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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卿妃-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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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寿衣,难道娘是睡着棺材一路而来?把我弄成哑儿,将娘扮成死人,这个日尧门真是好深的心计,好狠的手段。
  “既然货已经送到,我们也就告辞了。”唐中弹了弹衣袖,微微颔首。
  那豹子头大大咧咧地弓了弓手,粗声答道:“薛武代主上谢过三爷,谢过日尧门的列为兄弟,余下的货款将于五日内送到。”
  唐中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撩长袍,跨出门槛。眨眼的功夫,他和十九便已离门数丈,一青一蓝两道身影轻盈盈地飘上院墙。越墙的瞬间,唐中回头瞥了瞥身后的槐树,冷哼一声:“告辞,莫送。”声音虽轻,但仿若就在耳边,想是用了内力传音。说完,两人翩然离去。
  豹子头向外挥了挥手,只见三个黑影从树上窜下,刹那间,就已消失不见。“日尧门果然好功夫,不愧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门派,厉害!”豹子头兴奋地望向远处,铁拳紧握,一脸羡煞。
  一个瘦猴脸哈着腰靠近豹子头,低声提醒道:“薛头儿,主上怕是等久了。”
  薛武撇了撇嘴角,啐了一口:“TNND,都是白子奇那个龟儿子想出的馊主意,花了那么大功夫,弄来一个娘儿们和一个毛丫头。依老子的意思,是条汉子的直接拿刀硬拼,玩什么花花肠子!”说着,不耐烦地看了看我和娘:“都给老子站起来,带快点儿!”
  右手被娘的纤指紧紧握住,小跑着跟在薛武身后,快速前行。偏过头,只见墙角里爬着几根藤蔓,刺拉拉的枝条上开着一朵火红的荼蘼,花瓣层层,娇艳如血,妖冶的让人心惊。
  开到荼蘼花事了;尘烟过;知多少?群芳去,独寂寥,此花过后便是秋,落红满地,苍凉泪流。
  那冶艳的花朵灿灿地映在我的眼中,那绿色的藤次仿佛就扎在我的胸口,心头不由地涌起浓浓的不安。
  出了这个院落,只见一条迂回的石道,沿着青灰色的墙壁,押解的士兵快速前行。我紧拽着娘的手指,抬头远眺,只见中天旭日流金,彤彤的灿阳之下,遥立着一座城楼。楼上铁甲林立,旌旗翻动,当中一面龙凤日月旗幡上印着一个斗大的“明”字。忽然手上一滞,回头一看,只见娘呆呆地望着那面大旗,不再前行。
  “娘?”我晃了晃她的手,轻轻出声。
  娘瞪大杏眼,极其认真地看向我:“卿卿可知这是何地?”
  回想了唐中和十九的对话,抬起下巴,清澈作答:“应是乾州。”
  “乾州,乾州,乾州!”娘反复念叨这两个字,一脸惨然,目光颤动,声音破碎,“难道,他们是……”
  薛武愤愤地回头,咬牙切齿道:“啧,你这娘儿们唧唧歪歪个屁啊!还不跟上!”娘突然被人从身后推了一把,踉跄了两步,拉的我差点倒地。
  “呜~呜~”城楼上传来沉厚的吹角声,豹子头紧握刀柄,圆眼暴睁,拔脚就跑。待跑出了几十米,他一拍后脑,转身命令道:“王六扛着那娘儿们,刀子带着那丫头,跟老子上城楼!”一只精瘦的手一把提起我的后腰,那个猴子脸夹着我就往前冲。
  “咚~咚~咚~”“呜~呜~”响鼓擂起,吹角又鸣。耳边传来铮铮的铁甲声,低着头,只见一个个绑着灰布的小腿前后迈动,枯黄色的草鞋快步疾行。猴子脸跨着台阶,三步并两步,喘着粗气一路狂奔。颠的我胃里翻腾,隐隐想吐。
  忽然被放下,头脑一阵眩晕,晃了两晃,方才站稳身子。举目一看,只见青灰色的城楼上站满了士兵,城楼正中放着一张太师椅,上面坐着一个金冠束发的橙袍男子。他偏过头,看向我们这边,挑了挑眉,摸了摸下巴。手臂轻轻抬起,向薛武勾了勾食指。
  豹子头点了点头,回头拽住娘的衣袖,大步向前走去。我跑了两步,抓住娘伸长的手指,迈着小短腿,紧紧地跟随。
  走近了,细细打量那名橙袍男子,一张方脸,五官只能算得上端正。脸上唯一出彩的就是那双幽深的单皮眼,半睁半闭,露着寒光。他看了我和娘一眼,嘴角微扬:“韩夫人?”
  娘一甩衣袖,挣脱了豹子头的拉扯,将我护在怀里,婷婷而立,不卑不亢:“阁下可是明王?”
  “夫人好眼力。”明王慢慢站起,向旁边挥了挥手,“白军师,下面可就交给你了。”
  一名白衣男子摇着扇子立在一旁,一双奸诈的蜂目将娘和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仔细。半晌,得意地笑开:“子奇定不会让王爷失望!”
  只听得城下笳鼓声动,呐喊震天。娘握紧我的手,向后退去。抬眼一看,只见她竖起翠黛,撑大杏眼,桃腮带怒,两唇轻颤:“好卑鄙!”
  迷惑于娘的异样,整件事情在脑中展开:先是淑妃邀娘去檀济寺拜佛,再是迷香一缕被莫名其妙地虏了去,接着是沿着酹河一路远行,直到今日才和娘相聚,最后是被人强行押到了这战鼓频传的城楼上。难道是?!
  “韩将军切莫心急,白某有一件礼物想要送给您和少将军。”白子奇站在城垛前,摇着纸扇,笑得惬意。
  韩将军?!这一切原来都是针对爹爹的阴谋诡计!
  “多说无益!三军将士听我号令,攻城!”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城下传来。
  而后响起了震天动地的应呵:“杀!”脚步声声,马蹄阵阵,回声浩荡,号炮齐鸣。
  白子奇面部急抖,磨牙瞪眼,气急败坏地扯住娘脖子上的宝玉项圈,像拖狗一样将娘拽扯到城墙上。指骨微白,狠狠地捏住娘的下巴,向城下暴吼一声:“韩将军,可认识此妇?!”
  娘身体颤抖,靠在城垛上,硬是没有出声。城下的喊杀声渐渐微弱,只听一声惊诧的叫声:“娘!”
  是哥哥!想要跑上前去,怎奈被猴子脸抓住头发,头皮上热辣辣的疼,眼上浮起了水气,咬着下唇,大叫出声:“放开我!放开我!”
  白子奇一挥手,将娘扔到一边,冷笑着向我走来,一把拎起我的衣服,将我提在半空中。感到疾风如刀,割得我脸颊生生地疼。低下头,黑压压的军队占满城下,左中右整齐地布着三个方阵,阵中金瓜银斧、黄钺白旄,阵前迎风飘展着一面黑底红边的四斗旌帜,上面赫然一个大字“韩”。
  战旗之下,爹爹身著金甲白袍、脚跨乌骓良驹,握着纯钢枣槊的右手微微颤抖,他剑眉紧皱,下颌僵硬,目光含痛地盯着我,似在极力隐忍。
  突然,黄沙飞起,一道红色的身影冲出阵外,我定睛看去,只见哥哥横枪立马,暴睁双眼,卷起滔天怒气:“无耻狗贼!还不速速放了我的娘亲和妹妹!”
  父兄皆豪雄,一诺千金重,亲立马,战城东,剑吼西风。秋色浮寒瓮,望断高楼处。却见,妻女落樊笼。
  风卷着我的发,瑟瑟地贴着脸颊,泪水潺潺,无声滑落。
  为何在此时此地重逢?
  为何在清秋暖阳中、在白羽雕弓下、在吹角战鼓里,凄凄遥望,咫尺,天涯。

  菰蒲零乱风声咽

  “卿卿!”身后传来一声嘶哑的惨叫。
  悬在城垛之外,含泪偏头。只见娘云髻散乱,杏眼含泪,匍匐在地,绣衣染尘。身后的豹子头毫不怜惜地拽紧三尺青丝,一脚踩在娘的身上,将她桎梏在地。
  “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女儿,求求你~”支离破碎的声音传来,让人耳不忍听。
  “哦~”白子奇阴恻恻的声音在空中回荡,“韩夫人是在求我吗?哼哼~”突然感到身体下坠,心跳骤停,下意识地惊叫一声:“啊!”
  “卿卿!”“妹妹!”“卿卿!”娘、哥哥和爹爹同时惊呼。
  就在我以为自己身将坠楼的刹那,身体却又被提了起来。两脚在半空中晃了晃,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后怕地咽了一口口水,手脚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身后传来一阵猖狂的大笑:“哈哈哈哈,能听到威震六国的韩将军的大骇声,白某真是死而无憾了。”
  我咬紧牙关,憋回眼泪,忿忿地回头,狠狠地啐了他一口:“畜生!”
  笑声骤然停止,白子奇目光狠戾地看着我,用另一只手抹了抹脸,两腮绷紧,嘴角颤抖。只听耳边呼地一声,我陡然发现眼前的景物全部倒转,血液全部倾流到头部,两手倒垂在空中晃荡,脸颊憋胀,嘴唇发麻,愣愣地看着数丈之下黄色的尘沙。感觉到右脚踝快要被捏碎,疼得我不禁轻哼:“呃。”
  “白~子~奇!”只听一声暴吼,我吃力看向城下。爹爹拍马出阵,盔上的红缨剧烈颤抖,他横槊而立,声音卷着浓浓的杀气扑面而来:“还不快把我女儿放下!”
  “哦?放下?”姓白的畜生声音轻滑,惬意非常,突然音调一转,冷冷袭来,“那便如了将军之意!”
  “不!”脚上的抓握消失,伴着娘撕心裂肺的痛叫声。我,像一片落叶,在这微凉的秋风中飘坠。耳边是呼呼的气流声,眼前是越离越近的黄土地。不知为何,刚才还凌乱的心突然平静下来,平静的让我听到了时间流过的声响。
  这一世,就只有五年多啊,还真是如蜉蝣般短暂。此去无他愿,只愿我的爹娘兄长能脱离险境。
  就在我轻吐一口气,准备迎接死亡降临之际。眼角突然略过一个金色的身影,腰间被猛地拽住,身子停止了下坠,那坑洼的地面已近在咫尺。大脑一片空白,愣怔在那里。突然身体被猛地提转,脸颊靠上了一个厚实的胸膛。茫然地抬起头,只看到爹爹喉头微动,黑瞳熠熠,灼灼地看着我,嘴唇紧闭,没有言语。
  “爹爹!”涩涩地开口,潸然泪下,一头扑进他的怀抱,这时心里才后知后觉地涌起浓浓的恐惧感,胸中百感交集,五味掺杂。各种滋味酸酸涩涩地充溢在心头,温温热热地奔腾在我的血管里。
  “哦!哦!”回过头,只见日照金戈,云随银盔,六军万姓呼舞,豪气直逼凌霄。
  “妹妹!”哥哥一踢马肚,飞似的向我们奔来,好似一道红霞随风而至。
  “箫儿,把你妹妹护好!”爹爹沉沉地开口,声音紧绷。
  “是!”哥哥一伸手,将我从乌骓的背头抱至他的纯白坐骑之上。头靠着他冰凉的银甲,紧皱眉头,望向城楼,还有娘。
  “韩将军果然好身手!”白子奇眉头微微皱起,嘴角歪斜,貌似轻松地开口,“我们雍国的王上和明王对将军是仰慕已久,若是将军能转投我大雍,白某愿将项上人头奉上,以解将军之恨。”
  “哼!”右阵杀出一匹红马,一名长脸猿臂的校官举起大刀,指向城上,“白狗,你休要花言巧语!你们雍国借口岁币一事出兵伐荆,至两国百姓于不顾,此是不仁;屡次败于我家将军,竟然将夫人和小姐这对弱质妇孺绑至军前,借机要挟,此为不义。我们将军磊若日月,岂能与你们这些不仁不义之徒为伍!”
  “将军!”“将军!”数位校官从三阵之中拍马而出,紧张地看着爹爹。
  那枝银亮的纯钢枣槊被高高举起,红色的穗子在风中扬扬飘动。爹爹一紧缰绳,身躯挺拔,傲然地坐在乌骓之上:“我韩柏青生是幽国的振国将军,死是幽国的一缕忠魂!”
  浑厚的声音在渐起的秋风中回荡,琅琅有声,句句铮铮。感觉到身后哥哥微微起伏的胸膛,我伸出手抱紧了他拿枪的右手:我们以爹爹为荣,为傲!
  城楼上人头微动,白子奇愣了一下,颔首退到一旁。金冠束发的明王披着赭色的披风出现在城头,他低下头,眯起眼睛冷冷地盯着爹爹:“难道将军就没想过本应身处皇宫深院的夫人和小姐,是如何来到这三国交界的乾州吗?难道将军就没有想过,为何夫人和小姐失踪的消息一直没有传到前线吗?”
  此言一出,爹爹剑眉微皱,凝视城上。原本振臂高呼的三军将士也安静下来,感觉到哥哥的胸膛剧烈起伏,听到头顶的喘息声越发浓重。“爹!”哥哥暴吼一声,握着银枪的手隐隐发白,身体半站。爹爹抬起左手,哥哥轻哼一声,慢慢坐回马背。仰头而视,只见他一脸不甘,翘起唇瓣,颚骨清晰,似在磨牙。
  “此战之后,柏青自会查明,不劳明王挂心!”爹爹果决地回应,声音似铁如钢,没有半分犹疑。
  “既然如此,那本王也不用为夫人挂心了!”明王目光狠戾,一甩衣袍,回身离去,“子奇,韩夫人就交给你处置了,千万别让本王失望!”
  “是!”姓白的畜生兴奋地应声,一展画扇,悠悠自得,“钱樵,韩夫人就赏给兄弟们了!”
  爹爹弯腰取过一把白羽弓,搭上箭,弓开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落地。只听城上一声哀嚎,白子奇捂着耳朵软软地倒下。
  “不!不要!”娘尖厉地惨叫清晰地传来。
  “堇色!”爹爹暴吼一声,一挥枣槊,“传我将令,血洗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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