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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仲扬沉声:“将他放下,你们全都出去。”
“大人……”
李仲扬声音更沉:“滚出去!”
众人只道他是丧子心中悲痛,也没想那规矩,床上一滩秽物也未来得及处理,便纷纷退了出去。李仲扬抱着那婴儿瞧了一会,眸色又苍老了十年,颤颤将竹篮里的婴儿抱过来,换了襁褓,又在婴儿身上抹了秽物,因婴儿一直未得母乳,瘦小青黄。那脐带又是当时李瑾贺逃离时匆匆忙忙剪的,十分不整齐干净,染着污秽的血,咋看之下,倒跟刚出世的婴儿一般。
他将死婴放入篮中,抱了孩子大声唤人:“产婆!嬷嬷,快些进来。”
门外低声议论的人慌忙进来,瞧见他仍抱着孩子,顿觉李二爷疼爱孩子,哪里还想非议他身为丞相却不懂规矩,老嬷嬷甚至抹了泪:“二爷莫伤心,孩子日后还会有的。您将孩子放下吧,莫姨娘那还晕着呢。”
李仲扬说道:“他还活着。”
老嬷嬷一顿,上前去看,见他染血的眉眼微微动了动,不由大惊大喜:“果真还活着,快,快拿热水热帕子。”又阿尼陀佛了几声,“上苍保佑李家子孙,连阎王都带不走小少爷,日后必定多福气。”
李仲扬自己一惊一乍的,也觉疲累,提了篮子走,嘱咐她们照顾好。这才回了房里。
李瑾贺瞧见他回来,上前迎他,见他手上有血,篮子又无半点动静,打开一看,却是个死婴。仔细看看,心头一颤:“二叔这孩子……”
李仲扬摆摆手:“替我寻个地方好好安葬他,是我这做爹的对不起他。”
李瑾贺大为感动,又满是懊悔,又跪下磕了响头:“二叔大恩大德尚和一世不会忘记。”
虽说那孩子在腹中便是死婴,可他却可以有个坟冢,不至于做那孤魂野鬼找不到祖祠。可如今因为自己的孩子,这婴儿却入不了李家祠堂。
李仲扬拿了两张银票给他:“孩子我会替你照顾好,你先去躲躲,等过了一段时间,再回滨州,就说席莺和孩子都被土匪劫走了,切记不可和你娘说今日种种,以及你来过京城的事。待你娘了无怀疑,你再来京城。”末了又叮嘱,“不可对任何人说。”
李瑾贺微有不安:“二叔可会与婶娘说?”
李仲扬顿了片刻,才缓声:“不会。他是你莫姨娘的儿子,亲生儿子,你今日不曾来过,我也不曾应允你养育这孩子。”
李瑾贺点点头,又谢了他,拿着李仲扬给的小门钥匙提着篮子走了。
待他走后,李仲扬想扶额捏眉,却瞧见自己两手还染着血,血渍已有些凝固,看着十分恶心,几乎吐了出来。
灵隐寺的斋菜远近闻名,李老太来了便要吃一回午饭再回去。
现在还未开饭,安然和妹妹们在后山空地捉蛐蛐拧红绳花儿玩。老太太还在佛堂,沈氏坐在树荫下,看着那边笑的淡然,时而与两个姨娘说话。
巳时阳光正好,映照在几个孩童身上,分外欢乐明艳。瞅着日头晒到头顶了,沈氏偏头道:“宋嬷嬷,让他们回来罢,别晒坏了。”
宋嬷嬷笑笑,过去请她们。
沈氏还未起身,肩头已被人压下,耳畔是低笑声:“我瞧着外头的马车就像你们府里的,果真是。”
沈氏哪里会听不出这声音,转身笑道:“没个正经,你倒是把我吓坏了试试。”
与她这般亲密的,除了闺中密友赵氏,还能是谁。
赵氏笑道:“这个时辰还未回去,可是要留下吃斋饭?”
沈氏点头,安然已回来,见了她,笑笑:“赵姨。”
赵氏摸摸她的脑袋:“可又长高了,眉眼越发的好看。”
安然笑笑,瞧见站在她身侧的宋祁,说她个子拔高了,宋祁才分明高了很多呀。再往旁看去,不由上前:“敏怡。”
宋敏怡也是分外高兴,拉了她的手便立刻吐苦水:“我在宫里快闷死了,大气都不敢出,还不能常回家,只有初一一日。难得回来了,我娘还要我来上香让佛祖保佑我在宫里平平安安的,早早就被拖起身,与周公道别,与被窝道别,太苦了。”
几句话说的众人掩嘴笑,赵氏又气又笑:“你倒是在旁人面前告状了。”
宋敏怡躲到安然后头朝她吐舌头做鬼脸,这个时候明显安然比兄长还可靠些呀。
沈氏说道:“既然两家都凑一块了,那便一起用食吧,也热闹。”
赵氏自然答应。
两家人坐到一块,屋里便热闹了,都是大人已够热闹,更何况再加上孩子们,从进屋开始就没停歇过。
宋敏怡拉了安然一块坐,右边是她,左边便是宋祁。聊了一会宋敏怡去后厨瞧厨子做菜去了,安然便开口道:“你那日送来的书我快看完了,十分有趣。”
宋祁笑笑:“你借的书我看完了,只是尚清兄这几日不得空,便放在了家里几日。”
安然想了想:“总麻烦哥哥也不好,要不我们约个地方,茶馆馄饨摊什么的换书看?”
宋祁思索片刻,安然不过十岁,还未及笄,与她见面也无妨。先前还算面生,也不曾见过几回,仍有些顾忌。但如今往来借书,熟悉了许多,便笑说好。两人商量了一番,将那地儿定在玉石街当头的茶馆处,每逢初一,十一,二十一便见一回。商定好地点时间,两人又说起这几日看的书来,聊的甚欢。
沈氏赵氏两人正说着话,瞧见宋祁和安然时而聊的欢喜,时而有笑意,不由相觑,也笑了笑。赵氏打趣道:“我便说安然是要做我儿媳的。”
沈氏淡笑:“你倒也还说过,他们三次不见没缘分,见面之前,也不止三回了吧。”
赵氏也不气她搬出旧事堵自己,笑道:“兴许是将见面的缘分积累起来了,然后猛然一见,便有蓦然回首之感。”
老太太听见她们聊到这份上,想着安然到底还是个孩子,说道:“安然还小,可别让她听见,打趣的多了,小姑娘脸皮薄,日后不愿去宋府了怎么办?”
沈氏笑道:“母亲说的是。”随后抬眼轻轻示意了赵氏,赵氏也了然,没再说这话。
吃过斋菜,众人又歇了一会,寅时将至,才回了府里。
沈氏刚下车,钱管家便上前说道:“莫姨娘生了男孩,母子平安。”
虽非嫡出,但到底是李家孙儿,李老太心下也高兴,当即对沈氏说道:“你待会去替我瞧瞧,看她缺些什么。”
沈氏低首应声,暗叹一气。周姨娘轻笑:“这会她更是趾高气扬对何妹妹了。”
何采倒是无所谓,面色淡淡:“谢姐姐关心,只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周姨娘叹道:“你当然是这么说了,可那莫白青可不见得,我爹爹养的妾侍满院子,可就没一个像她这般蛮横无理。”
沈氏回房梳洗一番,问得婢女李二郎在书房,厨子那边也把从灵隐寺带回来的斋菜热好了,便领着下人送饭菜去书房。
进了屋里,李二郎不在书桌前,而是在这书房里的软塌上沉睡。沈氏悄声打发下人出去,拿了毯子给他盖上,才盖了一半,便见他睁眼,眼里满是疲倦。沈氏淡笑:“二郎可是被我惊醒了。”
李仲扬摇摇头,伸手揽了她的腰身,直拉入怀。沈氏愣了片刻,倒是觉得不自在起来,李二郎虽待她好,只是也从未在白日这般亲昵相拥过。甜蜜未上心头,不安反而涌起:“二郎可是有什么心事。”
李仲扬轻叹:“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只是暂时还不能说。”
沈氏伏在他胸膛上,听他叹气更是不安:“二郎莫忧心,船到桥头自然直,不说便不说,等二郎想说了也不迟。”
李仲扬抬手抚她的发,良久才道:“莫白青性子急躁,骄横跋扈,根本不懂处世之道,我怕孩子由她养着会把性子养坏。”
沈氏恍然,笑笑,抬头看他:“二郎可是要将那孩子记在我名下?”
李仲扬顿了顿:“太太不气?安宁的生母毕竟是与你相伴多年的丫鬟,你将安宁记在名下情有可原也心甘情愿。可莫白青屡次顶撞你,为人又无礼,太太仍愿意?”
沈氏笑了笑:“我倒以为二郎在忧愁什么。即便你不说,我也有这个打算,莫妹妹已经闹过几回,我也不愿李家孩子学了她的模样。”
李仲扬轻松一气,又道:“只需把他养在身边,不必记在名下。”
他到底还是怕乱了辈分,能少一分过错就少一分吧。若是告诉沈氏这孩子是李瑾贺的,怕要劝他将孩子交还。等养出些感情来,再与她说。只是这于她太不公平,大有背叛妻子之感。
沈氏全然不知,她也未想到李二郎竟会隐瞒这种事。瞧着他眼里的神色仔细了,看出一丝心疼来。李二郎捧着她的脸,迎头亲了一口,倒羞的沈氏心乱。
宋敏怡难得出宫,在灵隐寺便和安然说今晚一同去顺王爷府和清妍过夜。安然当即答应了,差人去和清妍报了信。
因安然也非第一次留宿,沈氏嘱咐了几句就让她过去,又叮嘱不可玩的太晚,午时前宋敏怡可还要回皇宫的。安然一一应下,瞧见爹娘神色今日分外不同,娘的眼里也总有笑意,想着爹爹定又是和娘亲说了什么情话吧。
心情愉悦的安然坐上马车,往王府那边驶去。
第45章亲密无间糊涂事毕
安然到了王府;管家便告诉她宋家小姐已经来了一会。进了院子,就见着宋敏怡守在炭火架前;拿长铁钳夹炭进炉子里。安然悄步上前;猛地从后头抱住她,惊的她叫了声;瞧见来人;立刻嬉闹起来。
“清妍呢?”
“她去厨房拿肉了。”
三人都喜欢吃这大块烤肉,之前在狩猎场一起吃过一回;总觉得不尽兴;但又没空约在一块吃。趁着今日天还稍凉,起了炭火也不会太热,便商量着烤肉吃。
院子里早就由下人挖好坑;围起石头,架好铁架子,连蘸酱油盐都已备好。不一会,清妍便领着下人进来,将东西一一放好,还拎了一桶清水净手用。准备妥当,清妍便将他们全赶了出去,在院子外头守着,没事不许进来。等他们走了,才从宽大袖里拿出一瓶东西,笑笑:“你们猜这是什么?”
宋敏怡抬头看了看:“醋?”
安然想到清妍的直爽性子,又笑的得意,忍不住笑道:“是酒。”
清妍诧异看她:“你闻到了?”
安然淡笑:“你呀,总是喜形于色,猜猜便知道了。”
清妍轻哼一声,宋敏怡咽了咽:“你要喝酒么?”
“自然,父王说不会喝酒的是懦夫。我都已经十一啦,必须得好好练练酒量。”
安然忙拦住她,这酒她今生没喝过,爹娘都不许。可前世可没少喝,像她这般没喝过的哪里能承受得了酒劲,而且以清妍的性子,还不得要面子的豪饮一瓶:“酒不是好东西,而且要是顺王爷和顺王妃知道了,兴许会责骂。”
清妍笑着,将杯子里的茶倒掉,以酒斟满:“谁都不许拦我,我可是特意把他们支走的。”
安然也知拦不住她,改口道:“那吃些肉再喝好不好?”
清妍点头:“嗯。”
安然想了想,起身道:“你们先烤,我去净手。”
清妍龇牙笑笑:“快点回来,不然我们就把这些都吃完。”
安然笑道:“这么多要是能吃完,那就要变成大胖子了。敏怡才不会跟你胡来。”
宋敏怡正色点头:“我才不跟着清妍一起胡吃海喝。”
清妍叉腰:“好啊,你们两个联合打趣我。”
好一番追打玩闹,安然才出了院子。见院门口守着七八个下人,问了就近的一人:“厨房里可有些兽类肝脏?”
一人答道:“方才和郡主端盘子过来,瞧见还有些,准备扔了。”
安然说道:“劳烦带我去厨房。”
那人弯腰:“李小姐客气了,请随小的来。”
安然还是怕清妍喝醉了挨王爷王妃的罚,可是如果告诉他们清妍偷偷喝酒,那就等于背叛她。想来想去,还是先去弄些食用后不易醉的食物来,动物肝脏就是个好东西。
到了厨房,炒了个青菜和肝脏,便回了院子里。清妍正要说她去的太久,见了她端来的东西,说道:“好呀,竟然自己跑到厨房逍遥去了。你要吃菜让他们弄就好。”
说罢,两人将碟子接过,安然说道:“使唤别家下人总觉得不合礼数,若是他们进来就瞧见你的酒了。这菜能缓缓酒意,不易醉。而且呀,我先给弄了这些菜,烤肉的活就可以通通交给你们啦,多美。”
宋敏怡笑道:“原来是打的这鬼主意。安然最会体贴人。”
安然笑笑,拿筷子夹了菜给清妍吃下,又硬逼她多吃了几口。宋敏怡见了,也探了脑袋:“我也要吃。”
已是到了晚食的时辰,三人腹中饥饿,两碟菜很快见底。宋敏怡说了许多宫里的事,清妍常去皇宫玩闹也不觉新奇,安然听的专注,只要是她没见过没听过的,都觉有趣。
聊的正起兴,便听见外头下人唤了一声“王妃、世子”,清妍一灰溜就跑出去迎他们,宋敏怡下了凳给他们请安,安然顿了顿,把酒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