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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心中一凛,李骏甩了甩脑袋:“说不定使君重用令狐况,是为了奋威将军呢。令狐怎么也算大族,岂是我们这些寒门兵家子可比的?”
李骏没什么显赫身家,因此就算升了杂号将军,还要窝在兵营守城。若是换了士族,怕早就有豪宅美婢,乐不思蜀了。若是使君看重的也是这身份,那跟他们又有何干?
田堙嘿了一声:“将军这就有所不知了,末将也打听过,如今在壶关守城的吴陵,也是使君一手提拔的。同样身家平平,也是两年之间连跳数级,现在都能守壶关那样的重镇了。这梁使君,是当真不重门户之别啊!”
这消息,可比其他重要太多了。这样的上官有吗?必然是有的,但是很难遇到。除非像张方那样的悍将,否则哪个不要小心奉承,才能求个安稳?更何况胜仗岂是容易打的,他们守城守的如此艰辛,也是奕延和令狐况两人带兵,方才解了晋阳之围。
这样又能打仗,又不争功,还有个大靠山的家伙,似乎真的可以结交一下。
也不惦记什么都督了,李骏沉吟片刻,开口道:“奕将军已经来军营数日了,总是怠慢也不好。不如今晚设宴相邀?也不用去外面,只在营中招几个营伎相陪便好。”
这可是个安全无比的法子。既跟人拉了关系,又不会传出门去。营中的事情,旁人怎能晓得?只是不知那奕伯远会不会嫌弃。
田堙大喜过望,立刻道:“末将这就去问!”
他也是一点点打熬上来的,想当将军也不知要熬到什么时候。若是能跟随长官一起投了刺史,岂不是占了便宜?不敢怠慢,他立刻转身出了门去。
奕延还守在校场,见了去而复返的田堙,也不见怪。听他说了来意,便道一口应下。看着田堙兴高采烈的背影,奕延在心底舒了口气。这些天,晋阳的守将在观察他,他同样也在观察这些中层将领。李骏是个敢战之人,在守城时也立了不少功劳。可惜身份低微,不受人重视。他麾下这些兵将,更是一个个前途渺茫。
这样的人,才是最好拉拢的。更何况田堙此人对于他们练兵的种种极为好奇,不像个甘于贫贱之人。有自己和吴陵、令狐况做榜样,他又怎会罢休?一来二去,不就搭上了关系。赴宴这种事情,奕延向来无甚兴趣。但是为了大计,去去何妨?
日落月升,很快到了赴宴的时间。奕延收拾停当之后,只带了两个亲卫,来到了李骏这边的营房。房中,酒宴早就备妥,还有五六个营伎在旁伺候。作为将军,李骏自然有招营伎作陪的资格,这些女娘也是营中数一数二标致的,还算拿得出手。
“奕将军来了!快快请坐!”李骏一反几日来的冷淡,热情招呼道。
奕延谢过之后,方才落座,身边自然体贴的塞了个娇媚女伎侍候。然而不知是不是他面容有异,那女伎态度有些僵硬,小心翼翼的上酒布菜,不敢贴的太近。
奕延自然不会把她放在眼里:“承蒙将军相邀,我也略备了些上党出产的薄酒,送将军尝尝。”
没想到这么冷面的家伙,竟然也能礼数周道,李骏哈哈一笑:“还叫什么将军!我比贤弟略长几岁,不妨兄弟相称!这上党的瓷器天下闻名,未曾想还产酒,快快斟上!”
酒确实是好酒,乃是梁府新酿,色美味醇,比平常谷酒要纯浓几分。晋阳被困一年,哪还有这样的好酒?!李骏直呼过瘾:“贤弟这若是薄酒,怕是为兄喝得都是马尿了!”
奕延举杯抿了一口:“这样的酒,我那里还有不少。李兄若是喜欢,回头我着人送来。”
“哈哈,没想到这顿饭能换贤弟如此好酒,早知如此,前几日就该请了!”李骏大笑道,顺手搂住了身边女伎,“只是贤弟这日子过得未免拘谨,也不见饮酒作乐,怎地,不喜晋阳城中的女子吗?”
奕延的眼角扫了眼身边笑容僵硬的女伎,淡淡道:“使君初来,还有不少要务须得处理,哪有时间逍遥。”
李骏眉峰一抬:“梁使君手段频出,着实让兄弟们惊艳。有这样的刺史,并州指日可定啊……只是匈奴还在腹背,愚兄我也是在城里守了一载的人,每每想到,就心有余悸。哪像贤弟这般勇武,战无不胜!”
“李兄谬赞。我也不过是听从使君差遣。”奕延放下手中之杯,“想我一届梁府家奴,从无到有,哪里不是使君提携。得使君重用,才是受益终身之事。”
奕延是个冷面的,但是说起梁刺史,却极为郑重,忠义之情溢于言表。李骏心中微动,看来之前田堙探到的东西,并非虚言。只要能得梁刺史重要,升官发财都是小事,没看人家奕延,区区羯奴都能升任将军了,还有何不可?
心中意动,李骏沉吟道:“梁使君自是大才,不过怕是看我不上。唉,说来羞愧,虚长贤弟几岁,如今愚兄也只是个杂号将军,恐难再进……”
“李兄何必妄自菲薄?当初令狐三郎还是使君从狱中救出的呢,如今不也升了折冲将军?李兄坚守晋阳一载,已是大功了。”奕延随口答道。
没想到令狐况竟然是被梁子熙从牢里救出来的!李骏也是吃了一惊,更是心动无比。这话的意思,莫不是梁使君可以用到他们?
干咳一声,李骏揉了揉颔下短须:“这么说,愚兄还有用处?”
“晋阳刚刚解围,并州战乱未止,建功立业,多得是机会。”奕延没有正面回答,但是话里的意思,也足够清楚。
李骏心头那块大石顿时一松,这是有戏啊!一拍案几,他笑道:“我就喜欢贤弟这样的干脆人!来来,今日不提正事,喝酒喝酒!”
有他这句话,作陪的几人立刻殷勤劝起酒来。奕延来者不拒,也随他们喝了起来。这样的酒,他喝上四五坛也不会醉,不如跟这些人拉拉关系。有了这样的态度,酒宴的气氛自然高涨。
被上面的姐妹瞪了好几眼,坐在奕延身边那怯生生的女伎,也终于鼓起了勇气,放软身段,想要靠在那羯胡身上。谁料还没挨到人,一只举着酒杯的手就挡在了前面。
“满上。”
那双醇酒也无法浸染的冰冷蓝眸望了过来,女伎一个激灵,立刻坐直了身体,规规矩矩继续倒酒。奕延不再理会这女子,转头,继续和其他人痛饮起来。
夜色渐浓。
在通往并州的陉道上,一队兵将正趁夜赶路。
“将军,再过半个时辰,就能到前面的关隘了。”有亲随前来禀报。
坐在马车里,一个面容俊雅,身着华服的男子催促道:“再快些,三日之内,务必赶到晋阳!时不待我!”
那亲随不敢违抗,低头称是。本就劳累一日的队伍,立刻又快了几分,向着遥远的并州腹地而去。
第207章 客来
短短十来日; 以古代的生活节奏; 着实算不得久。然而晋阳城中; 已经有了初定的气象。大乱之后的大治本就是万众所期,更何况梁峰这样准备十足,经验老道的安排。同时归心的; 还有刺史府上下的官吏。在认清了局面后,这些人倒也识时务,非但乖乖服从政令,还能发挥主观能动西查漏补缺。不过如此一来,梁峰案头本就繁杂的公务; 立刻多了三分。
下来还有笼络士族; 建设屯兵等等事宜; 想想就让人头痛。
“新兴郡那边又来信报了?”梁峰揉着额角,侧身对葛洪道。
随着梁峰入晋阳后; 葛洪就接掌了晋阳令。虽然同样是一县之令; 但是晋阳终归比原来的阳邑级别高了不少; 葛洪也算是升了官。但是他本就是伏波将军; 封关内侯,又有夺城的功勋,这样小小的升迁也不算太过。有这么个万事一把抓的贤内助在旁,梁峰才能在缺少别驾和治中的情况下,勉力经营城中诸事。
葛洪道:“是有消息。近日新兴郡北侧出现了不少鲜卑人马,据说刘虎也到了九原,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南下……”
“秋收后,正是膘肥马壮,粮草充足的时候。若是刘虎真有意袭扰晋阳,怕是等不了多久了。”梁峰怎会不晓得,秋冬两季是行兵的最好时机。只是他入晋阳还不足一个月,局面尚未彻底安定下来,立刻面对战争,难免有些吃力。
“要先派人去探一探吗?”葛洪问道。
梁峰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只派探马。都督尚未到来,不宜直接发兵。”
他一个单车刺史,公然冒犯掌军都督的兵权,也不妥当。现在可不能给对方留下把柄,容不得半点马虎。
“伯远那边,已经结识了几名军中将官。若是将来开战,也有几分把握……”梁峰正待继续说下去,书房突然被人推开。
只见段钦快步走上前来:“主公,上党传来消息,新任的并州都督已经通过太行陉,不日即将抵达晋阳!”
梁峰立刻坐直了身体:“来的是谁?”
“乃是东海王的妻兄,裴盾!”
※
“将军,上党薛氏求见。”赶了两天路,由亲兵护卫的车队已经过了壶关,连潞城都未去,直接驰向太原国。随行车驾不多,兵士又都骑马,速度自然飞快。因此原本传唤之人,也晚了半日才跟了上来。
亲随不敢怠慢,立刻通禀。在营帐中高坐歇息的男子,这次倒是未曾叱责,只是道:“让他上前说话。”
不多时,一个满头大汗的男人被引到了帐中,见到车队主人,立刻跪了下来:“未曾想是裴将军接任并州军事,小的来迟,还望将军恕罪!”
然而对方根本没有搭理他的请罪,直接问道:“这些时日,都是你与那梁子熙货殖往来吗?”
“正是小人!”薛仁立刻答道。
“此子性情如何?”
“通晓商事,有范蠡之能。”薛仁顿了顿,又道,“梁府出产的白瓷,如今已经尽在咱们裴氏掌控之下,一年至少入账数千万钱……”
“我问的不是这个!”
听到那人冷冰冰声音,薛仁只觉额上汗珠落的更凶了:“是,是个聪明人!为人圆润通融,有好生之德。手下还有名羯将,勇武无双,极善练兵!”
听到这话,上座那人才缓缓点了点头:“起来吧。随我一通入晋阳,还有用到你的地方。”
薛仁这才缓缓起身,侍立在了一旁。谁能想到,这次来并州任都督的,竟然是裴氏二房的长子裴盾!此人出身河东裴氏,虽然父亲裴康不如叔父裴楷有名,却有一样旁人难及。裴康的嫡女,也是裴盾的亲妹妹,嫁给了东海王司马越。身为太傅妻兄,裴盾、裴邵这对兄弟,都极得东海王重用。这样的人物,本应镇守膏腴之州才是,谁料竟然来了并州!
不过转念想想,倒也不算奇怪。毕竟并州已经有了外姓刺史,这都督定要东海王亲信之人才行。薛仁此刻也不由存了几份庆幸。之前还曾动念把女儿嫁给梁子熙的心,甚至自贱到哪怕为妾也行。谁料阴差阳错,太原王氏和梁家的婚事竟然没成,又来了个河东裴做并州都督。若是自己早早跟那梁刺史绑上关系,岂不要了老命?!
而如今,他安安稳稳站在这位裴将军身侧,指不定还能被重用一二,岂不比攀附梁子熙那病秧子来的轻松。
裴盾倒是没有理会这人,只是简单吩咐了几个亲随,就再次下令拔营。走了两天,他自己乘车,下面的随从却早就人困马乏,但是裴盾半点没有体恤下人的意思,依旧强令赶路。如同不知疲倦的飞雁,车队再次踏上了旅途。
※
“裴盾。河东裴。”梁峰轻轻念出了这两个词,语气中并无惊讶,也无愤怒。身为司马越的姻亲和左膀右臂,选择裴家人来当这个都督,还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但是作为并州的现任刺史,有这么个强势的都督入主并州,情况就不好说了。东海王毕竟一手掌控朝廷,派妻兄前来,只要脑子没什么问题的,都不会冒然同得罪这个新任都督。否则一个枕头风吹过去,不死也要脱层皮。
如此一来,并州文武说不得又要掂量一下投靠的对象,若是裴盾此人强势几分,这州内事务,怕还有反复。
不过这些,早就在预料之中。更糟糕的情况也不是没碰到过,只能船到桥头自然直了。
“如此一来,别驾就不能拖了。”话锋一转,梁峰吩咐道,“唤孙西曹前来吧。”
“使君还是要用孙文中?”葛洪不由问道。
“若是旁人任都督,别驾可以另选。但是既然来得是河东裴,孙礼便是最好的选择了。”梁峰道。葛洪不善应对官场诡谲,但是这人选,却是他和段钦两人观察了许久之后,方才定下的。
别驾一职,已经空置了些时候。若是等到裴盾入主后再行擢拔,难免生出事端。而要选,就必须选一个本地高门才行。孙氏乃是太原望族,先后出过孙资、孙楚两位高官,孙资甚至是曹魏托孤的重臣,可谓盛极一时。然当上一辈的掌舵人孙楚过世之后,孙家子孙多早逝,任官也是平平,至今未有出类拔萃者。加之族子孙志在新兴郡城破之时,选了投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