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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看着办吧,”莫洛科维奇倒也不十分勉强他,说道,“总比当俘虏强啊。”
他们在利达郊外公路上见过成群的俘虏。再说,他们自己也是好不容易从搜索战场的德国自动步枪下,侥幸地逃脱了当俘虏的厄运。于是,阿盖耶夫下了决心,当下改道向小镇方面奔去。
落霞笼罩着远处地平线上的丛林,田野里凉爽多了,干渴也不那么难熬了。躲在树丛下的阿盖耶夫竭力克服着磕睡.终于睡意也消失了。现在他不必担心会睡过去了,而是聚精会神地分辨着从村镇里偶尔传来的每一响动。有几次,他听到一位年轻女人拖着嗓门儿的喊声,原来是在叫孩子们回家。还有一回,一只野鸭扑啦啦地从低空掠过,吓得他打了一个机灵——整天一个人在解野里等待。时间可真难熬啊。近处响起了牛叫,阿盖耶夫透过枝条看到,那是有人赶着一小群奶牛朝村镇走去。牛群不大,颜色纷杂,只有十来只。牛群走过的地方扬起一片灰尘。
阿盖耶夫判定,那里难是村间大道或者车道.田间小径没有那么多的尘土。半天时间过去了,可是连一辆汽车都没出现过,阿盖耶夫想:也许德国人还没推进到这里?说不定镇里没有德国人,那可太好了,算是交上好运了。莫洛科维奇这家伙跑到哪儿去了呢?
他和莫洛科维奇同属一支部队,战争爆发前在一起呆过不长时间。他阿盖耶夫上尉的工作与众不同。特别是战前那几个紧张的星期里,他很少呆在团队里,只是偶尔参加一下团部会议,多数时间是跑军需仓库,不是团部仓库就是师部仓库。他的任务是保证团队的弹药供应。
团部军需主任的工作可不是轻快的。射击武器的各类子弹、各种型号的手榴弹、炮弹、步枪、机枪、备品和维修工具——所有这—切都得按照新条今和命令进行仓促的改型换代。时间极其紧迫,参谋部和指挥官都明白这一点,没日没夜地工作着。不论困难多大,必须搞足全部武器的三个弹药基数,反坦克炮必须贮存五个弹药基数。原有的仓库早已容不下那么多的武器弹药,必须赶建临时仓房,这就得从多少公里以外抢运建筑材料和工人。
莫洛科维奇中尉是在战争爆发前三天,从速成军校毕业直接来到团队的。他担任营属通讯排排长。阿盖耶夫同他在工作上没有什么接触,只在全团列队时见过几次这位细脖颈儿的小中尉,当时他身着崭新的军官服,新武装带不时地发出吱吱的响声。军需主任根本就不会想到,战争的命运会把他俩紧紧拴在一起,并且是在这种令人痛心的时刻。
阿盖耶夫十分清楚,自已是莫洛科维奇沉重的包袱。要是没有阿盖耶夫,年富力强的中尉会轻松不少,完全可以一昼夜趱行60公里。那样一来,说不定他早就到战线那边去了。可莫洛科维奇没有丢下阿盖耶夫不管。他扶着伤员走路,为他安排食宿。当然,英洛科维奇必须时刻按按住年轻人的急躁。阿盖耶夫明白这一点,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对年轻朋友充满感激之情.
莫格科维奇直到黄昏才回来。当时,阿盖耶夫正毫无隐蔽地拄着步枪站在黑麦田里。当他听到近处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时,才想起应该蹲下。但就在这时,莫洛科维奇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也站在齐腰深的麦田里。
‘啊,是你……我还以为见不着你了呢,’阿盖耶夫说,心里真象一块石头落了地。经过长时间的紧张等待之后,顿时觉得全身都瘫软无力了。
“您知道,天黑了行动更好一些,更安全些,这您明白。”
莫洛科维奇停住脚步,疲倦地从汗津津的前额上推了一把他很不习惯强的长檐鸭舌帽。他上身穿的是一件皱巴巴的、过短的旧夹克,下身的裤子强遮住膝盖,赤裸的脚上套着一双雨靴。他发现阿盖耶夫正在打量他的一身打扮,便解释说:“换装了,要不太扎眼了。”
“有德国人吗?”阿盖耶夫问道,这是他最关心的事。
“连影子都没有。来过,又开走了。设了警察倒是真的。”
“是这样啊,多吗?”
“鬼知道,有就是了。住在学校和诊所里,在教堂附近。”
“能走过去吗?”
“能对付过去。不过……您知道,”莫洛科维奇说着,眼光瞅向别处。阿盖耶夫立即明白了,莫洛科维奇有难言之苦。
“您知道,住我家……唉,邻居是当警察的。我们为您安排了别处,在一个大婶家里……”
阿盖耶夫松了一口气,大婶就大婶吧,要紧的是把伤养好。他根本不想在此地久留.不管怎么说,这里的处境是复杂的,难保不出意外。但阿盖耶夫尽力不去多想这些。现在最重要的是躲一躲,就是钻进狗窝把伤口舔净都成。带着伤,怎能打仗啊!伤好了再说,他们会去投奔战场的。
“战线在哪里,有消息吗?”
“说法不一。德国人广播说,占领了莫斯科,”莫洛科维奇吞吞吐吐地说。
“噢嚯!吹得好凶!”
“说什么的都有,谁都拿不准。”
“是啊……怎么,动身吗?”
“等一下,”莫洛科维奇有些振作起来了。“您知道,带枪走可不成,会盘问的,还会……您自己知道。”
阿盖耶夫没有回答。他能说什么呢?当然,他不愿意带着枪去自投罗网,可是在这种时刻扔掉枪,既不习惯又觉得害怕。
“应该藏起来,”莫洛科维奇说。“就藏在这里。树从是很好的标记嘛。”
“埋起来吗?”
“那还用说,埋起来。我带来一块粗麻布,您看……”
阿盖耶夫又迟疑了一会儿。他从参军起,就十分注意保养、擦拭武器,现在竟要理在土里,可真于心不忍啊。但是他又想到,有多少武器都被遗弃在战场上、仓库里或者基地里,全都落进了德国人手里。他只能长叹一声。
他用德国人的宽背短剑在麦田地界边上掘了一条长坑,莫洛科维奇用麻布把两支步枪裹起来——一支是苏联造30年“91”式,另一支是枪托有些擦痕的德国造新枪——放进坑里,摸着黑培上土,用脚踏实.再撒上些草。
“手枪嘛,可以带在身上,”莫洛科维奇说。
他们共有两支手枪,都是苏制“TT”式,枪身烧蓝,枪柄饰有塑料贴面。莫洛科维奇的那支枪,白天走时留在阿盖耶夫这里,现在他从棉衣上捡起来,塞进裤袋。磨得发亮的皮套,被他扬起手臂远远地抛进了马铃薯地里。
“走吧!”
阿盖耶夫拎起棉衣,一瘸一拐地走在同伴身后。天色昏暗,只觉得夜雾弥漫的田野里到处都影影绰绰的,令人望而生畏。但莫洛科维奇却信心十足地沿着马铃薯垄沟径直走着,阿盖耶夫全力跟着他,不想落伍。可还是落在了后面。那只伤腿非常碍事,老是刮扯马铃著秧,常常踩空,落不到垄沟里。阿盖耶夫非常恼恨自己,但却不想招呼同伴帮忙。
第五节
他们到达镇边拐上小路的时候,已是伸手不见五指了。在树影中。有一家院子里亮着一点红光,一股烤马铃薯的香味扑鼻而来。这使阿盖耶夫想到,他已经饿了好久了。不过,现在想吃东西还太早。他俩匍伏在地,爬过铁丝网,顺着一堵长长的木板院墙上了长草的小路,小路走完又沿着溪边的大树走了一程,终于在菜园的尽头走上大路。接着,他们跨过溪沟。溪沟对岸不再有房舍了,右侧是黑黝黝的田野,前面是一座掘过的小丘,阿盖耶夫当时没有看清小丘下还有一个大坑。正是这座大坑后来在他的生活里起了那么可怕的作用。但这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当时天色那么黑,阿盖耶夫是不可能注意到它的。他俩在阴沉沉的树影下走过坟场的石栅,再次进入一片菜园,这里地势低洼,很象冲沟,长着赤杨和榛棵。
“小心,抓住栏杆,”莫洛科维奇提醒说,一面小心翼翼地踏上一条根宽的独木小桥。阿盖耶夫紧随朋友,顺利地越过了在脚下淙淙作响的黑色溪流,然后从两片园地中间,经过一条牛蒡草丛生的窄径,来到一个枝叶低垂的去处。黑暗中能够辨认出屋顶的轮廓。“好了……站在这里等一会儿。”
阿盖耶夫觉察出,目的地到了,轻叹了一声,腿脚立刻变得瘫软无力了。莫洛科维奇走后不久,就听到他在不远处轻轻敲窗的声音,然后是一阵窃窃低语。莫洛科维奇牵着阿盖耶夫的手,穿过漆黑夜色中的院落向前走,摸索着,撞了一下之后,跨过高高的门板,进了一处象是仓房的地方。门是早已敞开的。仓房里仍然是漆黑一片,但是可以闻到因为空气不流通而产生的霉湿和干草的混合味道。
“来,到这里来……”
黑暗中,阿盖耶夫又撞到了莫洛科维奇身上,然后摸到身边有一张象是睡铺的木床,他疲倦地坐了下去,裹有硬布的草垫发出干草的磨擦声。
“总算到了。巴拉诺夫斯卡亚大婶会给你拿吃的来。”
“好啊,谢谢……”
“安心呆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当然……”
那位大婶似乎也在场,但她没有说过一句话,这使阿盖耶夫有些尴尬——他很想知道大婶对他这个不速之客抱什么态度。要知道,她完全可以不收留他,或者大发一通牢骚,再不就是心里不痛快。但是大婶还是不吭声,只听莫洛科维奇在黑影里问道,
“有吃的吗?”
“就放在那里嘛,”那是一个不甚热情的老年妇女的声音。这个回答不仅没有减轻阿盖耶夫的疑虑,反而使他有些忐忑不安了。他甚至觉得,回答是冷冰冰的,带有怒意的。
‘啊,在这儿……面包,黄瓜。吃吧。你就躺在这里,过两天我来看你,”莫洛科维奇悄声说。
“好。”
“那么再见,军需主任!”
说完,莫洛科维奇和那位大婶就悄无声息地走掉了,没有任何碰撞的声音。
阿盖耶夫第一次想到,这个住处会不会是个陷阱呢?他一向最害怕由于形势所迫而陷入进退两难的绝境。现在看来,情况正是这样。这个巴拉诺夫斯卡亚大婶完全能够叫来警察,不费吹灰之力捆起瘸腿伤员,带到警察所去。要么是就地枪决,要么是遣送到战俘营去。不过,大婶关于他可能一无所知,再说,他也没对她干过什么坏事。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人心隔肚皮嘛,特别是这种年月里,谁还管谁呀。这个沉默寡盲的大婶干吗要拼死相救呢,她该知道,窝藏红军会德个什么罪名。
在这样—个漆黑的夏夜里,又是带着化脓的伤口,他干吗要允许别人把自己反锁在这里?这样做,究竟是他心甘情愿还是愚蠢透顶,他也说不清。过样一来,只有束手待擒了。当然,他有一支手枪和两夹子弹,实在不行,还可以干掉两个德国人之后自杀了事。可要是来不及那么办呢?在警察面前他该怎样说呢?说自己是干什么的呢?他身穿一套军官制服:油渍渍的、又旧又破的上衣和蓝色的斜纹马裤。武装带早已扔掉了,那时只剩下他和莫洛科维奇两人,但是,在红色领章上还留有三颗搪瓷徽章——他该说自己是什么职衔呢?莫洛科维奇确有先见之明,换掉了军装。看来,他也应该事先弄一身平民衣着,不过,单是平民衣着能起作用吗?还得有平民身分证才行,那东西又上哪里去弄呢?
阿盖耶夫只身一人呆在黑洞洞的仓房里,充满不祥之感。但是不大一会儿,饥饿就使他忘掉了一切,他在低矮的木箱上摸到一块硬梆梆的面包和盛在盘子里的几根黄瓜,立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他就着黄瓜,一口气把面包吃得剩了一小块。他想,这一小块应该留到明天再吃,但他控制不住,不知不觉把一切都吃了个精光。
似乎,刚一吃完就睡过去了——但直到清晨都处于一种惶恐不安、令人疲倦的梦幻之中。
第六节
清晨,阿盖耶夫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低矮的板皮天棚,墙壁也是板皮的,布满缝隙和孔洞。他环顾着四周。这是一座临时性小仓房,紧挨在牛棚或者干草房旁边,有一堵墙是圆木筑成的,墙上开有一孔个木板门,直通邻室,门是用木制旋转门栓拴住的。仓房的一端摆着他睡觉的板铺,床脚附近有一只蒙着粗布的小箱,仓房另一端有一堆新鲜干草,靠堵的鸡窝上正站着一只灰母鸡,它用一只限睛盯着陌生人的一举一动。阳光透过墙缝射了进来,可以隐约看见外边菜园里洒满阳光的丛生的杂草。温暖而又宁静,远处可以听到公鸡打鸣的声音。阿盖耶夫想起床,但刚一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