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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他坚持道。
凯蒂本想扯谎,但他洞察人心的黑眸使她改变了主意。“你使我想起一个死去的人,他跟你一样高大、黝黑而强壮。”
“他的死令你悲痛逾恒?”
“令我如释重负。”凯蒂强调地说道。“在他死前,好几次我都希望自己有勇气杀了他。”
他轻声笑道:“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居然又过那么黑暗悲惨的生活?”
尽管有过这么一段痛苦的回忆,但个性鲜明的凯蒂依旧回他一抹轻快的笑容。“黑暗悲惨总比一成不变、乏味的人生来的好吧。”
“但你还是觉得乏味。”他说道。“我一认识你就看出来了。”他握着门把看着她。“明天中午我来接你,吃的我负责。”见她既惊讶又犹豫不决,他又笑着说:“而你则负责为我的无理要求好好训我一顿。”
直到那天晚上,凯蒂因无聊而提早离开朋友喧闹的宴会,才认真地思索瑞蒙离开前说的话。难道这几个月来她愈来愈烦躁、不安是由于生活乏味所至?换睡衣时她反复思考着。不,她的生活决不乏味,有时甚至是应接不暇呢。
凯蒂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手指心不在焉地摸着腿上那本小说的封面,蓝眸显得心事重重。如果她不是生活乏味,那她最近是怎么了?最近她愈来愈常问自己这个问题,而且愈来愈沮丧,因为答案总不知在何方。要是她知道自己的生命中缺少什么,就可以想想办法了。
什么也不缺,她坚决地告诉自己。她对自己的不知足感到不耐烦,于是在心里一个个数出自己应该快乐的理由:二十三岁,拿到大学文凭,有了高薪又具挑战性的好工作,即使没有薪水,她父亲几年前帮她设的信托基金也够她吃穿的了。她有漂亮的公寓、一整柜的衣服、姣好的外表足以吸引男人,而且有要好的男女朋友。活跃的社交生活、体贴的双亲。她拥有……一切!凯蒂坚定地告诉自己。
她还需要什么来使自己快乐呢?“一个男人。”嘉玲会这么说。
一抹淡淡的微笑在凯蒂嘴角浮起。“男人”和她的问题没关系。她认识十几个男人,缺乏男伴绝不是她不安、空虚的原因。
凯蒂一向痛恨自怜,于是制止自己再陷入其中。她何其幸运,根本没有理由不快乐。全世界的女人都渴望有自己的事业,为独立自主而奋斗,梦想能有财务自主权,而她——柯凯蒂——在二十三岁时便什么都有了。“我拥有一切。”她坚决地告诉自己,然后打开腿上的小说,书中的文字在她眼前一片模糊,她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喊着:这还不够,它根本不代表什么。
第四章
他们到森林公园野餐,瑞蒙把凯蒂带的毯子铺在一株巨大的橡树下,两人一起享用他带来的法国面包、进口火腿和切薄的玉米牛肉片。
他们便吃边谈,凯蒂微微注意到瑞蒙对她生气盎然的脸庞投以欣赏的目光,和每当她倾身拿食物,披肩的金红发便闪闪发光地垂落时,他目不转睛的样子。但她实在太愉快了,故而一点都不在意。
“我相信在美国野餐一定要有炸鸡。”瑞蒙说道。“不幸的是我不会烹调。如果我们还能出来一次,我就买材料让你来弄。”
凯蒂嘴里的酒差点没把她呛到。“大男人沙文主义的想法。”她笑骂道。“你怎么知道我会烹调。”
瑞蒙侧躺下来,一只手臂当枕头垫着,故作严肃地看着她。“当然是因为你是女人。”
“你——你是说真的吗?”她急急问道。
“真的什么?说你是女人,还是说你会烹调,或者是对你?”
凯蒂听出他问最后一个问题时,变得低沉性感的声音。“说所有的女人都会烹调这件事。”她一本正经的说道。
她的逃避令他的笑容扩大。“我不是说所有的女人都很擅长于烹调,只说女人应该煮饭,而男人则应该外出工作赚钱买食物给她们煮,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凯蒂无言而不敢置信地盯着他,又有些怀疑他是故意刺激她。“我说的话也许会令你意外,但并非所有的女人都生来就很想下厨的。”
瑞萌压下想笑的冲动,突然转变话题。“你的工作是什么性质?”
“我在一家大企业的人事部门工作,做应征工作的人面谈之类的工作。”
“你喜欢吗?”
“很喜欢。”她告诉他。伸手到篮内拿了一颗大苹果。她屈膝靠在胸前,两手抱膝,咬了一大口苹果。“嗯,真好吃。”
“真不幸。”
凯蒂惊讶的看向他。“我喜欢这苹果很不幸?”
“很不幸你这么热爱工作,结婚时你可能会舍不得放弃它。”
“结……婚时放弃!”凯蒂笑了起来,摇摇头。“瑞蒙,幸好你不是美国人,甚至你在这里也不安全,有些女人可能会因为你的老旧思想而把你煮了吃掉呢。”
“我是美国人。”瑞蒙不理她可怕的警告说。
“我记得你说过是波多黎各人。”
“我只说我在波多黎各出生,但事实上我是西班牙人。”
“你刚刚说你是美国人和波多黎各人。”
“凯蒂,”第一次听到他直呼她的名字,一股莫名的喜悦窜遍她全身。“波多黎各是美国属地,当地人一出生就具有美国公民身份。然而我的祖先全是西班牙人而不是波多黎各人,所以我是在波多黎各出生的西班牙裔美国人。就像你是——”他悠闲地打量她红润的肌肤、蓝色的眼睛及闪亮的金红发。“美国出生的爱尔兰裔美国人一般。”
他优越的语气激怒了凯蒂。“事实上你是西班牙裔波多黎各美国籍的沙猪——最差的一种!”
“你为什么要用那种口气对我说话?只因为我认为女人结婚后有义务照顾她们的丈夫?”
凯蒂回他一个白眼。“不管你认为什么,事实是许多女人需要在家庭之外培养其他的兴趣和事业,就像男人一样。我们也喜欢拥有可以引以为荣的事业。”
“女人可以以照顾丈夫和孩子为傲。”
凯蒂愿意说任何话以抹去他脸上令人难以忍受、得意的笑容。“所幸这里出生的美国男人并不反对他们的妻子拥有自己的事业,他们体贴也善解人意多了。”
“他们的确是体贴又善解人意,”瑞蒙语带嘲讽地承认。“他们让你们工作,允许你们把赚的钱交出来,让你们生他们的小孩以后再叫别人来养孩子、打扫房子。然后,”他嘲弄道,“你们还是要煮饭。”
凯蒂愣了半晌说不出话,接着便躺到毯子上放声大笑。“你说的没错!”
瑞蒙在她身边躺下,头枕双手望着天上的蓝天白云。“你的笑声很美,凯蒂。”
凯地咬了一口苹果高兴地说道:“你这么说是因为你以为我已经改变了想法,但事实上不然。我还是觉得如果女人想闯一番事业,她就应该有权去闯。更何况大部分的女人都想要华屋美服,而那些光靠他们丈夫的一分薪水是负担不起的。”
“所以她牺牲丈夫的自尊去获得她想要的华屋美服,向她的丈夫及所有的人证明他所能给她的还不够好。”
“美国丈夫不像你们西班牙人那么骄傲”
“美国男人放弃了他们的责任,他们没什么好骄傲的。”
“胡说八道!”凯蒂断然回答。“难道你愿意所爱的人住在哈林区那样的贫民窟里,只因为你开卡车赚的钱只能住那种地方,而不愿意让她去做她所爱的工作,赚钱让你们俩的生活更加舒适?”
“我希望自己能给她的,便足以使她快乐。”
凯蒂想到某个可爱的西班牙女孩可能会一辈子生活在贫民窟中,只因为瑞蒙的自尊心作祟,就心寒不已。他又懒懒地道:“如果她像你一样以我的工作为耻,我会很不高兴。”
凯蒂听出了他话里的责备,但仍然继续说道:“你难道不希望找一份比开卡车更好的工作?”
他过了很久才回答,凯蒂想他一定是把她归类成野心勃勃、咄咄逼人的美国女人了。“我有,我种田。”
凯蒂支起双肘。“你种田?在密苏里州?”
“在波多黎各。”他纠正。
对他不会在圣路易久留,凯蒂不知是该失望还是宽心。他闭上眼睛,她正好可以肆意地欣赏他浓密微卷的黑发及他的脸。他古铜色的五官带有西班牙贵族的气质,坚定的下巴、挺直的鼻梁透露出权威、自负以及决心。但,凯地微笑地想到,他下巴上轻微的凹痕和长长的睫毛使整体感觉柔和不少。他的双唇坚毅而性感,凯蒂带着一丝兴奋地想象那样的唇贴在她的上面不知会有什么样的感觉。昨天他说他三十四岁,但此刻放松地在休息的他,看起来年轻多了。
她的视线滑下身旁颀长有力的身躯。红色衬衫紧紧包住他宽阔的肩膀和胸膛,短袖展露出他纠结有力的手臂。牛仔裤则衬托出他的平腹、窄臀及结实的双腿。即使正在睡觉,他的男子气概依然丝毫未减,但现在她不怕他了,当面对他承认他的外表令她想起大卫,反而使她忘掉两人间的相似点。
他没有张开眼睛,只是扬起嘴角微笑。“希望你看的还算满意。”
凯蒂懊恼地赶紧把视线转到眼前的风光。“是很满意,公园很美,树很……”
“你刚不是在看树,仙诺莉坦。”
凯蒂选择沉默。她很高兴他叫她仙诺莉坦,这听起来很新奇,强调了他们两人的不同,也中和了他的男性魅力对他造成的影响。她在想什么?要他亲吻她吗?和他更进一步只会导致灾难。他们两人没有任何共同的兴趣,来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社交生活相差十万八千里。例如,明天她要参加在她爸妈装潢高雅的家里举办的烤肉餐会,如果她带他去,他铁定会坐立不安。她的父母如果发现他只是个种田的,春季还兼开卡车,他们可能会明白地对他表示他们不欢迎他来,也不认为他配得上他们的女儿。
今天之后,她不会在跟他见面了,凯蒂下定决心。他们两人不会有什么结果,而现在她对他这种微微的性冲动正好给她一个立即斩断关系的理由,因为这样发展的关系决不会持久。
“你为什么从我身边逃走了,凯蒂?”
他锐利的眼睛搜寻着他的脸,凯蒂专心抚平身下的毯子再躺下去。“我不知道你再说什么。”她说着闭上眼睛,希望他能闭上嘴。
他的声音低沉而性感。“想知道我看你的时候看到什么吗?”
她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果你要表现的像个拉丁情圣,我就不想知道。而从你的口气听来,这似乎正是你的意思。”凯蒂试着想放松自己,但接下来的沉默使她无法放松。过了几分钟,她突然坐起来。“我该回家了。”她宣称道,说完便开始收拾东西。瑞蒙不发一言地折好毯子。
回家的路上他没说什么,只有凯蒂为了补偿先前的无礼开了两次口,但他都以简单的字眼回答,使她无以为继。她对自己的势力的想法感到可耻,但也气他不肯让她补偿一下。
他把别克轿车开进她家门前的停车位。虽然才三点钟,凯蒂却只想要今天赶快结束,所以她在瑞蒙走过来帮她开车门前便一把推开车门跳下车。
“我会帮你开车门,”他低吼。“这是基本的礼貌。”
凯蒂首次见识到他生气的模样,但也被他的顽固激怒。“你也许会很惊讶,但是听好。”她像狂风般跑上阶梯,把钥匙插入门锁。“我的手并没有问题,开拿该死的门难不倒我,何况今天我对你那么恶劣,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对我保持礼貌?”
瑞蒙听出她生气的话里语带幽默,但她接下来的话终于使她忍俊不住。她扭开门转身生气地说:“谢谢你,瑞蒙,我玩得很愉快。”
凯蒂虽不明白他为什么笑成那样,但总算放下心上一块石头,这代表他已不再生气,但随即警觉到他已经随她走进来关上身后的门,脸上的神情再明白不过。
他半邀请半命令地轻声说道:“过来,凯蒂。”
凯地摇摇头,小心翼翼地退后一步,但背脊已升起一阵回应的颤抖。
“一般开放的美国女人不是习惯以亲吻回报男伴带给她的美好时光吗?”
“并非所有的人都如此,我们有些人只是简单地说声谢谢。”
他的嘴角扬起,眼睛在她饱满的唇上徘徊。“过来,凯蒂。”她仍然裹足不前,他又柔声说道:“你难道不对西班牙人怎么亲吻,而波多黎各人又怎么做爱感到好奇吗?”
凯蒂不由自主地咽咽口水。“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