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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人群声浪集中到另一个地方去了,它从房拐角转向别处,可能是离开了镇中心广场。它不再象先前那样忽高忽低,而是持续不断了。阿盖耶夫忧心忡忡地继续听着。他想,这种长时间的等待,连对他这个局外人都是难以忍受的,那么广场上那些当事人又该怎样呢?在他对人群的同情感中,忽然有一股怒火升起了,怎么能这样无所作为呢?总得行动起来嘛,逃跑或者躲藏起来,但决不应该逆来顺受——这正是法西斯匪徒们所希望的嘛。过了一会儿,阿盖耶夫还在想,他们该行动起来。事情总是旁观容易做起来难。在自动步枪枪口下面,情况大概要复杂得多,也要可怕得多。如果考虑到那里有那么多的小孩、老人和妇女,那就更不足为奇了。旁观者清,但旁观者是否就一定对,——这才是问题的所在。
当远处的喧声逐渐消失,不再听见哭喊时,近处又响起了另一种普通的谈话声。阿盖耶夫立即猜出来了,这是在驱赶家畜。街对面正在装东西,可能要把各家的什物集中到一起去。阿盖耶夫听见有人说i‘站住,往哪儿溜?……去,去呀……牵住……动作快点,你长眼睛了吗?……费季卡,费季卡,把剩下的都拿走!……”人们似乎忙作一团,把抢来的一切运走。可能是警察们在干,也可能是在警察的督促下由老百姓干。忙乱的逐户抢劫持续了一上午,使人觉得没完没了,前后左右到处都有声音传来。
直到中午,嘈杂声才逐渐消失,最后,死一艇的沉寂笼罩了村镇。阿盖耶夫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情绪低沉,烦躁。他想:他的毅力还能承受到几时,已经到了极限的忍受力还能持续多久?他如坐针毡,如处火海,时刻都在等待死神的到来。也许,死亡是一种最好的解脱吧?那他干吗还要坐在这里拖延时间呢?如果不必坐等,那他在目前情况下能做些什么呢?等敌人来时开枪反抗吗?或者于脆持枪出外,壮烈牺牲?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却没有人来找他。连巴拉诺夫斯卡亚大婶也不见踪影。他又开始不安了,莫不是她也遭到不幸?莫不是把她同犹太人一块儿赶走了?
第八节
巴拉诺夫斯卡姬直到晚间才露面。一直竖耳倾听的阿盖耶夫,从老远就辨出了女主人急促的脚步声。仓门开了一条缝隙;女主人黑影一闪,溜了进来。
“啊!我还以为准得出事呢!一直提心吊胆……”
她如释重负地挥挥手,坐到门槛上就哭了起来.哭的声音很小,边哭边抽搭着,同时用花斑黑头巾擦拭着双眼。阿盖耶夫沉默着,他已经猜到,女主人为什么哭。
“噢,德国人会怎样对待他们呢?全都给抓起来了……一个不剩,一个不剩……没有谁幸免,东西也都抢光了。连我都给抓去搬粮食去了……抢个精光,一点不剩……”
“他们给赶到哪里去了?”阿盖耶夫颤声问道。
“谁知道呢?说是要去车站。不知道要迁到什么地方去。有人说,要赶到戈列雷泥炭地里去枪毙。”
“怎么,没有人逃跑吗?”
“怎么跑啊?所有的街上、菜园里都有带枪的岗哨。听说,有两个青年人不肯顺从,当场就枪毙了。叶夫谢耶夫娜也给带走了……”
“叶夫谢耶芜娜?”阿盖耶夫惊得一跳,反问道。
“是的,叶夫谢耶夫娜。她的母亲上了年岁。她和母亲一道给赶走了。”
阿盖耶夫暗暗骂了一声。从昨天起,他无时无刻不在等待助产士到来——该换绷带了,脓水连裤子都打湿了。更糟的是,他一直觉得伤口里有东西在蠕动,可能是那些白色的蛆虫在啮咬他的肌肤。一想到这点,他总禁不住厌恶得发抖。可他本人却一筹莫展,既没有一块棉花、绷带,也没有药品。他想,要是伤势恶化,可就够瞧的了。但他没对巴拉诺夫斯卡亚说这些,他觉得,女主人今天—天着急上火已经够多了。他一言不发地坐在草垫床上,伸展着那条倒霉的伤腿。女主人情绪稍定之后,擦了擦眼睛,长叹一声。
“我走了。晚饭得给您煮些土豆。”
“哪还顾得上吃晚饭呢,”阿盖耶夫有些粗鲁地说。
“这是怎么说的!您得快些养好伤才行……”
“伤不伤有什么关系……”
巴拉诺夫斯卡亚走出了仓房。阿盖耶夫开始思考,怎样才能摆脱困难,几乎可以肯定地说,这样呆下去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在这以前,他还可以指望医生的治疗和药物,现在希望化成了泡影……总该想想办法才好。可有什么办法呢?他—再苦思冥想,寻求良策,但都归枉然。伤病使他动弹不得。逐渐地,他觉得自己只能束手待毙了,因为他已经把唯一的良机失掉了。他行动迟缓,坐失良机,或者说,在特殊环境下失掉了特殊的对策。现在只剩一条出路——为自己种下的苦果付出代价。
当然啦,他还有莫洛科维奇可以指望。
于是,阿盖耶夫又开始急不可待地盼望莫洛科维奇来,不论怎么说,莫洛科维奇在当地比他的神通大得多。莫洛科维奇熟悉情况,能有办法。上次分手时他们没有约定再见的时间,现在他盼着他快来,俩人一起商量个对策。
当牛棚里响起谨慎的脚步声时,他本以为是莫洛科维奇来了,因为除了他,巴拉诺夫斯卡亚还会同谁悄声交谈呢?在这个时辰,外面可能刚刚抹黑,可小仓房已经黑成一片了。当低矮的小门静静地打开时,阿盖耶夫仅能辨出微白的长方形门洞。门开得比通常女主人进来时要更大些。有个人躬身走了进来,但显然不是莫洛科维奇。是一个陌生人,身材魁梧,以前从未来过。阿盖耶夫警惕地抬起身子,但女主人在来人的宽阔背影后面悄声安慰说:
“你们俩人谈吧,我到院子里去……”
“对,您去看着点……”
说完之后,来人又用低沉的声音向阿盖耶夫简短地问了好。他坐到高门坎上。整天安安静静地呆在搁板上的母鸡,惊惶地咯咯叫了几声。阿盖耶夫的心稍稍安定下来,知道来者不是敌人。巴拉诺夫斯卡亚不会放敌人到这里来。那么他到底是谁呢——只能靠猜想了。俩人沉默了一会儿。阿盖耶夫等着客人先开口,在黑影里,小屋的沉默令人心焦,特别是经历过白昼那场惊扰之后。
“您在这里休息……很久了?”来人终于开口问道。
阿盖耶夫善于根据音色和噪音判断人们的性格特征。在部队里,人们不论有无必要,也不论说活人是否愿意,总是力求做到语气坚定和一本正经。总之,语气可以说明很多问题,只是需要善于判断。听来人说话的语气,可以肯定地说,他不是军人,年纪也不轻,甚至可以说是饱经沧桑的人。阿盖耶夫简短地答道:
“体息……三天了。”
“是啊,是啊,休息……令人难以忍受的事!”
“您说得对。”
又是沉默。阿盖耶夫等待着,而客人看样子还下不了决心开始谈话——尽管他来此的目的,无疑就是进行—场谈话。
“我也在这张床上躺过一周。在您之前。”
“是这样啊!”
阿盖耶夫有些惊讶,看来俩人的遭遇有某些共同之处,当然详情还不很清楚。
“怎么,也受过伤?”
“说得对。我虽然不是军人,可碰巧却挨了一枪。”
“啊,是这样,“阿盖耶夫有些失望地说。
“在车站上,组织撤退的时候。结果不得不留下来。问题是,我在区委工作过,大家都认识我,包括警察在内。幸亏巴拉诺夫斯卡亚把我藏了起来,侍候我。”
“是的,她对我的关照也很尽心。”
“您是在战斗中受伤的吗?”
“突围的时候。腿部负伤。”
“是啊……现在突围的太多了!大家都朝东部跑。”
“当然是朝东跑喽!重返前线,要不是这条腿,我也要跑。”
“当然,拖着一条伤腿,你是跑不远的。”
“伤口里还留着弹片。幸亏在这里取出来了。”
“是叶夫谢耶夫娜吗?”客人立即猜对了。
阿盖耶夫没有作答,不知该不该说出救命恩人的姓名。
但客人显然不需要作进一步解释,就明白了这一点。
“这个叶夫谢耶夫娜,救过很多人的命,”客人在黑影里说,一声长叹,“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今天给赶走了,和别的犹太人一起……”
“他们会给杀掉吗?”
“很有可能。”
“可怕!”
“单是可怕还不够。实在是怪!半个村镇的人一下子死掉了。他们视祖辈辈都住在这里,坟场里记载着他们的几十代人……”
“毫无办法可想吗?”
“什么办法啊?我们淬不及防,再说力量也不足。斗争刚刚开展。”
“您是说游击队吗?‘阿盖耶夫猜测道.
“包括游击队,当然还有别的.我们正在采用各种方式,”客人有些闪烁其词地回答说。他突然问道:“您是党员吗?”
阿盖耶夫没有立即作答,但他知道,必须如实回答,不加隐瞒。看来,在这种时刻含糊其词或者避而不答,是很糟糕的事。
“预备党员,”他简捷地回答道,没有再说什么。
“挺好,跟党员差不许多。让我们认识一下吧。我姓沃尔科夫,区委书记。”
阿盖耶夫握住客人伸过来的手,沉默地同客人结成了秘密同盟。尽管这一同盟仍然充满未知数,但无疑意义重大。阿盖耶夫还不能充分认识,但已有模糊的预感:从此,他的生活又揭开了新的一页。新生活将是不平静的,但却含有他一直苦苦追求的东西。不论怎么说,他已经摆脱了孤独的飘泊生涯,找到了组织。最近一个时期,当他在德军后方游荡和在本镇逗留时,最使他痛心的就是同组织的隔绝。
“您怎么,就住在本地吗吗?”他说道,对镇子上竟有区委书记在活动一事有些惊讶。
“不,不住在这里。我来,是专门看望一些人。听我说,我们对您有个建议,或者说是请求。怎样理解,随您的便好了,这无关紧要。”
阿盖耶夫警觉起来。从总的意义上说,这项建议或请求的性质并不难想象,尽管他还不知道具体内容是什么。他先是想解释一下,他的能力有限,因为他暂时还不能走动,他能派上用场怕要过上一两个星期才成,要看他这该死的伤口愈合得怎样。可是沃尔科夫好象猜透了他的顾虑,说道:
“自然,您现在还不能走动,我们暂时也不要求您走动。养着好了……不过首先要取得合法身分。”
“怎样取得合法身分?”阿盖耶夫不解地问。
“很简单。巴拉诺夫斯卡亚会把证件给您,是她死去的儿子。这里很少有人认识她儿子。这只是对付警察局的一种手段。您回家来了,身体有病,做些小营生。”
“是的,不过……什么小营生?”
“比方说,在院子里,菜园里,劈劈柴禾……知道吗,我们需要在镇子里有个自己人。现有的人员都太熟了,很容易被破获。您的身分证上是工程师,非党专家。此外,您还是神甫的儿子。”
“什么神甫呀?”
“巴拉诺夫斯基神甫。您不知道巴拉诺夫斯卡亚是前神甫的妻子吧,可我们完全相信她。”
“是这样!……”
“您干吗大惊小怪的?神甫妻子,不假。但她是一位可靠的妇女,她会掩护您的。再说,您是军官,懂武器……”
“怎么会不懂,军需主任嘛。”
“那就更好了。我们正需要这样一个人。此外,这个地方,您知道吗……出入巴拉诺夫斯卡亚家非常方便。过了沟,就可以进院子。”
“确实方便……”
再往下,阿盖耶夫就有些心不在焉了。虽然他愿意完成交给他的一切任务,但他对这些任务却缺少思想准备,他在紧张地思考这一切同他的军籍是否有矛盾。总之,他还是部队的军官,并没有人解除他的职务。他一直认为自己军务在身,只不过是暂时的挫折和伤势使他中断一段而已。
“我们对您期望甚高,”这时区委书记再次强调说。
“说到哪里去了!我可不能等待咱们部队打回来。我应该归队,重返前线。”
“噢,前线,前线!”沃尔科夫沮丧地说,“前线情况不妙啊,同志。看来,咱们的人放弃了斯摩棱斯克。”
确实,只有鬼才知道前线发生了什么事,敌占区的情况又是怎样!不言而喻,在这种时刻安静地躺在床上,等着别人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