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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渐不太喜欢这个人带给自己的感觉,那种危险的感觉。虽然王牧只是很安静的站在安白云身后,却透着一股子傲气——比李君独更加强烈、更加张扬、更加不可一世的傲气。
苏渐微微一笑,说:“我们已经为两位准备好了房间,请和我来吧。”
王牧终于开口说话,淡淡道:“我们只是借道北望关,并不打算在此逗留。”
苏渐确认对方并没有什么恶意,却仍然觉得这个王牧并不怎么让人喜欢。
不过,他身为白鹿书院弟子,自然不能干涉王牧和安白阳的行动;可是,他又偏偏还是北望关的奋威将军,三大书院弟子既然是来北望关试炼,他就要行使监察三大书院弟子的职责。如果他放任王牧和安白阳出关,两人平安无事还好,如果两人出了什么意外,两家书院追究起来,自己受责还好,殃及北望关其他人,或者白鹿书院,可就不好了。
苏渐想了想,说:“我知道两位是想在摘星大会上拔得头筹,为大周杀敌心切,不过既然三大书院是共同试炼,那么就应该讲究公平公正。白鹿书院的弟子还没有到,两位稍等两日,如何?”
苏渐的话很有道理,甚至是无法反驳。
……………………
就在北望关迎来应天书院最出色学生的时候,雪族大营也迎来了一个客人。
那个人从更远处的北方而来,带着一身的风尘,从一辆马车上走下,看了一眼北望关,眼中露出赞赏之色,迈步走进了雪族人的中军大帐。
他戴着一个面具,遮着半张脸,但是仍然能看得出,他的年纪并不大。
可是,他的眼睛里,却有着无比深邃的智慧。
最重要的是,他有一头黑发。
他走进大帐,脱去身上的黑色斗篷,扔在一边,露出猩红的长袍,走到了一个雪族大汉面前。
那名雪族大汉,便是这一次的雪族远征军的总将,霜飞钦。
霜飞钦坐在将位上,扶着额头,看着那个年轻人,隐约猜到了他的来意。
然后,他叹了口气。
……………………
摘星大会,是历年来三大书院的每年必经的试炼。
不管怎么说,摘星大会都是三大书院的弟子一起参加。南阳书院和应天书院弟子先后到达,按理说,白鹿书院的弟子应该也会很快赶到才对。然而,两大书院的学生在北望关一直等了五天,白鹿书院的弟子都没有出现。
至于消息,北望关也没有收到任何关于白鹿书院弟子的消息。
令苏渐感到麻烦的是,以安白阳和杨偌为首的那些书院学生们,都开始不耐烦起来。
苏渐坐在议事大厅里,有些头疼。他每天要面对雪族大军的攻城,已经是疲于应付,还要时不时地去安抚那些书院弟子蠢蠢欲动的心。所以他的头,真的开始疼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将士突然跑了进来,猛然半跪在苏渐面前,颤声道:“将……将军,雪,雪族……”
苏渐心一提,按住了桌面上的墨离剑,努力让自己镇静一些。
“慢慢说,不要着急。”
那个将士抬起脸来,露出满脸激动和笑容,道:“雪,雪族……雪族撤军啦!”
冲到城楼上,看着远处雪族有条不紊地撤军,在将士们的一片欢呼声里,苏渐冷静且安静地看着。
居然撤军了?
真的撤军了?
雪族虽然连月来寸土未得,但是他们的元气一直没有损伤。如果继续攻下去,他们说不定真的能攻破北望关。但是,他们居然在此时撤军,到底是真撤军,还是假撤军?
正在苏渐疑惑之时,一个军士突然赶到,在苏渐的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
苏渐眸子陡然圆睁,继而叹了口气。
第119章 沈雪朔
苏渐沉着脸,快步走进了议事大厅。
大厅里早已站着一个人,那个人背着双手,仰头看着某处雕梁,看起来甚是悠哉。
或许她也不是对那处雕梁有什么兴趣,只是习惯性地看天。一袭白裙的她,看起来就好像身处幽谷,透着一股子自洁而高傲。
但是她也许并不骄傲,骄傲,只是她的习惯。
苏渐注意到她的脚边有一个极大的卷轴,那个卷轴看起来经历过一段相当时间的旅程,满是灰土。
她听见身后的动静,悠悠扭过头,淡淡地看着苏渐,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因为她向来是一个不喜欢说话的女孩子。
苏渐见她安然无恙,不知怎的,竟是松了口气,说:“你来啦!”
因为和对方并不熟,苏渐也不知道该如何和对方交流。
何况,苏家,和她家,向来有些摩擦。
这个女孩子,便是白鹿书院此次的代表,白鹿书院沈雪朔。
沈雪朔看了苏渐一眼,淡淡道:“我来了。”
这一番对话,颇有些他乡遇故知,千里姻缘一线牵的暧昧和浪漫。苏渐却没有别的意思,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这样的对话。
沈雪朔彷佛看着他,又仿佛只是看着一团空气,面无表情地说:“在路上,我遇袭了。”
苏渐瞪大了眼睛。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一次,他仍然有信心去迎接李君独的挑战;可是,就算是现在,他也没想过要去挑战沈雪朔。因为她是丞相沈彬的女儿,因为她一直以来都是白鹿书院新一代弟子里的首席,更因为她那深不可测的实力。
苏渐完全感应不到她的边界在那里。
仿佛,他面对的是海洋。
这样的人,居然还有人敢袭击她,简直是疯子。
“什么人?”
沈雪朔没有回答。她精致的容颜仿佛真的是玉雕一般,凝然不变,从头到尾,没有露出特别的表情。
地面上那卷轴突然徐徐铺开,缓缓地露出画中的内容。
苏渐见过那张画。
那是尔岚的画。这张画里的山水,是一个方圆十数里的世界。在那里,那个洛零,曾经的杀手,现在苏渐的师妹,曾经躲过了无数神鸦司高手的感知。
惊讶,怀念,失落瞬间一涌而出,又被苏渐强行压住。只是短短一瞬间,他便面无表情,如同从没有见过。
沈雪朔说:“一群雪族人,还有一个女人。她蒙着面,是符师。”
苏渐立刻打断了她,怒道:“不可能是尔岚!她,她可是被她哥哥强行……”
沈雪朔说:“我说过是她吗?难道说,其实你也害怕是她?你之所以追了她那么远,与其说,你是在担心她被她哥哥带走,是怕她受伤害,还不如说,你是担心她被带走之后,会走上一条与大周悖离的道路。不是吗?”
苏渐一时语塞。
这个女人,仿佛能看穿人心。
这个想法,正是苏渐一直以来的忧虑。这个问题,才是苏渐最害怕面对的问题。如果,如果真的走到了那一步,自己该如何面对尔岚?
到了真的到了那个时候,该如何挽回尔岚?
他不敢想,生怕自己所想到的,会成为现实。然而,一味逃避,又能如何?
尔岚不还是……
“不过你放心,不会是她。”
沈雪朔无声拂袖,袖风温柔,降落。
那画轴无声颤抖,随风碎裂,飘飞。
苏渐看着那画轴碎裂,紧接着碎裂,碎裂之后再碎裂,最终化为一阵清风,消散得一干二净。
不知怎的,他心里某处的堵塞,也仿佛随之消散,轻松了不少。
也许是因为沈雪朔的态度。
苏渐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另一个人呢?每个书院都有两名弟子,除了你,还有一个呢?”
“是周寅,不过他已经死了。我被那张画困了很多天,否则,应该是最早到的一个。当我破画而出之时,周寅已经死去。”
站得久了,任谁都会累,何况是长途跋涉而来的沈雪朔。就算是她,经历了一场伏击之后,再跋涉百里而来,此时此刻会累,也是沈雪朔随意坐在一张椅子上,看起来有些疲惫。她扶着额头,看着地面,仿佛在烦恼些什么。
大厅里死寂。
苏渐对这个周寅印象不深刻。那个人似乎是白鹿祭的第二名,但是论实力,也只是前八的水准,说不定还比不上尔岚。
所以他很奇怪,问道:“书院怎么会派他来?”
“李君独失踪,你又不在。前四里面,便只有他。而前八里,也只有他还算强。”
沈雪朔似乎是懒得说话,又似乎是不屑于说话。所以她的话很简单,却也不带什么情绪。
而对苏渐来说,相对于周寅之死,还是李君独失踪这件事情比较震撼。
“他失踪了!他去了哪里?”
“像他那样心高气傲的人,被你打败,想必会觉得很丢人吧。”
而且,失踪便是指不知所踪,苏渐的这个问题,在沈雪朔看来很无谓。所以沈雪朔没有直接回答。
沈雪朔的答案并不符合苏渐的问题,但是,跳过了这个问题,直接告诉苏渐他为什么失踪,似乎显得更加简洁。重点不在于失踪,而在于为什么失踪——这也是苏渐将要继续问出的问题。
沈雪朔提前给出了答案,而不需要回答或者无法回答的问题,她根本只字不提。
沈雪朔继续说:“好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去做个准备吧。粮食,马匹,水囊,都要准备好。”
苏渐明白了沈雪朔的意思,不由悚然一惊,皱眉说:“我知道你是参加摘星大会的首席弟子,但是你完全没必要那么急。雪族大军刚刚撤退,我们需要确定他们的情报。你等几天,好不好?”
沈雪朔决然道:“不能等了,你不知道这一次摘星大会的题目吧?”
苏渐的确不知道。荐书里没有写,他自然也无从得知。
“那你知道雪族人为什么撤军吗?”
苏渐摇头,对这个问题,他同样很茫然。
“也许是因为,某个人的决定。”
“谁?”
沈雪朔说:“一个来自北方的人。”
苏渐下意识扭头,看向远处。
他仿佛看到了某个男人的背影,看到那个人默默离去的背影。
“那个人,很重要吗?”
第120章 戮力同心
战场之上,决定胜负的先决条件有很多。
粮草,器械,士兵,士气,天时,地利,人和,民心……
但是最重要的,其实只有一个。
那就是策略。
粮草器械可以利用时间来准备,士兵可以招募,士气可以壮大,天时地利都可以伺机而选,至于人和民心,则完全取决于战争发动者的行政之道。
但是,策略,却只能由一个优秀的军师来决定。比如,苏渐这样,虽然并不是真正的南阳书院出身,却有着满脑子稀奇古怪的战法的将军。又比如,从遥远北方来的那个人。
一个优秀的军师,完全可以合理调度所有事情的运转。粮草不够,他会筹措,器械不足,他会筹备,天时地利,他只要夜观星象,朝看层云,便能了然于胸。而最重要的策略,对一个优秀的军师来说,不过是思考的产物。
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一个好的军师,更能看准战争的要点,决定进退。
一开始便是打算偷袭北望关,既然偷袭不成,便不能久战。
然而那个军师却没有立刻就撤军,而是用了近两月的时间,慢慢地进攻。
他的进攻时而温和,时而猛烈,如果不是苏渐的各种守城之法层出不穷,北望关也早已经被破。
“一个多月了,亏你能守下来……”沈雪朔的眼神里有些鼓励意味,或者说是赞许,但是这种目光令苏渐很不适应,尤其是被一个女孩用这样的眼神看,根本算不上是什么荣耀,“可是你不知道,这一场仗,并不是你能守下来,而是他让你守下来。”
那些日子里,苏渐也的确感到雪族的进攻很是猛烈可怕。他也一直以为自己能守下来,是自己的全力以赴的结果。然而,听沈雪朔的话,似乎并不是如此。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离开,可是雪族人的元气并没有伤,这种时候他离开,显然是有别的原因。”
沈雪朔看了沉默的苏渐一眼,继续说:“可是,不管是什么原因,这是我们狙杀他的最好机会。”
苏渐不可思议地看着沈雪朔,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她,居然想杀那个重要人物?
“你知道雪族大军有多少人吗?三万!我能守下来,一是因为双方器械的差距,二是因为北望关的城墙足够厚实。而在三万人之中取一个军师的首级,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有多难!”
沈雪朔平静看着有些激动的苏渐,眸子静若秋水。
苏渐不再说话,看着她,似乎是希望她能听从自己的建议。
沈雪朔站了起来,淡淡一笑。
这是她第一次笑。
但是她的笑没有什么温度。既不寒冷,也不温暖,既不冷漠,也不欢愉,仿佛只是在做一个笑的动作,没有夹杂感情。
“现在是两万多。”
苏渐不想陪着她疯,不再说什么,坐在桌案前,拿起鹅毛笔,开始写战表。
雪族撤军,这件事情,当然要尽快让朝廷知道。
他,也不想继续当这个劳什子将军了。
“实际上如果我们几人勇往直前,直扑那个雪族军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