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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想着也是,抱着她回了石桌旁,把她放在膝头上喂桂花糕。直到见她笑了,心下愧疚才少了些。
夜里风凉,周姨娘已有三个月的身孕,便起身先告退了。过了一会孩子也犯了困,这赏月便结束,各自回房。
只留下满地银霜,满院的寂寥萧索。
腊月天,京城百姓一早起来,满城银白,雪似软絮一夜铺满屋顶瓦砾,大街小巷皆是不见原貌。
寅时刚到,李府下人便起身清扫门前积雪,院子里的石子路也一一扫净。天一飘雪,便意味着快过年了。
李府莫管家已经依照吩咐,开始分派婢女清扫屋子院落,尤其是宁馨院的三间大房,两间小房要打扫仔细。那是给来京城过年的李世扬一家准备的。
李家大郎李世扬在滨州做知州,平时少来李二郎家中走动。中秋未聚,李大郎就想着过年举家回京城,一同祭祖。李老太素来听他,也没异议。
只是李世扬的妻子韩氏不喜,即便她是李二郎的嫂子,辈分上是要大些,但毕竟是在别人家里,总有些寄人篱下的感觉。况且最重要的一点,是李仲扬的翰林身份要比李世扬好太多,面子上就比不过沈氏。
莫管家分配好了任务,便去向沈氏禀报。周姨娘也正好来请安,因怀了六个月的身孕,行动有所不便,沈氏让她不必请安,可李家统共就两个姨娘,何采是不会来的,周姨娘可不敢,传到外头别人指责的不会是沈氏,而是她。
沈氏无法,便让她晚些起身也无妨,因此推到了卯时。
十个月大的安然已经可以说话了,虽然还有些吐字不清,但至少能表达出自己的意思,不用闷着。唯一不好的就是她现在的食物还是奶水为主,有时候会喂一些米粉和山药粉。肉呀肉呀,什么时候才可以吃上肉呢。
周姨娘有了身孕,待孩子都温和了许多。见她直勾勾盯着沈氏的碗,不由笑道:“明年四姑娘抓阄,指不定会往吃的东西扑去,从她睁眼开始,盯的最多的,便是那些吃吃喝喝的东西了。”
沈氏放下枸杞枣子羹,摸了摸小床上的安然,笑问:“然儿想吃什么呀?”
安然立刻说道:“肉、肉。”
满屋的人扑哧笑起,李瑾轩放下勺子,冲安然做鬼脸:“羞,羞,牙都没长齐。”
安然鼓起腮子,小拳挥了挥:“肉、肉。”
李瑾良向来是哥哥的小跟班,也朝她挤眉弄眼:“羞羞羞,以后肯定特能吃,吃成个大胖子,没人敢娶。”
安然回道:“二哥,胖,胖,胖。”
一屋的人笑的不能拢嘴,宋嬷嬷说道:“若是真长的像三小姐,就是个美人,三小姐也喜欢吃,却偏是吃不胖的身段。”
一个老嬷嬷也说道:“三小姐长的像年轻时的老太太,漂亮得很,四姑娘也定会是个美人,到时上门提亲的人,怕要踩破门槛了。”
沈氏听了,一面喜一面忧。周姨娘自然知道她愁什么,便笑道:“别逗妹妹了,快吃饭,吃饱了就快去学堂,祖母来了可是会考你们的。”
这话果然奏效,两人一听,急忙吃完去学堂了。
安宁喝完粥,沈氏拿帕子给她抹去嘴角的脏东西,笑道:“宁儿来年也可以上学堂了。”
自中秋过后,安宁对安然也少了些敌意。沈氏也更加疼她,免得她又多想。
安宁想的也不多,只要沈氏对她好,只要安然不瓜分完她的宠爱,就足够了。
大年三十,老太太和李大郎一家回到了京城。
最前头的马车坐着李老太和李大郎、妻子韩氏及两个嫡子。中间的马车是妾侍庶出儿女,最后一辆装着行囊。
李世扬许久没回京城,马车一路往李府去,途径大小摊档,连吆喝声也觉亲切。看着夫君兴奋的模样,活似孩童,韩氏便说道:“让别人瞧见,还以为我们是外乡人。”
李世扬笑道:“久居别地,确实像外乡人了。”
韩氏见他不明白,又说道:“外头的冷风吹进里头,可别冷了娘,快放下帘子。”
李世扬忙放好扯帘,又用脚踩住帘脚,免得冷风灌入。
李老太笑道:“雪还未化,倒也不冷,你爱看便看吧。”
李世扬说道:“晚上起了灯再看,应当会更好看些。”
伏膝在韩氏腿上的嫡长子李瑾贺抬了抬头:“京城好冷,还是滨州好。”
嫡次子李瑾璞可不在意天冷天热,只惦记着他今年的压岁钱能收多少:“爹爹,今年我又大了一岁,压岁钱要给多些哦。”
韩氏立刻瞪了他一眼:“身为男子,怎能惦记这些东西,不成器。”
李瑾璞立刻往李世扬怀里缩,他怕严厉的韩氏,反倒不怕爹爹,爹爹可疼着他。果然,李世扬笑道:“好,长一岁多一份压岁钱,和善也要更听话。”
李瑾璞拍拍手,笑的欢喜:“听爹爹的话,听话。”
韩氏拿这两人无法,抱着幼小的女儿忧心,担心儿子再这么教下去,又要变成第二个老老实实的李世扬。她倒不是嫌弃自家夫君,这样老实性子的男人可靠得很。只是太过庸庸碌碌,官场上也不惬意,守着个五品官做了那么久,也不见得有升官的可能了。大房比不过二房,面子上就过不去。偏他一点也不在意,还常为有这么个有能力又聪明的弟弟骄傲。
呸,能在翰林院中混的那么好,敢说没有一点猫腻么?韩氏可不信,回京前趁着快过年,让李世扬给滨州官员四处送礼。反正朝廷在这种时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也不怕夫君落下个贿赂的罪名。要是能调回京城,她的娘家也可以使上一分力了。
马车缓缓停下,李世扬下了车,抬头看去,只见门口牌匾所刻的“李府”字体刚劲而俊逸,十分醒目。
第九章团年抓阄
李仲扬回到家中已是傍晚,明日便是正月初一,需要在新年来前将旧案文档整理妥当,比平时忙了许多。下人在门外侯了许久,也不能入内。这一出来,听见大哥李世扬来了,立刻赶回来。
大年三十,一家团圆。
夜幕一落,街上各种玩意儿也出来了,戏团杂耍,烟火花灯陆续摆出,因此各家的团年饭吃的早些,孩童拿了压岁钱,便跑到外头四处玩闹,更没心思等到晚上。
大厅上,李老太抱着安然逗她玩,心情极好,也不问李仲扬何时回来。孩童都吃了零嘴,也不觉饿。沈氏见他们玩的拘谨,让莫管家拿了早早准备好的烟火炮仗出来,让下人带着他们在前院放。
李瑾璞向来黏李世扬,拉着爹爹也去放烟火。李世扬疼爱儿子,又炮仗无眼,便在一旁教着他们玩。韩氏看在眼里,虽是和睦,却又不喜。周姨娘本在和李大郎家的两个妾侍说着话,但两人并不擅言谈,有一句没一句的答着,喜欢热闹的周姨娘索然无味。而何采坐在一旁,依旧是冷冷清清的神色,连过年的热闹也染不上她的面庞。沈氏见韩氏闷声,上前与她说话,夸赞了几句李瑾贺,韩氏的脸上才见了笑意。
李仲扬回到家中,便见一派热闹和谐,也觉喜气。莫管家迎上,高喊:“二爷回来了。”
沈氏和周姨娘忙迎了上去,请示了李老太,才唤老嬷嬷快上年夜饭。李仲扬向李老太请了安,见了大哥李世扬也分外高兴,一直聊至大厅,年初到年末的事简略的说了下,却都不涉及官场。
李老太领着众人先向祖宗上了香,保佑一家人平安和顺,这才开始吃年夜饭。
安然眼巴巴看着一桌的荤菜,全都在吃,跟自己一样还在喝奶的婴儿也没有,全家都在吃,就她窝在襁褓里。都说新年许愿特别灵验,那她的愿望就是,快点长牙吧!
年夜饭吃完,孩童就出去玩闹了。大人在大厅里说着话,聊至夜深,孩童早就玩累回来了,因李仲扬还要晨起赴宫中宴席,便各自回房就寝。
正月初一,皇上大宴群臣。李仲扬早早就进宫去了,李世扬也拜访昔日同僚,家中只剩妇孺。
周姨娘依照吩咐,请了戏班子过来唱大戏,李老太看的欢喜。但毕竟不如年轻人体力精神好,看了两出戏,就午歇去了。
沈氏一心要让家中欢喜些,李老太刚歇下,便笑道:“嫂子可喜欢梅花,听闻城郊骊湖苑的梅花开的喜人,还有人在那里游船赛诗,去看看可好?”
韩氏也觉总是坐着乏味,笑答:“去走走也好。游船赛诗,以前做姑娘时常去,后来嫁了大郎,又去了滨州,那边可荒凉着,哪有如此活泼景致。”
沈氏笑而起身:“那可真要去看看了。嬷嬷快备暖炉。”
一听见可以出去玩,几个男孩也闹了起来:
“娘我要去我要去。”
“婶娘我也要去。”
沈氏心软,问了韩氏意见,便都带上了。周姨娘有孕不去,何采不爱热闹。坐足了人,也不过三辆马车。下人跟在车旁,马车缓缓往城郊赶去。
昨夜下了雪,白雪堆叠树枝,衬着锦簇梅花,红白相映,斗雪吐艳。梅花彻骨怒放,冰雪傲然冷艳,两两相照,进了骊湖苑,一路赏雪赏梅,十分有趣愉悦。
正月初二开始,官员间互相拜访送礼。李仲扬是翰林官,官品不高,但同年同乡纷纷往来,花销不小,但收的礼也多,这年过的也不算寒酸。
初七,李世扬年假已快过,回滨州又要一段时日,便启程回去了。沈氏打点了许多东西,装了一个马车。韩氏见了,当面不语,出了京城,才撇嘴说道:“二房的日子果然见好了,早知如此,就该多带一些值钱的礼来,这一比较,我们礼薄得很。”
李世扬笑道:“弟妹一番好意,不会计较这些。”
李老太也说道:“弟弟待哥哥好,也是礼数,即便你们不带一点东西去,他们也不该有异议。”
韩氏见他们母子又同心,便笑着应承:“老太太说的是。”
李老太又叹道:“可惜一家团聚,却缺了心容。”
虽然她将夫君妾侍的儿子李悠扬记在了自己名下,但总归也不是亲生的,说不上疼爱,淡得很,因此这一叹气,也没想到那同样未归家的第四子。
李世扬知她又挂念三妹李心容,安慰道:“母亲放心,三妹自幼性子倔强傲气,谁也欺负不了她。她上回来信,说人在周国,约摸又是听见什么好玩的过去了。”
每月李三妹来信,李老太都要从月初看至月尾,哪里能不知道她在哪。李三妹早已成人,但在老母亲的心里,却仍是孩童。即便她已年过花甲,在为娘的眼里,终究不过是孩子。
元宵一过,这年也就真正过完了。再过半月,安然就满一岁了。沈氏又忙活着给安然准备抓阄的事,夜里伺候李仲扬躺下,她便笑叹:“都说为人父母,为儿女操劳一世,我如今算是明白了。”
李仲扬抚着她的发,柔滑而有光泽,又想起初见她的光景,人在花灯下,拿着轻罗小扇,略微不安的在等着谁,静谧美好。如今两人成婚竟有六年,人生如白驹过隙,快得很。
听见夫君似也轻叹一气,沈氏问道:“二郎可是有什么心事?”
李仲扬答道:“想起过往,觉得人生短暂罢了。”
沈氏笑道:“短暂无妨,只要开心便好。”
李仲扬深以为然,手中握了一束她的长发,缓缓而上,手触到细嫩的脖子,便见她缩了一下,不待她缩回,已将她揽至怀中。春宵帐暖,又是一年伊始。
二月二日这天,李仲扬特地休沐,早早祭拜了祖先,求列祖列宗保佑安然健康平安,随后下人将大小十七种物品一一摆上神桌。这也是嫡女有的待遇,安宁当时抓阄,只是简单告知祖宗,也没弄那么多供品。看的她一阵嫉妒,远远站着,不肯靠近。
沈氏将安然放在桌上,笑道:“然儿喜欢哪个就去拿吧。”
李瑾轩和李瑾良在一旁嘻嘻的笑着:“妹妹一定会去拿鸡腿的,妹妹喜欢肉。”
宋嬷嬷笑道:“鸡腿好,一生吃喝不愁有福气。”
周姨娘抿了抿嘴:“宋嬷嬷,一个姑娘家抓阄抓走了鸡腿,让外人听见还不得笑坏了。我看四姑娘精灵得很,应当会去拿元宝,富贵一世。”
旁人直笑:“那元宝又硬颜色又不好看,小孩子一般不抓那个,况且还是个女孩子,还是福气重要,日后嫁了好夫家,荣华富贵还不是轻易的事。”
沈氏笑而不语,扶着安然让她自己去拿。一家人都逗着安然,她琢磨了一下,眼前的东西真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文房四宝不说,连葱和蒜都上了,说是选葱寓意聪慧,择蒜心思不简单。她确实是多看了几眼那鸡腿,腊月时酱了香料,吊在屋檐下由北风吹干,样子又干又丑,一看就咬不动,她还是选其他的吧。
元宝嘛,就算拿了也不是自己的。她又盯在了小刀上,说是抓了小刀,是立志做将军侠客的。她摇摇头,像李家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让姑娘舞刀弄枪,拿了也是白拿。
她巡视一圈,终于是往书那边爬,一把抓起,抱在怀中。后面的人声声惊喜,李仲扬更是喜欢,抱了她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