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髑髅之花 作者:司马宣王(晋江银牌推荐高积分2014-09-11完结)-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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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皮靴,黑色半腰短披风,黑色的制式嵌钉革甲。
  一只“乌鸦”。
  班珂冷冷地盯着夏依。他漠无表情的面孔在电光下若明若暗。
  夏依往后退了两步,腿一软,“叭”地坐倒在水里。“……凡凡凡塔说你是自自自己人。”上下齿连连相叩,颤如风中窗棂。
  班珂没有回答。
  他右手戴着铁指套。夏依毫不怀疑那东西或许下一刻就会将自己的喉结碾得粉碎。
  “你你你你你带她走吧!我,我已经没用了,我不不不不管到哪里都是个……啊!别!别过来!”
  随着他的肢体晃动,趴在肩头的女孩似乎辗转了一下。“……婶婶…………”她于昏迷中唤道。
  班珂钉在少年身上的目光浮出了一丝极难察觉的涟漪。他用这种眼神看了夏依许久——又仿佛只是短短一瞬。
  “跟我来。”他说。
  少年呆坐原地,没动。
  “往这边来——你还想光明正大地在别人眼皮底下走正门回去吗?”
  最后这段路格外安静而漫长。从隔壁一间废屋的地下室打开暗道,一直下到地底水渠,顺着水流声七转八拐,扭开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闸,再爬上与地面平行的网栅,轻推壁砖,墙上出现一个豁口。笔直进入,尽头是张灰尘密布、似乎从它存在的那一天起就没人动过的门。
  班珂用铁指套在门上叩出一段节奏。门开了。酒保看见是他,神色间有些吃惊。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四下里望望,很快将他们引了进去。夏依的腿直到现在才停止打颤,门后面原来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酒馆地窖。酒保搬动柜子,另一堵墙推了过来,将那扇少年从不曾发现过的秘门遮蔽得严丝合缝。
  拉蒂法面色苍白地站在楼梯上,举着油灯。
  她的视线第一个触及的是夏依怀中的凡塔。然后是手足脱臼、动弹不得的乞丐。再然后,是那个制住乞丐的人。
  “他们把你……怎样了?”
  她走到班珂面前,轻轻抬手,抚摸他脸上的新伤。
  班珂移开眼睛。
  “别永远用这样的表情对着我!”拉蒂法吼了起来。火山灰里的巨龙陡然睁眼,长啸着展开翅膀,大地震动,山石如尘埃般簌簌抖落。“说话呀!你给我说话!”
  厨娘及时拉住了她。酒保从夏依手里接过昏迷不醒的女孩,上去之前意味深长地瞥了茹丹人一眼。班珂依然不语。他找了两根用油浸过的皮绳,不顾路尼的叫唤,将其结结实实捆紧。夏依缩在灯影里颤抖地望着他,就像一头羔羊望着熟练而无感情的祭祀人员处理牲物,这个男人外表毫不凶悍,但没有什么能比他的沉默更令他畏惧。
  “他怎会为你如此冒险……”班珂忽然说。
  夏依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和自己说话。他明白他指的那人是谁。少年往角落里再挪了几分,不敢吭声。但班珂只是回头看了看他。他的面孔已不再像雷电交加之下那么可怕,夏依甚至觉得他在笑。那是种忧伤却不显于表的笑,暗流激突,它的汹涌与挣扎被坚硬的冰层全然覆去。
  他登上了楼梯。
  上面一片静寂,只偶尔传来一两丝女人的抽泣声。
  当夏依因为饥饿而爬上去寻找食物时,他从厨房的窗口看见拉蒂法在院子里替班珂擦洗身体。她肿着眼眶,将汲上来的水一桶桶倒在他肩头。班珂坐在井边,夏依窥不到他此时的表情,只能瞧见他伤痕遍布的背脊上,一只蔷薇红的蝎子刺青在近腰处张开大螯,色泽最火烈的尾针却斜伸到了左侧肩胛之下。就仿佛一颗从背后透出光亮的心脏。
  大概是午夜的时候萤火回来了。他从碧玺河底一直泅到水渠,全身湿透。那时夏依正守在凡塔床边睡得迷迷糊糊,恍惚中,听见班珂和另一个男人交谈的声音。
  “您干掉了那个‘胡蜂’吗?”
  “没有。”萤火说,“我曾经和他交手过,他是个不可小觑的敌人。不过这次,他也没讨到多少便宜。”
  他倚在床侧的门框上,边换衣服边垂眼望着昏睡中的凡塔——她的头部受了重创,拉蒂法已经替她包扎好,换了药。夏依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移向萤火,他已摘下了面幕,用那半张烧得不辨原貌的脸对着夏依,从那片焦土上无可窥出任何暗藏于心的意绪。“胡,胡蜂是组织里最……最强的人,自从他两……两年前加入以后,就没没没有谁可以打败他。”少年干涩地说。
  萤火扭头向他笑了笑。“但是他听豁嘴和石拳的。他们三个是死党,因为当年打倒枢机议会立下大功而发迹,后来更是拉帮结派,顺风顺水。导师一死,整个狂信团估计就没人能撼动他们铁三角的地位了。——你想说的是这个吧?”
  夏依张口结舌。他忘了萤火曾在狂信团中潜伏一年,收集的信息恐怕不在自己所悉之下。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那个曾与自己朝夕相处的“怪脸”已经彻彻底底死去了,永远不会再出现,永远不会与眼前这个男人的音貌重叠。“……我……我去弄弄点水过来。”一口气吊在胸膈间,他逃也似地跑开了去。
  班珂朝少年的背影淡淡扫去一眼。“您最初就该杀了他。一个毫无用处的小孩不值得闹出这么大动静。”
  “他们是冲着那乞丐去的。就算没有这孩子,凡塔也会遇上麻烦吧。对了,那人你已验明正身了么?”
  “确实是两年前就该被处死的前枢机主教路尼,”班珂说,“不过他差不多已经疯了。您打算怎么处置?”
  萤火望向窗外。雷声已息,而雨仍在淅沥不止。
  “留着又有什么用呢?”他轻声道,“就连吉耶梅茨本人也对当年的真相心知肚明……宗座既然能以民众的愤怒为利剑,就不会让这利剑有朝一日反过来刺伤自己。我们永远无法从光明正大的途径改变这世界了,因为光明正被那人牢牢攥在手中。把路尼放出去指证他,唯一的结果只是白白让达姬雅娜再受一次伤害而已。”
  “主事。”班珂忽然说。
  萤火注视着他。
  “我已经处在海因里希的监视之下,随时有身份败露的可能。在第四军我做了他五年部属,很清楚这人的手段。如果您再这么意气用事,关键时刻又不能做出决策的话——”
  “我会以保全你为第一要务,班珂。”萤火微微笑了,“诸寂团不可能失去你这把利刃。我们要走的道路还有很长。”
  班珂似乎叹了口气。
  “其实从一开始,”他用萤火所能听见的最低的声音说,“您就知道自己不适合成为一位领袖……”
  凡塔莹白的手忽然挣了一下。她轻轻转动身子,发出细如蚊蚋的呻吟,面孔也有红潮一点一点涨了起来。萤火忙弯腰摸了摸她额头。“那药的效力不够。”他对班珂说,“酒馆这边你留意着。我先带她到爱丝璀德那去。”
  ……夏依一直蜷缩在厨灶后面,将头埋在双臂之间听他们谈话。直到萤火抱着女孩匆匆经过他,下到地窖,从那里传来机关转动之声。出于某个懵懵懂懂又急于求知的念头,他追着跑下楼梯,但地窖里只剩下暗墙移动后扬起的灰尘。
  少年怔怔呆立了许久,才转过身来。
  他看见了路尼。
  前任枢机主教被绑得像只扔在鱼篓里待售的螃蟹,破布塞嘴,全身唯一能动的只有充满了惊惧与疯狂的眼睛。夏依朝他走去。那双眼珠又涨大了几分。
  “喂。”夏依说。
  地窖里点着蜡烛。少年瘦小的影子盖住他面孔,扭曲成一只被拖长身体的怪兽。
  “……喂。”夏依又叫了一声。猝然间有一个极不可思议的想法也如怪兽般在他脑子里成型。他本来该恨这人的,两年前让哥珊沉入一片血海而自己却阴差阳错逃得一命的人——但此时,那个想法却古怪地膨胀起来,挤占了他理所应当的仇恨与愤怒,以及思考更多东西的能力。
  '就连吉耶梅茨本人也对当年的真相心知肚明'
  夏依跑去盛了一碗水,回来时顺手关牢了地窖的盖门。“你……你渴了吧?”他把清水端到乞丐面前,“我让让让你喝个够,不,不过……”
  '宗座既然能以民众的愤怒为利剑,就不会让这利剑有朝一日反过来刺伤自己'
  路尼瞪着他。那眼神就如一条在沙岸上翻滚的鱼徒劳地瞪着咫尺之遥的海波。
  “不过……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把路尼放出去指证他,唯一的结果只是……'
  他取出了他嘴里的布团。
  剧烈的震响自楼下传来,一声重过一声。拉蒂法原以为是风,然而震响背后还夹缠着人的嘶吼。她揉着眼睛爬下床,端起灯台。“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酒保也刚刚披上衣服,对着苦苦支撑的橡木门板开始撸袖子。拉蒂法示意他把擀面杖先放下,自己上前开了门——
  火光团团簇射在她脸上。
  女店主本能地抬手遮面,放下来的那一瞬,脸庞已溶开职业性的笑容。在数个举着火把的葵花眼前,不梳不妆,甚至衣衫不整,笑意却别有一种软绵绵的妩丽。“哎哟,不好意思,晨祷之后才营业。”
  “宗座谕令。”领头的葵花说。
  又来了。拉蒂法已经习惯听到这几个字就做好最坏的打算。“非常时期,国库存粮有限,望广大教民体恤,虔心献诚,共度时艰——啊呸,这文绉绉狗屁不通的词儿谁抄的?”那葵花丢开纸条,伸出一只手,五指开合,“粮食拿来。”
  “啊?”
  “意思就是全体民众不得在家里私屯粮食,即日起个人存粮一律上交,每人每天凭代币定点领取。如发现隐瞒不报,下场 ……”旁边一个女人用手掌比在脖颈,“喀嚓”做了个手势。
  “各,各位,昨天才禁的酒,这店都不能开了,我家四口人都是比石头还坚贞的虔信者,一周十六次忏悔次次不缺,饭前八百字经文从不忘念,早起第一件事必是默诵箴言,鞭笞自身。各位忍心让我们怀着对主父宗座的大爱跑去喝北风么?”拉蒂法十指纠着发绺,眼瞳里晶光莹动。
  几个高大男人一把推开她,笔直冲伙房和储藏室而去。拉蒂法一趔趄,险些绊倒。当她从阴影里抬起头来的瞬间,那酥软微笑和楚楚动人的眼神都消失了。阁楼上,一个黑影侧身而立,搭在扶栏上的手指间闪出一抹幽光。
  班珂在看着她。
  拉蒂法对他暗暗摇头,下一刻,人已向那些葵花黏了上去。“我交,我交,请高抬贵手放过这几扇门板……啊呀!我的水烟壶!”
  他们是真的来搜查粮食,而非刚刚弄得半个外城不得安生的破坏分子的。葵花对外批斗和对内打劫的一向是两拨人,分工明确。拉蒂法却不敢松懈,酒保已用毯子掩住地窖盖门,把桌椅也推到上面,她就倚在桌边盈盈谄笑,心里希望底下不要传出任何声音。好在葵花们很满意她的配合,把酒保扛回来的那两袋面粉、若干谷物干酪甚至厨房里两根带肉的熏牛骨(整爿的生鲜肉早已断货)都一扫而空,便也不再为难,还叫拉蒂法签了一张字据,说是后天以此为凭去领代币。老板娘连声道谢,正送客出门,那个看似读过书的女狂信徒又回转头来,拉蒂法心底一凉,额角一颗汗珠粘在发梢。
  “对了,尊敬的夫人,这是给你们全家的。主父感谢你们的无私与忠诚。”
  四个连棱角都没打磨干净的贝壳赎罪券,就和那些破铜烂铁熔成的代币一样不值分文。总主教最喜欢搞这种东西,自以为内涵丰富,创意满满。估计他死后在天堂里看着自己发行的赎罪券人手一个,一定颇有传恩布道的成就感吧。拉蒂法把门一关,抹去汗,在胸口连划了几个茹丹人的月牙符记。教众的血汗粮食就养出这种脑子……主父这玩笑开得真大。
  班珂从匿身之地跳下来,在她身后屈膝。
  “大妃。”他轻唤道。
  “萤火不是说那乞丐没用了吗?”拉蒂法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班珂,杀了他。一旦他落到这些人手里,我们明天就得死。”
  班珂紧了紧右手的铁指套,拳刺锋芒森冷。他走向地窖,就在此刻,盖毯下猛然迸出一声长长尖叫,这般惨厉,仿佛利刀迎着劲风划开布匹,撕裂之响一直猎猎地震到人肺腑里去。
  拉蒂法面孔陡失血色。
  那是夏依的叫声。
作者有话要说:  JJ现在总是抽出一些莫名其妙的错别字……捉虫ing

☆、Ⅲ 别后(3)

  夏依取出了路尼嘴里的布团。
  他原以为他会破口大骂,或者一口唾沫喷自己脸上。他已经准备好应对一切接下来有可能出现的激烈场面。但出乎他意料,路尼只是直直盯着他。
  白多黑少的眼底燃着绿荧。那是一头曾在人类的陷阱里失去脚爪的独狼,在雪地里阴沉地盯着炊烟袅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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