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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定帝大奇,心想:“这人武功不但奇高,而且与我显是颇有渊源。他这竹枝的杖法,明明跟一阳指有关。”当即拱手问道:“前辈尊姓大名,盼能见示。”只听一个声音响道:“你是段正明呢,还是段正淳?”保定帝见他口唇不动,居然能够说话,更是诧异,说道:“我是段正明。”青袍客道:“哼,你便是大理国当今的皇帝保定帝,是不是?”保定帝道:“正是。”青袍客道:“你的武功和我相较,谁高谁下?”保定帝沉吟半晌,说道:“武功是你稍胜半筹,但若当真动手,我能胜你。”青袍客道:“不错,我终究是吃了身子残废的亏。唉,想不到你做了皇帝,竟然丝毫没搁下半点武功。”他从腹中发出的声音虽是古古怪怪,但仍是听得出语音中充满了惆怅、惋惜、失望之情。
保定帝猜不透他的来历,脑海中霎时间转过了无数疑问。忽听得石屋传出一声声急躁的嘶叫,正是段誉的声音,保定帝叫道:“誉儿,你怎么了?不必惊慌,我就来救你。”原来段誉生吞了那两只蟒牯朱蛤,初时清凉了一阵,不料这蟒牯朱蛤乃是天地间的异物,禀著纯阳之气而生。若是木婉清吃了,阴阳交泰,登时便消了她体内的毒性,段誉本已阳气旺盛,待得朱蛤中的纯阳之性发作,那更是火上加油一般,到得后来,只有张口大呼,叫得一声,体内的郁积才略有松散。保定帝和青袍客在外边的对答,以及保定帝叫他不必惊慌的言语,他都已听而不闻,不知其义。
青袍客道:“这小子定力不错,服了我的‘阴阳和合散’,居然还能支撑到这时候。”保定帝吃了一惊,道:“你……你给他服了这等淫毒的药物,其意何居?”青袍客道:“这石屋之中,另有他的胞妹在内。”保定帝一听之下,登时明白了此人的阴谋毒计,他虽修养极好,这时也禁不住勃然大怒,长袖挥处,嗤的一指向他点了过去。青袍客还了一杖挡开,保定帝第二指又已点至。这一指直趋他胸口的“膻中”要穴,那是致命死穴,料想他定要全力反击。
哪知青袍客“嘿嘿”两声,竟是坦胸受戳,既不闪避,也不招架。保定帝手指已触及他的衣衫,心中大疑,立时收力不发,问道:“你为何甘愿受死?”青袍客道:“我死在你手下,那是再好不过,大理段家的罪孽,又深一层。”保定帝问道:“你到底是谁?”青袍客低声说了一句话。
第十九章 延庆太子
保定帝一听这句话,脸色立变,道:“我不相信。”青袍客将右竹枝交于左手,右手食指嗤的一声,向保定帝点去,保定帝斜身闪开,还了一指。青袍客第二指以中指直戳,保定帝脸色凝重,也以中指相还。青袍客第三指以无名指横扫,第四指以小指轻挑,保定帝脸上如罩了一片寒云,一一还报。到得第五指时,青袍客以大拇指捺将过来,五根手指之中,以大拇指最是笨拙迟钝,他虽然能以大拇指使出一阳指的手法,保定帝何敢怠慢?大拇指一翘,也捺了过去。
钟灵在一旁看得好生奇怪,童心渐起,忘了对青袍客的畏惧之意,笑道:“你们两个在猜拳么?你伸一指,我伸一指的,到底是谁赢了?”一面说,一面走近身去。蓦地里一股劲风无影无踪的袭到,钟灵一怔之际,胸口似有一把利刃猛然插入。保定帝反手一掌,将她身子平平推出,跟著向后纵跃,脸色铁青,将她接住了,说道:“你不要性命了么?”钟灵“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怔怔的道:“是他……他要杀我?”保定帝摇摇头道:“不是。我和他在比试武功,旁人不能走近。”伸掌在她背心上轻抚数下。
那青袍客道:“你信了没有?”保定帝抢上数步,躬身拜倒,说道:“正明参见前辈。”青袍客道:“你只叫我前辈,是不肯认我呢,还是意下犹有未信?”保定帝道:“正明身为一国之主,负社稷之重,举措自是不能贸然。正明无子,那段誉是我段家唯一的男丁,请前辈赦罪释放。”青袍客道:“我正要大理段氏乱伦败德,断子绝孙。我好容易等到今日,岂能轻易放手?”
保定帝厉声道:“段正明万万不许。”青袍客道:“嘿嘿!你自称是大理国皇帝,我却只当你是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你有胆子,尽管去调神策军、御林军来好了。我跟你说,我势力是远不如你,可是先杀段誉这小贼,却是易如反掌。”保定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知道他这话确是不假,别说去调神策军、御林军来,只须自己再多一个帮手,这青袍客抵敌不住,便会立时加害段誉,何况他是自己前辈,不能以下犯上,乱了辈份,说道:“你要如何,方能放了段誉?”青袍客道:“不难,不难!你出家为僧,将皇位让我,我便放了段誉。”保定帝道:“祖宗基业,岂能随便拱手送人?”
青袍客道:“那你不妨耐心等候,等段誉和他胞妹生下一男半女,我便放他。”保定帝道:“那你还是乘早杀了他的好。”青袍客道:“除此之外,还有两条路。”保定帝道:“什么?”青袍客道:“第一条路,你突施暗算,猝不及防的将我杀了,那你自可放他出来。”保定帝道:“我不能暗算于你。”青袍客道:“你就是想暗算,也未必能够成功。第二条路,你教段誉自己用一阳指功夫跟我较量,只须胜得了我,他自己不就走了吗?嘿嘿,嘿嘿!”保定帝勃然大怒,便要发作,但终于强自抑制,说道:“段誉不会武功,更没学过一阳指功夫。”青袍客道:“段家的男儿不会一阳指,有谁能信?”保定帝道:“段誉幼读诗书佛经,心地慈悲,坚决不肯学武。”青袍客道:“又是一个假仁假义、沽名钓誉的伪君子。这种人若做大理国君,实非苍生之福,早一日杀了倒好。”
保定帝厉声道:“前辈,是否另有其他道路可行?”青袍客道:“当年我若有其他道路可行,也不至落到如此田地。旁人不给我路走,为什么我要给你路走?”保定帝低头沉吟半晌,猛地抬起头来,一脸刚毅之色,叫道:“誉儿,我便设法来救你。你可别忘了自己是段家子孙!”
只听段誉叫道:“伯父,你进来一指……一指将我处死了吧。”保定帝厉声道:“什么?你做了败坏我段氏门风的行迳么?”段誉道:“不!不是,侄儿……侄儿燥热难当,活……活不成了!”保定帝道:“生死有命,任其自然。”托住钟灵的手臂,跃过了树墙,说道:“小姑娘,多谢你带路,日后当有报答。”循著原路,来到正屋之前。
只见相斗的诸人已然胜败渐分,抚仙钓徒凌千里和点苍山农董思归双战南海鳄神,稳稳占到上风。笔墨生朱丹臣和采薪客萧笃诚那一对,却给叶二娘的薄刀逼得险象环生。舒白凤的拂尘使得与匹练相似,围住秦红棉修罗双刀,令她舒展为难。那边厢云中鹤脚下虽是丝毫不缓,但大声喘气,有若疲牛,巴天石却一纵一跃,轻松自在。善阐侯高升泰仍是负著双手踱来踱去,他显是胜算在握,对身旁的激斗似是漠不关心,其实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副精神笼盖了全局,己方只要无人遇险,那就用不著他出手相援。
保定帝不见乃弟,问道:“淳弟呢?”高升泰道:“镇南王追逐了钟谷主,找寻段公子去了。”保定帝纵声叫道:“此间诸事另有计较,各人且退。”巴天石陡然住足,云中鹤直扑过来,巴天石砰的一掌,击将出去。云中鹤双掌一挡,只感胸中气血翻涌,险险喷出血来。他强自忍住,但觉双眼望出来模糊一片,已看不清对手掌势的来路。巴天石却并不乘胜追击,嘿嘿冷清笑,说道:“领教了。”只见段正淳左首树丛中出来,问道:“皇兄,救出……找到誉儿了么?”他本想说“救出誉儿”,但一见儿子不在,再将“救出”改成了“找到”。保定帝点头道:“找到了,咱们回宫再行细说。”
凌千里、朱丹臣等听得皇上下旨停战,均欲住手,但叶二娘、南海鳄神、秦红棉等打得兴起,一时哪肯罢手,缠住了仍是恶战不休。保定帝眉头微蹙,说道:“咱们走吧!”高升泰国道:“是!”怀中取出铁笛,一笛指向秦红棉后心。秦红棉骂道:“不要脸,倚多为胜么?”只听得叮叮两声,玉笛笛端点在她修罗双刀之上,双刀向下一沉,舒白凤已乘势向后跃出。高升泰大袖挥起,一股劲风阻住秦红棉追击,跟著一笛指向南海鳄神咽喉,扬臂反手,一笛指向叶二娘。这两记笛招,都是攻向敌人极要紧的空隙。南海鳄神和叶二娘同时一惊,向后连退三步。原来高升泰的武功,其实并不比这三人强得了多少,只是他旁观已久,心中早已拟就了对付这三人的绝招。只需这招一出,那三人霎时之间,势非手忙脚乱不可。看来他似是轻描淡写,随意挥洒,实则这三招乃是他毕生功力之所聚,已是出尽了全力。何况这三招已在他心中已千回百转,盘算了无数遍,凌厉辛辣之极,对方除了后跃相避,绝无还招余地。南海鳄神圆睁豆眼,又惊又佩,说道:“妈巴羔子,好家伙,瞧你不出。”下面的话没有再说下去,意思是说:“瞧你不出居然这等厉害,看来老子还不是你这小子的对手。”
舒白凤问保定帝道:“皇兄,誉儿怎样?”保定帝心下甚是担忧,但脸上不动声色,道:“没什么。眼前是个让他磨练磨练的大好机会,过得几天自会出来,一切回宫再说。”说著转身便走。司空巴天石抢前开路。段正淳夫妇跟在兄长之后,其后是众从人、凌千里等四隐,最后是高升泰殿后。他适才这凌厉绝伦的三招镇慑了敌人,南海鳄神虽然凶悍,竟是不敢上前挑战。段正淳走出十余丈,忍不住回头向秦红棉望来,秦红棉正也怔怔的正瞧著他的背影,四目相对,不由得都是痴了。
南海鳄神大声喝道:“妈巴羔子的,你还不走,要跟老子再打上一架吗?”段正淳一惊,急忙回头,只见妻子正在冷冷的瞧著自己,当即加快脚步,走出万劫谷去。
一行人乘马回到大理。保定帝道:“大伙齐到宫中商议。”来到皇宫南书房中,保定帝坐在中间一张铺著豹皮的大椅上,段正淳夫妇坐在下首,高升泰等一干人均是垂手侍立。保定帝吩咐内侍取过凳子,命各人坐下,这才挥退内侍,将段誉如何落入敌人的情形说了。众人均知这关键是在那青袍客的身上,但听保定帝说此人不仅会一阳指的神功,而且功力犹在他之上,谁都不敢多口。须知一阳指功夫段家世代相传,传子不传女,这青袍老者既会这门功夫,自是段氏的嫡系子孙了。
众人各自低头沉吟,保定帝向段正淳道:“淳弟,你猜此人是谁?”段正淳摇头道:“我猜不出难道是清平寺中有人还俗改装?”保定帝摇头道:“不是,是延庆太子!”
此言一出,众人都大吃一惊。段正淳道:“延庆太子早已逝世,此人多半是冒名招摇。”保定帝叹道:“名字可以乱冒,一阳指的功夫却假冒不得。偷师学招之事,武林中原亦寻常,然而这等内功心法,如何偷法?此人是延庆太子,决无可疑。”段正淳沉思半晌,道:“大哥既已辨明此人身份,然则他是我段家佼佼的人物,何以他反而要败坏我家的门风清誉?”保定帝道:“此人周身残疾,自是性情大异,一切不可以常理度之。何况大理的皇座,既由我居之,他自必是心怀愤懑,要害得我兄弟俩身败名裂而后快。”段正淳道:“大哥登位已久,臣民拥戴,四境升平,别说只是延庆太子出世,就是上德帝死而复生,也不能再居此位。”高升泰站起身来,说道:“镇南王此言甚是。延庆太子好好将段公子交出便罢,否则咱们也不能认他是什么太子不太子,只当他是天下四大恶人之首,那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了。他武功虽高,终究是好汉敌不过人多。”
原来十四年前,正是大理国上德帝段廉义在位,是为上德五年,上德帝为奸臣杨义贞所杀,其后上德帝的侄子段寿辉得忠臣高智升之助,平灭杨义贞。段寿辉接帝位后,称为上明帝。上明帝不乐为帝,只做了一年皇帝,便出家为僧,将帝位传给堂弟段正明,是为保定帝。段廉义本有一个亲子,当时朝中称为延庆太子,但奸臣杨义贞谋朝篡位之际,延庆太子不知所终,大家都以为是给杨义贞杀了,没想到事隔十余年,他竟又会突然出现。
保定帝听了高升泰的话,摇头道:“这个皇位本来是延庆太子的。当日只因找他不著,上明帝这才接位,后来又传位给我。延庆太子既是复出,我这皇位,该当还他。”他转过头来向高升泰道:“令尊若是在世,想来也有此意。”原来高升泰是功臣高智升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