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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问道:“太上皇后不是住这边罢?”
那老宫女似有些耳背,也没吱声,仍旧带着她只管往前走。
念云收住了脚步。
那老宫女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待她一停,便也住了脚步。
念云警觉,快速地往后退了几步,绿萝、七喜等几个随从也随即意识到有异,连忙护在她身前。
那老宫女缓缓转过身来,抬起头,神情透着诡异,眼神里分明是一种咬牙切齿的怨毒。
只听见“噌”的一声,那前一刻还迟钝老迈的老宫女,动作无比利落地自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来,手上力道往前一送,就直挺挺地朝念云劈过来!
七喜立即向前一步,他此时虽然是赤手空拳,可胜在身量高大敏捷,飞起一脚便踢到老宫女的腕子上,那剑势便没了准头,歪向一边去了。
七喜觑了空连忙从靴子里摸出锋利的生铁匕首,其余几个随从也亮了匕首出来迎战。
念云没有太吃惊。
兴庆宫既然联络秦州企图弑君的事都做出来了,行刺一个贵妃娘娘倒也不算太意外。
她已料到来兴庆宫可能会有危险,因此这次带的几个随从,除了绿萝以外,其他几个都是健壮敏捷的太监,即使内宫不能佩武器,他们也悄悄藏了匕首进来。
外头尚有七喜调来的一队神策军,守在明义门外。倘若遇到十分紧急的情况,七喜放出信号,那队神策军便会直接杀进宫门来救驾。
这时大同殿里又跳出七八个身形健壮的宫女来,手里都拿着长剑,堵住了去路。
那为首的大喝道:“郭氏!今日是你死期!”
七喜二话不说已经带人杀将上去,顿时便听得一阵锵锵的兵戈碰撞之声。
念云被护在后头,有意要分对方的心,目光锐利地射向那为首的宫女,冷冷地大声斥道:“你等身居兴庆宫,本宫与你素无仇怨,为何要行刺本宫?”
那宫女一面与贵妃的随从缠斗,一面骂道:“你阴狠毒辣,妖媚惑主,竟妄想牝鸡司晨,祸乱朝纲,今日我等必为民除害!”
念云冷笑道:“我所做之事,皆是为陛下分忧,尔等行刺后宫之主,才是其罪当诛,当诛九族!是什么人指使你们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虽然太监们用的是匕首,面对长剑在攻击范围上不占优势,可匕首短小灵活,比长剑使用起来可顺手多了。
拆过几招之后,七喜等人便发现了,那些宫女却是出手甚狠,次次出手都是杀招,几乎是不要命的打法,逼得他们渐渐都有些吃紧。
一个宫女手中的长剑直刺向他的胸口,他侧身躲过,手里的匕首便顺势朝着对方的肋下刺去,可对方却不闪不避,直接手腕一翻把剑又往他腰上刺去。
七喜的力道大而稳,倘若刺中了必取她半条命。可她那一剑也不是玩的,这分明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七喜只得收回手,一脚踢向她的下盘,逼得她后退一步。
对方是不要命的刺杀法,而七喜他们却是要保护自己和主子都不受伤,相比之下便束手束脚多了。
两个宫女围着七喜,他一时之间竟腾不出手来给明义门外的神策军释放信号。
一个宫女的长剑在绿萝面前划过,离她的脸只有两三寸之远。她清晰地看到剑上的寒光,透着幽幽的绿光。
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心,剑上有毒!”
念云也有些暗暗的心惊。她虽带了护卫和武器,可并没有料到兴庆宫出手这般狠毒,自然也就不曾带了御医。
几个护卫全都被宫女缠住,这时有个宫女空出一只手来,虽然无法靠近,却是直接隔空把剑朝着念云的面门投掷过来!
那宫女用上了七八成的力道,那长剑飞来的速度也很是惊人,念云此时迅速往下蹲,可想要完全避开那长剑也是有些险。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听见破空之声,一个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奔过来,那速度快得简直都让人不相信,一脚踢飞了迎面掷过来的长剑,挡在念云前面。
这时几个宫女的注意力都转移过来,齐齐围攻,那人动作果决利落,单靠一柄拂尘,却是三下五除二就破除了危局,把那几个宫女打得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嘴里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念云定睛一看,竟是先前领她进来的那个啰啰嗦嗦的老太监!
这兴庆宫果真是卧虎藏龙啊!
老太监冲着她单膝跪下,双手抱拳行了个标准的武将之礼:“老奴救驾来迟,还望娘娘恕罪!”
七喜几乎看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带着其他随从一起把那宫女里头还活着的制服,准备留着带回去审问。
念云这时才注意到老太监到底还是年纪大了,此时动作略有些僵硬,头上发冠被削掉,白发也狼狈地披散下来。
她连忙冲那老太监回了个半礼:“公公免礼,有劳了。”
继而亲自去扶他起身,又道:“公公这身手非同小可,怎的竟一生埋没在这兴庆宫里么?”
老太监颇有些骄傲地大声道:“老奴昔年曾亲眼见过裴将军和李翰林舞剑,偷学了几招,只可惜多年来一直无用武之地,到今日方替娘娘尽了一点绵薄之力,是老奴的荣幸,老奴……老奴……”
话还没有说完,他身子忽然像筛糠一样发起抖来,再也掩饰不住,不过一眨眼的工夫,竟一头栽倒在地。
念云脸色大变,七喜连忙跑去扶起他,却见他背上长长的一道刀口,伤口已经变黑,流出的血都是黑色的。
绿萝惊呼:“他中毒了!”
老太监好似终于成全了一生的渴盼,脸上仍旧是带着笑的,嘴唇动了动,也没能再说出什么来,吐出一口黑血,头一歪便没了气息。
七喜把手过去一探鼻息,对念云摇了摇头。
念云眼中光芒大寒,一指地上的那几个行刺的宫女:“本宫心里有数了,不必再留活口!”
说罢又命把那老太监的尸身带回去好生安葬,转身便往外头走去。
兴庆宫的主子也不过就是这么几位,能发出白麻内命的更是屈指可数,既然不能老老实实地在兴庆宫做太上皇妃,那么就去一并去陪先帝好了!
还没走到龙池,前头又被一拨人拦住。
念云不禁怒从心生,喝问道:“又是何人,还想继续行刺本宫么!”
前头那人也顾不得礼仪,匆匆向前几步跑过来,“噗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贵妃!都是我一时鬼迷了心窍,妄想着权势地位,这才伪造了白麻内命,铸下大错!方才也是我命人去行刺贵妃,我罪该万死,愿以死谢罪,还请贵妃不要迁怒其他姐妹!”
念云定睛一看,竟是已经受封太上皇昭仪的崔氏。
这崔昭仪自从当年牛氏落胎的时候演了一回好姐妹惺惺相惜的戏码之后,便成了牛昭容的左膀右臂,多年来一直帮扶她维护她,如今更是连死都愿意替她!
不过,以这崔氏的受宠程度和本事,念云可不认为她有这个能力。在这兴庆宫,有动机又有野心和手腕企图杀李淳和她的,怕也只有那一位了。
念云一时间恶向胆边生,冷笑道:“崔昭仪倒是对姐妹一片赤诚,可惜你那拼死都要护在身后的好姐妹从来都只是利用你!”
她向前两步,在离崔昭仪一丈远的地方站定,一字一句徐徐说道:“牛昭容一进东宫便中了毒,孩子根本就不可能怀得住,她没能找到嫁祸别人机会,就设计以此收买你!”
崔昭训的脸顿时煞白成了一张纸,大睁着眼睛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本来念云今日来,只不过是想跟太上皇谈谈。如今看来,这兴庆宫的乱子是不收拾一番不行了。
念云不再看她,向七喜道:“把外头候着的神策军带进来,到兴庆殿门口去守着。”
又向另一个太监吩咐:“叫牛昭容到兴庆殿去,就说是太上皇的口谕,她若不来,便拿绳子绑着她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牛昭容之死
念云去而复返,回头时看见李诵依然保持着目送她走时的姿势,反剪着双手站在大殿门口,白衣翩然。
见到念云,诧异道:“你……还没回去?”
念云也未行礼,直挺挺地站在阶前,冷笑一声:“太上皇说笑了,念云本是打算回去的,奈何这兴庆宫里有人不想要念云回去!”
李诵不解其意,讶然地望着她。
念云朝着身后一招手,七喜便领着她的那些随从们将那些宫女血淋淋的尸体抬上来,噗通噗通几下,横七竖八地扔到了阶前。
这些人脸上身上都是血迹,腥气冲鼻,凶神恶煞般地抬着尸体过来,一时眼前的景象太过于惊悚,把李诵吓得仙人之姿全无,后退了好几步,狼狈地靠着廊柱才站定。
“这……这是怎么回事?”
念云朝他一笑,“念云福大命大,这地上死的里头没有念云。不过今儿既然念云活着,便不想让有些人活得太好了。太上皇若是受了惊吓,就进去罢。”
她说着走上台阶,过去扶了李诵进大殿,扶他在大殿里坐下,她自己便大喇喇地直接往主位上坐下了。
身后那一众血迹斑斑的随从也跟了进来,就在她身后垂手侍立,薛七喜更是直接把手中那沾染宫女的鲜血的匕首拍在了案上。
李诵惊魂未定,愣愣地看着她:“念云……”
念云自袖中摸出从罗令则那里得到的那块白麻,绿萝双手捧到了李诵面前。
李诵抖开一看,眼睛都睁大了,“这……这……”
念云冷笑一声,“太上皇若是不知道此事,那就是太上皇的妃嫔们所为了?自念云进东宫以来,怀着宥儿的时候险些滑胎丧命,怀着婉婉的时候被诅咒怨恨,太上皇的妻妾争权夺利总拿念云当炮灰,念云当了太子妃以后又被人在夫君面前离间,如今更是胆大包天,毒害皇帝,行刺贵妃,意图起兵谋反!”
李诵惊得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多时便听见外头报:“太上皇昭容到——”
念云坐正了身子,就见一个穿茜红色大袖连裳宫装的身影梳着端端正正的发髻,戴着比她这个贵妃头上还要繁复的首饰,唇上搽深色胭脂,袅袅婷婷,无视那阶前狰狞的尸首,款款而入。长长的曳地裙摆划过阶前流成小溪的血迹,在茜红色的掩映下却也看不分明。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锋,无人退让。念云在主位上站起身来,缓缓抬手:“牛昭容别来无恙乎!”
这个女子,在淳登基之前一直守在李诵身边,竭力维系着太和殿与朝堂之间的联系,传递着白麻内命。
这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虽然身份不高,却梦想着成为下一个则天皇后。
历史往往有着惊人的相似,可惜她忘记了,第一次若是一场无法避免的正剧,第二次,则往往只是闹剧。
她虽是太上皇的妃嫔,但只是个二品昭容,论理该向贵妃行礼。但她丝毫没有低头的意思,倨傲地站在大殿之上,仿佛那外头便是她的天下。
今日受到的惊吓太多,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目光看向那块白麻:“昭容,这是你发出去的?”
牛昭容从看见阶前的那些亲信宫女的尸首就知道贵妃不会放过她了,此时已经完全不把李诵放在眼里,冷哼一声:“是本宫发的内命!可惜了,先有罗令则那个蠢货,又加上刘澭也是个无能鼠辈!”
牛昭容拖着染血的裙裾,鄙夷地扫视一眼李诵和他身边案上的纸笔,看向念云:“历来都是成王败寇,今日落在你手里,到底是时运不利,本宫也无话可说。谁叫本宫遇人不淑,摊上这样一个脓包的夫君!”
“你……你……”
这话听得连李诵都怔住了,骇然看向她那怨毒而扭曲的面孔,完全不相信这是枕边相伴十余年的解语花所说出来的话,“你”了半天也没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牛昭容仰天长叹:“可惜了,当初本宫若是不迷信谢自然那个贼道姑的话,老老实实地嫁了舒王,好好辅佐舒王,说不定今日今时,凤冠早已戴在了头上!”
这回轮到念云诧异:“谢真人?”
牛昭容冷笑道:“那贼道姑当年非说本宫此生凤命显露太早,必须用东宫的风水先镇住,否则注定棋差一着。如今看来,进了东宫才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倘若一开始,舒王的婚事便是顺顺利利的,那么他根本没有机会再见到她,即使曾经在扬州遇见过年幼的她,于他而言,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憨态可掬的小姑娘而已。
是谢真人什么都不曾做,却牢牢地把握着每个人的命脉。她早早就布下的局,可他们这些棋子却毫无身为棋子的意识,在其中走得何其辛苦!
李诵想的又是另外一件事,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喃喃道:“你是说……你说当初……朕在太液池边偶遇你,都是你事先算计好的?”
牛昭容扬起尖利的下巴,脸上露出一个恶毒的笑容,“也不全是。陛下第一天看见的可不是本宫呢,那是杜家的女儿,原是要指给陛下做昭训的,那天正巧和本宫一起进宫谒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