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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急 地向他扑去,脸儿通红,无限悲伤,—双明亮的眼睛流露出痛苦和难过。
“对,在小仓房。得干活,挣点儿钱……给你,披上它,别冻坏了。”
阿盖耶夫把背心送给她,轻手轻脚下到厨房,注意倾听四下的动静。巴拉诺夫斯卡亚仍未回来,也没有关于她的消息。若有女主人,他一定会轻松些,尤其是现在,出现了玛丽亚的时候。但是,这些人也需要找到女主人,这已引起了惊恐不安——为了什么呢?
傍晚时,本来已很强劲的风更加强烈了,枫树枝条在房盖上空左右摇晃不停。这棵挺拔的大树在怒吼,在呻吟……阿盖耶夫走回小仓房,幸而小仓房位于背风一面,那里相对地平静一些。应该着手修理袋里的长靴,也许今天不来,明天准来取它们——基斯利亚科夫或者另一个人来取,因此必须全部修完。他想也许在此期间会有好转。或者至少事态会明朗一些。绳索收得死紧,可千万不要连肉带皮被撕得扮碎,或者搭上生命才好……
入夜之前,趁着天还亮,他用锤子敲击长靴和皮鞋的胶皮和皮革鞋底,有些是德国的、上面钉着铁钉的皮靴。然而,他还是没来得及全都修完。夜幕降临,干疮百孔的墙外下起大雨时,他还剩下两双长简靴未修。阿盖耶夫本想到屋子里去一趟看望玛丽亚,可是,在倾盆大雨中他没有遮雨用具,无法钻出畜栏,除非甘愿被淋成落汤鸡。所以他有气无力地伸直伤腿,在矮凳上坐了一会儿,然后爬到板铺上,钻进羊皮被里睡下了。
这时,庭院上空狂风大作,大雨从空中烦泻而下,威胁着要把他藏身之处的朽败草顶掀开。但是,大雨己下了将近一个小时,小仓房里却干燥如故,甚至没有漏处。他躺在羊皮被下,享受着家庭的温暖,舒适地暖和着身子,心想:今天不到屋里去了,任凭玛丽亚自己在那里想法安置吧。谢天谢地,她不是个不爱劳动的人,她善于适应环境,甚至料理的不比他差些。她用半桶土豆作出了那么好吃的煎土豆片,几乎直到天黑他还觉得饱饱的,直到这时一想起午饭还往下直咽口水。小姑娘活泼伶俐,长得也漂亮,看来还非常直爽、坦率。在这个时代这些品质竟没有把她毁了。她不俱怕吃人恶魔德罗兹坚科,瞒过了警察,逃来投靠他。可是,为什么要投靠他呢?或许在前一天她看中了他,或许她看出他是值得信赖、甚至可能是值得依靠的人?可是,关于比他知道些什么呢?当基斯利亚科夫或者沃尔科夫得知,和他在一起住着一个来自明斯克的小姑娘时,他们会说什么呢?这里住着女主人,那是一回事,因为尽管她是神甫的老婆,却是他们多年以来了解的人。可是,出现了一个谁也不了解的女大学生,这却是另一回事。也许她是被暗派来的吧?受到招募,然后打入进来?不,这不可能。如果是这样,那么一切会干得更狡猾,更合乎逻辑。可是,实际上却显得天真无邪、大胆妄为和很不明智。
阿盖耶夫久久不能入睡,为自己乱成一团麻的命运担心忧虑,为墙外阵阵不断的狂风惊扰不安。风仿佛不时变换方向,已经开始吹得雨点敲打小仓房的木板墙壁了。墙脚下堆着干草,他想,也许应该起来,把干草从墙脚挪开。可是,真不愿起床,躺在羊皮被下真舒服啊。于是他自我安慰地寻思,也许不会浇坏吧?
第十节
他已朦胧入睡,种种不快的想法在头脑里已模糊成一片,突然他一跃而起,几乎是惊恐万状——有人敲门。他从身上掀掉羊皮被。
敲门声再次响起——这声音胆怯、轻微,好象是一个孩子的手在敲。于是,他走向门边,低声地问:“谁?”
“是我啊,请开开门……”
他立即听出,这是玛丽亚。他把用铁丝弯成的挂钩摘开。
“怎么?……小心些,这里的门坎高……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迈过门坎,在暗影中呆楞住了,全身抖得筛糠一般,不知是冻的还是由于恐怖。
“我怕……”
她的声音也在颤抖,全身缩成一团。她站在门旁,不知下一步往哪里迈去。阿盖耶夫在她身后关好门。
“你怕……什么?”
“风……又吼又叫。在烟囱里……有人在走动……在房盖上。”
“走动?在房盖上?”
“嗯,好象有人在走,”她说,几乎是在抽泣。于是他暗骂一句:“嘿,好家伙!好象!……”
“如果只是好象,应该画十字,”他愤愤然地说。她不再吱声了。
“我在这儿坐坐……坐到天亮。可以吗?”她停顿了一会儿,问道。
“那有什么,请坐吧……”
“奇怪!”阿盖耶夫暗想,他几乎认不出姑娘来了。似乎这根本不是他白天在厨房吃午饭时见过的那个玛丽亚,那时她多么勇敢地蔑视阿盖耶夫警告她的种种危险。当时她象一个敢于战斗的小姑娘,这种战斗性还曾引起他对她的命运的担心。可是,眼前的完全是另一个人——浑身冻僵,惊吓得六神无主,而所恐怖的只是……好象有人在房盖上走动!典型的儿童恐怖……而他还以为她已是相当成熟的姑娘,甚至在某些方面比他强你。看来,真够可怜的!
“就坐在门坎上吧,或者坐在那边的干草堆上。那边有干草,是干爽的……”
“谢谢。”
他不再作声,听到她在暗中摸索着在沙沙作响的干草堆上安置,不久便静下来,似乎这里根本不存在她这个人。外面,雨水仍在冲刷墙上木板,风在各个角落呜咽咆哮。阿盖耶夫躺在羊皮被下刚刚暖和过来,忽然听见她忽紧忽慢的呼吸声,好象她冻得发抖。
“怎么,冷吗?”他问。
“冷,”她低声答道。
“背心呢?”
“湿透了……”
阿盖耶夫又躺了一会儿,心中暗骂这个小丫头,最后他还是从板铺上站了起来。
“喂,到这儿来!”
“不,不,”黑暗中她恐怖地答说。
“到这边板铺上来,盖着羊皮被暖和一下身子……喂!快点……”
“不,不……”
“我是在求你吗?”阿盖耶夫生气地说道。
他坚决地离开板铺,黑暗中摸到她的肩膀,抓起她的手,把她从干草堆上拉起。
“你躺在这儿!我睡在干草堆上。”
她驯服地躺到板铺上,他草草地把羊皮被盖在她的身上。然后他略一思忖,絮起一层干草,钻在下面,再往脚上盖些干草。在干草里他很快便暖和过来。当身上的干草响声静下来时,他问玛丽亚道:
“怎么样,暖和过来了吧?”
“暖和了。谢谢你,非常感谢……”
“算了,睡吧。天一亮,我就叫醒你。白天可不能留在这里。”
“好,我起来。请你原谅我,奥列格。”
“算了吧……我原谅你。”
第五章 第一节
暴雨之后过了两三天,砂坑里的土地已经晒干。水洼仍然留在原处,但坑水显然减少了。在泥沿上留下标明一昼夜变化的不同水平的标志——一条条曲曲弯弯的平行线。再没有下雨,天气干燥,多风,但是,若指望水洼全部晒干,那须等到月末,这可太久了。阿盖耶夫不能在此地耽搁到月末,尽管自从儿子来后他的自我感觉明显好转——进口的药片终究是有效的。第二天,送走阿尔卡季之后,他在崖上坐了一会儿,下到坑里——必须设法清理掉这个鬼塌方才成。
当然,他心中指望儿子的帮助,拍电报召他来大概也是为此,可是当天晚上他什么也没对儿子说:希望儿子能自己猜到。并表示愿意帮忙。然而,儿子没有猜测到,第二天一早便收拾行囊准备登程了。他们的谈话不知为何没有投机,尽管一夏天阿盖耶夫多次想到儿子,并且准备与他谈些事情,可是如今却找不到应说的话,也没有必要的心绪。
当他终于对儿子说,一个人在坑里干有些困难时,儿子在掀开的车箱盖旁猛然转过身来,说了一句:“这样吧,算了!你准备一下。咱们一起走!”
阿尔卡季的发动机出了点毛病,气化器发生了故障,所以从早晨起阿尔卡季就心情不顺。可是阿盖耶夫还是说了,他在这里已经挖了山一般的土方.他不能把一切抛下不管。半途而废,况且剩下的量已没有多少了。如果他们父子二人合力,两三天之内即可全部完成。
儿子一边继续修理发动机,一边气悻悻地答说:“你知道,我可不是挖土工,我是电子学家。你若是愿意,我去区委会谈谈,让他们派来一台挖土机。半小时之内就全挖完了。”
“我不需要挖土机。”
他们再没有提起砂坑的事。汽车的排气孔浓烟滚滚,发动机的高速转动使它颤动了半个小时——儿子在调节气化器。接着,是尴尬的、草率的道别。车门砰地关上,日古利牌红色轿车在沾满露水的草地上画了个双重弧线,沿着大路驰去。阿盖耶夫则走向了砂坑。
他干起活来不疾不徐,有条不紊,一锹下去挖得不深——只有半刺刀深,不会更多。土扔得也不远,眼睛追踪着每一锹潮湿的粘土。然而他什么也设碰到,从各方面看来,坑里的这个角落比其他地方都鲜为人知——不论表里,还是深层,到处都是未经触动的生荒粘土。阿盖耶夫想到儿子,现在他沿着不久前新铺成的通向明斯克的水泥道路奔驰。当然,儿子自己的操心事和难题也够多的了,值得为他的粗心大意和礼貌不周生气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气,都有自己的命运。当然,作父母的往往觉得子女给予他们的不够,他们作为家族中的长辈对小辈有某些权利,因为小辈是他们生养、教育和输送到复杂的大千世界去的,因而有权要求感谢之情,可是实际上他们却很少得到这种回报。但是,按照自古以来的生活规律,子女们的全部动作感都面向未来,面向有着他们尚属陌生道路的地方,而父母在这条道路上已无位置,它全被子孙们占据着。有什么呢,全都正确,全都符合生活规律,生物界规律。那么,人的本性又为什么不愿与这种显而易见的事实妥协呢?人的整个心灵本性都在反抗大自然的这一规律,为什么这方面会出现这种不协调——莫非也来源于自然?
这除非解释为我们是人。在动物身上,一切会简单些,和谐些。
人啊,你真是一种复杂、矛盾、不可理解的生物!
儿子娶了邻家的一个心爱姑娘为妻,当时她是个女大学生,生性活泼,容貌漂亮,是个有教养的女孩子,受到所有的人——亲戚、邻居们——的喜爱。未婚夫的父母早在她同院子里的其他孩子一起在蘑菇伞下的砂坑里玩耍时就相中了她。当她长成勇敢活泼、眼光敏锐的瘦削姑娘,总是第一个问候成年人和带着羞涩的少女的美轻快地从身旁溜进拥挤的大门时,他们就更加喜爱她了。儿于也爱她,为了她准备不惜一切。后来,他们生下了非赏可爱的小孩,这把邻居的两个家庭牢牢地结合在一个亲戚氏族里了。阿盖耶夫突如其来地轻易结识了她的父亲。这是位退役上校,曾当过军事飞行员。阿盖耶夫喜欢每晚同他下下象模。两位亲家母也相互发现对方是最亲切、最忠实的女友,性格上和兴趣上有着许许多多共同的东西。左邻右舍不断地赞羡他们在桑榆暮景结成的家庭联盟,甚至似乎出于嫉妒与他们两个家庭疏远了。可是,过了一年多的光景,一切都化为泡影了,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于是他们惶惑地发现,在他们的关系当中,有那么多的因素是靠两颗年轻的心的相互感情维系着的。看着这种感情的消逝,其他的一切也土崩瓦解了。显然,他们把过多的重担加在两个人这种爱情的变幻无常的翅膀上了。这两个人分别来看,都可能不是坏人,但终究未能结合成一个家庭。这是谁的罪过呢?经受痛苦的人很多很多,可犯有罪过的却没有一个。
已经过世的母亲倾向于责备儿媳妇,对方则一致地辱骂儿子。阿盖耶夫却不指责任何人。他已经知道,为爱情和友谊作出牺牲的能力搁E常见的天赋,这种能力很少在人们的偶然结合中显现出来。这里需要特殊的品德,看来,无论父母还是他们的子女都不具备这些品德。从他们夫妻生活一开始,阿盖耶夫就感到他们的精神基础差异很大,然而不可能得出任何等值的结果。他们的这种不同可能成为和谐的保证,但也可能成为不和的保证,结果出现了的是后者。正象在其他情况下,相同也会以不弱于“不同”的力量,不可挽回地导致崩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