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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世的爱神 作者:[德]汉斯-乌尔里希·特莱希尔-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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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能不提这两个人。最后,他回到阿尔伯特的褶皱观点,冷冰冰地说,在卡拉瓦乔研究上,这个观点已是陈词滥调了。他不知道还有哪位重要的艺术史学家不懂得《胜利的爱神》中的皱褶代表女阴。在关于卡拉瓦乔的文献中指出褶皱代表女阴的比比皆是,在英文的卡拉瓦乔文献中尤其多,显然阿尔伯特没有拜读过。德尔布吕克以更严厉的语气继续说,但这绝对不是把艺术史与妇科学混为一谈的理由。他再次强调,人必然有躯体,人的精神需要躯体,这里精神是所谓的躯体的代表。之后他要阿尔伯特在他的辅导时间时去见他。
    辅导还是在这一周,阿尔伯特去了,德尔布吕克给他提了个建议,即使不能换专业,也要换换研究方向。“您没有与卡拉瓦乔保持足够的距离。”德尔布吕克说,又问他有没有女朋友。没有,阿尔伯特没有女朋友。与卡拉瓦乔也没有距离。在美术馆,他已经尽量保持距离了,免得美术馆的保安——往往是老头儿——一刻也不让他与画单独在一起。当他从远处观察画的时候,他们也在稍远的地方观察着他。当他在长椅上坐下的时候,就发现当值的保安也坐下来。可是当他走近这幅画的时候,那个保安就走近他。当他紧贴着画的时候,保安就过来紧贴着他,以便在发生紧急情况时能及时采取措施。
    有两次,他听到有个保安冲他喊:“请保持距离!”还有一次,阿尔伯特甚至触发了警报器。当时他的食指离画只有几厘米。他真想碰一碰那皱褶,如果保安不在,他一定会去摸摸的。也许还会去轻轻挠一挠。他经常感到想去抓抓这幅画的冲动。就像他经常感到在自己身上乱抓一气的冲动一样。尤其是自从青春期开始,自己的皮肤总让他苦恼,总觉得瘙痒难熬。他身上并没有疹泡,起码看不见疹泡。他的痒并不在于皮肤表面,而在皮肤之下。如果真的有疹泡,那么它们深深地潜伏在肌体内。不管怎么说,他感觉得出体内深处折磨人的痒,手指甲是触不到的,只有铁钉或是刀子才对付得了。这股痒劲儿能让他在身上乱揪乱挠半天,直到抓破小口子才罢休。有几次他抓出了较大的口子,还带下来一点儿肉,弄得胳膊或大腿上流了血。但伤口刚愈合一点,他又开始抓挠,最后身上出现五六个渗血的伤口,对他体内的感觉却毫无帮助。但他宁可痛也不要痒。有时他想,如果他是一幅画,他会抓挠自己。他愿意抓挠到画布上一塌糊涂为止。
    可他不是一幅画,他是个大学生,作了一个不成功的报告又被教授诘问有没有女朋友的大学生。“没有,”阿尔伯特说,“眼下还没有。”他本来可以说,自己虽然没有女朋友,身上却有几个挠破的伤口,而且他还总是去挠它们。阿尔伯特当然隐瞒了这件事,一字没提这个爱抓挠的怪癖,他只是一再地说,他想到罗马去学习两个学期,重新找一个重点课题。德尔布吕克大受感动,毕竟罗马对于研究艺术史的人而言是不可不到的地方。只要有学生流露出想去罗马的愿望,德尔布吕克就会允许他去,而且许诺会承认他在罗马得到的证书。也正是德尔布吕克建议他到佩鲁贾的外国人大学去学习语言,还说,只要在佩鲁贾住上两个月,做了一定的准备功课,就能说一口还算流利的意大利语了。
    德尔布吕克说得对。
  第二章
    他和斯台凡怀着郁闷的心情,由罗马踏上了归途。
    到慕尼黑,斯台凡下了火车,去探望住在费尔达芬的父母,阿尔伯特则一直坐到柏林动物园车站,径直回到自己在舍内贝格区的寓所,检查一下是否一切妥当,主要是看看有没有信件。他并没有什么急着要看的信,因为重要的信已经由帮他照看房子的朋友转寄到佩鲁贾去了。尽管如此,他仍然很失望。他从信箱里取信时几乎永远是失望的,即使拿到五六封信依然如此。也许他的期望值太高了。是啊,一定是他的期望值太高了。实话实说吧,他一直盼望着能收到一封拯救他的信,不管信中写的是什么,寄信者又是谁。然而这样一封能拯救他的信始终也没有来。永远也不会来。也许他正是为了得到这样一封信,才满世界地去索要签名。今天躺在信箱里的不是这样一封信,而是施魏因富特足球俱乐部球员的签名照。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阿尔伯特想用来思索一下自己作为一个大学生的未来。此时是九月中旬,离冬季学期开学还有一段时间。也许艺术史这个专业的确不适合他。德尔布吕克是正确的。他缺少一种距离。他不想去分析那些画。他想抓挠它们。何况他以前就抓挠过一些照片,后来是画。这件事德尔布吕克不知道,任何人都不知道。大约在行坚信礼前后那段时间,也就是无上装泳衣的女人照片对他已没有用处之后,他在一个垃圾箱里发现了一本全是比基尼女郎的画册。他把这本东西捡了起来,躲到一个安静的角落里,先用指甲,继而用小刀刮那些女郎。他坚持不懈地为这些女郎脱衣服,直到她们变成一堆碎纸屑为止。他把碎屑塞进裤袋,开始抓挠自己,抓出几个小口子来,很疼,但也很舒服,让他平静。不久之后,在一家咖啡馆里,趁着没人注意,他把一个指头放在一幅油画上,开始抠挖,这在某种程度上也能让他平静。当然他只抠了几个地方,而且都是不惹眼的地方。那是一幅描绘阿尔卑斯山的风景画,他抠的地方是岩石和树皮,后来,只要他去那家咖啡馆,他就会为画上有自己的手迹而快乐。
    也许他应该休学一个学期,但是他需要联邦教育贷学金,否则他只能将他的联邦国库券提前取出来。不过,他首先必须彻底与罗马告别,这比他想象的困难得多。柏林显得说不出的灰沉而沮丧,最沮丧的奠过于他住的这个区。其实有些朋友还因为他住在舍内贝格区而羡慕他哩。有一条可羡慕的理由就是楼下有家电影院,主要放映刘别谦(恩斯特·刘别谦1892_ 一1947,德国出牛的美国电影导演)的电影,他喜欢刘别谦的电影,然而与大多数观众不同,他只要看过一次就满足了。
    他用磁卡钥匙将房门打开,一边看看电影院的橱窗。他想起了法尔内塞电影院,那里正在上演帕索里尼的片子。一种强烈的思念突然袭来,思念鲜花广场那朽腐的气息,思念法尔内塞广场的石凳,思念一切将他与罗马相连的东西。正是这些东西,使他根本不愿意走上楼梯,回到自己的家里。然而他只能留在舍内贝格。
    他的屋子在顶楼,向外望去,不但可以越过屋顶看到施特格利茨区,还能一直看到对面屋子的里面。中产阶级的房子,有石膏花饰,高高的屋顶,大都出租给合租户,只在二楼有一家诊所,还有一家妓院,不分昼夜地紧闭着窗户。遗憾的是,他还能看到主街的一部分,它横穿舍内贝格区,与联邦一街相连,交通繁忙。如果严格按照声学原理“可视即可闻”来说,汽车的噪音让身处室内的他深受其苦。奇怪的是,这天晚上的噪音却没怎么打扰他,而是像电影院橱窗一样,纤毫不差地勾起了他心里对罗马的思念。他几乎要忘记了,前天晚上他是戴着手铐在毕肖内街的一辆囚车上度过的,还被一个漂亮迷人的女警察骂作Cretino。
    想起那个穿皮衣的女人,阿尔伯特心乱如麻,只得又走出家门,找个地方去喝一杯。对于附属于电影院的酒吧,他没什么兴致,尽管他在此消磨过许多个夜晚。对街尽头的酒馆也没兴趣,这是他的一个朋友在不久前开的,尽管女老板来自斯图加特地区,又在柏林学习社会学,酒馆却叫做“里斯本”。在她这儿可以喝到威尔第葡萄酒,还能吃到鳕鱼干。一时之间,“里斯本”靠各种鳕鱼菜肴而声名大噪,名声一直传到了舍内贝格以外的地方。阿尔伯特不喜欢吃鳕鱼,有一次他看到鳕鱼被送来,好像是装在大纸板箱里。阿尔伯没有朝“里斯本”走,而是向着主街方向走去,虽然主街上只有一家他敢进去的酒馆,而且也很无聊。其他酒馆都是所谓的特殊兴趣者酒馆。一家是招待同性恋者的,下一家是性虐待者俱乐部,再下一家是招待非洲人的,第四家是招待女同性恋者的素食馆子,跟一家女同性恋者健身中心兼竞技体育俱乐部毗邻。此外还有几家普通的柏林式小酒馆,但阿尔伯特猜想它们也是特殊兴趣者酒馆。这样就只剩下一家,还在离开柏林之前,它就引起了他的注意。它叫蒙特斯特拉。
    蒙特斯特拉位于一座新楼房的一层,落地玻璃窗,完全用意大利国旗三色的玻璃纸糊住。看不到酒馆里面,让阿尔伯特在进门时有点紧张。然而他发现这只不过是一间很平常的意大利酒馆,于是放下心来。
    酒馆里面与柏林常见的意大利餐馆风格迥异,那些餐馆往往装饰得像是石膏的洞穴,这里却不见石膏,不见昏黄的灯光,不见渔网和大肚的基安地酒瓶,这里只有一个铝皮的吧台,剩下的就是桌椅,一张台球案子,和一台从天花板吊下来的电视机。地面铺的是瓷砖,整个厅堂用方形的日光灯照明。阿尔伯特曾在书上读到,应当把地狱设想成一个光线刺眼而没有照明开关的地方。蒙特斯特拉的灯光几乎让他眩目,过了一会儿才看清餐馆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看不见。吧台前面和后面都没有人。紧挨着的台球桌旁也没有人。他走到吧台前,拿不定主意,是留下来呢,还是走出去。他决定出去,已经走到门口了,一个年轻姑娘出现了。她是从餐厅后部的一个门走出来的,看来里面还有一间餐室,因为她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有水杯和咖啡杯,她把托盘放在洗碗池边上。这姑娘的发色很暗,几近蓝黑色,眼睛也是同样的深色。她身材修长,但并非小伙子那种,而是非常女性化,她穿的又是一袭略紧的黑色常礼服,更突出了她的女人味儿。另外,她是把托盘平放在掌心上的,走起路来纤腰款摆,这样的扭动阿尔伯特只在描述西西里的电影里看到过。在电影中,肤色黝黑的美人走过正午阳光灿烂的广场。
    此时的酒馆也像西西里的正午一样明亮。总之,阿尔伯特觉得,这女人的登场改变了光线。她照亮了黑暗的角角落落。曾让他觉得很舒服的黑暗,使得日光灯不那样刺激眼睛和脑神经的黑暗。在他看到这女人的时候,他的头,他的太阳穴,都松弛下来。不过这还不是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正洗杯子的她的主要原因。而是她那穿过厅堂时的步态,让他久久地呆望着她。直到她的目光从手里的活儿上抬起来,说了声“你好”(原文为意大利语),问他想要什么。
    她跟他说意大利语。他也只好用意大利语回答,他真想把语言班里学到的知识全都炫耀一下,却只说出一声:“一杯浓咖啡”(同上)。与其说是说出来的,不如说是像蚊子一样哼哼。她端来了咖啡,没有再去洗杯盘,而是走到吧台后面,看着他。她有点居高临下地看他,可能是因为吧台后面的地板高一点。阿尔伯特觉得有些窘迫,不敢抬头看,将糖加进浓咖啡里,搅了半天,直到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才将他从窘境中解脱出来。这人是从隔壁房间走出来点东西的,“埃琳娜,来杯茶,”(原文为意大利语)阿尔伯特听见这句话,一抬头,看见一个病怏怏的瘦弱男人,看穿着打扮像个生意人。这男人又消失在隔壁房间里,那姑娘却没挪窝儿。看样子她并不急着把茶送去,要么就是她没有兴致。反正她还是那样在吧台后面站着,像看一只落在眼前的苍蝇一样看着阿尔伯特。
    阿尔伯特不愿意做一只苍蝇。他鼓起全部勇气,回应她的目光,立刻发觉自己曾看到过这样的眼睛。是那个罗马女警察的眼睛,也许颜色更深一点,却蒙着同样的忧郁。仿佛在他们的视线交汇那一瞬间,她飘出了他的视野,然而她没有任何动作,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阿尔伯特震惊了,将咖啡一饮而尽,付了账,离开了酒馆。他知道,他会尽快再来。
    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阿尔伯特几乎每晚都光顾蒙特斯特拉。当然,他根本没有想人非非,以为他会得到那姑娘的青睐。这不完全因为她的美丽,也因为她瞟他一眼或是盯他一眼那种奇特的方式。以前还没有人像埃琳娜这样瞟他或是盯他一眼。或许那个罗马女警察曾有过。埃琳娜也能像那个罗马女警察那样,只一个眼神就能让他兴奋起来,让他兴奋得甚至想到卫生间去,像个青春期的少年一样用手放松自己。只是害怕埃琳娜会猜测到他的举动才忍住了。尽管她总像在神游太虚,但她看起来有着敏锐的直觉和丰富的经验。
    这一点,阿尔伯特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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