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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让苏渐对安以凌产生警惕的,是他曾经对威胁过自己。
他用尔岚和南萱来威胁自己,毫不在意这样将会为自己引来白鹿书院副院长和整个苏家的愤怒。
他是一个疯子。
洛零点点头,说:“据我们的探报,凛冬丹是一个叫安以凌的人配制的。配方和解药在他的手里,如果想得到解药,就必须从他身上入手。”
苏渐皱了皱眉,道:“那我们要怎么办?老实告诉你,我可不愿意惹他。这家伙没人性的。”
洛零正色道:“服用凛冬丹的人,如果不定时服用缓解毒性的药物,就会如坠冰窖一般,全身僵冷,就连自尽都做不到,极为痛苦。我们如果拿不到治本的解药,这些人救了也是白救。”
“既然不自由,毋宁死,那为了自由,死又如何?”
他被洛零不善的眼神一瞪,打了一个寒战,赔笑道:“好啦好啦,我只是跟你说笑罢了。好了,我知道了,什么时候需要行动?”
洛零脸色稍霁,从修中取出一件卷轴,交给苏渐。
苏渐接了过来,满嘴胡说八道道:“这是什么?房中术修炼八百一十二招?”
洛零看着苏渐展开卷轴,凝视他逐渐沉重的脸,不知怎的,居然想起了遇见他的第一夜。
从他的传闻里,还有他在白鹿祭上恶战李君独的那一幕,洛零完全能感觉到,苏渐是对尔岚的爱意是多么的深刻。可是,这个家伙的嘴里却满是不正经的话,让人讨厌。
值得庆幸的是,他并不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
“这里面记录着神鸦司的守卫位置,还有轮岗的时间,地图,还有值得注意的人物的情报。可是,安以凌的炼丹之所守卫非常严密,而且,守在那里的人,都是物化境的高手。我们需要坐忘境的高手帮助。”
说到这里,洛零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这也是我们需要你的原因。”
苏渐捂着脸,苦笑道:“哎呀,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啊。”
洛零见苏渐终于有了答应的意思,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摇头道:“好歹你也是苏家的三少爷,白鹿书院的学生,言行举止,应该和自己的身份相符。”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洛零眉毛一挑,赞道:“这,还有点文采风流的样子。”
苏渐收起卷轴,平静问道:“什么时候行动?”
“我们打算三天之后。三天之后,安以凌会出云京,他不在,我们会比较有把握。”
苏渐点点头,把卷轴收了起来,说:“你们的计划不用告诉我,这几天我也好好考虑考虑,我想,一定有别的办法的。行动前一天联系我,我们商量出最后的计划来。”
看着苏渐异样认真的表情,洛零不知怎的,心里第一次有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仿佛,只要他认真起来,一切就会很顺利。
莫名的安心。
*************
饭桌上,苏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殷勤地为尔岚夹菜,在两位兄长和两个嫂子的面前尽情地秀恩爱。看着尔岚顺从温柔地埋头吃饭,似是羞怯,两位嫂子都是羡慕不已。
尔岚回到厢房,铺开了一张胜雪白纸,拈起一支羊毫,思忖了片刻,开始落笔。
苏渐自从在白鹿祭上看到尔岚出手,便知道她修的乃是符道。不过,从来符道都是以文字为符,以丹青作符,未免过于浪费念力和时间。
然而,出乎苏渐意料的是,尔岚作画,并没有释放念力。
她只是在做一幅普通的画。
随着她的动作,一幅山水在纸上逐渐成形。
苏渐在她身后看着,嗅着她身上的香气,却没有心猿意马。
他的全部心思也都在那画上。
突然,画里有了很多意。
他仿佛看到了一道轰隆作响的瀑布从天而降,然后归于平静,分为数十支流,融入了林地。
他仿佛听见林中虫声,在耳边嗡嗡作响,令人烦躁不已。
他仿佛踩在无数的针叶上,双脚几乎渗出血来。
他仿佛穿行于荆棘间,全身被荆棘所伤,刺痛。
突然,一根手指从天而降,落在他的眼前。
一切幻象都消失不见。
一指,掩了天地万物。
苏渐回过神来,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尔岚得意地看着苏渐,像一个完成了家务需要得到大人夸奖的孩子。
苏渐却没有说什么,脑子里有灵光一现。
明明没有注入念力,却能自发出天地之意,同样是模拟,丹青之符却比文字之符少了念力的限制。同样要激发符力,所需要的念力却比书写文字符要少得多。
苏渐有一个优点,就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执着劲。他没有只是震惊和感叹,而真得很像理解其中的道理所在。
于是他对尔岚深深鞠了一躬,问道:“敢问娘子,这是怎么回事?”
尔岚噗嗤一乐,见苏渐却没有逗乐的意思,不由一怔,随之严肃道:“我问你,画和字的区是什么?”
苏渐坐在床上,想了想,道:“除了笔画的不同,便是直观感受吧。”
“没错。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区别,完全是因为两种符道的表现方式不同。作丹青为符,虽然较文字符艰涩繁复,而且写符的过程要比较慢,但是对念力的消耗极少。”
尔岚在一张空白纸上写了一个山字,放在画边。
“你看到这个字的时候,山于心中,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如果是观画,那么山的形象便非常鲜明。同理,文字符的威力自然也不能与丹青符的威力相比。但是,如果是在战斗之中,自然是以文字符为主要手段。”
苏渐心里那个构想变得越来越清晰。
在御苑的那段日子里,棋圣大人和他一起讨论过的那个方法,似乎也变的可行。
第69章 乱棋入道
尔岚把文房四宝全部整理好,铺好被子,正准备提醒苏渐拉下隔帘,突然发现苏渐正背对着自己,坐在一张小凳子上,低头看着什么,看似极为入神。
尔岚好奇地走到苏渐身后,越过他的肩膀,看向苏渐前方的物事,秀美微蹙。
苏渐没有发现尔岚的接近,他专心致志地看着棋盘,看着棋盘上的错落棋子,眉头越皱越紧,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难题。
在书院草庐和棋圣对弈的时候,苏渐的念力无意间渗入了棋子,而导致棋子碎裂。这件事情让棋圣大人看到了苏渐的意师潜能。而在御苑的那些日子里,两人对弈之余,也经常讨论一个问题。
那就是如何修炼出适合苏渐的道法。
苏渐自诩在坐忘楼中博览群书,可是他发现,无论如何变化,修行之道都逃不出武、意、术、剑、符、阴阳六家樊笼。如果要别出机杼,可谓无比艰难。所以在这两个多月里,虽然他受棋圣大人亲自指导,但是在新法术的创造这个问题上,一直都没有丝毫进展。
然而,就在苏渐先前观画的时候,他一直以来都在考虑的那个问题,似乎有了答案。
只不过,如何将意融入棋道呢?
苏渐抱着肩膀,有些绝望。他发现无论自己怎么摆,棋盘仍然是棋盘,无论自己注入何种量的念力,棋子都无法成为自己的武器,要么毫无反应,要么干脆直接碎裂。
苏渐叹了口气。
可是,尔岚还是第一次见苏渐在家中行棋。她在苏渐的身边,饶有兴趣的看了很久,故作风轻云淡道:“我听说你懂棋?”
苏渐唔了一声,没有抬头。
尔岚看着棋盘上七零八落的棋子,心想,听南萱说这家伙其实是一个精于弈道的高手,怎么落子如此……糟糕……
尔岚虽然不善弈道,但是只要是大周子民,哪里会不懂棋?
她这念头刚刚生出,突然间发现了一桩奇怪的事情,原本就要移开的目光突然间锁死在一小片角落上,隐隐之中,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
那片角落上的棋子交错,呈现一片断象,黑白双方皆是险境环生,一个不慎,便是全军覆没。尔岚看着那片乱子,时间一长,竟有几分气郁。
她眸子一亮,却又瞬间暗淡。
苏渐似乎是和尔岚一般想法,故而叹了口气。
尔岚摇摇头,道:“以棋入道?想法不错,可是杀伤力太低。”
苏渐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沉默着落了几枚子。
形式登时大变。
交错断象陡然转为一片肃杀。
尔岚凝重地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此路不通。”
将军府,三少爷的房间里,不时传出清脆的落子声和低声的议论。
月光下,一只寒鸦栖于枝头,两眼似睁似寐。
*************
第二天正值休沐之日,苏家三兄弟和他们的夫人们齐聚客厅,在早膳中享受难得的悠闲清晨。
早膳正吃到一半,苏渐才和尔岚并肩走了进来。两人按规矩向兄长嫂子问了安,然后坐在桌边吃了起来。
苏无殇突然发现,苏渐的神色疲惫,似乎有些萎靡无神,尔岚看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苏无殇皱了皱眉,心想这倒还是头一次。
苏辰的眼光也同样锐利,他却是一个爽直之人,毫不遮拦地问道:“你们两个怎么精神如此不济?昨天晚上没睡好觉?”
苏渐在小凳子上坐了大半夜,凌晨才睡。他精神全部集中在棋盘上时,还不发觉,早上起来之后,整个腰都好像断裂了一样,又酸又痛。他揉着腰,愁眉苦脸道:“我们昨天晚上……不,也没什么啦。”
他话说到一半,却突然想到所谓创出新道法之类的事情,对这两人说,八成会招来苏辰的呵斥和一句“胡闹”。
所以苏渐还是决定以后再说。
可是看着苏渐揉腰,大嫂突然明白了什么,和二嫂附耳窃窃私语。然后,两人望着苏渐和尔岚,有些暧昧地笑了起来。
苏渐狼吞虎咽着,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人说了些什么。而尔岚到底女儿家,对女人的心思了解得再清楚不过。她面目通红地掐了苏渐的腿一把,苏渐低呼一声,龇牙咧嘴地,差点把粥米喷了出来。
两位嫂子脸上笑意更甚。她们都是大家闺秀,言语上当然不可能出格,刚刚的低声交谈,也不过是一些为苏渐和尔岚关系缓和而高兴,女子之间的闺房秘话。
然而尔岚却并不清楚这些,她上了马车之后,又变回了那个沉默的少女,捧着一本书,装作看得入神,实际上对苏渐刚刚的表现而产生的误会很是生气。她希望那个男子会注意到自己,然后哄着自己,自己再矜持片刻之后,给对方一个赎罪的机会。然而苏渐似乎并没有发现尔岚的怒意,他的全部心思,都在昨天晚上的那盘棋上。
他在推算。
在修行上,苏渐并没有什么兴趣。所以打败李君独之后,坐忘楼里没有了南萱,他也就懒得再去。可是,在攻克难题这种事情上,苏渐却有着不输给任何人的毅力。因为他很享受那种解开难题的成就感,在那之前的困苦越是可怕,他就越是乐在其中。
此时,苏渐的面前并没有棋盘。
但是,他的脑海里有一张棋盘。
那张棋盘上变幻着黑与白,一颗颗白子如星辰般落在无垠的空间里,一枚枚黑子如黑夜般降临,与白子相抗衡。黑与白时而形成漩涡,时而幻为千军万马,错落之间,变化万千。
飞,冲,关,镇,尖,夹,空,虎,刺…………
一手手变化激烈冲突,一着着变化展开黑白的星河。
苏渐闭着眼睛,思考着。
尔岚看着闭目思考的男子,想着对方心里现在只有修行。或许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在乎自己,是不是自己有些太过于自作多情?
想到这里,尔岚的心情坏了起来。
苏渐突然感应到莫名的杀气,他立刻睁开眼睛,却没有发现什么敌人或者埋伏。
难道自己和新月组有了牵扯之后,就变得这么神经质了?
苏渐郁闷得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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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鹿书院,有很多其他书院不会有的地方。比如杏园,就是医学教授的授课之处,也是为急病急伤之人的救护之所。比如教授教习们长居的草庐或小榭柳阁,教授教习们如果不愿意回家,就可以在此居住。还有一处规模不大的马场,就在宣武坪的不远处。马场所饲养的马匹,给学生用来练习骑射和驾车。
在白鹿书院的某个角落,有一处冶金所,名为“藏锋阁”。藏锋阁里有两名教习和四名精于铸造的铸剑师,六人平日里只是一心钻研冶金锻铁的工艺,偶尔也会招一个两个入得了眼的学生,跟他们一起学习锻造的技艺。如果书院有教授教习的兵器有所磨损,他们也会帮助修复。
苏渐跟着老师冯清源徐徐走着,穿过一片林子,老远就听见一阵时而密集时而顿挫的铁器撞击声。他能感受到那锤打的力道,绝对不输于李君独的全力一击。但是李君独想要持续那样的攻击力度和频率,绝对无法坚持太久。而正在打铁的几人,似乎是在做一件轻松寻常的事情,两次锤打之间的间隔既不变长,也不变短,显得极有韵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