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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庵前,她伸手叩门,半晌不听响应。初次登门,不便飞入,又用传声之法朝内呼唤,连说了好几遍,终无响应。暗忖:“主人闭门清修不与外人来往,叩门不应,尚在意中。自己所习传声之法,虽非高手,至少也能传出三数十里以外,似此咫尺之隔,断无不闻之理,怎会无人应声?双方师门交谊其厚,更无见拒之理。”心中奇怪,便飞身往里查看。
见殿堂内一灯如豆,佛火清淡;佛前蒲团上坐着两个小女尼,似在入定,看去静悄悄的。心料素因大师不在庵中,门徒正在入定,所以叩门不应,照此情势自然不便惊扰人家。如若候她做完功课,又不知等到何时?孙毓桐方自踌躇,猛瞥见两个十四五岁的美貌少女手挽手,由殿侧一路说笑,往佛像后走去。内中一个正与前生爱女形态,有几分相似,二女装束年貌也和店伙所说齐、孙二侠女一样,断定不差。心中一喜,更不寻思,立点飞身赶去。
目光到处,瞥见二女已然转往佛像之后,方想二女并肩徐行,走并不快;刚一发现,便自赶下,那殿侧离佛像有两三丈远近,怎会走得那么快法?孙毓桐忙喊宝玲、令贤,就在这心念微动之际,一句话还未说完,人已落在殿前。本想唤住二女再行走入,不料脚才着地,便发现佛殿前所悬一盏灯中隐蕴精光,有异寻常。同时又看出那佛像贴墙而建,二女闻声不曾回顾,便自进去,内坐二小女尼也不似什么真人。心中疑惑,便即止步未进。暗忖照眼前所见,分明主人设有埋伏,在此诱敌。前面殿堂并无一人,后殿所见又均幻影,人在何处,怎看不出?
孙毓桐不知佛家禁法神妙,威力甚大,身已入伏;幸而法力尚高,应变机警,先前一起疑心,不曾走入殿内,否则必蹈危机无疑了。因为急于想见爱女,正在口呼宝玲,四下查看;猛想起主人和二女如在此地,岂有不出见之理?不是敌势太强,先已避开,便是有什缘故,此时不能出现。这禁法定必厉害,莫要一不小心,连自己也被陷在内。
想到这里,便不再唤宝玲,意欲飞往庵外,先向来路渔村居民打听;近日庵中可有什事发生,齐、孙两侠女来过也未?谁知刚一离地飞起,瞥见金光电闪,耀眼欲花,上下四外立时成了一片光海,挟着绝大压力,齐向身上涌到。
本来孙毓桐非被困住不可;总算预有戒心,应变神速,又是身剑合一,全身都在遁光笼罩之下。飞起时,瞥见眼前金光奇亮,知道不妙,立以全力朝上猛冲。虽幸未被陷住,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费了好些力气,才得勉强冲出光围。到了上面,往下一看,大片金霞似潮水一般,正往四外退去,一闪不见。同时殿中灯上,一朵金色灯花精芒四射,正离灯头冉冉飞起,已然快出殿前。四外金霞一退,灯花也自回收,落向灯头之上;依依然佛火青荧,一灯如豆,回复了先前原状,望去静悄悄的,万想不到中藏偌大危机。
待了一会,斋、孙二女又复出现,这次却由佛像后走出。互相说笑了两句,便往两小女身旁蒲团上坐定,互相说笑,甚是亲密,语声却听不见。孙毓桐看出禁法埋伏只齐殿顶而止,故意移向殿前,两下相隔只有两三丈高远,二女仍如未见;越知那是幻影,人决不在庵前。只奇怪主人不论,二女小小年纪,怎有这高法力!人不在庵,竟能把两个幻影在远处随意运用,隐现无常;如非自己是个行家,并还身临切近,绝看不出作伪形迹。待了一会,二女又复起身,走往前面,似这样接连出现了几次,每次情景无一雷同。
眼看夕阳平西,天已不早,始终不见真人出现;下是没法再下,没奈何,只得去往离庵二三里的渔村打听。因料庵中必有事故,也许强敌将临;不知细底,匆促遇变,难于应付,特意隐身飞往。准备到后,相准一家老实渔民,再行现身问话。
这短里程,本是晃眼即至;已将到达,偶由空中侧顾,忽然发现先前所经柳林外面聚着十几个村民,男女都有,地下倒着一人。隐闻妇女悲哭之声,心中一动,转身赶去,隐身降落。近前一看,地上倒的果是先前打骂和尚的渔民,周身皮碎骨裂,鲜血淋漓;只是喉间惨哼,气还未断,正由家属村民寻来木板搭回家去。因伤太重,看去已无生理,正在啼哭;听众人口气,尚不知因何受伤,家属一路悲哭,甚是可怜。疑是和尚邪法所害,反正寻人打听,恰好借着救人向其访问,便暗中尾随下去。
那渔民就住在柳林不远河边之上,共只三家;送到以后,外人俱都散去,只剩家属守在床前悲哭。另外两家近邻,有的往城内去请伤科医生,余在屋外商计后事。孙毓桐听出渔民邱四人甚耿直仗义,平日颇得人心,素无仇怨;遭此惨害,剩下妻子,无以为生,全都代抱不平。她便往房内,用法力隔断出入,然后现身,向邱妻说道:“你不要哭,我与你将人救活就是。”
邱妻正在悲号,忽见一个美如天仙的女子突然出现,正吓得乱抖,想要叫人;及听这等说法,当是神仙菩萨,忙率儿女跪地哭喊求救。孙毓桐不愿人知,忙拦她道:“你如再哭喊,我就不管了;且去取碗水来,将外屋的人遗走,包还你一个活人如何?”
邱妻惊喜交集,慌不迭往外屋走,说是:“病人已然回醒怕吵,请诸位先去隔壁王家暂住,少时我再登门道谢。”众人见她说时面带惊喜,悲容已敛,不住择手使眼色。
先就听出屋内有生人说话,湖湘间神权最盛,本多异闻奇迹;料有原故,便各辞去。
邱妻回房一看,毓桐已令邱子取来碗水,将身藏灵丹取出,溶化在内;照准邱四伤处洒去,再取一粒塞入口中,令邱妻灌了一杯清水。然后运用玄功,一口真气喷向伤人头上,邱四“嗳呀”一声便自醒转。喜得邱妻跪在地下,急喊神仙菩萨,连碰响头。
毓桐不愿和她多说,仍问邱四:“怎会受伤,可是你所遇那个和尚?”邱四受伤甚重,先前已然痛昏过好几次,到家时却正回醒,心里明白;只是周身奇痛,气被堵住,不能开口。毓桐和妻子说话,已被听去,丹水一洒,伤痛立止。跟着灵丹入口,便觉一股阳和之气流行全身,当时回醒过来;除伤口污血未净外,已和好人差不许多,知是神仙解救。
邱四刚刚爬起跪谢,一听发问,忙答道:“正是那贼和尚。他先向我打听白龙庵可有两个女孩在内居住?我因他是和尚,却向尼庵寻人,所问又是齐、孙二位侠女;疑心他不是好人,已然有气。后来他越说越不像人话,当着仙姑,那些痞子话我也没法出口。
因斋、孙二位女侠是我们穷人的福星,人人感激,当她神仙菩萨一样;秃贼如此无理,自然发火,打了他几下。事后还想,秃贼幸遇是我,被他逃走;要遇见两个人气大一点的人,不把他打个半死才怪。
“那知刚往前走不几步,秃贼忽在面前出现;我也一时胡涂,明看出好些怪处,非但不知厉害?反因气犹未消,还想打他。正在喝问,他笑嘻嘻说道:“我叫散花罗汉玉禅,休说被人打骂,生平从没人敢多看我一眼。今日被你连骂带打,如何能容?偏生我心爱的人也在旁边,当时不便发作。如今心爱的人已往白龙庵去,为此寻你算账;姑念无知,不要你的性命,你打我多少下,也还你多少下如何?”秃贼随照我身上头上打了几掌。
“不知怎的,被他邪法制住,眼睁睁挨打,休说还手,连动也不能动。秃贼打并不重,可是打到身上,彷佛骨碎欲裂,皮破血流,本就痛极。打完,秃贼又说二次见面不该骂他,挨打时不该拿眼瞪他,太已可恶,还得加点报应。命虽不要,却须三月才罢。
说完,又朝我胸前按了一下,我便倒地,痛昏过去。多亏仙姑显灵保佑,感恩不尽。”
孙毓桐一听,那小胖和尚竟是左道中有名人物——红云大师嫡传孽徒。自从红云师徒遭劫乓解,只他一人漏网,上半部“蚩尤三盘经”,连红云一套“红云散花针”也被盗去。虽着僧衣,并非佛门中人;邪法甚高,最厉害是不与交手,绝看不出左道邪气。
那红云散花针中在人身,如影附形,极难化解,阴毒无比。
闻说此人最是狡诈,鉴于红云师徒前车覆辙,并不常在外面走动,不知怎会来此?
照今日闻见形势,分明有心要寻二女为难;二女和庵中主人也必早知此事。不知受了什么人指教,不往别处,却去庵中暗设埋伏相待。这等强敌,固应小心应付;但是妖人邪法虽高,绝非素因大师之敌,不应如此胆怯,人全避开。多半大师云游未归,只剩两个徒弟,因和二女交好,欲用大师所留佛法禁制,设此一计,也未可知。照初遇妖人时情景,不特幻影为他所破;连自己引出店伙盘问以及去往庵中,全被看见,碰巧连隐身法也瞒他不过。
情知不是好斗,一则思念爱女,急于探访下落,不舍就回;又恐先前引发殿中埋伏,万一妖人尾随在后,被他看出佛法禁制,不去上当,却往别处寻觅敌踪?这高邪法的妖人,二女如何能是他对手?深悔先前不应冒夫。为防二女被妖人寻去,抵敌不住;又想双镜合璧,恰都带在身旁,多厉害的邪法也可无害。
想了一想,决计寻到二女,问明与妖人结仇原因,带回船去;使得父女重逢,再商议应付之策。孙毓桐便问邱四:“近日白龙庵可有什么事发生?齐、孙二女常往庵中走动也未?”
邱四答说:“白龙庵是个年青貌美女尼住持,只有两个徒弟,最守清规,三两年也不见她师徒一面。又是家庙,不受供养施舍,从无事故发生。两位侠女近年方始在武汉三镇往来,也只遇事偶然出现,事完人便无踪。我只在去年秋天这里发蛟,水涨成灾,又起瘟疫;她在附近散放银米,用符水与人治病,见过一面。
“看去真似富贵人家的两个小姑娘,年纪至多十三四岁,谁也不想到会有那大法力神通。十几丈长的牛头蛟随身波浪,少说有五六丈高;所过之处,不论田园房舍、人和牛马,全都一扫而光。被二位侠女由别处看见,各驾一道电光飞赶上去;也未见怎样动手,便斩成两段,那被电光劈碎的蛟头,竟比水缸还大。
“此时庵中师太曾往附近土堆上现了一现,二位侠女好似并不相识。后来师太用一块木板撑着回去,好似吃力异常,她又不愿男人帮助,费了好些事才行回庵。二位侠女忙着救人,双方始终没有文谈。再说庵中师太只是人好,守清规,并无法力。二位侠女照例两姊妹同来同往,不加外人;她两位是女神仙,如何肯与庵中师太交朋友?我虽只见过面,两位侠女的奇事却听得多,我想她绝不会住在庵里。恩人仙姑问他做甚?”
孙毓桐想就便令其传布,引使二女来见;便说自己姓孙,乃二女的师长。一别多年,新近闻她俩在此行道,特从峨嵋山凝碧崖赶来寻访,现在船停汉皋,明早便往洞庭游玩。
如若有人相遇,可与她带话,令其往寻。
邱四一听,恩人竟是二女师父,越发惊喜感戴,连声应诺。孙毓桐知道素因不愿显露行藏,二女往见,踪迹隐秘,无人得知,底下已问不出所以然来;只有嘱付好了邱四夫妻,仍然隐身飞走。路上一想,二女不知隐往何处,如何寻找?莫如还是去往庵中再探一回,看看有无迹兆可寻,妖人入伏也未可知?心念一动,便往庵中飞去。
先恐身形虽隐又被妖人发现,孙毓桐途中颇有戒心;直到庵中殿房之上并无异兆,再仔细往下一看,不觉大吃一惊!为着救人往返,半个时辰的工夫,二女幻影不见;中坐两小女尼的幻影也都无踪,全庵里外空空,不见一人。天巳入夜,到处静沉沉的,最奇的是当中那盏佛灯,也与先前精光内蕴迥乎不同,只是一朵寻常灯火,彷佛所有埋伏禁制已然撤去。
估量庵中埋伏如为邪法所破,殿堂内外必多残毁,绝无如此安静;姑且试探着降塔下去,果然禁法全撤,毫无动静。只是寻遍全庵不见一人,想不出个什么道理?孙毓桐见内问禅堂封锁,隔着门缝外望,里面空无一物,只当中摆着一个蒲团,知是素因大师修炼之所。主人不在,自不便破门入内,没奈何,只得退了出来。心想人海茫茫,何处去寻二女踪迹?莫如回船,与众人商计之后再说。
她刚由庵中起身飞出不远,忽见前面临江一片树林之内,似有遁光,微微一闪,看出是正教中高明人物。心想这里地势荒僻,四无人家;江岸浅滩,无可观赏,怎会有人来此?疑与二女有关,便把遁光降落,入林查看。刚一下落,猛觉心中微动,似有警兆。
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