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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层、两层、三层……不知道多少层防御在敌人的铁蹄下被肢解,我们的阵地就像是千疮百孔的堤坝,在百年一遇的洪水面前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有全盘崩溃的危险。那道危险的黑色洪流距离弗莱德所处的中军阵地越来越近,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到达。
“中军第一道阵线压上,第二、三道阵线后撤……”弗莱德长刀出鞘,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他以前曾经洪亮清澈的声音现在变得嘶哑难听,仿佛一张随时都会破裂的兽皮。尽管嘴唇发青、呼吸紊乱,但他的目光依旧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恼人的疾病时常困扰着他的睡眠和饮食,让他看起来消瘦了许多。可那因为瘦弱而隆起的颧骨和额骨让他面部的线条愈加刚毅起来,犹如刀斧雕琢出来的青铜雕像。
“……两翼立刻向中间聚拢……重装步兵立刻上前,对,上前,命令他们不要理会重装骑兵,做好抵御温斯顿步兵全线冲锋的准备……魔法弓箭大队立刻向我靠拢……”一个又一个命令迅速而清晰地从他的口中传出,然后在最短时间内转化为军队的行动。尽管敌军的众装骑兵已经近在咫尺,可他却好像看不见他们一样,反而将更多的注意力投向正在向我们逼近的敌军步兵阵列。
“弗莱德,这样下去不行。”我的手心里全是汗水,紧张地劝说道:“这里太危险,你不能再呆在这里。”
“我必须呆在这里!”他几乎是吼叫地对我叫道,口气强硬得异乎寻常,让我感觉到他异常的亢奋和愤怒。在这一刻,他的脸红润得吓人,瞳仁里也泛着许多血丝,仿佛在他体内有一团火在燃烧。我吓了一跳,原先准备再继续劝说他的话再也没有说出口。与他相识多年,我很少见到他像这样暴躁的样子。
“我要看见我们的骑兵!”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依旧执拗地大声呼喝着,竭尽全力为挽救危局努力着。他似乎是在懊恼,更像是在自责,也许达伦第尔王子异想天开的用兵方式刺伤了他的荣誉心,使他把我们现在面对的混乱局面归咎于自己的思维的遗漏和迟疑。但即便如此,我也觉得他现在的反应太过强烈了一些。我指的并不是他执着于在这里与敌人分胜负的斗志——其实我也很清楚,在这个混乱的局面下,倘若中军的大旗向后飘去,现在的败势就真的会演变成一场不可逆转的败局。我的意思是他的情绪似乎过于激动,好像是头脑中的某根操纵情感的神经变得异常起来,让他看上去有些失控,这让我隐隐有些糟糕的感觉。
这时候,敌人的重装骑兵已经彻底搅碎了我们的前阵,径直向着中军大旗飘扬的方向奔来。很快,中军的防线也不可遏制地塌陷下去。德兰麦亚士兵们徒劳地用自己的鲜血证明着敌人的骁勇。并非是他们不够勇敢,但在如此巨力面前,他们的勇气和忠诚也只能与死亡为伴。在这一刻,似乎整个战场上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住敌人冲锋的脚步。即便是战神亲临,恐怕也不得不畏避这些黑衣死神的兵锋。随着他们的逐步逼近,弗莱德身处的地方已经岌岌可危,有些悍不畏死的敌国勇士们已经冲到了最后一道防线之前。倘若任由他们这些肆意驰骋,我们的统帅很快就不得不使用战刀亲手保护自己了。
长剑离鞘,我已经随时准备好用身躯为我的朋友和国王抵挡敌人的刀剑。我已经这样做过一次,倘若有这个必要的话,我绝不介意再做一次,甚至是一百次、一千次。
只希望这一次我的运气依旧能像上一回那么好,可以成功地救下弗莱德的生命。
敌人几乎已经赢得了这场战斗,从阵地那一端传来的温斯顿人的呼喊声就像是庆祝胜利的典礼。
这也是他们这一战最接近胜利的时刻!
就在我即将要策马上前,冲入战团去奋力厮杀的时候,情势终于起了变化。
一排利箭裹着晶莹的毫光从右后方越过我们的视线,如同有生命的毒虫般在敌人的阵列中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与这些勇敢的骑士们之前遇到的弓箭不同,这些锐利的羽箭并非从斜上方漫无目的地铺洒下来的,而是像长了眼睛一样一支支扎近他们的眉心。最可怕的是,当这些看似小巧的羽箭在接触到目标的时候,竟会爆发出让人惊叹的力量。地、水、风、火,这些自然元素的威力在顷刻间被注入中箭的人体,把片刻之前还以雄壮无畏的姿态展现于人前的铁甲重骑变成一团燃烧的炭火,或是一块剔透的晶冰。蕴涵在这些箭支中的魔法力量实在太过巨大,就连擦身而过也意味着死亡的命运,更何况射出这些箭支的射手们很少有偏离目标的时候。
这些危险的武器摧毁的不只是重装骑兵的生命,还有他们的灵魂、他们的荣耀和他们骄傲不可战胜的信心。破阵铁骑?这个震摄人心的名字在魔法箭雨的浸透下变得狼狈不堪。而制造这一华丽而残酷的战场绝景的,是一群我们的敌人从未遇见过的异族神射手。
在最危急的关头,我们的精灵射手终于赶到了弗莱德的身边。和其他的军队不同,精灵族的战士们即便没有保持整齐的战斗阵形,也同样能够形成强大的战斗力。在五十步左右的距离上,他们就算是躺在地上,也是一支不容忽视的力量。在接到命令之后,他们并没有按照预先站定的阵形赶来,而是立刻就地分散,依靠种族天生的轻快灵巧和数百年来穿越丛林锻炼出来的敏捷身手在密集的阵列中向我们的方向穿行而来,这也是他们最先赶到的原因。当其他的增援部队还在因为队形不整和去路堵塞而焦急地蠕动时,跑得最快的射手已经来到了我们身后。尽管只有零散的十数个人,但魔法弓箭的力量足以令最强大的敌人停住脚步。当精灵射手的数量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增多,达到上千人的规模时,铁甲重骑的失败就已经被写入历史了。
胜利的天平,开始向着对我们有利的一面倾斜。
第二十二卷 征程 第一百九十八章 秩序与混乱
如果说精灵射手的及时赶到保护了我们年轻统帅的安全,那么星空骑士的到达则宣告了温斯顿重装骑兵的末日。
无论什么时候,红焰表达感情的方式都是热烈激奋的,对朋友如此,对敌人也是一样。
当我们左侧的阵列终于让开一条可以让骑兵通过的道路时,红焰率领着他的魔法骑兵们冲杀了过来。独眼的双刀武士将对友人热切的关怀变成了挥向敌人的无情钢刀,让一度在我们的阵地中大肆破坏的敌人付出了血的代价。在违背精灵优雅传统的高贵咏者面前,原本值得赞许的勇气变成了一件愚蠢的东西,任何试图一力抵抗他的温斯顿勇士们在他面前一一倒下,他们得到了此生最后的荣耀:在远比他们伟大得多的战士面前慷慨无悔地战死沙场。
为魔法的兴盛开创了一个时代的亡灵术士普瓦洛紧跟在他身后,将来自冥者之界的诅咒力量撒向前方的敌人。或许铁甲骑兵的勇气足以战胜自己心中的畏惧,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灵魂中没有“畏惧”这种感情。而普瓦洛所擅长的就是直接从他们的灵魂深处把这种负面的情绪挖掘出来,把它的力量放到最大,让我们的敌人失去抵抗的勇气和对荣誉的追求,让他们彻底在我们面前彻底屈服。
任何一个有灵魂的生物都不可能逃脱这种法力的约束,那些最坚强的战士们或许能够把这种魔法带来的影响降到最低,但他们与平时相比仍然会软弱许多。作为他们的对手,这正是我们所希望见到的。
人们常说,婚姻会改变一个人,尤其是女人。而且对于男人来说特别糟糕的是,婚姻总是把那些柔弱可爱的女人变成脾气暴躁的暴君。
我想这一不幸的原则同样适用于其他种族的女性,比如说:黑暗精灵。
初识埃里奥特的时候,她是那么温柔娴静的一个女孩,平时和我们交谈时声音又低又轻,在被我们开玩笑时还时常害羞地躲到普瓦洛身后,红着面孔低着头,眨着她那双美丽的紫色眼睛。那时的她,就像是一朵安静盛开的紫罗兰。每次战场厮杀对于她来说都是痛苦的,曾经为了一个人类女孩而背叛了种族的她是那么地珍惜生命,即便是敌人的生命也不愿残害。她战斗的唯一理由就是要保护她心爱的男子,那个有勇气、有智慧却独独缺乏力量的亡灵术士普瓦洛。
那时的埃里奥特是在战斗结束后会哭泣呕吐的黑暗精灵。
然而,这一切都在她结婚之后悄然改变了。看看现在的黑暗精灵吧,地底种族邪恶的本性似乎姗姗来迟,直到现在才在她的心中绽开花朵,让她热衷于亲手制造死亡的工作。绚烂妖娆的铠甲不但是优良的战斗防护工具,同样也勾勒出她惹火动人的女性曲线。在铠甲之外的,是一层灰黑色的恐怖火焰——这种黑暗精灵与生俱来的魔法本能并没有任何伤害性,却让面对她的敌人心生畏惧。与之相类似的还有一种黑暗结界的魔法:每当一团密不透光的黑暗笼罩住一个倒霉的温斯顿人时,你就知道这个家伙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两只特大号的链锤如同一对流星在埃里奥特手中上下翻飞,那强大的攻击力使对手的任何防护措施都失去了意义。一个重装骑兵的脑袋在两只链锤的左右撞击下炸裂开来,那些红色和乳白色的浆汁四散迸射,其中有一些飞溅在她的面颊上,使她黝黑俊俏的面庞立刻迸发出邪异的美艳。
哦,天呐,她真的干了!她居然伸出细润的舌尖将这些血腥的东西舔进嘴里,还意犹未尽地咋了咋舌头,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陡然间,她得以地畅笑起来,那尖锐的笑声所包含的除了嗜血的狂热,就是让人胆寒的邪恶。
“啊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让我莫名其妙地想到了一些与这场战斗全不相关的事情:难怪普瓦洛最近瘦了很多。不过我一直搞不清楚的是,为什么最近他的手腕上总有些捆绑的印记?他的解释是:这是某些魔法试验的必要步骤,可我总觉得他的话不尽不实……
很快,两支军队中最强战士间的对决分出了胜负,温斯顿重装骑兵毫无悬念地被远比他们更强大战士压倒了。原本他们应该还可以再多坚持一段时间的,可精灵射手与魔法骑士之间密切无间的配合大大加速了他们的崩溃。
不过,重装骑兵的崩溃并不意味着敌人的败亡,恰恰相反,从更高的角度上来说,达伦第尔王子现在的优势比刚才还要明显。在身披黑色铠甲的铁甲骑士们溃散之前,他们已经给我们制造了超过了远远他们数量的巨大杀伤。更要命的,他们疾风迅雷般的攻势彻底打碎了我们前阵的阵脚,让我们大约四分之一的军队陷入了绝望的混乱之中。而在这个时候,后续而来的敌军主力军团已经和我们正面相撞,他们都是些身经百战的出色斗士,在我们发生混乱的时候绝不会错失制造杀伤的绝佳机会。
前阵已经陷入了绝望的混乱,这这道难以挽救的波流正层层向外延伸开去,将更多的士兵拉入到混乱的旋涡之中。如果说击溃了重装骑士算是解决了直接威胁到统帅生命的燃眉之急的话,那么从现在开始就真正进入到了决定这场战争胜负的时候了。
忽然,我想起了我们的友军、正身处我们东首的路易斯陛下的军队。刚才混乱的战局让我暂时忘记了他们的存在。我有些为这位高贵的统帅担心:在出现在这战场上的三支军队中,以他们的兵力最为弱小。刚才的乱局不知道给陛下造成了什么样的麻烦。
可当我把目光投向那边时才发现,那里的战况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陛下的处境远比我料想的要乐观得多。与我们现在十分被动的情形不同,陛下的军队在战场上正占据着明显的主动权。他们的阵地并没有受到重装骑兵的冲击,一方面这或许是因为我们兵力比较充裕、吸引了敌军绝大部分力量的缘故;而另一方面,这样的情形也是那边的战况决定的。
在战斗开始的阶段,我们的敌人同样向路易斯陛下的阵地投放了相当数量的贵族私兵方阵。
同样不知道对手的意图何在,但陛下所采取的谨慎措施与弗莱德完全不同。
迎击敌军的是陛下所尊崇的爱将、他年轻时的军略教师里贝拉伯爵。
在坎普纳维亚城下,在森图里亚平原会战中,我们曾数次与这位年长的贵族军官交手,他严谨周密的用兵方式给我们留下了深厚的印象。无怪乎他会成为陛下的军略教师,尽管那教科书般审慎、甚至有些略显古板的用兵无法使伯爵成为如自己的学生一样名震天下的杰出统帅,但却完全有能力给初识军略的年轻人打下坚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