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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问鼎-第2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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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那人遣来的使者,所言着实让人意动。董正天下,救民于水火,荡平伪汉……一样样,都是他所期之事。司马越当日请他,只许官禄,还不是手下要职,哪里会说这些?并州这两年的变化,也着实让人惊诧。这长史一职,当不当应下?

考虑良久,那男子还是摇了摇头。看局面,王彭祖怕是要挥兵南下了。若是幽州和并州开战,他这个身处阖家都在范阳之人,怎好去并州任事?可惜,王浚虽然势大,却比那司马越强不了太多。只是不知并州那位,究竟如何……

正想着心事,庐外突然有人道:“五兄,你可在?”

听那声音,男子皱了皱眉:“台之吗?请进。”

一个青年挑帘走进了草庐,见到案前之人,立刻两眼放光,跪坐对面:“听闻并州来人,辟五兄为长史?五兄可要应?”

没想到这个族弟竟然问的是此事,他摇了摇头:“丧期未满,自当拒之。”

听到这回答,那青年像是有些遗憾,长叹一声:“如此一来,我只能独去晋阳了。”

“你要去晋阳?去做什么?”

“晋阳崇文馆开始招贤了!听闻并州发行的《九章算术》,正是崇文馆中两位助教所撰,他们还是刘老先生的亲传弟子,我怎能错过?!而且并州机关术天下闻名,还有纳尽万卷的藏书阁,更是不容错过!若是能选入崇文馆,该是何等幸事!”那青年语速飞快,脸上都出现了些激动的晕红。

没料到这个族弟竟然会因此跑去并州,实在让人哭笑不得:“可是幽并或有战事,此去未必平安……”

他的话没说完,对方就断然打断:“正是因此,才要速速前去!书可不比其他,一场大火,就烟消云散。若是不能闻未闻之事,知未知之理,岂不虚度此生?!”

这话,让案后之人沉默了下来。过了良久,他轻叹一声:“台之,你也快到弱冠之年了。就没想过今后前程吗?”

“并州有制科,就连寒士都能登科入榜。以我才干,在并州出仕又有何难?”那青年反问道。

并州不是朝廷,在那里出仕,起家官就逊人一等。然而话在嘴边绕了两绕,却始终无法出口。朝廷的清流官,现在又抵什么用呢?司马越居心叵测,洛阳暗潮汹涌,哪是能去的地方?比起其他州郡垂暮颓唐之相,并州,还真是个难得的好去处。

最终,祖逖开口道:“前往并州,未尝不可。只是你要趋利避害,切莫卷入战事之中。”

“五兄,你真的不去吗?”祖台之还有些不甘,若是他这位族兄应了征辟,自己前往并州,不也有个靠山?

“我说过,还要结庐……”祖逖抬手,止住了对方话头,“不过你入并州,可详细把州内情形说与我听。若是真如来使所言,应辟也未尝不可。”

听到族兄如此说,祖台之的眼神更亮了,用力点了点头:“我定会为五兄打探清楚!”

第258章 新果

“祖士稚在居母丧?”一听这话; 梁峰就知道要遭。

这时代; “孝”就是杆谁也无法撼动的大旗; 只要摆出来,其他事情都要退避三舍。既然祖逖摆出了居丧的理由,想要征辟; 可就难了。

张宾颔首:“听闻他之前也拒了东海王,想让他出仕,怕是有些艰难。”

其实张宾并不太明白主公为何会征这么个人为长史。祖逖出身范阳祖氏,也曾先后任齐王司马冏、长沙王司马乂、豫章王司马炽的掾属。但是惠帝移长安,东西两台并立后; 他就卸任致仕。就履历来看; 其实并不在怎么惊艳; 也未曾传出过文名或是战功。而且祖氏身为幽州大族,万一幽并开战; 他的立场就更难讲了。

比起这人; 还是隐居故里的郗鉴更有才名。他已奉命去请; 若是能让郗鉴出任治中从事; 对于主公的人望可是颇有助益。

“幽并大战在即,祖从事有些疑虑,也是难免。待到守庐结束,再辟不迟。”思虑片刻,梁峰终于还是没能放弃。

他其实也知道张宾的疑惑,不过作为罕少几个能记住姓名的晋朝名人,祖逖这样的将才是真不能放过。另一位“闻鸡起舞”的参与者刘琨,已经在司马越帐下混的风生水起,官拜豫州刺史,加振威将军,成为一方封疆大吏了。他就不信祖逖这样的人物,没有半点争胜之心!

见主公仍旧不舍,张宾不由笑道:“祖士稚未到,祖家却有一个人考入了崇文馆。若是能由他说动其兄,此事就简单了。”

梁峰顿时来了兴趣:“祖家还来了旁人?此子叫什么?”

“名台之,字符辰,乃是祖士稚族弟……”

祖台之?梁峰的眉头微微皱起,这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对了,那个算出圆周率的大数学家,不是叫祖冲之吗?若是自己没记错,祖冲之似乎是南北朝人?

梁峰来到此间有些时日了,早就熟知当世习俗。当年王莽篡权,重拾上古遗风,曰“二名非礼也”。也就是说名字只能起单名,不能用双名,就像曹操、刘备、孙权等皆是如此。从东汉到魏晋,世家一直以单名为贵。

然而随着黄老兴盛,道教发展,天师道也在世家之中开始流行。信奉天师道之人,会在名字里加上“之、道、灵、玄”等字,称作“道名”。就像后世的王羲之、王献之父子,名字里同样出现的“之”字,非但不用避讳,还可以代代而传。

现在冒出个祖台之,跟祖冲之生活的年代相隔不远,都姓“祖”,用道名“之”,说是没有关系,还真不太可能!难不成是那位大牛的祖辈?!

梁峰顿时来了兴趣,急急问道:“这位祖郎,入的是崇文哪院?”

“应是求知院。”张宾可没想到主公竟然如此热心,照实答道。

求知院!梁峰心中喜意更胜。所谓家学渊深,世家擅长的学识,往往一脉相传。若是那祖台之入了求知院,怕真八九不离十了!这可是不亚于祖逖入帐的大好事啊!

“把他的行卷取来,我要看看。”



在崇文馆搬入晋阳之后,原本单纯的学院,分成了“弘文”、“求贤”、“求知”三院。其中弘文院还是负责教书育人,求贤院则用来安置经学儒士,兼为刺史府提供人才。求知院则是一个崭新的书院,里面重视的不是经史,而是数算、易学、地理、匠作、博物等杂科。虽然也有进身渠道,可以领取俸禄,甚至为官。但是选择求知院的,终归是少数。

祖台之,就选了此院!

这可跟他原本的打算不同。毕竟跟阿兄夸过海口,要在并州出仕。崇文三院之中,求贤院乃是最受士人重视的地方,且不说院内藏书,只是同学士们谈经论道,就裨益匪浅。同时这里也是并州选官之处,比制科要体面太多,更能达到贤名广传的效果。

这么个地方,自然惹得众人趋之若鹜。不过入院要求也异常严格,除了院士举荐之外,只能自投行卷,经过三测五审,方能入选。

求知院就不同了。因为都是杂学,此院比弘文院还要冷清几分,入院只要行卷写的好,就能录取。不过这个“好”的标准,迥异他处。看的不是文采华章,不是诗赋经句,而是“新”、“巧”两字。唯有够新,够独特的想法,才能达到入院标准。不过没有行卷也无妨,院内任何一科,都有考核标准,若能得到所属科目的院士认可,也能成为其中一员。就是身份低微些,要从生员做起。

这样一个要前途没前途,要体面没体面的地方,怎么看都不太合算。可是祖台之就是按捺不住。他自幼精研数算,方志之类的书籍更是爱不释手,甚至还有自己写志怪异闻的爱好。在家的时候,研习经学是必不可少的,这些放不上台面的东西,只能藏在肚中。可是晋阳天高皇帝远,身边又无长辈,遇到这样神奇的学院,怎能不让祖台之心动!

更何况,三院之间是可以转院的。只要期满一年,又通过评测,就能换到其他学院。如果在求知院待不下去,再换地方不就行了?

抱着如此心思,祖台之投了行卷,写的还是关于割圆术和水碓应用这样的题目。其中不少内容都是他看过《九章算术》注释后,才迸发的妙想。行卷一投,不出意料被录取入院。

进了求知院,可以自行在藏书阁学习,也可以针对某项科目进行钻研。若是想要精研的东西得到了刺史府认可,还能领到不菲的俸禄。现在院内数算和地理两科比重最大,易学的势头也颇为强劲,匠作、博物就冷门多了。

祖台之没有立刻选院,先在藏书阁没日没夜啃了十多天书。这里的方志简直比祖氏藏书还要多上几倍,看得他心痒难耐,只想出门游历一番!可是他感兴趣的,更多是各地物产、异闻,而非真正的地理。所以并未投身热门科目的想法。

不过在藏书阁查阅书籍时,祖台之倒是结识了个同道之人。

一大早,在餐厅用过朝食,祖台之就带着昨日抄录的笔记,向藏书阁走去。

这个藏书阁,也是刚刚建造的,比刺史府大堂还宽敞数倍,里面一架一架都是纸书,分门别类摆放在一起,看着就让人心生感动。书阁上方,还悬挂着一块木匾,上面银钩铁画四字:“求知贵疑”。

这是梁刺史亲书的牌匾,四字颇有些离经叛道之意。但是求知院里,哪个不是为了杂学离经叛道之人?看到这四字,反而让人心中涌起一股豪情。祖台之不由自主挺起胸膛,迈步跨入书阁。

书阁规矩颇多,其中一条就是不允许交谈。祖台之先走到书架前,取了昨日看好的书册,也不敢分心多瞧其他书籍,就匆匆向后院走去。之后的借阅室也可以供人抄录翻阅书籍,还有笔墨提供,同样也不允许交谈。但是后院僻出了两三个小院,就没这禁令了。专门供已有立项的院士使用,方便他们取阅资料。

祖台之的目的地,就是其中一间。放轻脚步,他来到门前,也未敲门就走了进去。此刻书案前,一个男子正在奋笔疾书,根本没听到他进门的声音。不愿打搅对方,他选了个没有堆放书籍的地方坐了下来,小心拿起案上写好的书稿,如痴如醉的看了起来。

一人写,一人看,就这么过了大半个时辰,那写书的终于放下了毛笔,揉了揉手腕,一抬头,才发现来了客人。

“符辰,你又来了?还没定下选科吗?不如跟我一起训诂好了。”那人长着一张清瞿面孔,颇有些时人最爱的仙风道骨之姿,说起话来,倒是率直。

放下手中书稿,祖台之长叹一声:“景纯兄功力深厚,哪是小弟可及的?越是看这注释,越是自愧不如……”

他面前这人,名叫郭璞,乃是河东闻喜人,自幼喜好阴阳历算五行卜筮之术。之前刘渊占据平阳郡时,他就预感河东危矣。不过并未和其他士人一起选择南逃,而是北上去了上党。后来进入书院,成了这求知院中的一员。

不过在院中,他钻研的可不是易学,而是训诂一道。所注之书,正是《尔雅》。

人人皆知,《尔雅》是一部经,也是训诂之祖。所记载的内容,都是上古正言。再说直白点,就是一部辞典,标明了古时官方规范用语。可以说钻研《尔雅》是解释六义,也就是《诗》《书》《礼》《乐》《易》《春秋》的根本,能让现下之人更好的阅读这些古书,理解其中含义。

这样的书,按道理讲,应该放到求贤院中钻研才对。可是郭璞本人偏好求知院,又在注释时别出心裁,如同《九章算术》注释版一样,加上了绘画图解。这个构想一经呈上,就得到了批准。郭璞也就安安心心在书院里注书了。

这几个月,他精研的,乃是《释虫》一卷。也正是这详细的图画校注,让祖台之叹为观止。谁曾想过,“虫蚃”一词,指的是“蛹虫”。如此一解释,很直观的就能想到生在蛹中的蚕蛆幼虫。书中还常有“今言”、“俗言”之类的注释,简洁明快,一目了然。

只是这样广博的知识,实在不是祖台之具备的。甚至求知院中,博物一科的院士都少的可怜。

见祖台之还是不为所动,郭璞也不气恼,微微一笑:“训诂终是乏味,如我这般蠹虫,方能勉力为之。符辰你年少洒脱,该择一建功之学。”

郭璞极爱占算,看人也颇为神准。这话说得祖台之面上一红。是了,入求知院是他的私心。但是身为祖氏一员,建功立业,才是最终使命。

轻叹一声,祖台之道:“景纯兄所言不差,只是入了求知院后,被这万千景象所扰,反而失了定性。”

他喜好的东西,怎么看都上不了台面。是不是要收收心,选择一样能为梁刺史重用的科目呢?

郭璞倒是满不在乎:“要我帮你卜一卦吗?”

“这……”祖台之尴尬摆了摆手,“还是愚弟自行选来吧。”

他是见过郭璞卜卦的,准的让人害怕。只是这天命的想法,也让他颇为怅然,若是占出了不合心意的,岂不是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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