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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白的,洛云惜要的就是,自己在凤绝面前暴露出“蛇蝎”的本质,揭开“欺骗”的伪装。为了得到那半粒解药,她一早就答应了洛云惜,要演上这么一出戏。亲口承认这个孩子不是凤绝的。
红焰舞似是极满意清幽语滞的表情,她咄咄逼人道:“我倒是觉得那孩子长得有几分像师兄呢,你看着清爽的眉眼,不似左贤王这般俊美深刻。其实,师兄与小师妹的感情自小一向不错,幼时便常常相伴,不分寒暑,不分昼夜。在七庄城的那些日子里,师兄可是日日在小师妹房中照顾着,想来……哦,对了,我曾有一次见过师兄在小师妹房中一整晚,清晨才出来,我不小心觑得一眼,瞥见小师妹似是穿了一袭师兄的衣衫,对吧?师妹,是有这么回事吧。”
一旁的将军方遂听得云里雾里,他也不知这宁和公主到底生下的是谁的孩子,只一味喃喃道:“这……东宸国不是曾昭告天下,宁和公主即为静王妃么?会不会真的是……”他的话,止于凤绝冰冷眸光的注视,终没有继续。
“惜惜……”凤绝唤着,他徐徐转过身来,望着她的眼中有着复杂的意味。一语不发,他只是这样静静看着她,像是在审视着一道未解的难题。
良久,他才启口道:“孩子的事,我不怀疑你。我只问你,隐匿圣教邪徒五万余众,这件事么?他们说的一面之辞,我不会全信,我只要听你说。”
清幽咬唇,紧紧攥住床单的手掌,有着黏腻潮湿的冰凉,“我……”
她很想同他解释清楚,白莲教这次的事,她丝毫不知情。可是,洛云惜精锐冷毒的眸光已是牢牢钉在她的身上,她清清楚楚地瞧见洛云惜纤长的手指是在凤绝身后比作一个“二”字。
骤然明白,要她认下此罪,便是洛云惜给她那半粒解药所开出的第二个条件,也是最后一个条件。
而她,不得不照办。
“我……”清幽的语气十分艰难,仿佛一缕莲心之苦直逼心底,她寂寥一笑,“事到如今,我否认也没有意义了。既然被你们扣下,我无话可说,就随你处置吧……”
凤绝额上青筋突突跳着,薄薄的嘴唇紧紧抿住,字字咬牙道:“我不信,难道你一直都在骗我?自从两国合作以来一直都在骗我么?你骗过我一次还不够么?!”
清幽眸光迷离涣散,身心是被沉沉哀痛浸透,她本就刚刚生产,耗尽力气,此刻更是全身瘫软,靠在床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方遂自地上猛然站起,狰目欲裂,怒道:“果然是你!你终于承认了!哼,此前有士兵发现一名可疑的黑衣男子曾经在你营帐附近出没,想来必定是救你回去的。若不是你突然要生产,只怕此时已经逃脱。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王爷,你断断不能再上她的当了!”
帐中,气氛冷滞。帐外,则更是风雨交加。狂风呼啸的声音巡巡而过,好似幽谷间的鬼嚎,森冷可怕。骤雨之下,小小帐篷都好似在无助地飘摇着,与清幽一样,茫然地飘摇着。
凤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似在思量着什么。
就在此时,一名头上插着金羽翎的黑衣锦卫急速入营帐,他递上一本明黄色的信笺,恭敬道:“左贤王,这是皇上的百里加急,请过目!”
凤绝神色一凛,一臂接过,旋即拆开看了看。英挺的长眉随着他的视线下移,渐渐拢成死结。
突然,“轰”地一声,他狠狠一掌击在一旁椅子的扶手之上。那椅子不过是随军用的简单木材制成,凤绝一掌击上,瞬间散架一地,狼藉遍处。
他眸底暗红,面色因愤恨而变成青紫,有着难以言喻的撕裂的伤痛。突然近前一步,他厉声质问道:“白清幽!我问你,当初在惜园之中,我放在狐裘领口处的那张夜都军事图,可是你拿走的?!复制过后,再嫁祸给兰元淇?”
清幽一愣,不明白他为何这么生气,又突然提起陈年旧事,她愣了愣,道:“是,当时是我拿走了,可……”
语音未落,他突然伸手狠狠捏住她瘦削的下颚,“我待你情真意切,你为何……总是背叛我?!一次又一次?!你究竟对我有没有一点真心?!”
他的指节咯咯作响,下颌似有被捏碎的裂痛,她本已是因着累极昏昏欲睡,此刻却被疼痛拉扯得益发清醒起来。她的确曾经拿走过他放在狐裘领中的夜都军事部署图,可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事后她并没有在意,轩辕无邪也并没有问她索要这张图,她早就将此事忘却脑后了。难道说,彼时金玲玲尚且效忠于轩辕无邪,会不会是金玲玲暗地里自她手中拿走了夜都军事图,交给了轩辕无邪?
脑中有清明光线闪过,骤然明亮起来,她恍然,一定是这样的!也难怪轩辕无邪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原来是他早就到手了,无需来问自己。
再说不出话来,她只是抱紧了怀中的孩子,无奈地闭眸。
是不是,连苍天都在帮着洛云惜,本就是尴尬的境地,又横生出军事图的事,此番她即便是有口也难辨清了。而此时,襁褓中的孩子似是感觉到了自己母亲的安危,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嘹亮的哭声惊动了满室之人,凤绝紧绷的神经亦是随之一颤,旋即松开了她,满目怆然道,“你太让我失望了!”
顿一顿,他的声音益发苍凉起来,“你自以为自己很聪明,得到了夜都军事部署图么?告诉你,那张图是假的!你们的动乱若是想按着此图进攻夜都,那才叫自投罗网!”
“呵呵,还是王爷英明,对这个贱人早有防范,苍天有眼,真是我凤秦国的福祉啊。”洛云惜连击双掌,开口赞道。她轻轻挽住凤绝因着气愤而颤动着的臂膀,微微侧颜,本是娇艳的脸庞在这一刻多了一分阴恻恻的艳光,凉凉道:“王爷,白清幽蛇蝎心肠,不值得你动气,她这么算计着你,恐怕孩子的事,也是骗你的,目的只是为了拉拢你的心,让你再一次相信她,入了她蓄谋已久的圈套而已。”
觑一眼凤绝的面无表情,她轻轻冷笑出声,“此事若要分明,也很简单,滴血认亲便是!”
洛云惜说话的声音,不急不缓,有着诡异的低沉,好似蓄势待发的兽,有着一击即中的狠绝杀意。
滴血认亲!
清幽听得“滴血认亲”四字,似五雷轰顶,冷汗涔涔从发根沁出,双手狠狠蜷紧。好一个毒辣的洛云惜,她几乎在洛云惜说完这四个字的那一瞬间,立即明白了,不管等下如何验,只怕都是洛云惜想要的结果。
她们明明说好的,只要自己亲口承认这个孩子不是凤绝的,即可。其实,她私心里,尚有着一丝侥幸,希望凤绝心底会相信她有苦衷,不会全信。然而此刻,洛云惜却残忍地将这最后一道薄纱捅破,彻彻底底地让凤绝知道自己从来都是个骗子,从而对自己死心。
她想着,即便他们此生无缘在一起,她总希望彼此内心深处有一点牵念,可如今,竟连这一点牵念都只是妄想奢望。
此刻,清幽面色微微发白,她的声音有些干涩,望着怀中已是哄睡的孩子,咬牙道:“她今日才出生,眼下又是睡着了,刺一滴血恐怕不妥吧。我不舍得,今夜暴风雨这么大,我又逢刚刚生产,早就困倦至极,要不各位明日再……”
洛云惜冷语似营帐外淅沥的雨声,逼迫道:“是不舍,还是你不敢?”说罢,她便朝军医递了个眼色,冷道:“子嗣的事,事关王府清誉,本王妃亦能做这个主,你去舀一碗清水来。”
凤绝冷寂的神色划过捉摸不定,只直直注视着清幽,并不拒绝洛云惜的提议。
很快,军医便端来一碗清水,装在白玉碗中,水波荡漾,清可鉴人。
红焰舞盈盈走过来,一袭火红的衣衫仿佛盛夏中绽开的玫瑰,美艳的眼波在烛火明媚摇曳下似有着快意的颜色。她自发间拔下一支金钗,雪亮的钗尖,锋利无比,无疑是最好的利器。
心中冷笑着,是了,她就是要报复清幽!为了报复清幽,她才会和洛云惜走到一起。天知道她等这个机会等了有多久!她的一切,都失去了。她爱的人,她的追魄夺赤鞭,还有她经营许久的红莲堂!所有,都被白清幽无情地夺去了。
白清幽,谁叫你将我从白莲教中赶离?!害得我连接近、连挽回庄王的机会都没有了。都是你,这一切都是你害的。本来,你移情别恋,不爱庄王了,我不该再与你纠缠不清,可谁叫你将我害得如此落魄凄惨。我也要叫你尝尝,得不到自己心爱的人,是什么样的滋味!又有多么的痛苦!
“王爷,请吧!”洛云惜接过军医手中的白玉碗,又取过红焰舞手中的金钗递上。
凤绝手势疲倦而苍凉,他缓缓刺破指尖,一滴鲜红的血随之落入碗中。
洛云惜瞧着,唇角弧度缓缓拉高,端着碗走近清幽,她轻轻地、轻轻地靠近清幽,略略侧过的身子,恰好挡住了凤绝的视线。
可清幽却看得清清楚楚,洛云惜的袖中有点点粉末落入碗中,旋即化为乌有。
她明白,洛云惜是故意叫自己看见动手脚这一幕的。可即便知道,她又能如何呢?如今,她唯一只希望,凤绝能平安无事,至于她自己在他的心中是什么样的人,又有什么重要呢?
凄婉抬头,她的身上哀凉如下弦冷月。
凤绝早已是偏头一边,并不看向她。压抑住心头澎湃的怒潮与酸楚,她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轻轻划破孩子的脚趾。
伴随着哭声缭绕,一滴鲜红,落入碗中。
两滴鲜红缓缓靠拢着、靠拢着,最终却并没有相融。
“呵呵,王爷你瞧。”洛云惜得意地将白玉碗举至凤绝面前,冷毒掠过清幽的眼神,看着凤绝铁青失望的脸色,心中有着无限的痛快。
痛快!当真是痛快!她要的,便是看到凤绝此刻这般失望的神情,她就是要他失望,要他后悔,后悔当初没有选择自己,而是执意爱着白清幽那个贱人。她要的就是这痛快的感觉,当真是太令人舒爽了。
想到这里,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如此一来,今后谁还能威胁到她王妃的地位?谁还能自她手中夺走凤绝?再不可能了,因为他的命,要靠她来维续,这是不是天意?老天终于开眼了,当初她为了救他,失了宝贵的清白,现在,这算不算是上天补偿于她?
她的手,轻轻抚上自己隆起的小腹,秀眉不自觉地皱起来。这个孩子,当真是令人厌恶,不过只要她生下这个孩子,再调养好自己的身子,日后还能有凤绝的孩子的。目前也只能这样了,她可是想要他与自己的孩子的,而不是祁奕那个混蛋的。
凤绝滞滞望着碗中,彼此紧挨、却不相融的两滴血,眉心渐渐曲折成川。
他狠狠闭一闭眸,又霍然睁开眼。
突然出手封住清幽几处穴道,他的声音如同浮在水面上冷冷相触的碎冰,字字道:“既然东宸国出尔反尔,兵不厌诈,那本王何必客气。就扣留这轩辕皇家血脉,十日后启程返回东都,让轩辕无邪前来谈判吧,本王到不信,他能弃你们于不顾,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转身离去时,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冷道:“白清幽,给你女儿起个名字,本王给轩辕无邪书信时也好称呼。”
他的声音渐低,淹没在呼呼风声之中。帐外,风雨更甚,扑腾得帐帘翩翩舞动,开合的瞬间,肆意闯入的冷风,横冲直撞,摇动了满室昏黄的烛火。
而晃动的烛光中,清幽默默垂首,幽暗中瞧不清容颜。
“溪字,就取个溪字吧。”
惜……
他微愕。
她知他误解,惨淡一笑,解释道:“王爷不要多想,不是怜惜的惜,而是溪水的溪,轩辕溪!”
眼眸微眯,他停滞片刻,只嘱咐方遂道:“本王已封了她的筋脉,武功暂时不得施展,看好她!”
不再回顾,他拂袖离去……
黄沙落满地 第四十七章 我宁可死
东宸国永庆二年。
凤秦国万和八年。
七月三十,夏末。
夜里独寝,燥热的天气令清幽辗转难眠,重重心事挂在心间,她忠于起身,穿上软底鞋子,轻轻走到营帐外。
月华透过或繁或疏的树叶,被筛成碎碎的明光,寥落地照在她的身上。夜半萧瑟的风,带着远处的花香灌满她轻薄的寝衣,生产后近半个月的休养,她身子已然恢复如初,不再臃肿。唯一疲惫的,只有她的心。
此时,风吹散了她的长发,和着远远不知名的虫鸣,轻柔拂过她日渐尖削的脸庞。悲从心生,她突然无措地痛哭起来。纵使是痛苦,也被她极力压抑成一缕轻微的呜咽,散在夜风里。
自出那晚滴血认亲之后,因着点穴并不能封住武功内力很久,为了防止她逃脱,是以凤绝遣军医将孩子抱入他自己的营帐中日夜看着,以牛乳喂养。而她,只有每每傍晚时,军医来替她诊脉时,才能听到一两句与孩子有关的话,亦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