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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极处。而这样的操劳,并没有让百姓心寒。相反,他们知晓自己拼命所为,是为了将来安居。
把人人畏惧的流民,变作治下顺民。这样的手段,称得上惊世骇俗了。若是梁使君出任台阁,恐怕这乱世都会迅速平定。温峤自幼生在高门,见识的都是一顶一的风流人物。他家长辈六人,并称“六龙”,各个都是当世之才。可是谁能像梁使君一般?只是使君所为,就能让人窥得当年那号称“天下第一能臣”的梁公,是何等风姿。
而这样大规模的吞纳人口,又牵出了另一重惊人之处。这梁子熙,实有管仲、范蠡之能!
并州粮食是有缺口的。毕竟连年兵乱大荒,朝廷又未曾给过多少钱粮。这样成倍增加的人口,必然要给财政带来极大压力。但是并州并未因此捉襟见肘,只因梁使君开辟了两种生财之道。
一者,是煤。
当年山中村户才用的石炭,如今已经变成了并州家家户户屋中的取暖之材。经过一年勘探,光是煤田就开出了三座,乐平占其中之一。每日从矿上运出的煤料,不计其数。这些还是小头,更大的利润,则在瑞炭!
此物从煤而来,形似木炭,但是烟气轻薄,无焰而有光。更难得的是热力惊人,久久不熄。一经推出,立刻成了达官贵人的最爱。不过此物制法,尚且保密,外人探寻不得。因此瑞炭价格也节节攀升,成了并州卖出的最大一宗货物。
而这炭,还要配新炉。形制与炭盆有异,多是铜铁制成,炉中还有炉胆,以防瑞炭火旺,烧坏了炉壁。同时炭炉配有烟道,可以排出炭毒。只要用的妥当,就能避免冬日烧炭暴毙之事。
瑞炭都买了,再买几个炭炉也不理所应当?如此一来,又是一大笔进项。而这又牵出了第二桩买卖,铁。
上党自古产铁,矿山虽有朝廷掌控,但是私下里的铁商依旧层出不穷。但是谁也未曾像梁使君一般,烧出如此产量!
如今并州垦荒的农具,皆为铁器。只此一项,效率骤增,垦出的官田多出了一倍有余。刀剑更是应有尽有,就连并州弓手所携的箭矢,都是旁人的三倍有余。而那卖得极好的炭炉,据说造价也不昂贵。
布匹生意也渐有起色。原本冀州、兖州乃织造大户。可是连年战乱,早就没了往日风光。在并州,逃难的织户被收拢起来,办起了织厂。只是短短时日,布匹的纹样和染色都有了长足进展,似乎纺纱的织机也有改动。如今粮贵钱贱,无法相抵,坊间交易多是用绢。若是能比旁人织绢的速度快上一倍,又是多少钱粮?
只是这几样,就是个极为可怕的数字。更何况梁府还掌管着白瓷、琉璃、盐等等的买卖。因此就算并州鲸吞流民,也未真正生出疲态。而在乱世,人就是一切根本。只待垦出的荒田丰收,何愁州郡不安?
听着那一句一句的禀奏,温峤只觉心悦诚服。如此能臣,才是他当辅佐之人!看了眼一旁端坐的雁门太守郭刑,温峤不由露出了些隐晦笑容。看来使君想要重用的,不是郭通那一脉,而是郭家另一疏宗。可惜郭通摆出偌大架子,却看不清当今局面。并州还是往日局面吗?高门离散,如今拥有屯兵强将,钱粮大权,又兼任都督的梁使君,才是这一州之主!
只可惜,奕将军被朝廷离间,去了冀州。只看今年的幽并之战,会成如何模样了。一想到肩头重任,温峤的身板就挺得更直了。昂扬少年,又有哪个不愿建功立业呢?
元会依照循例,在献贺之后,又办了官宴,一直到傍晚才宣告结束。不过外官见过之后,还有家臣小贺。
“孩儿祝父亲身体康健,福寿延绵!”梁荣认认真真举起酒杯,为阿父贺寿。
饶是累了一天,梁峰也露出了笑容:“荣儿也当岁岁安泰。”
与官宴不同,所有前来的,都是称自己为“郎主”或是“主公”之人。只是今年,多了几个。
“稚川,坊中出的探微镜,可有些用处?”梁峰侧身对葛洪道。
就算不怎么擅长人迹关系,提到探微镜,葛洪还是双眼发亮:“这镜实在精妙,能观微小之物。我已同季恩观察了不少植被小虫。佛家须弥芥子之说,恐真有其事!”
葛洪虽然跟在他身边已久,但是称他为主公,还是近来的事情。不过梁峰觉得,真正打动葛洪的,还是造化观的设立。这道观,可不同于怀恩寺,与其说是宗教场所,不如说是研究学府。不但继续了上党道观中研究,更是把“三生万物”这个想法,提到了至上的高度。
在这里,生物学、化学、天文学、物理学,乃至医学研究,都将陆续开展。其实魏晋时,本就是探索发现的高峰。加之儒学式微,老庄兴盛,这样对“道”,对自然的研究,也成了更容易接受的事情。
梁峰没有直接造出学派,而是把它们糅合进了宗教之中。道家思想,本就有探索世界的倾向,所以道家才热衷丹术,想用人力胜天。而魏晋,道教体系尚未彻底发展,若是把“大道”换一个面貌呢?
而葛洪,正是最为合适的人选。一个开启自然科学大门的存在。
这样的想法,是葛洪从未想过的。更重要的是,他本以为使君信奉的是佛教,只是对丹术有些兴趣。谁曾想,梁峰对于造化观的定位,和怀恩寺截然不同。若是入此道者,亦可为官!
这哪是尊佛?分明还是重道啊!
有了千里镜、探微镜,有了这层出不穷的念头,有了代表生生造化之意的新道观。葛洪终于也低下头。他所求的东西,面前之人皆能实现。不论是救世、活人,还是求道。有明主相知如此,夫复何求?
而若这人,能登上更高之位呢?
因为这些想法,葛洪甚至连释教都不那么抵触了。而须弥芥子的确认,更是让他生出几分感慨。原来世间万法,果有相通!
见葛洪入了迷,想要仔细讨论。段钦笑着打断:“探微镜还是其次,今年府中锻出了百口宿铁刀,更胜百炼!”
在这个时代,军工也是军事实力的表现。当年魏蜀吴三国竞相造刀。孙权命人造刀一千,蒲元则为刘备造刀五千,到了本朝武帝,更是达到了八千之数。不过这些刀剑,还是五十炼,乃至七十二炼为主。到了“百炼”,就是上好的钢刀,削铁如泥。因此曹操得了五把百炼的百辟刀,便能载入青史。
而现在,梁府一口气就出了百口钢刀,只是数量,就是压倒性的胜利。而这上面,少不了水力锤锻和灌钢法的功劳。
在巨型水车用于鼓风、拉磨、锤物之后,又增加了锻铁的功能。这样简单的机械能,大大减少了人力消耗,也让本来无法轻易完成的事情,有了实现的可能。莫说炼刀,连制甲也跨上了一个新台阶。如今造出一块胸甲,已经不用数名工匠锤上半月了,粗胚一日可成!虽然同真正的板甲还有些距离,但是时间和成本都降低太多。
灌钢法则是小高炉和焦炭混合使用的产物。原来的百炼法,是用锤锻的方式,消除精铁中的杂质。耗时耗力,产量也始终无法提升。有了高炉之后,梁府工匠就开始尝试生铁与熟铁的混合,渐渐触摸到了更高一层的技法。加之尿液淬火的引入,打出的刀刚柔并济,比百炼刀的性能还要优秀。这种刀长且锋利,斩甲十数扎,加之刀身黯黯然青且黑,数宿即成。梁峰便亲自定名为“宿铁刀”。
其实科技,有时候只是捅个窗户纸的事情。梁峰懂得不多,但是提供思路,自然有能工巧匠为他实现。
崔稷也道:“上党今年茶、盐两样获利也不少。还有边贸,若是拓跋部胜了王彭祖,今岁当不缺马匹牛羊。”
拓跋部和幽州的战事仍在继续。不过暗地里,也少不了并州方面搅风搅水。因为并州逐渐安定,对于百姓也颇为仁善,代郡附近的人口,正在向并州流动。若是代郡空虚,王浚没有坚守的百姓,就算打胜了,又能如何?更何况,他未必能胜!
张宾一哂:“总该让幽州也尝尝百姓流离的苦楚。如今又有朝廷相助,主公大业,更稳几分!”
他说的,自然是邺城了。据奕延传回的消息,他们偷偷安插进去的官吏,已经掌控了邺城命脉。只待奕延春日发兵,攻占更多城池,再投入官吏守军。如此神不知鬼不觉,不出一载,兵马就能向冀州侵蚀。夺下几郡后,再跟王浚打起来,岂不更有把握?
大业二字,就像诱蝶的火把,让所有人都难以自持,越来越狂热的投入其中。这只是第一批,还有会第二批,第三批,乃至无数文武,推他走上高位。
看着那一张张神采奕奕的面孔,唇边的椒柏酒,也显出了几分苦意。走到这步,哪容人后退?
耳畔像是又听到那轻柔旋律,然而当梁峰转头时,却发现那个始终在左手畔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可能是为了避嫌,除了几封短信之外,邺城并未送来任何东西。亦或者,那座坚城,就是他奉上的献贺之礼?可是往年,他会送些什么呢?
梁峰放下了酒杯,把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抛出脑海,侧依在了凭几之上,笑着继续倾听众人交谈。
第249章 疑虑
“务勿尘又败了。大人; 代郡不宜再战。否则百姓离散; 开春就要闹起饥荒了。”刚刚过完正旦; 王瑸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出兵讨伐代郡的事情,他们竟然没有占到便宜。只因代郡虽然位于幽州,却是在太行山西侧; 若想调兵,不是要走飞狐口,就要走军都陉。陉道本就难行,时值寒冬,段氏鲜卑又多是骑兵; 想要攻克拓跋部; 实在是艰难无比。
更要命的是; 一旦开战,百姓就会逃亡他处。若是之前几年; 就算幽州苦寒; 也有不少人前来定居。但是梁子熙掌并州后; 这个人人畏惧的四战之地; 竟然也成了人间乐土。前往幽州的流民,不少都转了方向。身处代郡附近的百姓,也不会冒着严寒翻山越岭,十有八九沿雁门逃入并州。
如此一来,一仗非但没能夺回自家领地,反而白费了不少人命粮草,连治下百姓都逃个干净,简直赔光了家底。饶是幽州财大气粗,这两年又获利不少,仍旧抵不住这样的损耗。
主位之上,王浚面色阴冷,一言不发。他也未曾想到,这一仗会是如此结果。代郡的得失还是其次,邺城之变才让人扼腕!
谁能料到,司马腾那个蠢材如此不堪一击?原本王浚只是想让司马腾对朝廷施压,撤了对拓跋部的封赏。哪知转眼之间,他就弃城出逃,让邺城被并州兵马夺了下来。听到这个消息,王浚气得暴跳如雷,险些亲自率兵夺回邺城。结果兵还没发,朝廷就已经使出了离间计,让梁子熙手下那个羯将镇守邺城,并且都督河北军事。
这一下,王浚反而不好发兵了。如今邺城刚刚换了守臣,那姓奕的小子也初掌兵权。他一个幽州都督,怎好去攻打?而且这么打过去,奕伯远十有八九会重新投入梁子熙帐下,还不如缓和一下局势,把邺城附近的烂摊子扔给对方。
只是这样的决断,仍旧让人心中憋气。
沉默良久,王浚方道:“命段部退兵,扼守飞狐口。缓过春耕,再作打算。”
这也是最明智的办法。王瑸舒了口气,然而还没开口,王浚又道:“严令幽州各郡,不得再用并州瑞炭!”
王瑸一愣:“大人……”
幽州冬日漫长,现在还未度过三九,正是冷的时候。怎么可能不用炭?
王浚冷哼一声:“用了多少年的燎炉木炭,何必去买并州货色!你以为我不晓得吗?只是瑞炭一样,就花了多少钱粮!现在幽并开战在即,绝不能让梁子熙得去好处!那燎炉,着人仿造,不得再从并州购入!”
王瑸顿时尴尬的说不出话来。莫说幽州士族,就连他府上,也换成了瑞炭。实在是这东西无烟无气,高热难熄。只是一盆,就足以让房中温暖如春。虽说比木炭贵不少,但是这点花销,哪家承受不起?这风气可都跑到鲜卑贵人的帐中,那是说禁就能禁的?
换成原本的炭料,且不说众人能不能习惯,只是下面商贾就要损失不少。炭炉就更愁人了。并州出产的器物可都挂着佛子的名头,据说能排毒防病,避免每年冬日出现的烟杀之症。更何况人家的炉子着实便宜,下面打过主意的人也不是没有,实在是成本压不下去。想要禁绝,就更难了。
可是父亲发下话来,王瑸又能如何?只得乖乖垂下头颅:“孩儿立刻着手去办。”
看着儿子不怎么甘愿的表情,王浚心中暗自恼火。当初真不该动念拉拢梁子熙,弄得现在宿怨深重,骑虎难下。不过说到底,两州之间还隔着个冀州,只看如何争夺这一州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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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军中眼看就要断粮了。咱们要去哪儿啊?”一名心腹满面愁容,哀声叹道。
当初他们为了攻打魏郡,拿出了老本。军械粮草都准备充足,只盼着打下了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