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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洛娜在我头顶轻声说,手上的力道却不减分毫。
我踉跄地后退半步,低头看去,只见洛娜握着一柄匕首,刺入了我的身体。殷红的血在衣裙上晕染开,剧烈的痛楚已经让我无法再抬头说些什么,只能颤抖地喘息。
贵妇的尖叫声蓦然而起,慌乱的人们四处逃窜,玻璃杯在地面碎裂,有人高喊:“保护国王陛下!”这一切似乎是那样的遥远,遥远得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
我听见那遥远的时空里有人喊我的名,然后眼前的洛娜就蓦然被撞开,连着那柄匕首抽离我的身体。撕裂的痛楚又重了几分,喉间涌上腥甜。眼前的景物晃了晃,我再支撑不住,软软倒下。
有力的手臂伸来,然后我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小祚。”我掀起眼帘,正对上青桐的脸,他抚上我的脸颊,颤声唤我。他的眼里有愤怒,也有愧疚。
我死死抓着他的手,耳边尽是放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沉重呼吸声,甚至还能感到体温和血液一同从我的身体里流逝。我无法言语,唯有冷汗涔涔。
拼尽全力,我歪过头看向洛娜。
出乎意料的,她并没有逃、也没有迅速撤离,而是握着那柄染血的匕首一步步朝不断围拢的士兵中走去。深蓝的礼服,婀娜的身子,像一朵最艳丽的曼陀罗。
我不想死在看不见你的地方。没有亲人的收殓,我的魂魄将永远不得安息。
看着她的身影,不知为何,我的脑中浮起这句话,一遍又一遍的。
耳畔传来越来越多人呼唤我的声音,但我的视线陷入一片黑暗,连着那深蓝妖娆的身姿,什么都看不见了。
可我仍旧有一个问题想不通——
洛娜要刺杀的,不是弗洛德么?!
第32章 初衷与结束(修+补完)
仿佛陷入一个冗长的梦境,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唯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和零碎的画面一波一波地浮现。
深蓝色的礼服,殷红的唇挽起凄凄的笑,她喃喃说:“我不想死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画面稍瞬而逝,茫茫黑暗中伸来一只手,欣长的十指,苍白秀气。那个声音寂然响起,带着无奈的叹息:“小祚,不要相信身边的任何人……”
余音还未消失,又浮起一个人的声音,沉沉的响起与耳畔:“小祚,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女人的轻笑声响起,殷红的唇一翕一张:“岛小姐,你在害怕么?”
还有那在噪杂声里不断清晰的对话:“这次的刺杀,绝不容许失手。”
然后是纷涌而至的呼喊:
岛小姐;小祚;小祚;小祚……
眼前的画面骤然放大,我看见那个格里格摆地摊的巫婆老太太,龇着一口黄牙,抱着那只花猫对我一字一顿道:“小姐,活在梦境里的人一直是你自己!”
梦里的人是你!
声音瞬间撑满整个脑子,嗡嗡作响。那个满是雾气的水晶球陡然发出耀眼的光芒,刺破了一切。
我紧紧闭上眼,等到适应了这样的光芒才敢慢慢掀起眼睑。
映入眼帘的熟悉的场景——白花花的屋顶,素色的帐子,以及一脸惊喜的青桐。
“小祚!”他惊喜地叫出声:“你终于醒了!”
唔。
我试图挪动身子,然而腰腹上的伤口在牵动下火辣辣地疼,疼得我龇牙咧嘴直吸气。
“你先别动。”青桐按住我,长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你总算醒过来了。”
“我……”我一开口,就觉得嗓子干哑得厉害,只能勉强问:“我睡了多久了?”
“三天。”
看着他眼下厚重的乌青,我歉疚地抬起手想宽慰宽慰他,却被他拢入手心贴上他的脸颊。“小祚,是我不好。”他轻轻闭上眼,皱眉道:“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是我的错。”
“青……”才想开口,门口处就传来咳嗽声,抬眸看去,只见弗洛德缓步入屋,扬眉道:“的确是你的错,所以这位先生是不是要去门外自我了断一下,才能谢罪呢?”
青桐的表情瞬间僵住。
“你先出去吧。”我无奈叹气,对青桐小声说。
他恋恋不舍地看着我,许久才松了手,转身摇晃着走出屋子。那身形似乎清减了不少。
“小祚。”直到关门声响起,弗洛德才走至窗前,金丝眼镜后的眼眸微眯,定定盯着我,“你不是说杀手要杀的人是我弗洛德主教么?怎么,这回躺床上的倒成你了?我可不记得你什么时候替我挡了一刀。”
我斜眼看他,然后默默把头别向里侧。
许久,只觉身侧的被褥一塌,一只头抚上我的头,揉乱我的发,弗洛德低低叹道:“早就告诉你了,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你总是不听。”
手指绕上我的发,他说:“小祚,没人去我书房闹的时日,真的很寂寞呢。”
淡淡的语气,却让我突然红了眼眶。我转过脸哽咽地唤他:“师父。”
弗洛德笑眯眯地看我,眼神温柔。
“我渴了。”我巴巴地冲他眨眨眼,可怜兮兮地说。
弗洛德替我理顺头发,便倒水喂至我的唇边。我伸着脖子灌了好几大口,才略略觉得舒服了些,便急忙开口问:“洛……那个杀手最后怎么样了?”
“死了。”弗洛德放下杯子,淡然道。
我垂下眼眸,想起洛娜那时的背影,忽然觉得她或许就是报了必死的决心进入王庭的。
因为……不想死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么?
“如果想知道关于那个刺客的事,你不如去问门外那个家伙。”弗洛德意味不明地低低一笑,“这件事王室很重视,已经把事情压了下去,没有查清楚来由之前是不会让旁人得知的。倒是门外那个家伙,竟然打通了当夜亲卫队的关节,知道了不少的事情。”
青桐……
我心下一动。
他这是……为我么?
“小祚。”弗洛德起身,静静看着我说:“我的话你也该放在心上了,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否则迟早有你后悔的那天。”
语毕,他不管尚且还呆愣愣的我,转身离去。房门开合,青桐折返回来,重新坐在我身边。
“青木头。”看着他瘦削的脸庞,心里酸酸的。
“问吧。”青桐最角弯起笑,却懒洋洋地靠在床边,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你想问什么现在都可以问了。”
我横了他一眼,嘴角也弯起笑容,复而问:“洛娜怎么样了?”
“死了。”青桐顿了顿,补充道:“王室亲卫队骑士长亲手了结了刺客。”
亲卫队骑士长……洛菲?!
她最终竟然死在了洛菲的手上?
“听说她杀了好些人。”青桐继续说:“就凭那一柄匕首,最后浑身是伤地冲到了洛菲的身前,斗了还不到五招就被长剑穿心而亡。洛菲为此大受褒奖,不过……”
青桐看了眼我,说:“洛菲从那之后却像疯了一样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三天了,不吃不喝,没有人想得通她为什么会这样,明明立了那么大的功劳。”
“她……”我转眼看向白花花的屋顶,缓声道:“她知道那个人是洛娜了吧,她估计没有想到洛娜竟然还活着。
青桐不再言语,许久才说:“小祚,你想见见洛菲么?”
“诶?!”我一惊,转脸看向他,“你能见到洛菲?”
青桐点点头,“等过两天你的伤好些我就带你去。”
我瞬间两眼放光。青桐从来拐弯抹角地说话,但今天他却做了,这说明他一定知道些什么。而如果这件事和我想得一样的话,去见洛菲已经没有任何意义,青桐去特意提出……洛菲和洛娜之间,还有故事!
我一个劲地点头,想要快速把伤养好的信心和决心瞬间暴涨。
狗血内幕什么的,怎么可以少了我!
这些天来,青桐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我的床边,端茶送水无微不至。只有弗洛德出现的时候他才会稍作回避。
他们俩总给我一种很微妙的感觉,相互看不顺眼,却又似有千丝万缕的牵连。
青桐,你和弗洛德勾搭上了么?你们在发展地下情么?
这种话,我只能默默地在肚子里琢磨,一旦说出口,先不说青桐,弗洛德绝对会化身黑面魔王无视我有伤在身把我踹出大教堂的!
所以我只能看着他们俩眉眼交锋,心里的小人八卦得无比开心。
这样的日子只维持了三天,三天后,青桐终于挡不住我的软磨硬泡,悄悄带着我溜出了大教堂。
哼哼,在屋子里闷了六天,再闷下去就要发霉了!
于是我心情舒畅地坐在马车里,哼着小曲,拉着青桐,朝狗血八卦的汇聚地——洛菲的住所挺进。
想来青桐之前已经做足了功夫,值班的士兵轻而易举地把我们放进了王庭,不仅好心地指明了洛菲的住所,最后还对我们语重心长道:“劳烦二位好好劝劝她吧。”
这种待遇,真是受宠若惊。
洛菲的现状显然比我想象地要糟糕,见到她时,她穿着盔甲——尚且还染着血的盔甲,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眼神涣散没有焦距,甚至连我们走进屋子都没有抬头看一眼,只是静静坐着,嘴唇惨白,死人一样。
“洛菲。”我轻轻开口唤她。
这个称谓似乎勾起了什么,洛菲蓦然抬头直直把我盯着,那眼神有一瞬的亮光,在落到我脸上后又陡然熄灭。
“洛菲……”洛菲垂下头低低笑了,“已经很久没有人叫我洛菲了。”
我和青桐对视一眼,不再说话。
“岛小姐。”她又看向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叫洛菲?几乎所有人都只知道我叫奥尼娅而已。”
“是洛娜。”我说:“洛娜亲口告诉我的。”
那一瞬,洛菲死灰一样的眼眸里再次腾起亮光,她喃喃重复:“洛娜……洛娜告诉你的……”
“哈哈,哈哈哈!”说着说着,洛菲蓦然笑了起来,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她嘶吼道:“她还回来做什么?!她为什么还要回来啊!这一切都已经和她没有半分的关系了!为什么啊……”
她看着我,通红的眼里流下泪来,她双唇颤抖地问我:“她为什么还要回来,回来死在我的剑下?”
我怔然看着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实在没有办法把眼前这个人和洛娜描述里的那个人重叠在一起。以色侍主陷害亲姊,那真的是洛菲么?
“我费了那么多心力,用尽了办法,好不容易才让她离开了斯科特。”洛菲仰起脸,咯咯地笑,“吸血鬼公爵都没能杀了她,她怎么能死在这里,死在她做梦都想离开的这里!”
洛菲痴痴看着自己的双手,泪水一滴滴砸在手心,她说:“我从来都没觉得自己的手竟然会这样脏,不管怎样洗、都洗不掉的肮脏。”
我静静地站着,看着失神的洛菲喃喃自语,最终缓缓说:“她只是不想死在看不见你的地方而已。”
洛菲抬头怔然看着我,许久,嘴角缓缓勾起笑容,“是啊……没有亲人的收殓,灵魂就永远无法安息。”
“岛小姐。”在我轻声叹息之时,洛菲再度开口:“请你,圆我一个梦吧。”
她定定看着我,目光灼灼。我一愣,竟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这个梦……”洛菲喃喃道:“请不要夺去我的记忆。”
我承认,这是我接的最没有原则的一单生意。没有暂时拿走洛菲的记忆,没有让梦境顺其自然地发展,不求任何回报。我只想知道,那些被我猜了七七八八的事情,究竟是不是真的。
故事回到了那夜的晚宴、回到了洛娜刺杀我之前。
这一回,我破天荒地首次在梦里隐去了自己和青桐的存在,成了彻底的旁观者。
王庭晚宴,洛菲抛下一切职责直奔花园而去,也不管一身戎装的自己如此唐突地闯入化妆舞会是否合适。
玫瑰妖娆,倩影错落,舞池热闹非凡。在那层叠人群的最外围,怒放的玫瑰花丛边,一身深蓝的礼服静立,隐没在黑暗里。端着酒杯,蝴蝶翅面具高贵而神秘,殷红的葡萄酒在玻璃杯中摇晃。
浅啜一口,女郎嘴角勾起笑容。
手腕骤然一紧,女郎闪电般回头,却见气喘吁吁的洛菲站在身后,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
“洛娜。”洛菲出声唤她。
女郎有一瞬的怔然,很快便笑着对洛菲说:“这位小姐,你好像认错人了。”
“姐姐!”洛菲又紧了紧她的手腕,焦声唤她,眉间有痛楚也有欣喜,“我知道是你。”
洛菲颤抖地伸手想要拿下洛娜的面具,却被洛娜一个反手扣住了手腕。
“我不是洛娜。”女郎低声道:“洛娜……早就死了。”
“姐姐,你骗不过我的。”洛菲看着她,凄然一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