眸子左瞧右瞧,前探后探,终于看见茶摊的靛蓝色幌子,她咧唇一笑,加快脚步,顾不得纤纤举步,但只小跑了三四步,她停下了,因为靛蓝色的幌子前站着她那缘浅的前夫君。 

  他正瞧着她,眼睛眨也不眨,表情紧绷。 

  花迎春不认为现在走到茶摊前,对他笑一笑,会得到他多友善多亲切的响应,还是……装作视而不见比较好? 

  「姊?妳怎么了?」 

  「冤家路窄。」花迎春没头没尾回了她这句。 

  花戏春原先不懂,直到顺着大姊的目光看到严虑,才豁然开朗。 

  「是大姊夫耶!」 

  「叫他严公子。」都已经一拍两散了,还叫什么姊夫呀?! 

  「大姊夫对我很好呀,一日为姊夫,终身为姊夫。妳跟他离缘,不代表我们做不成亲人呀。」花戏春胳臂向外弯。没办法,严虑在外的名声太响亮,让她跟着沾光,她才不放弃拥有这种名人姊夫的机会。 

  花迎春来不及冷嗤,花戏春已经笑着对严虑挥舞双臂,愉悦地奔跑过去。 

  花迎春没仿效她的行径,甚至动了转身闪人的念头。 

  面对严虑,她还没考虑好是要摆脸孔给他看,还是大大方方来个「上山采蘼芜,下山逢故夫。长跪问故夫,新人复何如?」的谦恭卑驯。虽然几个月过去了,她还是没考虑好,也没准备这么快就碰上他。 

  看着妹妹热络地和严虑说话,他的眼神却越过妹妹直朝她攻击而来,仿佛打算拿那对眼珠来刺穿她,她不想回瞪,尤其是在她又累又热又渴的当下,她只想掏银子买杯凉茶来灌。 

  唉。花迎春低低吁叹,走上前,拖着步伐,故意走得慢,一方面也祈祷在她还没走到茶摊前,他会先掉头走人,毕竟,她不会认为他高兴能见到她,否则他脸部线条不会绷得死紧,还有隐约浮动的青筋也是骗不了人的——成亲一年,她明白他这样的神情叫做愤怒。 

  不喜欢看到她就赶快走吧、不喜欢看到她就赶快走吧、不喜欢看到她就赶快走吧……花迎春嘴里念念有词,像在念咒语,希望他会如同她的窃窃低语一样赶快走人。 

  不过花迎春的祈祷失效,他没走,仍站在茶摊前,手臂上挂着正缠他说些话的花戏春。 

  「严公子。」她无奈扁嘴,却作戏般甜甜含笑,身子一福,娇态万千地半屈玉膝。 

  严、公、子?! 

  严虑皱眉,觉得这三字从她嘴里说来真是诡异。 

  打完招呼,花迎春觉得自己表现得完美无缺,在心底为自己鼓鼓掌。她仁至义尽地向前夫问候完毕,接下来就能闪过他,踏进茶摊吃吃喝喝。 

  「大姊夫,你跟我们一块吃吧!」 

  后头花戏春的话让她差点踩空一个石阶,匍匐在地,当场拿脑袋去叩石阶找死。 

  死戏春、臭戏春、烂戏春!回府看我怎么剥妳一层皮! 

  就这样,花迎春不得不与严虑同桌饮茶,一张桌子,楚河汉界地各摊了五只小碟,他的那边有辣鱼丁、辣味花生米、辣炒鸡丁、辣小虾、辣酱瓜,一壶清茶;她的那边有香酥鱼丁、干炒花生米、蒜炒鸡丁、爆小虾、甜酱瓜,一壶镇得冰凉的花草茶,各吃各的,谁也不越过谁的界。 

  最乐的就属花戏春了,十只小碟通吃,想吃辣的,往左边动箸,想吃淡味的,往右边动筷,想喝热茶,就倒严虑手边的清茶,想来杯凉的解渴,花草茶也近在咫尺,嘿嘿。 

  花迎春托着腮,脑袋偏在一边,漂亮的眼珠子不看向严虑,只全心全意在看茶摊另角的说书表演。一个说书人执扇,另一个说书人拉二胡,在吵嘈的茶摊里必须要拉长耳朵才能听仔细他们的故事内容。 

  她盘着素簪的黑发上没有姑娘家最喜爱的金钗银簪,只有几朵小巧盛开的迎春花没入如云发丝间,黄亮亮的颜色衬着黑墨泽亮的发更是耀眼,比巧夺天工的金饰更美丽。她的螓首跟着说书人的抑扬顿挫而轻颔,有时被故事逗笑,她一笑,发上的迎春花也跟着发颤,严虑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轻易知道她的情绪。 

  「大姊夫,我嫁进李府后,想大修我们夫妻住的那处厢房,可不可以央求你拨空帮忙?」花戏春打从方才就不断在唱独脚戏。花迎春没空理睬她,严虑也几乎不说话,她忙着吃又要忙着说,桌上大半的食物都是进了她的肚里。 

  「好。」 

  「好!」花迎春被说书的精采桥段所感动,跟着泰半的听众一块大声叫好,并报以热烈的掌声。 

  「大姊夫,你别理我姊,她每次听说书都好沉迷,要是说书人说得太差,她还会想自己冲到前头去抢说书人的二胡,自己拉自己讲哩。」说起来都觉得丢脸。 

  「她喜欢听说书?」 

  「咦?你不知道?」花戏春看起来比他更惊讶。她低声咕哝,声音里好是困惑,「不是也成亲好久了吗?竟然会不知道大姊的喜好?」 

  花戏春顿下含糊嘀咕,仰头觑他,「大姊夫,你真的很不喜欢我大姊是吧?」所以才没拨任何心思去观察大姊的喜好。 

  严虑没回答她,只是淡啜着茶。 

  花戏春当他默认,轻叹,「难怪你从进茶摊开始就一直瞪她。」瞪到连眨眼都可以省下来了。「可怜当初是用抽签决定嫁进严府的人选,否则说不定我或是盼春还比较合适你吧。」事实上她心底也是颇心仪严虑的。 

  「抽签?!」严虑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一面讶然,一面又感到愤怒。 

  原来他的婚姻还是靠运气?! 

  「是呀,三支签上只有一支写了『嫁』,谁抽中就谁嫁……这是当初我们三姊妹说好的,谁倒霉谁中签。」 

  「我还以为她是自愿嫁进严府。」严虑的嗓音很紧绷,冷冷沉沉的。 

  「才不哩,最不甘愿的人就是她了,所以休掉你八成也是她的阴谋诡计──」花戏春瞠着眸,咬咬自己多话的舌。「不是啦,我大姊应该没这么坏……是我大姊没这个福分跟你白头到老……」 

  她的补救并没有让严虑卸下深受打击的阴霾,他瞪着花迎春的侧颜,她仍兀自沉醉在说书人高潮迭起的剧情间。 

  这女人,因为抽签抽中了「嫁」,所以只得委屈下嫁,然后心里盘算着用最快的速度将他休离,她也真的这么做了! 

  严虑已经说不上来心头那把熊熊燃烧的火究竟是因为她的心机深沉还是因为他被摆了一道,他只知道自己现在有多想扭断她纤细的颈子! 

  花迎春正好听说书听到一个段落,说书人停嘴喝茶,她也跟着停嘴喝茶,娇俏脸蛋儿转回来,便看到严虑怒火高张地拿眼睛烧她,她眨眨长睫,嘴唇沾着杯口,才咽下几口香香凉凉的花草茶便放下杯子。 

  「你瞧什么?」她原先不想问的,但是被人一直怒瞪着的感觉也很不好,活似她喝口水就犯了啥滔天大罪,夹颗花生米吃像正在杀他爹他娘一般。 

  「妳很得意是吗?」 

  「得意?你是指──休掉你?」花迎春说出这三字时,明显看到他喉结一震,明白他咽下的九成九是成串的粗鲁咒骂,她干笑几声,模样无辜美丽,「我没有得意,老实说,我难受,真的。毕竟夫妻一场,劳燕分飞的痛,是你我才懂的,我人前强颜欢笑,人后暗暗垂泪,经常哭湿枕畔。你呢?」 

  瞧她说得楚楚可怜,低着螓首,手绢儿按在眼角——虽然那儿是一片干爽,手绢儿却拭得很认真。 

  「大姊,妳不是每晚都睡得熟透──哎唷──」花戏春左脚掌让人狠狠地踱上重击,痛呼兼掉泪,没空再掀花迎春的底。 

  「既然如此,我们再成亲一次。」严虑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是听见自己的声音才惊醒,但花迎春的神情远比他更受震吓,花儿一般的芙颊刷得变白── 

  「我才不要!」她吼出来,方才的矫情娇柔全数褪去,「你疯了吗?!我好不容易才休掉你,我还再跟你成亲一次?!你当我脑子去撞到石狮,没剩半点理智了吗?!」 

  严虑冷视着她的咆哮,唇边的抿弧加深,像嗤笑又像嗜血森寒。「吐实了吧?」 

  花迎春扁扁嘴,反正话离了口也收不回来,她也省得假装。「如果央求再成亲一次的人是我,你会拒绝得比我更直接吧。我们两个谁也甭装,我们根本不合适当夫妻,所以不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绑在一块又嫌彼此碍眼……瞧,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你当你的严公子,我当我的花姑娘,以后在街上碰到连招呼都免了,井水不犯河水,皆大欢喜。」想起来都觉得那个远景真是美丽呀! 

  「那是当然。我刚只是想戳破妳的谎言,我绝对没有想再与妳成亲一次,能与妳离缘是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事情,就算妳不拿出休夫状,我也会赏妳一张休妻状!」严虑恶言回了,嗓音很重。 

  「那真好,我们成亲那么久,第一次有共识。」花迎春玻а坌Γ鹈鄣梅路鹚鹊牟皇遣瑁敲邸!

  她的笑靥,让他产生难以言喻的怒气,也让他知道,她真的很高兴与他斩断夫妻缘分,甚至准备以茶代酒跟他干杯互道恭喜。 

  而他,竟然因此感到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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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野浪小迎春 』 作者:决明 

  「文章松散,文词矛盾,故事亦不够流畅也毫无冲突起伏,过度平淡,男女角儿的爱情萌生得没头没尾,不足以让看倌感受到他们生死相许之坚,现将稿子退还予您,期盼日后能再收到更进步的文章……」 

  手儿轻颤地执着薄薄一张纸,字字都像针朝心头扎,痛得让人呻吟。 

  幽幽轻叹声从菱形小嘴飘散出来,花迎春趴在桌上,将那张退回稿子的短短纸笺一并压在底下。 

  「我真的没有写书的天分吧……已经是第四、五次尝到这滋味,怎么每尝一次还是觉得心好痛呀……」花迎春双眼蕴着热泪,呜呜哭了两声,随即没了声响,她再起身,脸上仍挂着泪珠,拆开纸包,将一整叠的手稿取出,随手翻了几张,嘴里喃喃有话,「文章松散……文词矛盾……不够流畅又没有冲突起伏,平淡……爱情没头没尾……他明明就跟她说爱她了,这还不够说服看倌吗?他们有爱呀,不但用嘴说,也用身体做了,到底还有哪里不足哩?」 

  花迎春懒得收拾被她翻乱的散稿,任它弃置一旁,褪掉绣鞋左右一蹬,管它被她甩到哪儿去,人躺在小躺椅上,倍受打击地提不起劲。 

  小躺椅旁就是小绣窗,好几枝迎春花探进了屋,落入她的视线,她伸手去拨,拨落几片花瓣,她对着迎春花自语,「是不是我不懂什么情呀爱的,所以写不出动人心弦的作品?可是我明明嫁过人,也爱过人呀……」 

  是呀,她爱过人,那人正是严虑,她真的爱他……或许因为嫁他,夫妻的关系,他的存在变得与众不同,即使成亲前她对他一无所知,他确实只成为她心底唯一一个人。 

  难道……她这样的爱,也算没头没尾,没原没由,没道没理吗? 

  她的确不知道自己何时爱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爱上他。就只单纯因为他是她的夫君?那么现在两人再无关连,她也应该不爱他了,不是吗? 

  那么,她为什么要为了那一天与严虑的不欢而散耿耿于怀?他与她短短一年寿命的姻缘里,「不欢而散」已经稀松平常,她早该习惯了,可是他一脸气恼,拂袖而去,她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好是茫然。 

  被退稿很沮丧,和他不欢而散更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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