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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涂药的手是稳的,但是紧靠着的身体,却在微颤。一觉醒来,最珍视的人因自己生病,该是什么感觉?这小子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处男,没吓掉魂儿就不错了。
一想到这个,心头火莫名就灭了大半。后面的感觉,立刻鲜明起来。药膏的清凉抵消了那干涩的痛楚,粗糙的指尖揉在嫩肉上,勾起了销魂的记忆。梁峰咬紧了牙关,把头抵在了对方肩上。
“主公,可是痛了?”奕延的手指僵住了,不敢继续动作。
“涂你药!”这话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了。
语气虽然不善,但是奕延敏锐的察觉,怀中之人似乎放弃了挣扎,一直绷紧的心神,也是一松。深深吸了口气,他又涂起药来。
两人贴的极近,动作又过分私密,本该生出些旖旎。可是不知怎地,那些遐思并未泛滥,反倒生出些气息交融的温存来。
密密涂了一层药膏,奕延抽出了手指,正想安抚似的揉揉对方脊背。谁料窗外传来了一声清晰的锣响。
吓了一跳,他猛地抬起头,想要起身,却被梁峰环住了肩头。
“日食罢了。”
有点懒散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奕延的耳根骤然红了,放松了身体。是了,今天有日食,要按俗例敲锣呐喊,驱走天狗。他都把这事忘在了脑后。
嘴唇动了动,奕延终是轻声道:“是我不好,伤了主公……”
梁峰嗤笑一声:“这算什么伤?”
当年他重伤住院,都没喊过痛呢。这点小事,真的没放在心上,更多是尴尬。不过知道这小子比他还慌,诡异的满足感就涌上来了。实在是劣根性。
“主公不怪我莽撞?”奕延小心问道。
凭良心,一个雏儿能忍成昨天那样,简直可以颁奖了。梁峰却故意轻啧一声:“技术太差。”
这话的意思,奕延一下就听懂了,耳根红晕阔的更大,手却牢牢拥住了对方的腰肢:“蒙主公不弃,我定好好研习……”
你想找谁研习?还没来得及吐槽,温热的唇就噙在他的唇上。
窗外,天色由明转暗,锣声愈发喧嚣。然而屋中之人,谁也未曾理会。
立在门外,梁荣皱起了眉峰:“阿父还未醒来?”
日食扰人心乱,梁荣本想探探阿父,顺便同他一起观看这异象。谁料被仆役拦在了门外。
那仆从低眉顺眼道:“奕将军刚刚面见主公,怕是有要事相商。”
奕延又去见阿父了?梁荣其实也知道,奕延是父亲最信赖的将领,一直住在刺史府中。两人也常常秉烛夜谈、抵足而眠。只是今天发生的事情,总觉古怪……
又望了一眼那紧闭的门扉。梁荣没有再让仆役禀报,点了点头,转身向自己的别院走去。
第299章 试探
“陛下到寿春了。”书房中; 一人坐在案前; 手指神经质的敲打着掌心的白玉如意; 忧心满面。
他的容貌并不怎么出众,除了额角那根白毫颇为怪异,行在路上; 怕都无人问津。但是在这间房中,却是众人瞩目所在。此人正是安东将军、扬州都督、琅琊王司马睿。自从被东海王派到江东之后,司马睿苦心经营了一年,好不容易消弭乱象,立足建邺。没想到还未展开手脚; 打破南人壁垒; 就遇到了天子迁都这样的大事。
天子迁到了扬州; 行台还设在淮南郡的寿春,那他这个建邺; 又算什么?!
司马睿的身份血统; 不比当初在洛阳争权的诸王; 乃是天子远支。初来南地时; 根本不被三吴世家放在眼里。本来还想趁着上巳游宴好好经营一下人望,没想到天子就这么迁都了。就算有心出仕,这些江东大族也会选朝廷正朔,哪会选他?
那自己心心念的大业,又要如何完成?
一旁有人朗声道:“将军何须担忧?天子南来,其实才是立业之机!试想有多少士族随驾南行?这些北人,哪个不需好好安抚?若把他们尽数安置在南地,要抢去多少良田?只此一点,就会惹得南人非议群起!而天子未曾过江,只把行在立于寿春,显然是想重返中原。但是真正的江东势族,则尽在吴、吴兴、会稽三郡。只要天子一日不过江,这些人就一日不敢轻动,反倒有利将军大事。”
听到这话,司马睿神色一松,望向上座那位眉目疏朗,风度高逸的男子。移镇建邺之后,他一直以王导为左膀右臂,现在王导前去寿春迎驾,这位同样名满天下,简脱放达的王敦,就成了可以依靠的干才。
王敦说的不错。南人北人之争,向来是麻烦事。当初陆机那样的名士入北地,不也落得三族屠灭,客死异乡?现在北人南迁,面对的问题更是繁杂。如今迁都寿春,这些烦心事,必然要先落在天子头上。
如此一来,岂不是祸水东引?
不过沉吟片刻,司马睿还是长叹一声:“话虽如此,天子是否会回中原,仍未可知。若是过个三年五载,在寿春立下根基。我等不仍是为人作嫁?”
这话,可就有些“不臣”之心了。若是让旁人听去,说不定会惹出多大麻烦。但是对于王敦这样的琅琊王氏子弟而言,早就习以为常。司马睿本就出身琅琊,渡江之后又对他兄弟二人极为看重。现在三人所想大同小异,区区不臣又算什么?
王敦一哂:“若不是意图北上,何不过江?将军放心,只要天子有意夺回中原,就必然不会看重江东一隅。将军还当以大业为重,一心放在如何拉拢南人之上。至于天子……”
他唇边露出一抹冷笑:“天子聪颖过人,怕是会对于身边诸将心生猜忌。之前日食,不正是亡败凶兆?自有匈奴伪汉,替将军解决那些烦心之事。”
王敦也算在朝中待过段时间,更是从王衍口中听过不少天子的闲话。对于这个年幼的小皇帝,还是颇有了解的。这样的人,若是大权在握,说不定真能稳住局面。但是对于他们这些士族而言,实在心机太重,不宜辅佐。比起天子,面前这个性情温和,手软心慈的琅琊王,才是值得投效的对象。若是由他登任宝座,又与琅琊王氏掌权何异?
王敦不比王导那样性情平和,他本就颇具野心,现在好不容易站定局面,怎肯就此放手?
听王敦如此说,司马睿这才放下了心头忧虑,点了点头:“处仲所言不差,还是要笼络南人方可!只盼寿春,少生事端吧……”
王导已经奉他之命,前往寿春探听风声。唉,迁什么都啊,若是那黄口小儿死在洛阳,该有多好!
※
他终于熬过来了!
当看到寿春那低矮的城墙时,第一个冒出的,就是此念。司马覃忍不住按住了膝头,挺直肩背。他熬过来了!
从洛阳赶往寿春,其实是能坐船的,但是冬日封江,无法舟渡。这千余里,只能沿着陆路行来。长途跋涉,竟然花去了一个多月时间。其中遭遇敌兵,更是数不胜数。早先派出,拦截王弥大军的并州兵马,竟然未曾返回。也不知是败死个干净,还是临阵脱逃。不过他们确实起了些作用。那十余日,都未曾有追兵赶上。但是过了汝阴郡之后,情况就发生了变化,王弥大军再次跟上,屡屡攻击迁都的大队。
就算有苟晞再侧,维护这样的一队人马,还是极其困难的。因此沿途不断有人掉队,有人身死,就连他也有几次被迫抛弃御辇,上马逃亡。
而现在,经过重重磨难,险死还生,终于抵达了这个新都。司马覃心中怎能不喜?
虽然城墙矮小,远逊洛阳。但是这里没有匈奴再侧,没有那十数万大军让他昼夜难安。只要有了喘息的余暇,何愁不能重整兵马,攻回洛阳?!
一个月来的惊慌,之前面对日食的恐惧,都慢慢消退。司马覃恢复了那副天子派头,端坐车上,由使臣迎进了城中。
寿春府衙,如今已经变成了行宫。就算面积局促的要命,小皇帝仍旧摆出了临朝的架势,面见来迎的重臣。
大将军刘准满面喜色,看起来是真心欢迎天子移都。对于这位老将,苟晞倒是显出几分警惕。这里是刘准的地盘,两人说不定还会有龃龉。然而司马覃的注意力,未曾放在那边,而是落在了扬州都督司马睿,派来的使臣身上。
身为扬州都督,司马睿来到江东已经有一年时间了,想必也积攒下了一些实力。小皇帝一度还暗自揣测,这人会不会对自己形成威胁,或是如同司马越一样,想要越权操控自己,做个挟天子的权臣。没想到他倒是乖觉,只派了个安东司马前来,一副天子不召,不敢擅离职守的模样。
而这安东司马,正是王衍的族亲,同为名士的琅琊王导。没有王衍那脱俗的风姿仪态,王导面容端正,身材挺拔,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温文内敛的儒雅。看起来非但没有攻击性,还显得谦恭有礼,极易让人产生好感。
面对这样的恭迎,司马覃自然要有所表示:“多亏安东将军送来粮草辎重,才让朕入主寿春。安东将军这番心思,着实可嘉。”
这次王导可不是空手来的,还带来了不少粮秣。对于一路苦熬,忍饥挨饿的朝廷公卿而言,这些粮食,可是能救命的东西。怎能不让人感怀?
王导躬身一礼:“陛下远道而来,身为臣子,自当尽绵薄之力。将军也有言,只要陛下有召,定然肝脑涂地,报效朝廷!”
这样的美言,让小皇帝微微眯起了双眼。不过被奉承的愉悦,也无法让他有半分松懈。寿春本就有刘准驻扎,现在又多出了苟晞一派人马,恐怕还有的争权。若是司马睿这个扬州都督再来凑热闹,简直要乱了套了。
“安东将军有心,朕心甚慰。不过江东事重,安东将军还是驻守建邺,保证朝廷后路为上。待到开春发兵,恐怕还要不少军粮。”小皇帝温言道。
这话,让王导微微眯起了双眼。虽然不如从兄王敦行事乖张,但是他也有辅佐司马睿称帝的野心。一年下来的苦心经营,全部被这小皇帝搅得大乱,如何让人不恼?这次他来寿春,就是为了稳住天子的心思,并且探听他的打算。如今看来,这人是迫不及待想要反攻中原啊。
若是那么喜爱北地,何不留在洛阳?终归是个贪生怕死之辈。还要拖累整个江东,为北地输送军粮兵马。之前江东可也大乱了两场,又有多少财力物力供人掘取呢?
压下心底嘲讽,王导神情更加郑重:“陛下放心,臣等定为尽心为陛下守住江东一地。”
话虽如此说,他们可不会白白替人作嫁。下面那些江南士族,贫苦百姓,都会清楚明白的知道,害他们折损钱财粮草,乃至性命的,是当今天子,而非司马睿这个都督。不知江东要有多少人,深恨天子北伐之事。越是惹的民怨沸腾,他家将军收拢民心,就越发容易。
两人心中各有所想,却一派君臣相得的模样,又聊了几句。小皇帝刚想换其他人交谈,一份密报突然送入了殿中。接过小黄门递来的信笺,小皇帝打眼一看,就变了面色。
那信上,只写了短短数言。伪汉刘渊遣使并州,意欲嫁刘氏女与大将军梁丰,结两姓之好。
自己刚刚离开洛阳,他们怎敢如此!!
第300章 见招
未出元月; 天气仍旧冰寒。宫室中燃着火盆; 用的倒不是现今最时兴的瑞炭; 而是普通木碳。哪怕炭盆笼的再好,房中也多了丝烟火气息。
刘渊斜倚在案后,浅酌盏中温酒。病好之后; 他每日饮上两壶的习惯就回来了。不过如今杯中的,不是清澈如泉的上党玉露春,而是掺杂了少许稠酒的烧春。那些残渣浮在杯中,倒像是飘起了一层薄絮。
这酒的滋味,自然不如玉露佳酿。但是辛辣还是有的; 再过些时日; 怕是这等次酒; 都饮不到吧?
嗞的一声,又一杯酒入喉。他放下酒盏; 对端坐身侧的那人道:“你觉得; 不该许亲并州?”
刘和点了点头:“儿臣觉得; 那姓梁的不会应下。父皇把此事传扬出去; 怕是……不利皇汉。”
自取其辱这四字虽然没有出口,但是意思分明。如今梁丰已经身为大将军、大都督,统帅三州,封国称公。以晋人习俗,是万万不会娶身份低贱的匈奴女子作为正妻的。那么他们大张旗鼓前去求亲,回头被人拒之门外,岂不失了颜面?
“他不会应的。”刘渊一哂,“不过这婚事,也不在他应不应。”
刘和眨了眨眼:“父皇可是想用间?”
晋天子刚刚离开洛阳,就传来汉国和并州刺史意欲联姻的传闻。远在千里之外,晋国那小皇帝怕是会暴跳如雷,进而再也不信并州。如此一来,倒也算离间了这对君臣。
然而刘渊还是摇头:“司马小儿本就不信任梁丰,否则也不会封他为上党郡公。不过此举,倒是能探明晋国朝廷,对于并州的忌惮究竟有几分。”
这明显是父亲的考校,刘和仔细想了片刻,方才道:“若是司马小儿信梁丰,就该置若罔闻,不把此事放在心上。若是他不信……”
削爵?撤官?分权?刘和思来想去,也不知那小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