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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旧版)-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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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前一后,霎时之间已转过了山坳。钟万仇虽在盛怒中,一刀向女儿砍去,但这时见女儿为恶徒所擒,究竟父女情殷,又想到妻子问起时不知如何交代,情急之下,也提刀追了下去。
  保定帝见正主已去,拱手向慧禅和尚、金大鹏、史安等人道:“难得各位光临大理,请到舍下去同饮一杯水酒,让在下一尽地主之谊如何?”慧禅等都有意结识这位武林中号称“天南第一人”的保定皇帝段正明,见他如此谦冲好客,都笑著道谢答应,只叶二娘微微一笑,说道:“老娘怕你们宰了我分著吃了,还是乘早溜之大吉。”笑吟吟的转过身来,自行去了。
  当下保定帝等一行离了万劫谷,迳回大理,破贪等六僧全身虚脱,站都站不起来,由凌千里等扶著上马,同看群豪一齐来到镇南王府。家丁传入去,只见华赫艮、范骅、巴天石三人从府中迎将出来,身旁一个少女衣饰华丽,明媚照人,正是香药叉木婉清。
  段誉自服“阴阳和合散”的毒药后,体内毒性一直未曾解除,此时突然见到木婉清,身不由主的奔上两步,张臂欲向她腰间抱去,然而灵台中始终留存一线清明,猛然省悟不对,立时驻足。那“阴阳和合散”毒性的厉害处,不但在于猛烈持久,更兼男女双方服食后相互激引。双方若是不在一处,那也罢了,这一陡然重逢,两人均感神智迷糊,难以自持。保定帝一见两人神色不对,双颊如火,显是中毒已深,当即出指虚点,嗤嗤两声过去,段誉和木婉清当即昏倒。朱丹臣扶了段誉、舒白凤扶了木婉清,分别送入卧房休息。当下镇南王府中大张筵席,款待各路英豪。宾位上众人推慧禅和尚坐了首席。盖少林寺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人人敬仰,慧禅本人武功虽不甚高,众人却敬重他的出身名门。席间范骅说起华赫艮挖掘地道,将钟灵送入石屋之事,但救出木婉清一节略过不说。群豪才知钟万仇所以害人不成,反害自己,原来竟因如此,尽皆拍掌大笑。
  段正淳因爱子中毒难解,向众人探询解法。群豪相顾茫然,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而在此时,家丁送了一封书信来,交给段正淳,说道信使是个婢女,内有消散世子毒性的药方。段正淳又惊又喜,拆开信来,只见一张白笺上只写著六个簪花小楷:“多服人乳可解。”段正淳认得笔迹,这六个字乃钟夫人所书,心中一动,衣袖拂处,将身前的酒杯带翻了,热酒流了一身,竟自未觉。保定帝道:“淳弟,那是什么药方?”段正淳一怔,问道:“嗯?”保定帝又问了一遍:“那是什么药方?”段正淳这才惊觉,道:“说道多服人乳可解。”保定帝点头道:“不妨便试试,多服人乳,纵然无效,那也决计无害。”舒白凤站起身来,差遣家丁分向民间乳母多购人乳。
  王府中办事何等快捷,何况这人乳又是十分易得之物,筵席未终,段誉与木婉清已解了毒性,出来会见众人。段誉向黄眉僧及华赫艮等深致谢意,对破贪等身受重伤,更是极感歉疚,这时破贪等尚未能够开口说话,如何失功虚脱,连黄眉僧也未知内情,段誉更是万万料不到竟是自己所闯的大祸。段正淳向群豪宣称,木婉清乃是自己义女。秦元尊、慧禅等虽是与她有仇,这时已不便当场翻脸生事。何况在保定帝、黄眉僧、段正淳、高升泰四大高手的镇慑之下,又有谁敢贸然生事。
  席间群豪除了纵谈江湖逸事,更向段正淳夫妇、高升泰、及段誉恭贺两家联姻,你敬一杯,我敬一杯,极是热闹。木婉清偷眼向段誉一瞥,见他低下了头,意兴索然,不由得想起这几天两人石屋共处的情景,更是黯然神伤,明知自己与他此生休想再成夫妇,但听到他已聘下高家小姐,如何不柔肠百转,哀痛欲绝?瞧著高升泰越想越恨,只想射他一枝毒箭,当场送了他的性命,惩他为何生下一个女儿来嫁给自己的情郎。只是知他武功了得,这一箭万万射他不中,这才袖中扣弦,凝视不发。眼见众人杯觥交错,豪兴勃发,生怕当著众人忍不住放声大哭,太也示弱,霍地站起身来,说道:“我头痛,不吃了。”不向保定帝与段正淳告辞,快步便走进内堂,段正淳微笑道:“这野丫头少了管教,全没半分礼貌,大哥与众位朋友莫怪。”只见一名家将匆匆进来,双手捧著一张名帖,走到段正淳身前,躬身说道:“虎卒关过彦之过少爷求见王爷。”段正淳大出意料之外,心想这过彦之是嵩山派柯百岁的大弟子,江湖上向有“大侠”之名,外号叫作“追魂手”,据说武功著实了得,只是跟段家素无往来,不知万里迢迢的找我何事,当即站起身来,道:“是追瑰手过大侠,该当远迎才是。”
 
第二十二章  姑苏慕容
  群豪也都听过追魂手过彦之的名头,其中慧禅和尚与金大鹏更和他曾有数面之识,当下纷纷离座,随著段正淳迎了出去。只有保定帝、黄眉僧、左子穆和秦元尊四人端坐不劲。须知过彦之虽然名震江湖,远来是客,但以武林中的辈份而论,保定帝和黄眉僧原是不须出门相迎,至于左子穆和秦元尊,则是自重身份,以一派宗师自居,认为过彦之名气再大,说什么上面还有个师父柯百岁。左、秦二人都以为和他师父才是平起平坐的同辈。段正淳出得门来,只见一个身材极为高大的中年汉子,左手牵著一匹甚为神骏的白马,站在门前。那汉子一身丧服,头戴麻冠,满脸风尘之色,双目更是又红又肿,显是有丧事,死了亲人。金大鹏抢将上去,说道:“过大哥,你好!”原来这服丧的汉子便是过彦之了。过彦之道:“金贤弟,久违了。”段正淳道:“过大侠光临大理,小弟段正淳未曾远迎,还乞恕罪。”说著深深一揖。过彦之心想:“素闻大理段氏兄弟大富大贵而不骄人,果然名不虚传。”当即还礼,说道:“过彦之草野匹夫,敢劳王爷出门相迎?”段正淳道:“‘王爷’爵位,仅为俗人而设。过大侠的名头,在下素所仰慕,大家兄弟相称,不必拘这虚礼。”当下让了进去,又向保定帝等一一引见。
  段正淳心想这些江湖好汉,豁达豪迈者固多,胸襟狭窄者亦复不少,往往得了一句言语不当或是礼貌稍有欠缺,便即结成深仇,这过彦之坐位高低,倒是不易安排,便道:“过兄居丧,不知可用荤酒?来人啊,给过太侠另开一席。”过彦之摇了摇头,说道:“多谢盛情,在下有急事在身,只敢拜饮清茶一杯。”说著举起茶杯,一饮而尽,说道:“王爷,我师叔在府上寄居甚久,便请告知,请出一见,在下有事相禀。”
  段正淳奇道:“过兄的师叔?”心想:“我王府中哪里有什么嵩山派的人物?”过彦之道:“敝帅叔叔名换姓,借尊府避难,未敢向王爷言明,实是大大的不敬,还请王爷宽洪大量、不予见怪,在下这里谢过了。”说著深深一揖。段正淳一面还礼,一面思索,实想不起他师叔到底是谁?高升泰却向身旁的家丁道:“你到帐房中去请霍先生,说道追魂手过大侠到了,有要事禀告‘金算盘’崔老前辈,请他到大厅一叙。”那家丁应了声:“是!”刚要转身,忽听得后堂跟踢蹋塌,一个人拖泥带水走来:说道:“你这下子,我这口闲饭可就吃不成了。”群豪听到“金算盘崔老前辈”这七个字,有的茫然不知,有的却是脸色一变,心道:“难道‘金算盘崔百计’这魔头竟是隐迹于此?”正寻思间,但见一个形貌猥琐的老头儿笑嘻嘻的走了出来。段家上下都认得他是帐房中相助照管杂务的霍先生,此人每日不是在醉乡之中,便是与下人赌钱,最是惫懒无聊,帐房中只因他钱银面上倒还规矩,十多年来也就一直容他胡混。段正淳大是惊讶:“这霍先生当真便是崔百计?我有眼无珠,这张脸往哪里搁去?”幸好高升泰一口便叫了出来,群豪还道镇南王府中早已知晓,段正淳倒没失了面子。
  那霍先生本是七分醉、三分醒,颠颠倒倒的神气,一见过彦之全身丧服了登时吃了一惊,问道:“我……怎么……”过彦之抢上几步,拜倒在地,放声大哭,说道:“崔师叔,我师……师父给……给人害死了。”霍先生神色立变,一张浑潭噩噩的面容上,霎时间全是阴鸷戒备的神气,缓缓的道:“仇人是谁?”过彦之哭道:“侄儿无能,访查不到仇人的确讯,但猜想起来,多半是姑苏慕容家的人物。”那霍先生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恐惧之意,但这恐惧瞬时即过。他形容庄严,沉声道:“此事须得从长计议。”
  迫魂手过彦之万里报讯,引了个“金算盘”崔百计出来,说到柯百岁的凶讯,又提起慕容一家。这崔百计和过彦之的名头,厅上群豪大都是知道的,崔百计虽是师叔,只因近年来潜居不出,声名非但不及他师兄嵩山派掌门人柯百岁的响亮,甚至连师侄过彦之也是有所不及,但姓慕容的一家人有什么厉害之处,众人均是茫然不知。只有保定帝和黄眉僧对视了一眼,黄眉僧轻轻叹息了一声。
  崔百计心细如发,黄眉僧这一下叹息,竟没逃过他的耳朵。他恭恭敬敖的走到黄眉僧眼前,深深一揖,说道:“江湖间浩劫将临,大师慈悲,指点明路。”黄眉僧避席还礼,说道:“善哉善哉,老衲僻处荒山,于中原武林间的龙争虎斗,实是孤陋寡闻,似崔施主这等英雄人物,竟然在镇南王府一居数年,老衲毫不知情,何足以再言江湖中事?”
  崔百计神色惨然,向过彦之道:“过贤侄,我师兄如何身亡归西,经过事由,请你详述。”过彦之道:“师仇如同父仇,一日不报,小侄寝食难安。请师叔即行上道,小侄沿途细禀,以免耽误了时刻。”崔百计鉴貌辨色,已知他是嫌大厅上耳目众多,说话不便,倒不争在这一时三刻的相差。他心下盘算已定:“我在镇南王府寄居多年,不露形迹,哪料到这位高侯爷早就看破了我的行藏。我若不向段王爷深致歉意,便算是得罪了段家。何况找慕容氏为家兄报仇,决非我一力可办,若得段家派人相助,力量强弱,判然不同,这一敌一友之间,出入甚大。”突然间走到段正淳身前,双膝跪地,放声大哭起来。这一下可大出众人意料之下,段正淳忙伸手相扶,不料一扶之下,崔百计的身子竟如钉在地下一般,牢牢不劲。段正淳心道:“好酒鬼,原来武功如此了得,一向骗得我好苦。”劲贯双臂,往上一抬,崔百计也不再运力撑拒,乘势站了起来,刚站直了身子,只感周身百骸,竟是说不出的难受,有如一叶小舟,在大海中猛受风涛颠簸之苦,情知是段正淳出手惩戒。他名字叫崔百计,果真是富于计谋,心想我若运功抵御,镇南王这口气终是难消,说不定他更疑心我混入王府卧底,另有奸惑图谋,顺著体内真气激荡,便即一跤坐倒,叫出声来:“哎哟!”
  段正淳微微一笑,伸手拉他手臂,拉中带捏,消解了他体内的烦恶。崔百计道:“镇南王爷,崔百计给仇人逼得无路可走,这才厚颜到府上投靠,托庇于王爷的威名之下,总算活到今日。崔百计未曾向王爷吐露真相,实是罪该万死。”高升泰接口道:“崔兄何必太让真,王爷早已知道阁下身份来历,崔兄既是真人不露相,王爷也不叫破。别说王爷知晓,旁人何尝不知,那日世子对付南海鳄神的拳战,不是拉著崔兄来充他师父吗?世子知道合府之中,只有崔兄才对付得了这姓岳的恶人。”
  其实那日段誉拉了崔百计来冒充师父,全是误打误撞,只觉府中诸人以他的形貌最是难看猥琐,这才拉他来跟南海鳄神开个玩笑,但此刻崔百计听来,却确是深信不疑。高升泰又道:“王爷素来好客,别论崔兄于我大理国绝无恶意阴谋,就算有不利之心,王爷也当大量包容,以诚相待。崔兄何必多礼?”言下之意是说,只因你并无劣迹恶行,这才相容至今,否则的话,早就料理了你。崔百计道:“话是如此说,但姓崔的何以要投靠王府,于告辞之先,务须陈明才是,否则太也不够光棍。只是此事牵涉旁人,崔百计斗胆请借一步说话。”段正淳道:“过兄,师门深仇,事关重大,也不忙在这一时三刻。咱们酒筵过后,慢慢商议不迟。”群豪都是久历江湖之人,尽皆识趣,草草用毕酒饭,便即纷纷告辞。
  镇南王府对江湖朋友向来极尽礼敬,众宾客一起身,便有家丁捧上礼物,段正淳亲手赠送,对金大鹏、史安等远道而来的客人,更赠以盘缠。这些人豪迈者坦然而受,拘谨者连连逊谢。正论话间,忽听门外有人高宣佛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声音虽不甚响,但入耳清晰之极、便似是相距不过三尺。厅上群豪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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