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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砰”地被撞开,蛮牛的身影站在冷风冷雨里,浑身湿透,机车夹克的领口敞开着,露出一身奔马般的肌肉。
“老板回来了!”南部小子兴奋地嚷嚷,“我见到他了!他召唤我回去!”
阿方索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先把门关上?”
唐璜犹豫了好久没想好怎么开头的话,被这小子在进屋的第一秒钟就说完了,阿方索倒也没流露出太过惊讶的表情,早知道何苦浪费那么多时间呢?唐璜叹了口气,没心肝也有没心肝的好处,昆提良这辈子都是个没心肝的锋将。
昆提良手中握着白色的信封,唐璜也从礼服内袋里抽出白色的信封扔在工作台上,“我来也是为了这个,不过我没见到老板,我见到了他的妞。”
“老板有妞了?”昆提良吃了一惊。
“是他的女侍长,那个叫碧儿·丹缇的妞,负责老板饮食起居的,可居然随身带着短铳,我差点以为她也是当年的见习骑士。”
“丹缇小姐我倒是见过,老板被流放之后她来找过我一次。不过你就别惦记那位小姐了,她不喜欢你这种类型的。”昆提良很有把握地说。
“那她喜欢什么类型的?”阿方索一愣,心说昆提良倒也蛮招女孩子喜欢,他的观点很值得参考。
“她喜欢正人君子!”昆提良坚定地说。
“我难道不是正人君子?”
“唐璜你醒醒……”
唐璜忽然有种灰头土脸的感觉。
“阿方索,老板没派人来找你么?”昆提良转向机械师。
“今天来找我的人只有邮差。”阿方索说着把手中的零件放下,“有人给我寄来了这个。”
那是一块古铜色的表。跟普通的腕表不同,这块表大且厚重,功能繁杂到常人根本看不懂的地步。表面的正中心有一只硬金雕刻的蜘蛛,用它修长的八条腿加固着表盘。
阿方索很少维修钟表,他觉得表在机械学中是奇技淫巧,与其把心思花在在齿轮上雕花,他宁可研究些能够把教廷区炸平的玩意儿。可今天他居然在修表。
“蜘蛛巢!”唐璜认出了那块表。
“是,这块表是我亲手做的,专门为战场指挥官设计,准确地记录时间和日出日落,潮汐和即时星空,卡罗素飞轮为它消除了重力的影响,发条盘足够支撑两天两夜。”阿方索说,“是我送给老板的十五岁生日礼物。”
阿方索把第三个白色信封放在桌上,“老板要我给他擦洗和上油,让它重新运转起来。言外之意是,他要取回当初的权力。”
“太好了!他把我们三个一起召唤了!”昆提良扑上来拥抱唐璜和阿方索,“我们三个又能在一起干活了!”
“可时代已经变了,”阿方索冷冷地推开了他,“他想取回权力,可权力并不在那里等他。”
第六十节魔鬼的邀请函
“收到这封信之后我就去问了军部的朋友,根据各方面的线索,我还原了老板被赦免、回到翡冷翠的过程。”阿方索把一叠文件夹放在唐璜和昆提良的面前,“都是保密资料,明天早晨之前得还回去的。”
“你怎么就能搞到级别这么高的资料?”昆提良伸手。
唐璜一把把他的手拍落,“你看个屁!你看得懂军部老爷们的官腔?阿方索拿出来不是给你看的,只是告诉你他的消息是有明确来源的,听他说就好了。”
“哦。”昆提良就把手收了回来,盘腿坐在椅子上双手怀抱,摆出认真听讲的模样。
“从四年前开始,我们就跟东方的夏国出于战争状态。几个月前,在东西方交界处的一处铁路隧道,夏国和教皇国的主力军为了争夺那条隧道的控制权,发生了最大规模的战役,死者超七万人。尽管夏军的死亡数字远远超过我们,但十字禁卫军的损失也是非常恐怖的。那场战役后,我国和夏国签署了暂时的停战协议,回复到和平状态。”阿方索说,“这些你们可以从报纸上看到,想必都知道。”
唐璜和阿方索都点点头。
“相比这些,你们更在意的应该是……炽天骑士团团长、有‘骑士王’之称的龙德施泰特在战役中忽然反叛,枪击圣座的装甲车‘阿瓦隆之舟’号,最后逃到距离前线不远的马斯顿城,在那里被消灭的消息。”
“黑龙会做这些事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昆提良说,“那家伙不是军部和教廷最信任的忠狗么?”
“当然是有隐情的,即使是军部的秘密材料,也不可能跟你讲事情最真实的一面。”唐璜说,“闭嘴听!”
“而老板的流放地就是马斯顿,他在那里隐姓埋名地上学。龙德施泰特被杀,是在一所名为‘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的学校,事后那间学校里的上千师生中,只有两个幸存者……”阿方索缓缓地说。
“一个肯定是老板!”昆提良大声说,“还有一个是谁?”
“凡尔登公主殿下,阿黛尔·博尔吉亚!”
“哦哦,我怎么把阿黛尔忘记了呢?老板没事阿黛尔肯定就没事!”
“那你有没有想过另一个问题,为什么在整个学校全灭的情况下,没有人保护的老板却能保护着他妹妹活了下来?”
昆提良愣住了,他确实没想这个问题。
“这是我得到的情报中最不能确定的一条,”阿方索说,“在当晚,有人听见燃烧的火场里响着沉重的脚步声……钢铁的脚步声!”
“他……再度穿上了炽天使!”唐璜忽然明白了,“在他穿着炽天使的情况下,这世上没有人能够杀死他!”
“是的,我们不知道那个夜晚发生了什么事,但骑士王死了,炽天使却复活了。”阿方索低声说,“在这种情况下,老板被赦免了罪行回到翡冷翠。因为不启用他的话,炽天使就再也没有希望了,龙德施泰特反叛的时候,摧毁了所有同行的炽天使!”
“这不很好么?”昆提良说,“枢机会那帮老混蛋不得不重启老板了,我们就跟着老板干?”
“幼稚,”阿方索面无表情,“经过之前的那些事,无论是博尔吉亚家的老人还是枢机会还会继续信任老板么?他们要用的只是老板的能力,却不会信任他的心。用完之后,他会被一脚踢开。为了控制他,他们还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把老板的妹妹嫁给查理曼王国的王子克莱德曼。”
昆提良沉默了几秒钟,忽然眼眦欲裂,“老东西们……是想找死么?阿黛尔,只是个小女孩啊!”
“是的,可这个世界上真正在乎那个小女孩的只有一个人,不是你我,更不是枢机卿们,是老板。”阿方索说,“他母亲死后,他所有的希望都在妹妹身上。正是因为妹妹,他才不得不重新为这个国家工作,但他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红龙了。”
“怎么不是?我刚刚见过他,他长高了!他是个大人了!他比以前更强!”昆提良说。
“不,”阿方索低下头,用一块绒布轻轻地擦拭那块名为“蜘蛛巢”的指挥官腕表,“老板这个人,应该并不是你想像的那种完美的权力者,他的心底深处藏着的,只是个小孩子。你误以为他杀伐决断,只是他有时候疯狂。”
“疯狂又怎么样?我们一无所有!我们不疯狂就会死!”昆提良说,“阿方索你也上过战场,顶着炮火冲过去的时候你不疯狂!”
“疯狂和疯狂还是有区别的,当年我们追随他,因为他是英雄是希望,是教皇和博尔吉亚家力捧的红人,人人都争着效忠他,跟着他就会功成名就……可今天他只是枢机会手里的一件工具,追随他就是跟他一起走死路。为了妹妹,老板当然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的,那是他的疯狂,可你为什么要像他那样发疯呢?”阿方索轻声说,“那个白色的信封,我们还是烧掉吧,无论里面是什么都别看……那东西就像故事里说的……是魔鬼的邀请。”
长久的沉默,最后南部小子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那样瘫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屋顶。
夜很深了,熔炉里仍旧翻卷着高温火焰。唐璜和阿方索都睡着了,阿方索睡在工作台边的靠椅上,唐璜则占据了角落里的小床。
至于昆提良,他坐在窗边喝闷酒,呆呆地望着远处灯火辉煌的富人区。
三枚白色的信封还搁在炉火边,谁也不想再去碰了。阿方索的分析很有道理,他们当初追随的人如今已经是落水狗了,谁会追随落水狗呢?
唐璜微微睁开眼睛,看着窗边的背影,他能理解昆提良的心情,听完阿方索的分析,最受打击的就是昆提良,因为接到那枚白色信封的时候,最开心也是昆提良。
原本他们也算是在这座城市里有身份的人,如今却混得那么惨。如果不是为生计所迫的话唐璜是不会去当贼的,他的拿手好戏是刺杀剑术,本该成为战场上的刺客型英雄,在万军中刺杀敌军主将什么的。
以阿方索在机械方面的天赋,缩在这种破烂的工作室里、给心怀不轨的客人制造杀人武器,也是太可惜了。至于昆提良,他最糟糕,他除了驾驭机动甲胄外别无任何天赋,只能在酒店里做侍者这种卑微的活儿。
他曾经很苦恼地跟唐璜说,我工作的地方糟透了,我看着那些年轻的女孩子在酒店里学坏,她们来的时候都不化妆,后来都学会化妆了,她们坐在阔佬的大腿上撒娇,喝得烂醉如泥被阔佬们占便宜。
可唐璜看起来满脸羡慕,他说你那份活儿可真棒!如果我是你的话,那些漂亮姑娘在变成阔佬的小甜品之前早都被我舔过一遍啦,那些阔佬只有吃我吃剩的!
唯有这么说才能让这个南部小子继续埋头工作别想太多。
他们已经不是骑士了,他们在这座城市里没有任何靠山,他们的人生还有污点,因为是被军部开除的。当年跟随西泽尔的时候肆意张扬还结下了不少仇,仇人中有好些已经在军部坐上了高位。
他们曾想改变世界,如今他们长大了,才明白被改变的其实是他们自己。
是唐璜教昆提良把新来的女孩推荐给阔佬的,这钱当然不干净,但在唐璜看来,你不赚别人也会去赚,最后那些从外省来的漂亮女孩都会一一沦陷在金钱的攻势下,她们一个个青涩地来,烟视媚行地离开,便如台伯河的水。
爱情?爱情在这座城市里屁都不算!
在这座用阶级地位说话的城市里,绝大多数人的一生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你若是公爵之子,你可以选择借助家族的势力青云直上,成为威名赫赫的大人物,也可以选择游手好闲、锦衣玉食地荒废人生,但无论选哪条路你都可以锦衣锦衣玉食;你若是贱民之子,就只有卑微地度过你那可笑的人生,荣耀和梦想不属于你这种人,漂亮的女孩们也不属于你,你死后会被葬入无名公墓,连块墓碑都没有。
除非你得到机会……他们曾经遇到过,那个机会名叫西泽尔·博尔吉亚……
唐璜望着漆黑的屋顶,漫无边际地回忆从前。
第六十一节木匠与骑士
他们中以唐璜最为年长,昆提良最小,在炽天骑士团的训练营里,算是同届生。
昆提良的出身最糟糕,他从小生活在南方的海岛,母亲死于难产,父亲酗酒,喝醉了要么嚎啕大哭要么就暴打他。他家只靠少量的退休金生活,每到月底都会有那么几天饿肚子。
在那样的家庭里长大,昆提良却没有长成一个阴郁缺爱的孩子,足以证明这头蛮牛的神经也跟肌肉差不多粗壮。他是岛上的孩子王,总是带领着男孩们挥舞着木剑冲入大海,挥舞刀剑和海浪作战,仿佛他是位大将军,被千军万马包围了犹自奋战不休。
父亲三番五次地把他送到木匠工场里让他学手艺,可他只学会了用木头来做骑士剑,各种各样的骑士剑,他把那些剑插在沙滩上,双手抱怀站在中间,眺望着茫茫大海。
他知道海的对面是大陆,大陆上有座美轮美奂的城市,那里的骑士们穿着蒸汽驱动的铁甲,他们的剑不是用木头做的,而是最优质的合金,那剑永不生锈,那剑可以砍断奔马。
每次他摆出这种愚蠢的造型都会招致父亲的痛殴,但随着昆提良的年纪越来越大,力气也越来越大,父亲开始打不到他了。每次父亲挥舞着笊篱向他跑来的时候,他就一溜烟地跑过长街,爬上教堂的钟楼。
那座教堂的钟楼很高,且没有爬上去的阶梯,父亲挥舞着笊篱在下面咒骂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昆提良用棉花塞着耳朵,躺在钟楼顶上,仰望云来云往的天空,沉浸在书中读来的骑士故事里。
终于有一次,父亲追到钟楼下无计可施,暴躁地围绕着钟楼转圈子。父子两人在星空下对喊,父亲说混账你做个屁的骑士,你知道骑士是什么东西么?
昆提良说,我就知道骑士才是真正的男人!木匠不是真正的男人,木匠就是木匠!
父亲说你这个混账!你母亲临死前千叮万嘱说要让你当个好木匠,我费了多少口舌才在木匠工场里给你找到学徒的机会。木匠怎么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