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憔悴三年短篇集-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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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玲过片刻问:“然则,你相信人死如灯灭?”

  “不,我不清楚,我不肯定,这才是科学精神,可是有一件事我百分百确实,那就是,拥有该等异能人士早已勘破世情,怎么会在江湖上骗取无知妇孺金钱。”

  燕玲沉默半晌,“你太固执了。”

  “我一向是个主观的人。”

  “所以你在工作上有成绩。”燕玲怪羡慕。

  子康说:“别把话题岔开,说一说骗术奇谭。”

  “家母说,那不是骗术。”

  子康叹口气,“伯母是想与令兄接触吧。”

  “是。”

  “也难怪。”

  “家母至今彻夜难寐,就是不明白我哥哥为何在二十二岁那年会车祸身亡。”

  “意外嘛。”

  “母亲那可怜的心……”

  彷佛情有可原。

  “子康,陪我去探一探路。”

  子康叹口气。

  她与燕玲情同姐妹,多年来互相扶持,已成习惯,这次她不知如何推辞。

  “燕玲,我是基督徒。”她十分为难。

  “我知道,你当是参观一种舞台表演好了。”

  “夫子也说:敬鬼神而远之。”

  燕玲无奈。

  子康又问:“这件事对你来说十分重要?”

  燕玲点头。

  “好,我陪你走一趟。”

  “谢谢你,子康,我会感激你。”

  “一定有好友会强你所难。”子康抱怨。

  “就此一次,下不为例。”

  子康绝不踏足进庙宇,就是害怕那种迷信气氛。

  她满以为那奇人一定在庙门口摆档,而事实不。

  又以为奇人家住在破旧的乡下老房子里,也不。

  那人住在山顶,车子一路上山,途中鸟语花香,子康厌恶之心,顿时去了一半。

  她笑出来,是,她李子康一向最反对怪力乱神。

  那的确也是一幢三层楼的老房子,可是维修得异常整洁,房子分三户分租,奇人住在二楼。

  按了铃,有人开了铁闸,吩咐他们上去。

  梯间宽大光洁,子康又添一分好感。

  她稍微有点洁癖,认为一个人如果不能把自身与家居打理干净,那更不用做其他的事。

  有*名穿白衫黑裤的老工人打开门,延她俩进内。

  “请坐,稍待。”

  沙发蒙着白布罩,非常舒服,大雾台对着碧海,观之心旷神怡。

  子康讶异到极点。

  这个地方像建筑文摘中的理想家居,同迷信不挂钩,这是怎么一回事。

  燕玲低语:“他不大见客,家母托不少有力人士说项,他才应允。”

  佣人奉上香茗。

  白瓷杯碟,朴素美观,一个惊喜接另一个惊喜。

  子康不禁问:“收费若干?”

  燕玲说了一个数目。

  子康欠了欠身,几乎没哗一声,那等于她两个月的收入,而她的年薪,绝对已过百

  万。

  “捐到他指定的慈善机构,他分文不收。”

  “是吗,”子康不服,“那他何以为生?”

  “你不知道吗?他的正职是会计师。”

  子康仍然不服,“这么说来,只得有钱人才可与亡灵接触?”

  燕玲嘘一声。

  “穷人连见鬼的资格也无?”

  燕玲瞪老友一眼。

  子康站到露台去看风景。

  露台上摆若两只大瓦缸.种着米兰,那一丛丛小小白色的花香气飨人。

  子康深呼吸一下。

  转过头去,发觉燕玲已经与一个人在谈话。

  那是个年轻男子。

  平顶头,白衬衫,蓝布裤,穿一双布鞋,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舒服。

  他态度和善,没有半丝嚣张。

  这是谁?

  就是那异人吗?

  子康不由得走回客厅。

  那年轻人转过头来向她微笑。

  子康坐到燕玲身边。

  燕玲正在说:“家母的意思是,她想知道我哥哥的消息。”

  那年轻人答:“人生中生离死别实不可免,不如节哀顺变,把痛苦丢下,待伤口愈合,念念不忘,实非良策。”

  子康巴不得听到这样的话,虽然也许只是江湖术士以退为进的手法,可是也值得深思。

  她给燕玲一个眼色:还不走,等什么?

  燕玲说:“家母想知,他可安好。”

  “他已安息。”

  燕玲叹口气,“家母想听他亲口告诉她。”

  那年轻人抬起头,“其实,她应当心息。”

  子康终于忍不住,“燕,我们走吧。”

  燕玲白地一眼。

  年轻人笑了,“这位小姐,可是完全不信?”

  “对,”干康说:“你帮得了就帮,帮不了拉倒,何故吞吞吐吐,推推搪搪?!”

  年轻人不以为忤,他清瞿的脸静下来,隔一会儿说:“杨小姐,麻烦你与令堂,下星期六早上七时到我处来吧。”

  “早上,不是晚上?”

  “清晨大家精神都好一点。”

  “好。”

  “请带备银行本票,抬头写政府公益金。”

  “是。”

  年轻人转回里头去了。

  女佣捧出糕点,满面笑容,“请用点心。”

  燕玲哪有心思吃,可是子康正肚子饿,见是雪白的椰丝奶油蛋糕,即时食指大动。

  不管三七二十一,吃了再说。

  燕玲没奈何,“你真馋嘴。”

  “这蛋糕可是几万元一块,伯母请客,不吃白不吃。”

  “你有偏见。”

  子康不出声。

  那年轻人有极其干净的一双手,一看便知道是斯文人。

  她俩离开了那幢老房子。

  “那人叫什么名字?”

  “我们都叫他甄先生。”

  呵,不是贾先生就好。

  伯母可以放心了。

  自从两年前长子死于车祸,她一直没吃好没睡好,想起就落泪。

  她想得到一个答案。

  再昂贵也值得。

  真是一片苦心。

  这是子康害怕做母亲的原因,呵同身段变形养育辛苦完全无关。

  而是万一那条小生命有什么事,母体也不能独自存活。

  子康深深叹息。

  “星期六,你也一起来吧。”

  “我没资格去。”

  “这是什么话?”

  “早上七时,我起不来。”

  “你胡说什么?”

  子康气馁,“我知道迟早有老友会得寸进尺。”

  “事后你才考虑同我绝交吧。”

  伯母的反应十分强烈,先是流泪,然后是高兴,她告诉子康,终于可以藉着高人,弄清楚长子还有何种心愿。

  子康看见伯母又哭又笑,开始觉得迷信也不是太坏,至少是一种精神寄托。

  那甄先生也好,假先生也好,大概是在做善事。

  可能还是双重善事,捐款可以送到真正有需要的人手中。

  燕玲说:“甄先生不是神棍,捐款收据会发还给我们,我们还可以免税。”

  杨伯母有楼宇收租,十分富裕,捐款不成问题。

  “你们把他说得那么好。”

  “去过的人都称赞。”

  子康笑了,“好,陪你们母女走”趟。”

  因为感情上隔了一层,她不致冲动,所以更可以睁大双眼看清楚这个局。

  是真是假,凭一个普通人的常识即可知分晓。

  事主因为盼望太切,心智已经混乱,所以很难清醒理智地看这件事。

  星期五晚上伯母根本没有睡。

  她五六点钟便催女儿起床梳洗。

  燕玲生性十分孝顺,换上一袭白衣,陪母亲挑一件灰色旗袍,素服出行。

  子康也一早准备好,六时正抵达杨家。

  三人吃过一点粥,便出发去寻找答案。

  车子里十分静寂。

  子康看看车外风景,清晨空气好不清新,子康想到一个母亲那颗悠悠的心,不禁潸然泪下。

  到了目的地,停好车,大门已开。

  老佣人见她们三个均穿素服,表情十分欢喜。

  大家跟着他进去。

  书房宽大舒适,一张大书桌,三张沙发椅子。

  “请坐。”

  大家坐下。

  子康注意到年轻人今日穿米白色衬衫裤子。

  他也到桌后坐下。

  他很守时,没叫人客等。

  燕玲立刻把银行本票奉上。

  他查看过后收入抽屉。

  然后,他静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轻轻说:“杨鹏展,你母亲想与你说话。”

  子康怔住。

  他知道杨家长子叫什么名字,不过,这也不难查到。

  伯母伤感加紧张,已压抑不住,开始饮泣。

  那年轻人的声音忽然变调,比他平常声音较为活泼,“妈妈,妈妈。”

  伯母站起来,痛哭失声,“鹏展,鹏展。”

  子康十分冷静。

  年轻男子的声音均差不多,一个伤心的母亲不能分辨也不愿分辨。

  燕玲的声音也是激动的:“哥,你好吗?”

  年轻人答:“不要挂念我,回去好好生活。”

  “我们思念你甚苦。”

  “妈妈,人生不满百,常怀千载忧,勿以我为念。”

  至今,子康仍然认为这些不过是场面话。

  杨伯母含泪问:“鹏展,你在什么地方?”

  这个问题不好答,不过,大抵也难不倒甄先生。

  果然,模棱两可,费人疑猜的答案来了:“我在冥冥中。”

  子康没好气,这算什么地方?

  伯母又问:“你需要些什么吗?”

  子康忍不住,她轻轻说:“鹏展,说说你的近况。”

  年轻人忽然转过头来,看着李子康,双目晶光绽现,他微笑,“调皮的小健康,别来无恙乎?”

  大家都愣住。

  杨鹏展一直叫子康这个绰号,这件事恐怕只有他们几个熟人知道。

  呵,有点功力,不容小觎。

  子康说:“我想念你,鹏展。”

  “世人俗缘未了,合情合理。”

  那口气像煞了鹏展,子康也不禁泪盈于睫。

  “回去吧,这次谈话是最后一次。”

  伯母仍然追问:“鹏展,你有痛苦吗?”

  他笑了,“我的存在如一阵风,风起风息,有何牵挂?”

  子康低下头,形容得真好。

  这时,燕玲鼓起勇气:“哥,给我们一点凭据。”

  子康满以为年轻人会得拒绝,可是没有,他说:“回到我从前的房间去,穿衣镜旁第三格抽屉,你会找到凭据。”

  可是,每一家人都有穿衣镜,镜子旁一定有抽屉。

  燕玲说:“我已收拾过你的房间,我没看到抽屉里有什么。”

  “你再回去找找。”

  子康问:“你还有什么话同母亲说?”

  年轻人忽然吟道:“我想母亲一阵风,母亲想我在梦中。”

  杨伯母泣不成声。

  声音渐渐沉寂。

  子康第一个从激动情绪走出来。

  年轻人撑看头,看上去有点累,额角冒出亮晶晶的汗珠来。

  他低声说;“谈话结束了。”

  伯母身体放轻,哀哀痛哭。

  燕玲将母亲扶到客厅坐下。

  女佣递上冰毛巾一块,又十分识趣地退下。

  燕玲替母亲敷脸。

  这时,露台外忽然吹来一阵风,和煦无比,子康裙裾轻轻拂动,头发扬起,只觉舒服,像有人在轻轻与她招呼一般。

  她脱口而出:“鹏展,是你吗?”

  风渐渐平息了。

  伯母喝过红枣茶,便告别回家。

  那位甄先生,也始终没有再出来。

  回到杨宅,燕玲立刻到哥哥生前的房间去翻镜子旁第三格抽屉。

  正如她说,抽屉里空无一物。

  可是这次子康比谁都坚持。

  她把整格都拉出来,一反转,燕玲啊地叫出来。

  只见抽屉底用透明胶纸贴着一枚锁匙,匙孔上结着一块牌子:东亚银行第三四六八九号保险箱。

  子康哗一声怔住。

  那位甄先生,简直是生神仙。

  不经他指引,他们一辈子也找不到那枚锁匙。

  打开了保险箱,不知可以寻找到多少答案。

  燕玲立刻说:“我去告诉母亲!”

  子康连忙道:“不,别去刺激她,她情绪刚平复下来。”

  燕玲答:“是,我怎么没想到。”

  伯母已经可以沉沉入睡,看到燕窝,想多吃一碗,真是大跃进。

  他们取过销匙,立刻跑到律师处。

  律师是一个姓吴的小姐,得知前因后果,马上说:“我替你们办手续去开启

  保险箱,不过恐怕需要一点时间。”

  “约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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