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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个逼迫朝廷认错的手段。司马腾怎么说也是司马越的亲弟弟,朝廷敢放着不管吗?说不定吃着一吓,小皇帝自己就怕了,想方设法要收回成命。想封拓跋部,难道不会用并州的地盘封赏吗?这点花招,太过粗鄙!
不过这一场好戏,倒是让人察觉了梁子熙的图谋。此子果真对当日之事怀恨在心……想到这里,王浚忍不住点了点站在面前的儿子:“都是你选的那参军!弄得事情如此狼狈!”
王瑸不由尴尬道:“都怪孩儿识人不清。若是再碰上梁子熙,孩儿绝不会再掉以轻心!”
当日的事情,让王瑸倍感耻辱,还险些导致父亲厌憎。只是姓章的那小子逃的太快,让他根本来不及动手。也正因此,王瑸对梁子熙的恨意和执念,也变得深重起来。
这又何尝不是王浚的想法?冷笑一声,他道:“先让他们闹腾吧。待到天下大乱,再看鹿死谁手!”
司马越大军出征越久,对他就越为有利。等到朝廷败光仅剩的家底之后,这天下,也未尝不能换一换主人。
冀州只是南下的跳板,而并州这片故土,他势在必得!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看人讨论世家问题,其实真搞不定。魏晋南北朝三百年乱世,一半都是世家闹出来的。三百年后的唐代也没搞定,加上黄巢,再加上五代十国,才终于把士族玩晚了。然后就是文官集团的天下……
科技不能发展到一定水平,割据是无法消弭的,而发展到了相应水平,还有更隐蔽的政治较量。权势这样的好东西,足以让无数人痴狂。
第241章 救否
今年冬至距离腊月极近; 转日; 梁峰便在锣鼓声中惊醒。
披衣走到窗前; 他才发现天上太阳缺了一角。今日是腊月朔日,也就是十二月初一,又到了日食出现的日子。对于这个早有预判的异象; 晋阳上下都安排妥当,不会生出事端。然而今年利用了两次日食了,第三次日食,就这么平白放了过去,总让人觉得有些浪费。
念头一闪而过; 梁峰便露出了苦笑。这样的天象异变; 急急忙忙用起来的恐怕不在少数。一载足有三次日食; 实在百年难遇,也必会成为乱世中极为有力的重音。说不定又有多少人揭竿而起; 兴兵谋反。
只是看了两眼; 梁峰便摇了摇头; 转身回到了房中。
远在邺城; 东燕王司马腾却根本无心睡眠。听着窗外惊恐的叫喊声,他的心也如乱麻一团。怎么又日食了?一年三次!这是天要亡大晋吗?
这些天,司马腾简直寝食难安,日日都在担心城外流寇。汲桑率领的马贼,短短一年时间就从百来人,变做了万余之众。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有王浚的幽州兵帮忙,他才勉强打退了匪兵。可是现在,王浚竟然撤兵了!
都怪那梁子熙!在心底深处,司马腾满腹郁恨。若不是梁子熙从中作梗,让朝廷把代郡封给了拓跋部,王浚怎么会怒而撤兵?他梁子熙夺了军功,就不想想邺城安危吗?!
而每每看到并州捷报,司马腾心中也像是火炭燎过。自己仓皇逃出并州,谁料匈奴在新任刺史面前屡战屡败,并州不但未曾失地,反而一点点夺回了城池。而他换了相对安稳的邺城,却要面对杀不绝的贼匪叛军。若是他不曾逃走,不曾把并州交给旁人,那些荣耀功勋,是不是也会落在自家头上?
“将军,必须向朝廷求援了!”身旁,高长史低声道,“并州离魏郡最近,若是能调并州兵马,定能解邺城之围……”
要向那姓梁的求救?司马腾握紧了拳头,想要发火,可是最终也没能鼓起勇气:“……送信到洛阳。邺城就要守不住了,催并州速速发兵!”
是了,王浚走了又如何?那梁子熙还不是他一手擢拔上来的,只凭这恩德,并州就必须出兵!
只要并州兵马到了,何愁驱不散这伙流寇!
※
“你说什么?东燕王要守不住邺城了?”朝堂上,当小皇帝听到这个消息时,面色立刻变得煞白。
邺城距离洛阳可不算远,若是乱兵打下魏郡,又来打洛阳,可如何是好?
“王都督呢?幽州兵马为何不救邺城?”小皇帝急急问道。
王衍面上露出为难神色:“估计是王彭祖不喜代郡封赏之事……”
“这……”小皇帝立刻哑了嗓。
封代郡,是他下得旨意。一方面是为了犒赏拓跋部,另一方面,也未尝没有试探幽州的意思。在他看来,王浚这个幽州都督可是跟东海王司马越关系密切。这样手握重兵,还跟自己不一心的人,很是让他警惕。谁料王浚竟然连朝廷的脸面都不顾了,放下朝廷不顾,前去攻打拓跋部。这下局势就变得无法收拾了。
用力吸了两口气,他稳下心神,飞快道:“速速下旨,命并州兵马救邺城!”
若是从上党发兵,经滏口陉,一两日就能直抵邺城,乃是最近的兵道。并州兵马又极为勇悍,可不是最好的选择吗?更别提,司马腾还对梁子熙有擢拔之恩,当能招来兵马!
王衍看着小皇帝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不由牵了牵嘴角。他可不觉得梁子熙那狡狯东西,会干脆利落的出兵。不过若是并州推诿,伤了小皇帝的心也不差。加之司马腾背后告上一状,等到司马越回朝,并州恐怕真要换一番天地了。
只要司马腾再坚持些时日便好。一万多流寇,难不成还能攻下邺城?
※
羽檄传到晋阳,已经是三日之后的事情了。面对这道突如其来的调兵旨意,刺史府几位幕僚态度也各有不同。
“主公,此乃进军魏郡的大好时机啊!”张宾一反常态,喜形于色,“王彭祖退兵,如今冀州空虚,若是能占据邺城,就占住了进出冀州的门户。如此一来,岂不大妙!”
在张宾的战略构想中,占据冀州是一切的先决条件。不但是攻打幽燕的踏板,也是图谋洛阳的桥头堡。邺城乃魏郡治所,正是通向冀州的门户,更是不亚于洛阳、长安的大都。若是占了,岂不事半功倍。
段钦却摇了摇头:“张参军此言差矣。若是出兵助东燕王剿匪,很有可能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东燕王此人狭隘,睚眦必报。只是王浚退兵这点,就要算到主公头上。如此一来,岂不是给自家找不痛快?”
听到段钦这么说,张宾笑道:“段主簿想岔了。出兵是要出,但是并非要救邺城。最好的时机,应是流寇攻下邺城,驱走东燕王之后。我军再扫平贼寇,夺回城池。如此一来,军功也占了,王命也尊了,还不用受人遏制。方才是上上之选!”
听到这话,段钦眼前一亮,嘴里却道:“这军令出自洛阳,乃是陛下亲书。若是主公出兵太迟,恐会遭人非议……”
张宾嗤笑一声:“太迟?推后半月足矣!东燕王怕是守不住邺城。就如当年逃出并州一般,一旦局面危急就要弃城。而并州发兵,难道不需要准备吗?要粮没粮,军械马匹也缺的厉害,迟几日又算什么?若是主公有心,派一支探马跟上,说不定还能取了东燕王性命呢!”
这可是袭杀郡王,张宾说来却毫无芥蒂,连段钦都也有些无语。但是他这法子,确实是个良方,那可是邺城啊!只是其战略意义,和并州的地理关系,就让人心动!
一旁沉默良久的葛洪却道:“占了邺城,也未必能守住。怎么说魏郡也在司州腹地,并州兵力太少,又有东海王忌惮,哪里会把此城交给主公?加之王都督垂涎冀州已久,若是使君有意兴兵,必会大战一场……”
这是老成之言。张宾微微一笑:“王彭祖打并州已经板上钉钉。与其让他深入乐平国,不如拒之门外,以冀州为主战场。而且现在朝野紊乱,司马越更是心怀不轨,若再韬光养晦,说不得要被人轻看。”
为什么司马越不敢动王浚,不敢动苟晞?还不是因为他们拥兵自重。只有展露出自家实力,才能让别有用心者有所忌惮。在收复了新兴郡、雁门郡,击溃匈奴,又同拓跋部结盟之后,并州已经自成势力。这次出兵邺城,更是展现实力的绝好机会。朝廷都下军令了,可谓名正言顺!
张宾的雄辩,让段钦和葛洪都说不出话来。书案后,梁峰沉默良久,方才道:“并州兵马不多,汲桑部众又多是骑兵,能攻下邺城吗?”
“只要有奕将军带兵,必然能!流寇本就毫无军纪,一旦破城劫掠,立刻军心涣散。此时攻打,夺下邺城易如反掌!”张宾双手按在膝上,眸中泛光。
他是见过奕延用兵的,也相信对方能完成这样的作战任务。若是司马越在荆州多耽搁些时日,说不定能把邺城经营起来。到时候插手冀州兵事,也算名正言顺。王浚就算来攻,朝廷要怎么看这个幽州都督?此次出兵,简直百利而无一害!
听到张宾这么说,梁峰的身形一震,像是想说什么。可那薄唇张了一张,最终说出的却是:“或可一试。”
见主上终于认可了这个计谋,张宾心底大喜,一躬到地:“宾即刻为大军筹备粮草后路!”
有了决断,兵马也随之而动。因为是奇袭攻城,打的又是马贼流寇。虎狼营成了此役主力。经过几次扩编,和匈奴别部的投效,虎狼营足有四千战兵。加上霹雳营射手,对付流寇,可谓轻而易举。
不过战事本就需要大量前期准备,打的是别州,更是要仔细探明敌情,摸清地理。整个刺史府也随之忙碌起来。
本来就没怎么休息,遇上这样的事情,梁峰更是分毫不敢怠慢。也不知是操劳过度,还是心思太重,这日睡下之后,竟然半夜从梦中惊醒。
房中摆着炭盆,暖和的如同春日,可是梁峰头上,颈上的冷汗如雨洒落。就像有什么东西死死压在心头。
“郎主,你可是癔着了?”在旁伺候的青梅也被惊醒,赶紧上前问道。
梁峰摆了摆手:“无事。取些水……”
他的话没说完,突然停了下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向窗外望去。就这么侧耳听了片刻,他忽的从榻上站了起来,向外走去。
青梅吓的赶紧拦住:“郎主!这是怎么了?天寒,不能这么出去!”
“去取外袍!”梁峰并未不多做解释,干脆下令道。
第242章 一梦
天上挂着新月; 院中唯有冷光。朔风呼啸; 树影婆娑; 踩在冰凉的石板之上,任是睡得多糊涂,此刻都该醒过神来。可是梁峰觉得; 自己仍就神智昏昏,溺在梦中。
若不是梦,他怎会听到这个?
隐约曲声随风飘来,不似竹笛,到像谁人用柳哨吹奏小调。那确实是个小调; 太阳西落; 微山湖畔; 三三两两的战士抱琴而唱。唱他们的英勇无畏,唱他们的柔肠乡情。好一曲动人歌谣。
只是这歌; 不该出现在这里。不该在他梦醒时分。
梁峰忘了身边跟着的侍女; 忘了冰寒刺骨的夜风; 就这么傻愣愣的循着乐声; 向庭院深处走去。
那声音并未停下,倒了后来,甚至都不再吹奏中间激昂的旋律,只是捡最最柔情的两段,反复吟诵。
心乱成了一团,梁峰停在一道院墙之外,攥紧了双拳,似乎想把自己从昏昏梦境,扯回人间。
从没见过主上露出这种失态模样,青梅又冷又怕,忍不住低低开口:“郎主,夜深了,该……”
她的话没说完,庭院之中,笛音戛然而止。梁峰身形一震,忍不住迈入院墙。院内并无灯火,然而那刻,新月如洗,映出了廊下景象。一人身披裘氅,手持竹簧,似是刚刚起身,有些怔忪的望了过来。那双眸子本该是灰蓝色泽,但在这暗夜中,却似幽蓝湖水,深不见底。
那眸中,有着疑惑,有着惊讶,亦有情难自禁的狂喜,虽无只言片语,却胜似衷肠万千。
被那目光锁住,梁峰一个激灵,从失神的梦境中醒来过来。可是还未想出托辞,廊下那人已经快步走了上来,一把扯下肩头大氅,裹在了梁峰身上。
“主公,你怎么来了?”
身上一暖,就像被人拥在了怀中。梁峰本想找个由头离开,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却让他一时失了语言。直到被拥着走了几步,来到避风的廊下,他方才想起自己想问的东西:“你吹的是什么?”
“是竹簧。”奕延把手中持着簧片递了上来。
这可不是他要问的。梁峰摇了摇头:“这曲子,你是从哪儿学来的?”
像是没料到对方会这么问,奕延顿了顿才道:“是主公弹过的。”
我弹过这曲吗?上次弹琴,不知是多久以前了,梁峰竟然想不起自己是否真的弹过。
像是察觉了他的迟疑,奕延低声道:“每当部曲得胜,或是府中有什么喜事,你便会弹上几段。这曲,主公应当喜爱非常。”
简简单单几句话,像是擦亮了那些模糊的记忆。梁峰记起来了,那时他刚刚整顿好梁府,每日都在恶补士人当学的东西。弹琴也在其列。只是古曲凝涩,练起来十分艰难,他时不时会改编一些现代曲目,揉进其中,弹来散心。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