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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宫妃策-第1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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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七喜刚到紫宸殿,便听见里头一阵喧哗。这时殿外一个小太监见了他,连忙叫他在外头稍等,然后跑了进去,不多时又出来,道:“薛公公请进。”

七喜觉得有些纳闷,他虽出宫这么久,但他的身份始终都是蓬莱殿一等内监,也属内侍省。内侍省的太监不同于外臣,进各宫是无需在殿外等候的,可以直接进大殿,以备各宫主子有什么要求。

七喜跟着进了紫宸殿,这才意识到陛下好似在发怒。满地的碎瓷片,大殿里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贵妃给他的信件中曾经提到,陛下近来脾气有些喜怒无常。

按说,即使战场的细节他尚未同旁人讲,但李塑雪夜奇袭蔡州、大破叛军、活捉吴元济的消息应该已经递到了大明宫。不管怎么说,这都应该算得上是一件振奋人心的大喜事,值得满朝文武弹冠相庆才对。

所以今日,七喜当真想不出陛下到底为什么在生气。

一阵死寂之后,七喜清朗而略有些低沉的嗓音在大殿里缓缓响起:“奴才薛七喜,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声音不大,可是在这鸦雀无声的大殿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李淳的双眸中几乎要喷出火来,随手操起案上的一叠折子,狠狠地往七喜头上扔过去:“万岁!你们这些逆贼,恐怕个个都在巴不得朕被碎尸万段!”

折子的封面有些硬,尖利的角磕在七喜额头上有些锐痛,但幸亏只是折子。陛下手边大约也是一时抓不到更坚硬的东西了,否则七喜毫不怀疑他会把花瓶、玉如意或者镇纸等狠狠地砸到他头上。

陛下砸过了,犹自不解气,狠狠地一跺脚,将面前的条案也一把掀翻:“都是狼子野心!”

第二百一十一章 禁足蓬莱殿

七喜并不知道陛下到底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显然此刻也没有人会告诉他,他只得跪伏在地上默默承受。

陛下将那紫檀木的条案掀翻,很是费了些力气,所以一时间倒没有再坐什么,只是怒气冲冲地坐了下来。

这时间如此漫长,好似经历了整整一个世纪,对于七喜来说,此刻能做的惟有忍耐。

陛下的怒气终于平缓了一些,这才带着森冷的寒意,缓缓问道:“薛七喜,朕问你,是不是你派人去刺杀的柳刺史?”

七喜于是明白了陛下盛怒的原因。

一个月前,他奉贵妃娘娘之命,派亲信扮作刺客,刺杀了台州刺史柳泌,并将尸体抛入了灵江。这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事情,当地官员不敢轻易上报,所以直到数日之前,尸体被发现,确认了柳泌的死信,这才急急忙忙报与了朝廷。

台州离淮南不远,虽然没有留下证据,但以陛下的心智,很快就已经猜到,这事是他做的。

他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是错的,于是选择了沉默地低着头。

陛下的声音有些颤抖,听得出来是在努力压抑心中的愤怒,“这宫里都已经不是朕的,御医也欺骗朕,朕好不容易有那么一个为朕好的人,你们也不给朕留下,你们是想要朕的命吗!”

七喜有些愕然,这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此时他依然只能选择沉默。

陛下一阵冷笑,笑得他毛骨悚然,只听得陛下继续说道:“朕知道,都是贵妃指使你的,对不对?你不是朕的奴才,你只是贵妃的走狗!”

陛下忍不住,又走到他身边,狠狠地一脚踹在他身上。

这一脚正踢在肋间,七喜只觉得一阵闷痛,喉咙里一阵腥甜上涌,嘴角便流出一点殷红来。

他依然在忍耐着,维持了跪伏的姿势。

可他心里觉得难过,陛下何以说出这样的话来,娘娘若是听见了,得有多伤心!

终于,陛下开始不满他的沉默,咆哮道:“你不说,你不说朕也知道,都是贵妃指使的!来人啊,来人啊,叫贵妃过来见朕!”

外头的人不敢多言,只得去蓬莱殿报知,并告诉贵妃陛下正盛怒中要见她。

念云也有些诧异,七喜明明是去报喜的,怎么陛下忽然就发了这样大的脾气呢?

她来到紫宸殿,缓缓走上台阶,就见嘴角还带着血迹的七喜跪伏在地。尚未开口,便看见七喜微微向她侧过连,用嘴型对她无声地说了两个字:柳泌。

念云明白了,款款行礼,“陛下。”

但李淳并不想听她说什么,却是凉薄地看了她一眼,“贵妃,朕一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般与朕为敌!你可知道,朕对你何等失望?”

失望?要说失望,失望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念云在心里轻叹一声,道:“陛下,此番七喜回宫,是来向陛下禀报破吴元济之事的细节,此乃大唐之喜……”

李淳冷冷地用刀锋一般的目光剜了她一眼,“生擒吴元济,朕已经知道了,但并非贵妃和这个奴才的功劳,贵妃就不要借此邀功了!”

邀功?

念云跪下,“陛下,妾要怎么说陛下才会相信,妾待陛下之心,从未有过改变?妾这一生,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陛下,也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可陛下为何要疑心妾!”

“为了朕,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李淳逼近她,逼得她一步一步后退,红着眼睛看向她:“你不要以为朕爱护你,朕宠着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今日你敢诛杀朝廷命官,下一次,是不是连朕都……”

他曾从病入膏肓的德宗皇帝手里接过天下,曾亲手逼迫太上皇“升仙”,这是他心里永远的伤疤。

所以,也是他心里永远的恐惧,他虽然从来未曾说过,但他始终都在害怕着所谓的报应。

念云缓缓地摇头,这个诛杀朝廷命官的罪名,她不能认。虽然七喜在这里,但她相信七喜是不会出卖她的。

“陛下,凡事都要讲个证据,妾久居深宫之中,陛下何以认定妾诛杀朝廷命官?”

李淳冷哼道:“证据,你以为没有证据朕就不知道是你做的吗?别给朕说什么久居深宫,外头的事,你比朕这个皇帝还清楚!”

念云注视着李淳,企图从他脸上看出哪怕是一丁点儿的怜惜和柔情,然而并没有,她只看到了暴戾和愤怒。

她失望地低下头去,轻叹一声:“陛下既然全凭猜测,为何不认为柳先生正是陛下遍寻不至的刺杀宰相的内应?为何不认为他给陛下的药不仅有寒食散的成分,而且还能使人上瘾进而身体慢慢变得衰弱不堪?

陛下不信任妾,亦不肯信任跟随陛下多年的梁御医,若陛下今日叫妾来此,只是为了惩戒妾,那么妾任凭陛下处置便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便是今日陛下要妾死,妾也不得不死。但要让妾认罪,还请陛下拿出证据来。”

她说完,不再看陛下,甚至也没有多看一眼跪在地上的七喜,便转过身去,拖着宽大的裙摆缓缓走出紫宸殿。

雪花稀稀落落地飘下来,她听见身后陛下比冰雪更凛冽的声音,“传朕旨意,从今日起,贵妃郭氏禁足蓬莱殿,蓬莱殿之人,无诏不得外出!”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大殿之外,慢慢地被大雪湮没了痕迹,李淳忽然觉得心里一阵空落落的难受,好似整颗心在某个瞬间空出了巨大的一块,然后轰然坍塌了一角,朔风冷冽地刮进来,毫无掩盖。

他脸上的暴戾与愤怒,似一团冰雪慢慢地融化,融成了一摊冰冷的悲伤与失落。

连他自己也发现了,最近几个月以来,他的脾气变得完全无法控制,并且开始对身边的人都疑神疑鬼。

他这是怎么了?

看看跪伏在地上的薛七喜,这个跟在她身边那么多年的左膀右臂,他始终一语未发,既没有为自己辩解,也没有说半句主子的是非,他的姿态依然四平八稳,分明有着和她一样的倔强。

李淳沉沉叹了一口气,“七喜,下去罢,去蓬莱殿陪着贵妃。”

“是,七喜谢陛下恩典。”

他依然没有多说话,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长时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使他此时的身体看起来有些僵硬,步履蹒跚。

他低头退到门边,然后转身离去,留下一个高而瘦的背影,一点一点融入到风雪之中。

空旷的紫宸殿,满地的狼藉,李淳忽然觉得一阵没来由的孤寂。

他坐回了紫檀木的雕花大椅里,将脸埋在狐裘之中,那孤寂铺天盖地而来,几乎将他吞没,仿佛从此以后,他就真的只是一个,孤家寡人。

“陛下……”

一个清朗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紫宸殿的寂寥。李淳抬起头来,就见到太子李恒站在面前。

李淳顺手一指旁边的椅子,“坐吧。”

李恒略提起袍子,跨过那满地的奏折和瓷器的碎片,先将那张沉重的紫檀木条案扶起来,然后蹲下身来将那些奏折一本一本地捡起来,按照是否批阅过分成两叠,整整齐齐地码在了条案上。

他默默地做着,李淳便默默地看,父子俩都没有说话。

待大殿里终于大致恢复了整洁,李恒终于跪了下来,“陛下,儿子虽然不知道母亲是因为什么而被禁足,但儿子请求陛下看在多年的情分上……”

“陛下!”

沉闷的大殿里又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

父子二人齐齐看过去,站在大殿门口那披着水貂皮斗篷的是落落,想是急急忙忙赶来,鼻尖儿冻得通红。

陛下脸色一沉,“你也是来给贵妃求情的?”

落落盈盈一笑,走上前来,也不客气,大模大样地坐下来,娇俏地一笑:“猜错了,落落是来趁机揽权力的。”

“揽权力?”

这种时候,当然是母亲最重要,她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李恒有些困惑地望着她,甚至很想开口问问到底知不知道母亲刚刚被陛下禁了足。

落落也不看他,只对着陛下道:“落落已经听说了,母亲刚刚被禁了足。但这是父亲同母亲之间的家事,落落觉得不管说什么都未必是对的。”

她笑一笑,又道:“只是陛下忘了,如今大明宫中诸事都由母亲一手打理,她如今被禁足了,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偌大一个大明宫也不可一日无主。

落落不才,跟随母亲学了这么久,也只学了个皮毛。不过,父亲不是一直都说落落是个胆大的么,落落如今再斗胆一回,恳请陛下暂时把大明宫先交给落落如何?”

本来只有李恒一个求情的也就罢了,若是两个孩子都是来求情的,李淳心里还真觉得不太舒服。但听落落这么一说,李淳才想起来他一时冲动禁足了贵妃,竟把这一桩给忘了。

他也知道这个太和公主办事是个妥当的,况且跟着贵妃学了那么长时间,就算办事稍欠成熟,但也不至于出太大的岔子。

李淳当即便道:“既然如此,也正好省得朕费心,便交于你罢。”

落落笑起来,生怕他反悔,当即便起身行礼:“谢陛下!”

第二百一十二章 颜面

李恒和太和公主两个从紫宸殿出来,李恒便有些埋怨地看向落落,“亏你还笑得出来,还顾得上什么大明宫的权力,也不帮母亲向陛下求个情?”

“求情?”落落拿指头往李恒额头上一点,“我说你这太子殿下是不是傻啊,求情这种事,一个人去就够了,我一看见你就知道你是去求情的!”

见李恒犹未转过弯来,落落又道:“我当然地先把权力要过来,如今母亲被禁足,我要是不把权力先要过来,陛下可还有好几个妃嫔呢!”

贵妃被禁足,但也仅仅只是被禁足而已,倘若是这管理大明宫的权力失去了,岂不是就真正地失了主动权?这要是落到别人手里,保不准又要闹出什么事来,再拿回来可没那么容易。况且那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澧王……

到时候恐怕连他的太子位都会受到牵连!

李恒这才明白过来,三步并作两步,挡在落落前面:“落落,是我不对,还是你想得周全……”

落落鼻子里轻哼一声,一巴掌拍开他:“赶紧去忙你的吧,去问问三舅舅,怎么样才能把那柳泌的罪名坐实了!”

李恒顿时如醍醐灌顶,对啊,他怎么就没想到呢,三舅舅对母亲那么好,他那么有本事,也许有办法呢?

这边郭鏦早已得了消息,其实从念云准备出手刺杀柳泌的时候,郭鏦就已经有些隐隐的担忧,觉得陛下可能会降罪。

但无奈他这个妹妹一心寄托在陛下身上,只要能把柳泌那个大祸患除掉,不让他继续危害陛下,她根本没考虑到时候陛下怪罪下来她该怎么办。

相比之下,郭鏦在这件事上就要理智得多。

所以此刻在朝堂之上,李淳正头疼地看着面前厚厚的一叠摊开的奏折。这些奏折无一例外,都是弹劾柳泌的。

有人说他贪赃枉法,在出任台州刺史期间收受了大量的贿赂,钱帛堆满整整三间屋子。

有人说他纵容家人肆意横行,他的亲哥哥在洛阳强抢民女、横行霸道。

有人说他在洛阳西郊种植了大量的罂粟,并收购寒食散和云母、轻粉、胆矾等物,所谓去海边寻仙草,实则不过是借机敛财。

还有人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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