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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提良把猎物带到男爵面前,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艾雷斯男爵会经常关顾,温柔地对待女孩,灌她喝点小酒,最后把她带回家,推倒在床上。
温柔是捕猎用的网子,动手的时候还是会露出獠牙的。
男爵的意思是,今晚我就得带艾莲走啦!他已经在艾莲身上花了不少金钱和精力,就算艾莲笨笨的,也该“闻弦歌而知雅意”才对,老憋着不投怀送抱,他不是冤大头么?
昆提良没有回答,似乎有点走神。天空里忽然下起了雨,无数涟漪出现在河面上,仿佛千万朵水色莲花一齐盛开。
马车就在前面,可地面上忽然就积了一层水。男爵可不愿意踩水,他的皮鞋是昂贵的鹿皮底子,泡了水就得送去修理。
“嗨!小子!给我垫一步!”男爵抛了一个金币出去,一推昆提良的后背。
昆提良凌空抓住金币,屈膝半跪在马车前,同时把一块牛皮搭在肩上。侍者们都带着这样的一块牛皮,马车比礼车高,登车不太容易,客人要上马车的时候,他们就把牛皮搭在肩上,跪下来当人肉台阶。
男爵这么做固然是为了保护他那双昂贵的皮鞋,但也是为了做给艾莲看,告诉她说在这座城市里一切都是用地位说话的,你喜欢的这个南部小子,可是为了一枚金币就会跪在我脚下当台阶的贱人!
艾莲之所以始终不愿接受艾雷斯男爵的“好意”,就是因为昆提良。
某个偶然的机会让男爵撞破了这两个下等人的情愫,那晚艾莲低着头,端着酒具从昆提良面前经过,也许是有点紧张,不小心跌落了手中的托盘。
艾莲差点惊叫起来,店里的酒具都是上等的水晶玻璃制品,以她的薪水可赔不起。这时昆提良猛然俯身,以一个匪夷所思的动作把托盘连同酒具全都捞了起来,好端端地递回了艾莲面前。
艾莲默默地看着昆提良,在那之前她甚至没有勇气直视昆提良的眼睛,这反倒让昆提良有点不适应了,他挠着那头乱乱的短发,不断地试图把托盆递还给艾莲,可艾莲就是不接。
青涩的外省女孩忽然爆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勇气,她搂住昆提良的脖子,吻在他的嘴唇上。昆提良双手端着托盘,既没法拥抱艾莲也没法推开她,只能呆呆地站着。
那短短的几秒钟里,艾莲像只小猫那样趴在他宽阔的胸前……他们谁都没有觉察到角落里,艾雷斯男爵妒火熊熊的眼神。
凭什么?堂堂的翡冷翠贵族怎么能输给这种外省来的贱种?他花费了那么多时间和金钱在艾莲身上,艾莲心心念念的却是昆提良。
可昆提良又是什么?昆提良是他艾雷斯老爷的猎犬,或者说,是条狗而已!
第五十六节昆提良(下)
昆提良的背横在艾雷斯男爵面前,那么宽阔,简直像是一座山脉。男爵踩了上去,连点颤动都没有。男爵心说这小子还真的有副好身板啊!他不准备白花那个金币,于是一把把艾莲横抱起来。
他抱着艾莲站在了昆提良的背脊上,却并不急于踏入马车,而是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真是平稳啊!艾莲,你说要是昆提良跑起来我骑在他肩上,他会不会是匹好马呢?”
他仰天吐出一口酒气,觉得这才对嘛!这就是翡冷翠,阶级地位在这里就是铁则,没人能够逾越!下等人想挑战上等人,门都没有!
艾莲就该是他的!昆提良竟然没有拒绝艾莲的那个吻,碰到了属于艾雷斯老爷的嘴唇,就该被踩在脚下狠狠地碾!
这时风雨中有人轻声说,“嗨,昆提良。”
那声音听起来很是遥远,仿佛随风而来的叹息。
男爵忽然站不稳了,因为他脚下的那座山脉正在隆隆升起,南部小子的肌肉正缓缓地收缩,就像是巨大的绞盘把钢筋拉紧。
“混账!”男爵怒吼着跌进积水里。
昆提良直起身体,着魔般盯着风雨中的黑影,目光像是炭火那样炽热。
黑色的长风衣起落,那人打着一柄和夜一样漆黑的伞。闪电落在河面上,这一刻伞缘下方的紫色瞳孔被照得闪闪发亮,里面映着闪电的白光。
昆提良把所有挡路的人都拨开,冲向那柄黑伞。秩序大乱,酒店门前的骑警被惊动了,从马鞍上抽出火铳来,四下顾盼。
昆提良在伞面前刹住脚步,大口地喘息着,这时人们才看清楚了,伞下的男人——与其说是男人不如说是大点的男孩——苍白消瘦,身披一件黑色的长风衣,戴着素色的蕾丝领巾,柔弱得有点像个女孩。
唯有那只打着伞的手修长而筋节毕露,握得极紧,透出一点点“力量”的气息。
昆提良缓缓地站直了,就着雨水整了整头发,昂首挺胸,“老板,你回来了!”
“没想到你现在成了这个样子,昆提良少尉。”男孩轻声说,“是受了我的牵连吧?”
“不!我没变!我跟以前一样!”昆提良攥拳捶胸,吐出的每个字都斩钉截铁,“我们都在等你回来!我们知道那些老家伙杀不死你!没有人能杀得死‘红龙’!”
“谢谢你,昆提良,”男孩递上白色的信封,“愿意的话,就来找我。”
“是!西泽尔殿下!”昆提良双手接过信封。
“回去吧,在公共场合,不要喊我的名字。”
“是!”昆提良转过身,大步奔回特洛伊酒店。
他们之间不必叙旧,将来有的是叙旧的时间,也不必告别。这是伟大的重逢之日,听说他们重逢,这座城市里可该有人吓得屁滚尿流了!
昆提良目不斜视地从男爵身边走过,好像根本听不见这位贵族在狂吼。
他再度出现在酒店门前时,店老板德隆爵士正诚惶诚恐地跟男爵道歉。
看见昆提良出来,德隆爵士气得须发皆张,“贱人!这就是你对待贵客的方式?滚!从今天开始!别想再踏进这间店的门!也别想在这个区的任何一家酒店找到哪怕薪水是一个铜币的工作!我告诉你,你完了!你完了昆提良!”
“这也是我想跟您说的,”昆提良脱下身上的侍者服,把它放在德隆爵士手里,“我不做了,我老板回来了。”
“你老板?”德隆爵士怒极反笑,“你说那个狗屁孩子是你老板?”
“是的!他是我老板,如果你知道他是谁,你会为了叫他狗屁孩子而晚上睡不着。可惜,你连知道他名字的资格都没有。”昆提良说完,拨开目瞪口呆的艾雷斯男爵和德隆爵士,大踏步地走入风雨。
“你……你就这样放他走了?”男爵冲着德隆爵士气急败坏。
“男爵……我想我们还是谨慎点,”德隆爵士迟疑地说,“你没听说过那句话么?在这座城市里混,连条狗你都别轻易招惹,谁知道那狗的主人是谁?我只怕来找昆提良的那个孩子……真是个大人物。”
“笑话!半大孩子而已!会是什么大人物?”男爵恶狠狠地说,“别被昆提良蒙了!他一个狗杂种,能认识什么样的大人物?”
“不,那不是个狗杂种,你看他走路的步伐,”德隆爵士望着昆提良的背影,缓缓地打了个寒战,“那是……骑士的步伐啊!”
男爵愣住了,茫然地看向风雨中,那个卑贱的南部小子正昂首挺胸地穿越风雨,便如一柄利刃把浩大的雨幕切开。
“相信我,这世界上只有一种人有那种坚不可摧的步伐,那种人出自……炽天训练营。他们想驾驭钢铁战神,就得先把战神烙印在自己心里,所以他们即使没穿着甲胄,走起路来仍然像是全副武装。”德隆爵士低声说,“那小子曾经是个军人,一个骑士!在这座城市里,能号令一位骑士的男人,当然是大人物,无论他是多少岁,也无论他看起来那不起眼!”
“可昆提良……他分明是个贱人啊!”男爵喃喃地说,“他以前走路都不像这样的……他怎么忽然就变成了一个骑士呢?”
“就算是骑士,无主漂流的时候也很难骄傲地抬起头吧?可现在他的老板回来了……”德隆爵士轻声说,“就像骑马的主人回来了,猎犬也会兴奋地刨着地面,准备出猎!”
昆提良没走多远,忽然站住了,转头跑了回来。男爵眨眼的工夫,昆提良就再度站在了他面前,那双利刃般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男爵看。
男爵吓得直往德隆爵士背后躲,心说这是要报复么?见鬼啊他也就是帮我介绍了几个外省女孩而已,我也付了钱给他,除了今晚因为不忿艾莲的事情踩了他的几脚,之前对他也算不错……
昆提良伸出手,一把把男爵给拨到一边去了,艾莲正站在男爵背后,这小子其实是盯着艾莲。
艾莲害怕地往后退,她心里确实是喜欢昆提良的,喜欢他眉梢眼角,喜欢他的言辞钝拙,也喜欢他仰望天空时呆呆的样子。
可眼前的昆提良还是她所喜欢的那个南部小子么?他身上涌出钢铁般的强大气息,像是有剑锋指在你的眉心。
静了好几秒种,昆提良说话了,言辞还是往日那般钝拙,“艾莲,我老板回来了……你要不要跟我走?”
艾莲呆呆地看着他,雨水扑在她清秀的脸上,打湿了她的长睫毛,汇成细流划过脸庞,让人觉得她像是哭了。
只有她听懂了那小子的意思,那个言辞钝拙的小子,那残缺不全的语句,他完整的意思是……我老板回来了,在这座城市里我们有靠山了,我可以不靠卑躬屈膝活着,你可以不靠委曲求全活着,如果你是自由的……你会跟我走么?
她忽然动了起来,推开了试图挡住他们的艾雷斯男爵,扑进昆提良怀里,紧紧地搂着南部小子的脖子,仿佛她是海中溺水的人,而昆提良是游过来救她的海豚!
她用尽全力亲吻昆提良的嘴唇,那天夜里的一幕重现在艾雷斯男爵面前,只不过这个吻要热烈一百倍!跟前次忽然被吻一样,昆提良还是呆呆的,显然艾莲的反应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他的双手举在空中,像是对这个女孩子举手投降。
“我们这就走!”艾莲大声说。
她拉起昆提良的手,不由分说地再度跑进了风雨中,夜幕中她踩着积水飞奔,洁白的裙裾起落,积水在她纤细的小腿边起落,手中牵着她那懵懵懂懂的、蛮牛般的少年。她从未那么疯从未那么勇敢,也从未那么美丽。
这段奔跑一直持续到她那双白色的高跟鞋卡在地砖的缝隙里了,昆提良之后蹲下来帮她把鞋子摘掉,把她横抱起来继续奔跑,他跑得又平又稳,确实像一匹绝世良驹。
第五十七节唐璜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的马车正沿着台伯河的南岸行驶。雨打在车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车厢里男人和女孩并排而坐。
男人大约二十岁,不羁的金发透着艺术家的气息,眉眼美得就像神话中那位因为迷恋自己在水中的影子而投水而死的少年;女孩则是一身纯蓝色的长裙,肌肤素净,神情高贵,散发着清淡的檀木香。
这委实是一对“璧人”。雨夜寂寥,孤男寡女同车而行,本该说些能够“触碰心灵”的话,可从上车到现在他们连一句交谈都没有。因为女孩没给唐璜机会,她始终目视前方,凛然不可侵犯。
唐璜觉得有点棘手,这个漂亮的猎物好像很难搞定。
这个女孩是他在某个豪门舞会上钓到的,那时他刚刚饮下一杯烈性酒,忽然抬眼,看见这个女孩在大厅的角落里看他,安静得就像一棵树生长在那里。
那是棵美好得让你想要在树荫下流连、靠着她睡个午觉的树。
唐璜是个行动派,立刻起身,笔直地走到这个女孩面前,邀请她跳舞。之后的整场舞会他就只跟这个女孩跳舞,他们的舞都跳得很好,简直像是王子和公主。
舞会上还有好些位贵族女孩或者贵妇人被唐璜的美貌惊艳到,想跟他跳舞,但她们也不得不承认,当晚就只有这个女孩才配得上唐璜这位“神秘贵公子”。
唐璜当然神秘,他孤身赴会,年轻貌美,博学多闻,风度翩翩,却没人知道他的名字。
没人知道就对了……作为一个贼,唐璜可不想太多人知道他的真名,以他犯下的案子,要是都被警察翻出来,终身监禁是免不了的,吊死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混迹于各种上流社会的晚宴和舞会,对外的身份是外省来翡冷翠发展的年轻艺术家,混吃混喝之余做点生意,当然是不能见光的“生意”。
作为贼,唐璜是很随性的,有什么偷什么,大到稀世宝石,小到珍贵古书,偶尔也偷偷心,贵族少女的心。
就好比今天这个女孩,毫无疑问是出身于某个贵族世家,社会经验缺乏,憧憬着在舞场中遇到白马王子。唐璜就是神丢在她们面前的白马王子,满足她们的一切幻想,她们没理由不上钩。
唐璜并不很好色,他搞定这些女孩,主要还是为钱。女孩们陷入情网之后,都会心甘情愿地拿钱出来赞助唐璜的“艺术事业”。唐璜的艺术水准确实也还不错,给情人们画幅画像是绝对没问题的,不会露马脚。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